第四章
2025-04-09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龙飞此刻完全变了一个人，与方才那样安详稳重，判若两人。他咬牙说道：“是个女人，她与我哥哥据说还是同门的师兄妹，可是这个贱女人却为了自己荣华富贵，用卑鄙的手段杀了我哥哥，真是叫人恨不得吃她的肉！”
红线心痛得在抽动，几乎是在呻吟地问道“兄弟！你怎么知道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有你怎么知道是用卑鄙的手段呢？”
龙飞咬牙说道：“我哥哥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如果不用串鄙暗算，凭她一个贱女人，是杀不了我哥哥的。至于说荣华富贵，那还用得着说吗？做薛嵩的爪牙。”
接连两个“贱女人”，骂得红线心痛似绞，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龙飞继续咬牙说道：“这个贱女人最卑鄙的事，居然跑到兖州来，不放过我年迈的娘，可怜她老人家与世无争，居然被那个贱女人用匕首一刀穿心……”
龙飞说道伤心处，呵呵哭出声来。
他捶着自己的腿叫道：“杀兄害母之仇，我如果不能报，我龙飞愧为一个头圆趾方的人！天啦！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仇人，洗雪我心头无穷之恨！”
红线坐在那里，整个人呆住了。
这种情况是她早就已经知道的，她知道龙飞恨得深、恨得彻底！但是，一旦真正从龙飞亲口如此说出来，她的人都愕呆了！
龙飞停住了激动，擦去泪痕，带有歉意地说道：“二哥！原谅我失态。”
红线摇摇头，很冷静地说道：“兄弟！不能怪你，不共戴天之仇，是叫人不能忍受的，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
龙飞说道：“二哥！你和大哥这次救了我，最重要的是保存了龙家还能有人报仇。要不然，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这是我最感激的事！”
红线缓缓地说道：“兄弟！报仇是一件人事、尤其是象你报娘与兄长之仇，当然是不能不报。但是，这仇人一定要弄清楚，万一有差错，那就愈发地遗恨终生了！”
龙飞说道：“二哥的意思……”
红线说道：“你对于仇人，都只是听说，都不曾亲眼看见，你不怕弄错吗？我是说，万一这其中有了张冠李戴的情形呢？”
龙飞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虽然我没有亲自看到，别人的告诉，已经足够证明，绝不会有差错的。一个年轻的女人，使用一把龙纹匕首，就凭这两点，在江湖上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红线说道：“如果有人故意移花接木、鱼目混珠呢？”
龙飞一怔，问道：“二哥！你是说假如有人冒充？会吗？为什么呢？没有道理啊！二哥！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红线站起来，缓缓走向窗子边，面向着窗子说道：“因为我觉得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件大事，千万要慎重，可不能发出错误。”
龙飞奇怪地问道：“二哥！你是不是发现了我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他忽然又说道：“二哥！你放心！我永远不会错误的，因为对方已经放出空气，要到处找我，斩草除根。二哥！我在醉白居闹事？就为了要钓她来。当她来找我了，我还会有错误吗？”
红线说道：“她会来找你吗？如果她只是说说，是另外一种用心，你又如何呢？”
龙飞说道：“不要紧！她如果不来找我，我就到处大张旗鼓地去找她，我要让天下武林，都晓得最卑鄙、最无耻、最胆怯的贱女人，就是红线！”
红线“啊”了一声，人扶着桌子，脸色苍白。
龙飞刚要问她：“怎么了？二哥！”
却听到门外有人应声说道：“谁说红线是卑鄙的贱女人？”
田无水从里面大跨步走出来。
红线赶快擦去泪水，抢上前去叫道：“大哥！你不要说了。”
龙飞一听，怔了一下说道：“这位就是田大哥吗？”
红线立即拉着田无水的手说道：“兄弟！这就是我大哥田无水。”
龙飞立即上前行礼、口称：“小弟龙飞拜见大哥，叩谢大哥救命之恩！”
红线摇着田无水的手说道：“大哥！龙飞是我方才认的兄弟。大哥！他在谢你呐！”
田无水叹了口气，心里一阵难过，说道：“二弟！你这么做，究竟有多少效果？说不定到头来是白费力气！而且是里外不讨好！”
红线叫道：“大哥！……”
她哀求的眼光，使田无水心软，摇摇头，走上前对龙飞说道：“龙兄！……”
龙飞立即说道：“大哥！我叫龙飞！二哥方才已经认我作兄弟！”
田无水说道：“好！我二弟即然认了你这位兄弟，做哥哥的自然要承认。现在我这个做大哥的要说几句话，恐怕你会不愿意听下去！”
红线叫道：“大哥！我求你！”
田无水叹气说道：“二弟！任何事情，总是要面对着他，才能解决，捂着、盖着，都不是办法！”
龙飞说道：“大哥！你不但是我的大哥，而且，你和二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话我怎么会不听下去？大哥！请指教！”
田无水眼睛望着红线，他实在不忍心拂逆她的请求眼神，但是，他又不甘红线受到如此诬蔑。
他顿丁一下说道：“龙飞兄弟！天下事只有眼见为真，任何耳闻，都要小心的求得证明。”
“是的！大哥！”
“比仿说红线！”
“大哥！你是说杀死我兄长和我娘的那个贱女人吗？”
“龙飞！你让我把话说完。红线姑娘她不是个贱女人，她非但不是贱女人，而且是世间最尊贵、最圣洁、最勇敢、最值得尊敬的女人！”
“大哥！你说什么？”
红线此刻忍不住说道：“大哥！我求你！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此刻的心情！”
田无水大声说道：“红线！我能体会你此刻的心情！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这样忍受屈辱，是错误的，这样做，双方都没有好处。他的恨意只有愈来愈深，而你的屈辱则是愈来愈大。他能得到什么？而你又能得到什么？”
红线流了眼泪，沉痛地叫道：“大哥！我说过，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
田无水摇摇头说道：“红线！我固然不愿意看你无端受到如此的屈辱，更重要的还是我不愿意看到龙飞如此永远陷入错误的深渊，那样是违背你自己的心愿的！”
此刻，龙飞退了几步，睁着眼睛，望着他们两人，颤抖的嘴唇，半晌问道：“你是说……你们……他是……”
用无水朗声说道：“不错！我是田无水，她就是你口口声声骂的贱女人红线，她是易装为弁的红线。你看到她了，你也和她交谈了这么久！她是不是贱女人，你也应该知道一些了！”
龙飞一直向后退，伸手指着红线，说道：“原来……原来你就是红线！你……”
他突然暴吼如雷，跳起来叫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红线流泪叫道：“兄弟！……”
龙飞吼道：“不要叫我兄弟！我不是，水运不是你兄弟！”
田无水喝道：“龙飞！你听着！你给我冷静地听着！没有人欠你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弄错了的！杀死你哥哥的不是红线，而是田承嗣！杀死你娘的更不是红线……”
龙飞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他疯狂地顿着脚，扯着自己的头发。
田无水大声喝道：“你要听！你要用心地听下去！你受了别人的蛊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你弄错了仇人，就算你把红线杀死了，让真正的仇人逍遥法外，你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和兄长！”
龙飞突然地冷静下来了，他冷得非常的突然，非常的反常。苍白的脸，紧闭的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走过来，提起地上的马头琴。
红线叫道：“龙飞！你要做什么？”
龙飞抱着琴，面向着田无水和红线，脸上冷漠得毫无表情，朗声说道：“我龙飞幼承庭训，知道大丈夫做事，要恩怨分明。二位对我的救命恩情，我感谢，我要报答……”
他说着话，单腿跪下，双手捧着马头琴，深深地叩首，表示他的谢意。
红线一闪身，说道：“龙飞！请快起来！实际上我与你哥哥龙涛，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关于他的去世，我比你还悲痛！”
龙飞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昂然站起身来。
红线还在说道：“龙飞！请你给我时间，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你说清楚！”
田无水接着说道：“龙飞！你要报仇，我们不但不反对，而且我们还要帮你报仇，因为，他们事实上也是我们的敌人！龙飞！你知道吗？红线和我。同样是受害人！”
龙飞根本没有理他在说什么，他只是把马头琴缓缓地转了个面，从马头琴的琴梁上，居然取出一柄长约八九寸的柳叶刀。
田无水拉住红线，面容严肃，声音宏亮，朗朗说道：“龙飞！我知道你此刻内心充满了仇恨，我们说的话你根本没有听。现在我只请求你一点，请你听完我们的话，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可好？”
红线也接着说道：“龙飞！等我们说完了以后，你还认为我们是你的仇人，我们就任凭你如何处置。如果你接受了我们的意见，我们同心协力来寻找真正的仇人，真正报仇雪恨。”
龙飞站在那里，就象是一尊石像，昂着头，此刻他已经将马头琴斜背在身上，细长薄薄的柳叶刀，握在右手。
红线叫道：“龙飞！你想干什么？”
龙飞没有理会她，一转身，朝着丈门走去。
他的步履很稳，想必内伤已经稳住了。
他拉开大门，再回身，站在街上，面向着大门里。
大门里跟出来的有田无水、红线，以及醉白居的胖老板。
龙飞这样当街一站，立即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就有人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热闹。
龙飞双手捧刀一抱拳，说道：“在下龙飞，来到青河镇，霸住醉白居，为青河镇带来了麻烦！可是各位大爷叔伯，特别是醉白居的胖老板，我深深感到对不起，而且无以为报。”
他的话，引起青河镇上的街坊部居，一阵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自称龙飞的人，又要搞什么鬼。
龙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被玉面郎君震伤了内腑，如果不是他们二位，田无水大哥和红线姑娘……”
他把“姑娘”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引得大家好奇，因为醉白居的大门里，并没有看到有“姑娘”在那里。
龙飞停了一会，冷冷的语调，听不出任何一点感谢的心意。他说道：“是他们二位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他们二位的救援，我龙某人会死在当场，可是他们二位为什么救我，我不明白……”
这话说得令人诧异，救人还有什么不对吗？
龙飞把话说得很慢，使大家都能听得出他说话的语气和心意。很沉重而又迟滞地接着说道：“因为，我们彼此有不可化解的仇恨。”
在场的街坊邻居愈听愈觉得奇怪，大家不觉脚下渐渐向里面拢过去。
龙飞说道：“我龙某自认是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对他们给我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答而且要在今天当着各位街坊邻居的面前，我要偿还这份恩情。”
大家都在奇怪，你龙飞如何来偿还这份恩情？
还金钱吗？救命之恩岂是金钱所能偿还得了的？而且看他这一身白衣，已经褴楼到如此地步，也不会有太多的金钱。
是要效犬马之劳吗？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说话，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红线站在门口，她是被田无水紧紧地拉着手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有满心的悲痛。
她忍不住叫道：“龙飞，你想做什么？大仇未报，你要为自己前途多保重啊！”
龙飞冷冷地说道：“多谢你提醒我，血仇在身，大仇未报，我要保留住我的性命。我不能把我的性命，交还给你们，但是……”
他突然单膝跪下，叫道：“龙飞无法报恩，又无法偿还，只能略表偿还恩情之意。”
红线叫道：“龙飞！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龙飞右手一抬，柳叶刀一回，刀光一闪，刀锋落向自己的左肩。
一声轻微的“嚓”，一条左臂应声而落。
在场的街坊邻居吓得人人大叫，大家用手蒙住眼睛，不敢看下去。
红线惨呼了一声，“龙飞！……”
人晃了一下，几乎晕倒在当场。
龙飞一刀下去之后，柳叶刀随手一丢，只见他用极快的手法，从身上摸出一包想必是金创药之类的东西，一把按在创口上。
他仍然单足跪在那里没有倒下去。
他的脸色煞白如纸，脸上冒出油汗如桨。
红线哇地一声哭出来说道：“龙飞！你这样做是何苦？你让我怎么对得起龙涛于九泉之下。”
田无水说道：“红线！撑住！要自己撑住。你应该可以看得出，龙飞的人已经失去了本性。你看见吗……”
只见龙飞的左臂齐根断了的地方，他是手按着的，没有流血，此刻，他的右手已经拿开了，那碗大的布包，居然没有掉下来，仿佛是贴在上面。
同时可以让人看得清楚的，那布包外面，有用朱砂画的符录。
龙飞站起来了，站在那里，使人无法感觉到他还是一个人，直挺挺地，就像是一根石柱子。
龙飞开口说话了：“田无水！红线！你们给我听着！你们的恩情，我已经用我的一条胳臂，偿还了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从今天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们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那张脸，苍白的可怕，眼睛瞪得没有神，缓缓地抬着脚步，向前挪动着。
这时候突然红线挣脱了田无水的手，冲上前来，跑到龙飞身后凄声说道：“龙飞！你听我说……”
龙飞根本没有理会她，仍然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红线二次甩开田无水的手，绕到龙飞的前面，伸开双手拦住龙飞的去路，说道：“龙飞！既然你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好！为了让你了却报仇的心愿，现在我就请你杀死我！捏死我！踢死我！随你的心意！”
田无水抢上一步用身子遮住红线，喝道：“红线！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为什么说这种糊涂的话呢？你自己也知道：你这样的做，不是帮助龙飞，是陷龙飞于不义！你知道吗？”
龙飞停下脚步，用一种极其冷酷的声音说道：“让开！不要挡我的路！”
红线伏在田无水的肩上，泪水泉涌，颤声说道：“龙飞！我是真心把生命交给你！”
龙飞一点也不激动，冷酷如一、平静如一，说道：“我的话。说一是一。我说从今天起，再见面时，我们才是仇人，现在我不会杀你。”
红线忽然从田无水腰上拔起龙纹匕首。田无水警觉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龙飞却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红线一怔，立即被田无水将手腕握住。
红线凄然说道：“既然你不杀我，我自己死在你面前，也算你报了仇、雪了恨！”
龙飞咧着牙，极其古怪的一笑，说道：“哼！龙纹匕首！好！哈！哈！哈！”
他咬着牙说道：“红线！你给我好好地听到，你不可以自己动手杀死，
我要你留着活命，让我亲手将你杀死！你要是弱者，你就自杀好了！”
田无水顺手夺过龙纹匕首，朗声说道：“好，龙飞！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红线的性命，为你保留着。但是，你也要给我听好，你也自己保重身体，否则等不到下次见面，你已经死了，那不只是你抱憾，我们也会抱憾终身的！”
龙飞说道：“好！你说得真好！让开！我们下次再见！”
田无水拥着红线让到路的一边。
红线流着眼泪问道：“龙飞！你这种样子，要到那里去呢？”
龙飞没有说话，突然这时候从身后传来一滚辚辚的车声。
大家回头一看，从街的那一头，一匹黑马，拉着一辆黑车，疯狂疾驰而来。
街道本来就不宽，吓得大家纷纷躲让。
觑得近处，倏地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黑衣黑裤，身手矫健了得，轻松地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来之后，跑到飞龙的身旁，立即抬起飞龙，正好马车驰到身旁，车上有人一掀密封的车蓬，两个人抬着飞龙一跃，上了马车，立即又盖好车蓬。
马车跑得远了！
田无水搀扶着红线，回到醉白居。
老胖满脸困惑，带着几分惶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胖老板！我们还可以在你这里住一天吗？”
老胖仿佛惊醒过来，连声说道：“可以！可以！昨天为你们二位准备的两间房，还是空在那里，二位尽管使用。”
田无水一直将红线送到房里，绞了一把热面巾，递给红线擦去脸上的泪痕。
老板在这时候适时送来新冲的茶，田无水为红线倒上一碗，递到她手上。
老胖望了望房间里的情形，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气氛，他知道自己不适于留在这里，悄悄地退了出来。
田无水站起来，绕着房间，轻轻地走着。
稍后，他停下脚步，向红线说道：“红线！你的心情是不是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
红线抬起头来，含着歉意，轻轻地说道：“田大哥！对不起呀！我方才太激动了些，这说明我的修养太差，让田大哥为我担着心事。”
田无水望着她，很诚恳地说道：“红线！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现在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你谈谈龙飞这件事。”
红线一听提到龙飞，不觉将头低了下去。低声叫道：“田大哥！……”
田无水说道：“首先我要说明的，红线！也许在你看来，我对龙飞不够关切，或者说有些漠然不关心的情形……”
“田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事实上我在行为表现上，确实是容易感觉到是如此，至少老胖就有这种感觉：对龙飞，我照护得不如你，甚或我对龙飞有一些成见。”
“不会的！我了解你的为人。”
“谢谢你！红线！谢谢你对我的了解。事实上我对龙飞的关心，真的不低于你。”
“我明白！”
“只是我对龙飞的关心，多少是偏重在理性方面。红线！你应该发现龙飞在内心深处，存有一种极端的偏激。他的恨意太深了，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性，实在说，他的本性是善良的。”
“田大哥！你的意思是说……”
“红线！夺命琴魔这个人我知道不多，想必你了解得更少。仅就我们所了解的，他是一个邪门外道的怪人，他对龙飞传授了马头琴，我怀疑他在龙飞的身上或者是心理，做了手脚！”
红线怔住了！眼神里流露出一分惊诧之意。
田无水说道：“红线！你是不相信吗？”
红线断然说道：“不！我相信，不但相信，而且是深深地相信，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啊！红线！你是真的相信。”
“我看到他马头琴的符录，他挥刀断臂的时候，按在创口上的不是金创药，而是一个画满符录的布包，事实上，田大哥！你说的对，龙飞的情绪不太稳定，变化得太快，使人无法适应，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应该有的表现！”
“红线！你说的使我意外，因为一般习武的人，是不大容易相信这些符咒作法之类的东西，认为那是荒谬。”
“不！也不全是荒谬。是有许多不肖之徒，藉神敛财，鬼话连篇，江湖上把这种人归之子下五门，在武林中，没有人相信。但是，也有真正有难以解释的事情。难以解释的力量发生。”
“红线！你说的好象亲自目睹的事实。”
“不是目睹，是我亲身的经历。”
“啊！亲身的经验？”
“还记得我从潞州到魏州盗盒的事吗？”
“嗯！”
“七百余里，一夜来回，我的马能跑得了那么快吗？”
“红线！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我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而且今天说过了，以盾我永远也不会再说。我只是因为你提醒我，龙飞似乎是受了某种力量的控制，他善良的本性，曾经挣扎过，我却挣扎不脱那力量的掌握。”
“我真高兴你能触类旁通，了解得这么肯定。下面的话我就容易说了。”
“你说吧！”
“其实现在说不说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你既然已经了解到了龙飞的处境，就知道他的一切话，都可能不是他本心说出来的。红线！你的悲恸、激动，因此都是多余的。”
“田大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找龙飞的下落？”
“不！用不着！”
田无水刚说到此处，他忽然手一拢，红线正要说的话给拦回去。
他很快沉着地说道：“因为他会很快地来找我们。”
红线还没有想通他说这句话的用意，田无水立即又搂着说道：“龙飞此去，是被人接走的，接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命琴魔。龙飞被接走之后，他会为龙飞疗伤，恐怕很快就会有‘独臂龙飞’在江湖上寻找红线。”
红线”啊“了一声，神情变得有几分惶惑。
田无水说道：“红线！除非我们从此归隐深山，否则，龙飞会用更奇怪的方法，钓红线露面。”
红线急道：“田大哥！我们不能躲啊！”
田无水说道：“那还用说吗？我们的目的是救龙飞，为龙婆婆报仇。
如果我们躲藏起来，这两件事都没有办法做到。不但是你做不到，我也不能这样啊！”
红线刚叫得一声；“田大哥！……”
田无水接着说道：“如果不能救龙飞，不能为龙婆婆报仇，红线！你会永远不能安心的。试想：你不求得心定！我又如何能心安！”
红线带着歉意说道：“连累了你，田大哥！”
田无水说道：“不算连累，就算你我并不相识，一旦让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不管，否则，我就辜负了我恩师授给我的一身武艺。我也不配在江湖上行走。”
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窗前，沉声说道：“窗外的朋友！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可有什么指教么？如果说与你无关，你为什么听得这么有兴趣，站在那里舍不得离开？”
红线悄悄靠近田无水的身旁，问道：“田大哥！我是怎么啦？我一点警觉都没有。”
田无水伸手握住红线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的，压低声音说道：“红线，你目前的心神太不稳，心分神驰，那里……”
他忽然手一使劲，将红线带到一边，同时他一偏上身、一抬右手，接住从窗外破窗而入的一支飞镖。
这是一支份量很沉的铜镖，三角楞头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圆孔，这就是江湖上一般所说的“响镖”，镖一出手，便带有一种呜呜的啸声。
这表示打这种镖的人，功力深厚，正大光明，镖出手，便有响声，让人好知道防范。
事实上，大凡打这种响镖的人，镖一出手，十之八九无法闪躲。
可豆这支响镖方才并没有啸声。
田无水拈在手里一看，那音孔里塞了白色的纸卷。
田无水微微笑了笑，将镖凑在嘴里一吹，纸卷落了下来，接手里细心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紫霞山相候。”
字迹绢细秀丽，分明是出一位姑娘之手。
田无水当时一怔，将字条给红线一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从“紫霞山相候”五个字看来，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无论是友或者是敌，两个人都想不起有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姑娘。
再者，紫霞山是在那里呢？
田无水收起字条，问道：“有相识的姑娘吗？”
红线摇摇头说道：“我自幼在薛大人府邸长大的，所认识的都是足迹不出门户的闺秀。她们不但没有武功，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田大哥！会不会是你的红粉知已？”
田无水苦笑说道：“红粉知已会用这种要命的方法来约我吗？”
他松开红线的手，很严肃地说道：“我自幼随师习艺，深山苦练，难得一见人迹，拜别恩师，回到魏州，再闯荡江湖，行踪无定，连个男人知己都没有找到，遑论什么红粉知已！”
他说话是如此的严肃，倒十分出乎红线意外。可是等她一时会过意来，她的脸上不觉一热，说道：“从字条这五个字的口气，我只是觉得是熟人罢了。现在的问题是紫霞山在那里？我们要不要去赴约？”
田无水说道：“红线！我觉得还不止是一个很有趣的挑衅，而且其中必有某一种很特殊的事情，我们不能不去。至于紫霞山在那里，胖老板世居此地，他一定知道：“
他说着话，又不禁轻轻地叹喟一声，悠然地说道：“人生真是一局变化莫测的棋，走了这一步，下一步却不是你所能预料的。原以为海门之约，可以浪迹天涯，没有想到龙飞的事，使我们抽身不得。如今龙飞的事，前途未卜，却又有这个紫霞山之约……”
红线悄声说道：“如果我们不去赴约呢？”
田无水微笑说道：“红线！你对任何事情，从没有躲让过。事实上躲避不是上策，还是让我们去面对它吧！”
他拉开门，正准备叫老胖问问紫霞山在何处。门一拉开，他不觉脚下退了一步，脸上颜色都变了。
正在房门之上，用一根细细的树枝，钉了一张纸。
红线赶快过去，伸手将纸取下，原来是一张很简单的地理图。在这个图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两点，一点是青河镇，另一点就是紫霞山。
田无水接过地理图看了一看，说道：“如果是我们的敌人向我们挑衅，那将是我们所遇到的劲敌。”
他从门上取下那根灯草一般粗细的树枝，深深插在松木房门上，表示出插树枝的人，内修的功力，已臻不可思议的化境，任何一样东西，都可藉物传力。换句话说，他手里拿的只是一根细细的木棍，当他内力贯注之后，坚逾精钢，可以取人性命。
而且，对方竟然在毫不知觉的情形下，将纸张钉在门上。轻功已经是“登萍渡水，踏雪无痕”，若不然，如何能逃过田无水和红线的耳朵？
红线沉吟了一会说道：“田大哥！如果是你，你能办得到吗？”
田无水没有说话，拿起那根细细的树枝，抬起手来，霍然向门上插去。
树枝是插进门板之上，却插得没有原来那么深，而且握在手里的那一节，却断在手掌里。
田无水摇摇头说道：“内力修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且收放自如这方面，我更要差上一截。”
红线说道：“那么这个约会呢？”
田无水说道：“你的意思……”
红线英笑说道：“田大哥！你不是说我从来没有躲避过什么吗？”
田无水忽然纵声大笑说道：“红线！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顾虑呢？”
紫霞山实际上，不能算是个山，如果让来自崇山峻岭地方的人看来，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罢了，如果说那也算是山，五岳和黄山那应该叫做什么呢？
紫霞山只是一望无垠的土地上，一个起伏的折痕而已。
但是，当走到跟前，你又发现紫霞山被称做是“山”，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紫霞山实在不高，但是，有树，而且是伸展多姿的古松，凌霄挺拔的丹枫，浓枝密叶的古榕，翠绿欲滴的香柏……；有各种不同的树，在这个平原上，几百里都找不到的树，这里都有，不多，只有几株，特别显眼。
例如那几株老榕，是这个土地上看不到的。却在这里长得根须绵密，枝叶如盖。
还有丹枫，冲天拔起伯没有五七丈高，也是不属于这里的，然而，在这里长得特别突出。使人想到如果是枫红季节，火柱擎天，那该是怎样的景色。
紫霞山不但有树，而且有石，有的都是奇石。怪石峥峋是可以用在这里的。每一堵巨大的石头，都是它独特的形象。有人形容“白云苍狗”，可是，这里的石头奇而怪的形象，变化之多，令人有目不暇给之叹。
整个紫霞山最奇妙的是山最高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池永不干涸的泉水，从山顶上流下来，流过奇形怪石，淅浙沥沥，为这座小山增加了情趣。
紫霞山方圆不过十余里，但是，整个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奇”字。
在这样平垠的土地上，兀突地出现这座山，这些树、这些石，都仿佛是有人故意在这块土地上堆砌起来的，堆砌出鬼斧神工之美。
田无水和红线在很远的地方，就被这样一处小山迷惑住了。
两人下了马，放下缰绳，缓缓地走向前去。
这时候已经是落日浑圆，暮霭苍茫的时刻。大地逐渐笼罩上迷濛。
紫霞山在这样的夕阳余晖照耀之下，陷入一种奇幻的美。没有人看过海上蓬莱的情景，像暮蔼中的紫霞山，会使人聊想到海上蓬莱。
田无水回顾红线，问道：“红线！我们上去吗？”
红线望着紫霞山说道：“这么美的地方，会有凶兆吗？”
田无水说道：“我们没有计算好里程，没有想到在黄昏时刻赶到这里，如果对面是我们的敌人，黄昏黑暗，是我们的弱点！”
红线笑笑说道：“为什么不想它是我们的朋友呢？”田无水说道：“红线！你真的这样想吗？”
红线很认真的说道：“除了魏州那边，你我都不应该有敌人。照那五个字的簪花小楷看来，写字的这位姑娘，写的时候是如何的心平气和，没有一丝仇恨之心……”
田无水不禁大赞道：“红线！你真细心，这方面我不如你！”红线笑笑说道：“有一句俗话，可以用来描写此刻的心情。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田大哥！如果对方是敌人，除非你会经负过某人……”
田无水急道：“红线！你会这样的想吗？我田无水会是这样的人吗？”
红线说道：“田大哥！原谅我失言。我的意思是说，在某一时期，某一种情况之下，有某一位姑娘暗暗地爱慕着你，而你并不知情。如今，她找来了……”
田无水大笑说道：“红线！下面让我替你接着说下去吧！如今这位姑娘寻找到这里来了，看到我田无水身边已经有了一位绝代佳人，于是……”
红线微有嗔意地叫道：“田大哥！……”
田无水正色说道：“红线！我没有说玩笑的意思，如果真如你所奇想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很认真地面对着她，让她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红线没有制止他说下去的意思，她低下头。
田无水说道：“其实，这都是你的幻想，我会有什么情况，让一位姑娘暗暗地爱慕着我呢？走吧！趁着夜色未浓之前，我们登临这座紫霞山。”
他特地伸出手来，奉着红线的手，双双走向紫霞山。
此刻的红线，已经恢复了女儿家的穿着，她被田无水牵着手，默默地走着。
她的脸上没有不愉之色，也没有娇羞之情，只是那么默默地随着走。
田无水突然停下来，问道：“红线！你怎么啦！”
红线摇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我只是感觉我方才说的那一段话，仿佛是真有其事。我就这么说出来了，因此，我对于今天晚上登紫霞山，有一种……一种……不祥的”
田无水回过身来，双手扶住红线的肩，端详着她的脸，发觉她没有丝毫一点玩笑的意味。
田无水沉吟地说道：“红线！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的感觉。如果真有这样奇怪的事发生，那也很好……”
红线抬起头来，眼神里流露出怀疑。
田无水说道：“那不是给我一次最好的考验吗？考验我对你地老天荒的感情！红线！不要去想它！让我们去面对它吧！”
此刻，暮色已浓，星光微视。
田无水将宝剑交给红线，自己摸摸佩在腰际的龙纹匕首，开始缓缓地走进紫霞山的树林。
周遭一切是如此的平静，连他们轻微的脚步声，都听得如此的清晰。
越过一堆一堆的怪石，绕过一丛一丛的树木，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心胸开朗。
就这样没有一点阻碍地，走到了紫霞山的山顶。
山顶有一处方圆不及丈的水池，在星光下。池水闪烁着点点星辰，真是美妙。
池畔有一处石头，田无水和红线站在石头上四下眺望，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更看不到任何人影。
田无水拉红线坐下来，笑着说道：“这样的美丽色景，让我们所独拥有，我真要感谢那位约我们前来的朋友，不是她，我们那里知道有这样美好的紫霞山色。”
红线说道：“田大哥！你不觉得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刻吗？”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不感觉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倒是觉得这是良辰美景。你看，紫霞山此刻在迷濛的星光之下，一切的美丽都尽收眼底。”
他接着说道：“自我仗剑江湖以来，可以说每日里风尘仆仆，席不暇暖，难得如此美景当前，良朋在侧，我倒希望那位朋友因故爽约，今夜紫霞山就为我们所独有，那我倒要感谢她的了。”
他的话刚一说完，只见对面不远，相隔五丈多，三株丹枫夹杂着两棵虬须乱张的榕树，隔着树隙看过去，后面有一绰约人影。
因为来人是穿着一身自衣，在此夜晚，分外看得清楚，树影幢幢，仍然可以看到是一位身裁修长的姑娘。
田无水笑对红线说道：“约会的人来了，该你出去打招呼了。”
红线也笑笑说道：“是约你的，为什么要我出去打招呼呢？”
田无水摇着头说道：“红线！你说话有欠公平，醉白居相约留东紫霞山，并没有指明何人，应该是我们两个人都有份，为什么要推给我一个人？”
红线笑笑说道：“你没有看到对方是一位姑娘吗？”
田无水连忙说道：“正因为如此，才该由你出面。”
红线站起来，对田无水瞅了一眼，眼神里含有笑意。才缓缓地走过水池，停在两丈开外，说道：“那位姑娘，既然留谏相约，为何不出来相会。”
这时候从对面树木的后面传出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轻挑慢捻，曲调非常之幽美。只是在这样的夜晚，让人听起来，益增一份凄迷。
红线是熟知宫商，素谙音律的，对于乐器中的琵琶，更是擅长弹奏，但是，对于这一阵悠美凄迷的琵琶声，却不知是什么曲调。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在听，几乎贯注着全付心神在听。
琵琶的弦音，使她陷入迷茫，竟而怆然泪下。
不知经过多久，突然琵琶声音嘎然而停，红线霍然而惊，伸手脸上，满面泪痕，衣襟为之泪湿。
再回头，只见田无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边，脸色凝重，神情肃穆。
红线说道：“田大哥！这一阵琵琶演奏，真是美妙绝沦，演奏的人更是个中高手，只是曲调太过凄凉，如此星光夜晚，让人听来心酸，不觉泪湿友襟。”
田无水没有回答她的话。自己缓缓地朝着那几株丹枫走过去。
只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
突然，田无水回过头说道：“红线！你能收敛住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受到外物的影响吗？”
红线微微怔了一下，立即点点头说道：“师门传授心法，先从吐纳入门，讲究的是一个‘静’字的功夫，由‘静’入‘定’，只要稍具基础，就可以不为外物所扰。田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田无水正色说道：“红线！方才是我们一次极大的危机……”
红线大惊问道：“田大哥！你是说方才那一阵琵琶曲调……”
田无水嗯了一声说道：“心分神驰，任何一个稍谙武功的人，一举手之间，便可以置我们于死地！”
红线惊讶地望着丹枫后面绰约依然的白衣人影。
田无水此刻朗声说道：“里面那位姑娘，请出来吧！你方才那一阵琵琶技艺，我们已经领教过了，何不出来彼此相见！”
他的话音一落，从那几棵椿树后面，缓缓地出来一个人，当她再绕过丹枫，从此相距不过两丈左右，虽然星光迷漾，大家都将对方看得清楚。
红线心痛得在抽动，几乎是在呻吟地问道“兄弟！你怎么知道是为了荣华富贵？还有你怎么知道是用卑鄙的手段呢？”
龙飞咬牙说道：“我哥哥的武功我是知道的，如果不用串鄙暗算，凭她一个贱女人，是杀不了我哥哥的。至于说荣华富贵，那还用得着说吗？做薛嵩的爪牙。”
接连两个“贱女人”，骂得红线心痛似绞，她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龙飞继续咬牙说道：“这个贱女人最卑鄙的事，居然跑到兖州来，不放过我年迈的娘，可怜她老人家与世无争，居然被那个贱女人用匕首一刀穿心……”
龙飞说道伤心处，呵呵哭出声来。
他捶着自己的腿叫道：“杀兄害母之仇，我如果不能报，我龙飞愧为一个头圆趾方的人！天啦！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仇人，洗雪我心头无穷之恨！”
红线坐在那里，整个人呆住了。
这种情况是她早就已经知道的，她知道龙飞恨得深、恨得彻底！但是，一旦真正从龙飞亲口如此说出来，她的人都愕呆了！
龙飞停住了激动，擦去泪痕，带有歉意地说道：“二哥！原谅我失态。”
红线摇摇头，很冷静地说道：“兄弟！不能怪你，不共戴天之仇，是叫人不能忍受的，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
龙飞说道：“二哥！你和大哥这次救了我，最重要的是保存了龙家还能有人报仇。要不然，我死了也不会瞑目的！这是我最感激的事！”
红线缓缓地说道：“兄弟！报仇是一件人事、尤其是象你报娘与兄长之仇，当然是不能不报。但是，这仇人一定要弄清楚，万一有差错，那就愈发地遗恨终生了！”
龙飞说道：“二哥的意思……”
红线说道：“你对于仇人，都只是听说，都不曾亲眼看见，你不怕弄错吗？我是说，万一这其中有了张冠李戴的情形呢？”
龙飞说道：“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虽然我没有亲自看到，别人的告诉，已经足够证明，绝不会有差错的。一个年轻的女人，使用一把龙纹匕首，就凭这两点，在江湖上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红线说道：“如果有人故意移花接木、鱼目混珠呢？”
龙飞一怔，问道：“二哥！你是说假如有人冒充？会吗？为什么呢？没有道理啊！二哥！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红线站起来，缓缓走向窗子边，面向着窗子说道：“因为我觉得不共戴天的仇恨，是件大事，千万要慎重，可不能发出错误。”
龙飞奇怪地问道：“二哥！你是不是发现了我有什么错误的地方？”
他忽然又说道：“二哥！你放心！我永远不会错误的，因为对方已经放出空气，要到处找我，斩草除根。二哥！我在醉白居闹事？就为了要钓她来。当她来找我了，我还会有错误吗？”
红线说道：“她会来找你吗？如果她只是说说，是另外一种用心，你又如何呢？”
龙飞说道：“不要紧！她如果不来找我，我就到处大张旗鼓地去找她，我要让天下武林，都晓得最卑鄙、最无耻、最胆怯的贱女人，就是红线！”
红线“啊”了一声，人扶着桌子，脸色苍白。
龙飞刚要问她：“怎么了？二哥！”
却听到门外有人应声说道：“谁说红线是卑鄙的贱女人？”
田无水从里面大跨步走出来。
红线赶快擦去泪水，抢上前去叫道：“大哥！你不要说了。”
龙飞一听，怔了一下说道：“这位就是田大哥吗？”
红线立即拉着田无水的手说道：“兄弟！这就是我大哥田无水。”
龙飞立即上前行礼、口称：“小弟龙飞拜见大哥，叩谢大哥救命之恩！”
红线摇着田无水的手说道：“大哥！龙飞是我方才认的兄弟。大哥！他在谢你呐！”
田无水叹了口气，心里一阵难过，说道：“二弟！你这么做，究竟有多少效果？说不定到头来是白费力气！而且是里外不讨好！”
红线叫道：“大哥！……”
她哀求的眼光，使田无水心软，摇摇头，走上前对龙飞说道：“龙兄！……”
龙飞立即说道：“大哥！我叫龙飞！二哥方才已经认我作兄弟！”
田无水说道：“好！我二弟即然认了你这位兄弟，做哥哥的自然要承认。现在我这个做大哥的要说几句话，恐怕你会不愿意听下去！”
红线叫道：“大哥！我求你！”
田无水叹气说道：“二弟！任何事情，总是要面对着他，才能解决，捂着、盖着，都不是办法！”
龙飞说道：“大哥！你不但是我的大哥，而且，你和二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的话我怎么会不听下去？大哥！请指教！”
田无水眼睛望着红线，他实在不忍心拂逆她的请求眼神，但是，他又不甘红线受到如此诬蔑。
他顿丁一下说道：“龙飞兄弟！天下事只有眼见为真，任何耳闻，都要小心的求得证明。”
“是的！大哥！”
“比仿说红线！”
“大哥！你是说杀死我兄长和我娘的那个贱女人吗？”
“龙飞！你让我把话说完。红线姑娘她不是个贱女人，她非但不是贱女人，而且是世间最尊贵、最圣洁、最勇敢、最值得尊敬的女人！”
“大哥！你说什么？”
红线此刻忍不住说道：“大哥！我求你！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此刻的心情！”
田无水大声说道：“红线！我能体会你此刻的心情！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这样忍受屈辱，是错误的，这样做，双方都没有好处。他的恨意只有愈来愈深，而你的屈辱则是愈来愈大。他能得到什么？而你又能得到什么？”
红线流了眼泪，沉痛地叫道：“大哥！我说过，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
田无水摇摇头说道：“红线！我固然不愿意看你无端受到如此的屈辱，更重要的还是我不愿意看到龙飞如此永远陷入错误的深渊，那样是违背你自己的心愿的！”
此刻，龙飞退了几步，睁着眼睛，望着他们两人，颤抖的嘴唇，半晌问道：“你是说……你们……他是……”
用无水朗声说道：“不错！我是田无水，她就是你口口声声骂的贱女人红线，她是易装为弁的红线。你看到她了，你也和她交谈了这么久！她是不是贱女人，你也应该知道一些了！”
龙飞一直向后退，伸手指着红线，说道：“原来……原来你就是红线！你……”
他突然暴吼如雷，跳起来叫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
红线流泪叫道：“兄弟！……”
龙飞吼道：“不要叫我兄弟！我不是，水运不是你兄弟！”
田无水喝道：“龙飞！你听着！你给我冷静地听着！没有人欠你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弄错了的！杀死你哥哥的不是红线，而是田承嗣！杀死你娘的更不是红线……”
龙飞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他疯狂地顿着脚，扯着自己的头发。
田无水大声喝道：“你要听！你要用心地听下去！你受了别人的蛊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你弄错了仇人，就算你把红线杀死了，让真正的仇人逍遥法外，你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娘和兄长！”
龙飞突然地冷静下来了，他冷得非常的突然，非常的反常。苍白的脸，紧闭的双唇，一句话也不说。
他走过来，提起地上的马头琴。
红线叫道：“龙飞！你要做什么？”
龙飞抱着琴，面向着田无水和红线，脸上冷漠得毫无表情，朗声说道：“我龙飞幼承庭训，知道大丈夫做事，要恩怨分明。二位对我的救命恩情，我感谢，我要报答……”
他说着话，单腿跪下，双手捧着马头琴，深深地叩首，表示他的谢意。
红线一闪身，说道：“龙飞！请快起来！实际上我与你哥哥龙涛，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关于他的去世，我比你还悲痛！”
龙飞仿佛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昂然站起身来。
红线还在说道：“龙飞！请你给我时间，我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你说清楚！”
田无水接着说道：“龙飞！你要报仇，我们不但不反对，而且我们还要帮你报仇，因为，他们事实上也是我们的敌人！龙飞！你知道吗？红线和我。同样是受害人！”
龙飞根本没有理他在说什么，他只是把马头琴缓缓地转了个面，从马头琴的琴梁上，居然取出一柄长约八九寸的柳叶刀。
田无水拉住红线，面容严肃，声音宏亮，朗朗说道：“龙飞！我知道你此刻内心充满了仇恨，我们说的话你根本没有听。现在我只请求你一点，请你听完我们的话，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样可好？”
红线也接着说道：“龙飞！等我们说完了以后，你还认为我们是你的仇人，我们就任凭你如何处置。如果你接受了我们的意见，我们同心协力来寻找真正的仇人，真正报仇雪恨。”
龙飞站在那里，就象是一尊石像，昂着头，此刻他已经将马头琴斜背在身上，细长薄薄的柳叶刀，握在右手。
红线叫道：“龙飞！你想干什么？”
龙飞没有理会她，一转身，朝着丈门走去。
他的步履很稳，想必内伤已经稳住了。
他拉开大门，再回身，站在街上，面向着大门里。
大门里跟出来的有田无水、红线，以及醉白居的胖老板。
龙飞这样当街一站，立即引起街坊邻居的注意，就有人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热闹。
龙飞双手捧刀一抱拳，说道：“在下龙飞，来到青河镇，霸住醉白居，为青河镇带来了麻烦！可是各位大爷叔伯，特别是醉白居的胖老板，我深深感到对不起，而且无以为报。”
他的话，引起青河镇上的街坊部居，一阵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位自称龙飞的人，又要搞什么鬼。
龙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被玉面郎君震伤了内腑，如果不是他们二位，田无水大哥和红线姑娘……”
他把“姑娘”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引得大家好奇，因为醉白居的大门里，并没有看到有“姑娘”在那里。
龙飞停了一会，冷冷的语调，听不出任何一点感谢的心意。他说道：“是他们二位救了我的命。如果没有他们二位的救援，我龙某人会死在当场，可是他们二位为什么救我，我不明白……”
这话说得令人诧异，救人还有什么不对吗？
龙飞把话说得很慢，使大家都能听得出他说话的语气和心意。很沉重而又迟滞地接着说道：“因为，我们彼此有不可化解的仇恨。”
在场的街坊邻居愈听愈觉得奇怪，大家不觉脚下渐渐向里面拢过去。
龙飞说道：“我龙某自认是恩怨分明的大丈夫，对他们给我的恩情，我一定要报答而且要在今天当着各位街坊邻居的面前，我要偿还这份恩情。”
大家都在奇怪，你龙飞如何来偿还这份恩情？
还金钱吗？救命之恩岂是金钱所能偿还得了的？而且看他这一身白衣，已经褴楼到如此地步，也不会有太多的金钱。
是要效犬马之劳吗？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说话，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红线站在门口，她是被田无水紧紧地拉着手臂。但是可以看得出，她有满心的悲痛。
她忍不住叫道：“龙飞，你想做什么？大仇未报，你要为自己前途多保重啊！”
龙飞冷冷地说道：“多谢你提醒我，血仇在身，大仇未报，我要保留住我的性命。我不能把我的性命，交还给你们，但是……”
他突然单膝跪下，叫道：“龙飞无法报恩，又无法偿还，只能略表偿还恩情之意。”
红线叫道：“龙飞！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龙飞右手一抬，柳叶刀一回，刀光一闪，刀锋落向自己的左肩。
一声轻微的“嚓”，一条左臂应声而落。
在场的街坊邻居吓得人人大叫，大家用手蒙住眼睛，不敢看下去。
红线惨呼了一声，“龙飞！……”
人晃了一下，几乎晕倒在当场。
龙飞一刀下去之后，柳叶刀随手一丢，只见他用极快的手法，从身上摸出一包想必是金创药之类的东西，一把按在创口上。
他仍然单足跪在那里没有倒下去。
他的脸色煞白如纸，脸上冒出油汗如桨。
红线哇地一声哭出来说道：“龙飞！你这样做是何苦？你让我怎么对得起龙涛于九泉之下。”
田无水说道：“红线！撑住！要自己撑住。你应该可以看得出，龙飞的人已经失去了本性。你看见吗……”
只见龙飞的左臂齐根断了的地方，他是手按着的，没有流血，此刻，他的右手已经拿开了，那碗大的布包，居然没有掉下来，仿佛是贴在上面。
同时可以让人看得清楚的，那布包外面，有用朱砂画的符录。
龙飞站起来了，站在那里，使人无法感觉到他还是一个人，直挺挺地，就像是一根石柱子。
龙飞开口说话了：“田无水！红线！你们给我听着！你们的恩情，我已经用我的一条胳臂，偿还了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从今天以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们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缓缓地转过身去，那张脸，苍白的可怕，眼睛瞪得没有神，缓缓地抬着脚步，向前挪动着。
这时候突然红线挣脱了田无水的手，冲上前来，跑到龙飞身后凄声说道：“龙飞！你听我说……”
龙飞根本没有理会她，仍然一步一步向前走着。
红线二次甩开田无水的手，绕到龙飞的前面，伸开双手拦住龙飞的去路，说道：“龙飞！既然你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好！为了让你了却报仇的心愿，现在我就请你杀死我！捏死我！踢死我！随你的心意！”
田无水抢上一步用身子遮住红线，喝道：“红线！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为什么说这种糊涂的话呢？你自己也知道：你这样的做，不是帮助龙飞，是陷龙飞于不义！你知道吗？”
龙飞停下脚步，用一种极其冷酷的声音说道：“让开！不要挡我的路！”
红线伏在田无水的肩上，泪水泉涌，颤声说道：“龙飞！我是真心把生命交给你！”
龙飞一点也不激动，冷酷如一、平静如一，说道：“我的话。说一是一。我说从今天起，再见面时，我们才是仇人，现在我不会杀你。”
红线忽然从田无水腰上拔起龙纹匕首。田无水警觉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龙飞却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红线一怔，立即被田无水将手腕握住。
红线凄然说道：“既然你不杀我，我自己死在你面前，也算你报了仇、雪了恨！”
龙飞咧着牙，极其古怪的一笑，说道：“哼！龙纹匕首！好！哈！哈！哈！”
他咬着牙说道：“红线！你给我好好地听到，你不可以自己动手杀死，
我要你留着活命，让我亲手将你杀死！你要是弱者，你就自杀好了！”
田无水顺手夺过龙纹匕首，朗声说道：“好，龙飞！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红线的性命，为你保留着。但是，你也要给我听好，你也自己保重身体，否则等不到下次见面，你已经死了，那不只是你抱憾，我们也会抱憾终身的！”
龙飞说道：“好！你说得真好！让开！我们下次再见！”
田无水拥着红线让到路的一边。
红线流着眼泪问道：“龙飞！你这种样子，要到那里去呢？”
龙飞没有说话，突然这时候从身后传来一滚辚辚的车声。
大家回头一看，从街的那一头，一匹黑马，拉着一辆黑车，疯狂疾驰而来。
街道本来就不宽，吓得大家纷纷躲让。
觑得近处，倏地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黑衣黑裤，身手矫健了得，轻松地从疾驰的马车上跳下来之后，跑到飞龙的身旁，立即抬起飞龙，正好马车驰到身旁，车上有人一掀密封的车蓬，两个人抬着飞龙一跃，上了马车，立即又盖好车蓬。
马车跑得远了！
田无水搀扶着红线，回到醉白居。
老胖满脸困惑，带着几分惶恐，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胖老板！我们还可以在你这里住一天吗？”
老胖仿佛惊醒过来，连声说道：“可以！可以！昨天为你们二位准备的两间房，还是空在那里，二位尽管使用。”
田无水一直将红线送到房里，绞了一把热面巾，递给红线擦去脸上的泪痕。
老板在这时候适时送来新冲的茶，田无水为红线倒上一碗，递到她手上。
老胖望了望房间里的情形，他也感受到了一种气氛，他知道自己不适于留在这里，悄悄地退了出来。
田无水站起来，绕着房间，轻轻地走着。
稍后，他停下脚步，向红线说道：“红线！你的心情是不是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
红线抬起头来，含着歉意，轻轻地说道：“田大哥！对不起呀！我方才太激动了些，这说明我的修养太差，让田大哥为我担着心事。”
田无水望着她，很诚恳地说道：“红线！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恢复了平静。现在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你谈谈龙飞这件事。”
红线一听提到龙飞，不觉将头低了下去。低声叫道：“田大哥！……”
田无水说道：“首先我要说明的，红线！也许在你看来，我对龙飞不够关切，或者说有些漠然不关心的情形……”
“田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事实上我在行为表现上，确实是容易感觉到是如此，至少老胖就有这种感觉：对龙飞，我照护得不如你，甚或我对龙飞有一些成见。”
“不会的！我了解你的为人。”
“谢谢你！红线！谢谢你对我的了解。事实上我对龙飞的关心，真的不低于你。”
“我明白！”
“只是我对龙飞的关心，多少是偏重在理性方面。红线！你应该发现龙飞在内心深处，存有一种极端的偏激。他的恨意太深了，那应该不是他的本性，实在说，他的本性是善良的。”
“田大哥！你的意思是说……”
“红线！夺命琴魔这个人我知道不多，想必你了解得更少。仅就我们所了解的，他是一个邪门外道的怪人，他对龙飞传授了马头琴，我怀疑他在龙飞的身上或者是心理，做了手脚！”
红线怔住了！眼神里流露出一分惊诧之意。
田无水说道：“红线！你是不相信吗？”
红线断然说道：“不！我相信，不但相信，而且是深深地相信，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啊！红线！你是真的相信。”
“我看到他马头琴的符录，他挥刀断臂的时候，按在创口上的不是金创药，而是一个画满符录的布包，事实上，田大哥！你说的对，龙飞的情绪不太稳定，变化得太快，使人无法适应，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所应该有的表现！”
“红线！你说的使我意外，因为一般习武的人，是不大容易相信这些符咒作法之类的东西，认为那是荒谬。”
“不！也不全是荒谬。是有许多不肖之徒，藉神敛财，鬼话连篇，江湖上把这种人归之子下五门，在武林中，没有人相信。但是，也有真正有难以解释的事情。难以解释的力量发生。”
“红线！你说的好象亲自目睹的事实。”
“不是目睹，是我亲身的经历。”
“啊！亲身的经验？”
“还记得我从潞州到魏州盗盒的事吗？”
“嗯！”
“七百余里，一夜来回，我的马能跑得了那么快吗？”
“红线！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我跟任何人都没有说过，而且今天说过了，以盾我永远也不会再说。我只是因为你提醒我，龙飞似乎是受了某种力量的控制，他善良的本性，曾经挣扎过，我却挣扎不脱那力量的掌握。”
“我真高兴你能触类旁通，了解得这么肯定。下面的话我就容易说了。”
“你说吧！”
“其实现在说不说都无关紧要了。因为你既然已经了解到了龙飞的处境，就知道他的一切话，都可能不是他本心说出来的。红线！你的悲恸、激动，因此都是多余的。”
“田大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找龙飞的下落？”
“不！用不着！”
田无水刚说到此处，他忽然手一拢，红线正要说的话给拦回去。
他很快沉着地说道：“因为他会很快地来找我们。”
红线还没有想通他说这句话的用意，田无水立即又搂着说道：“龙飞此去，是被人接走的，接他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夺命琴魔。龙飞被接走之后，他会为龙飞疗伤，恐怕很快就会有‘独臂龙飞’在江湖上寻找红线。”
红线”啊“了一声，神情变得有几分惶惑。
田无水说道：“红线！除非我们从此归隐深山，否则，龙飞会用更奇怪的方法，钓红线露面。”
红线急道：“田大哥！我们不能躲啊！”
田无水说道：“那还用说吗？我们的目的是救龙飞，为龙婆婆报仇。
如果我们躲藏起来，这两件事都没有办法做到。不但是你做不到，我也不能这样啊！”
红线刚叫得一声；“田大哥！……”
田无水接着说道：“如果不能救龙飞，不能为龙婆婆报仇，红线！你会永远不能安心的。试想：你不求得心定！我又如何能心安！”
红线带着歉意说道：“连累了你，田大哥！”
田无水说道：“不算连累，就算你我并不相识，一旦让我知道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不管，否则，我就辜负了我恩师授给我的一身武艺。我也不配在江湖上行走。”
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窗前，沉声说道：“窗外的朋友！我们的话你都听见了，可有什么指教么？如果说与你无关，你为什么听得这么有兴趣，站在那里舍不得离开？”
红线悄悄靠近田无水的身旁，问道：“田大哥！我是怎么啦？我一点警觉都没有。”
田无水伸手握住红线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的，压低声音说道：“红线，你目前的心神太不稳，心分神驰，那里……”
他忽然手一使劲，将红线带到一边，同时他一偏上身、一抬右手，接住从窗外破窗而入的一支飞镖。
这是一支份量很沉的铜镖，三角楞头的下面，有一个小小的圆孔，这就是江湖上一般所说的“响镖”，镖一出手，便带有一种呜呜的啸声。
这表示打这种镖的人，功力深厚，正大光明，镖出手，便有响声，让人好知道防范。
事实上，大凡打这种响镖的人，镖一出手，十之八九无法闪躲。
可豆这支响镖方才并没有啸声。
田无水拈在手里一看，那音孔里塞了白色的纸卷。
田无水微微笑了笑，将镖凑在嘴里一吹，纸卷落了下来，接手里细心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紫霞山相候。”
字迹绢细秀丽，分明是出一位姑娘之手。
田无水当时一怔，将字条给红线一看。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
从“紫霞山相候”五个字看来，分不清来人是敌是友？
无论是友或者是敌，两个人都想不起有这样一位武功高强的姑娘。
再者，紫霞山是在那里呢？
田无水收起字条，问道：“有相识的姑娘吗？”
红线摇摇头说道：“我自幼在薛大人府邸长大的，所认识的都是足迹不出门户的闺秀。她们不但没有武功，连听说都不曾听说过。田大哥！会不会是你的红粉知已？”
田无水苦笑说道：“红粉知已会用这种要命的方法来约我吗？”
他松开红线的手，很严肃地说道：“我自幼随师习艺，深山苦练，难得一见人迹，拜别恩师，回到魏州，再闯荡江湖，行踪无定，连个男人知己都没有找到，遑论什么红粉知已！”
他说话是如此的严肃，倒十分出乎红线意外。可是等她一时会过意来，她的脸上不觉一热，说道：“从字条这五个字的口气，我只是觉得是熟人罢了。现在的问题是紫霞山在那里？我们要不要去赴约？”
田无水说道：“红线！我觉得还不止是一个很有趣的挑衅，而且其中必有某一种很特殊的事情，我们不能不去。至于紫霞山在那里，胖老板世居此地，他一定知道：“
他说着话，又不禁轻轻地叹喟一声，悠然地说道：“人生真是一局变化莫测的棋，走了这一步，下一步却不是你所能预料的。原以为海门之约，可以浪迹天涯，没有想到龙飞的事，使我们抽身不得。如今龙飞的事，前途未卜，却又有这个紫霞山之约……”
红线悄声说道：“如果我们不去赴约呢？”
田无水微笑说道：“红线！你对任何事情，从没有躲让过。事实上躲避不是上策，还是让我们去面对它吧！”
他拉开门，正准备叫老胖问问紫霞山在何处。门一拉开，他不觉脚下退了一步，脸上颜色都变了。
正在房门之上，用一根细细的树枝，钉了一张纸。
红线赶快过去，伸手将纸取下，原来是一张很简单的地理图。在这个图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两点，一点是青河镇，另一点就是紫霞山。
田无水接过地理图看了一看，说道：“如果是我们的敌人向我们挑衅，那将是我们所遇到的劲敌。”
他从门上取下那根灯草一般粗细的树枝，深深插在松木房门上，表示出插树枝的人，内修的功力，已臻不可思议的化境，任何一样东西，都可藉物传力。换句话说，他手里拿的只是一根细细的木棍，当他内力贯注之后，坚逾精钢，可以取人性命。
而且，对方竟然在毫不知觉的情形下，将纸张钉在门上。轻功已经是“登萍渡水，踏雪无痕”，若不然，如何能逃过田无水和红线的耳朵？
红线沉吟了一会说道：“田大哥！如果是你，你能办得到吗？”
田无水没有说话，拿起那根细细的树枝，抬起手来，霍然向门上插去。
树枝是插进门板之上，却插得没有原来那么深，而且握在手里的那一节，却断在手掌里。
田无水摇摇头说道：“内力修为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而且收放自如这方面，我更要差上一截。”
红线说道：“那么这个约会呢？”
田无水说道：“你的意思……”
红线英笑说道：“田大哥！你不是说我从来没有躲避过什么吗？”
田无水忽然纵声大笑说道：“红线！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顾虑呢？”
紫霞山实际上，不能算是个山，如果让来自崇山峻岭地方的人看来，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土堆罢了，如果说那也算是山，五岳和黄山那应该叫做什么呢？
紫霞山只是一望无垠的土地上，一个起伏的折痕而已。
但是，当走到跟前，你又发现紫霞山被称做是“山”，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紫霞山实在不高，但是，有树，而且是伸展多姿的古松，凌霄挺拔的丹枫，浓枝密叶的古榕，翠绿欲滴的香柏……；有各种不同的树，在这个平原上，几百里都找不到的树，这里都有，不多，只有几株，特别显眼。
例如那几株老榕，是这个土地上看不到的。却在这里长得根须绵密，枝叶如盖。
还有丹枫，冲天拔起伯没有五七丈高，也是不属于这里的，然而，在这里长得特别突出。使人想到如果是枫红季节，火柱擎天，那该是怎样的景色。
紫霞山不但有树，而且有石，有的都是奇石。怪石峥峋是可以用在这里的。每一堵巨大的石头，都是它独特的形象。有人形容“白云苍狗”，可是，这里的石头奇而怪的形象，变化之多，令人有目不暇给之叹。
整个紫霞山最奇妙的是山最高的地方，竟然还有一池永不干涸的泉水，从山顶上流下来，流过奇形怪石，淅浙沥沥，为这座小山增加了情趣。
紫霞山方圆不过十余里，但是，整个山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奇”字。
在这样平垠的土地上，兀突地出现这座山，这些树、这些石，都仿佛是有人故意在这块土地上堆砌起来的，堆砌出鬼斧神工之美。
田无水和红线在很远的地方，就被这样一处小山迷惑住了。
两人下了马，放下缰绳，缓缓地走向前去。
这时候已经是落日浑圆，暮霭苍茫的时刻。大地逐渐笼罩上迷濛。
紫霞山在这样的夕阳余晖照耀之下，陷入一种奇幻的美。没有人看过海上蓬莱的情景，像暮蔼中的紫霞山，会使人聊想到海上蓬莱。
田无水回顾红线，问道：“红线！我们上去吗？”
红线望着紫霞山说道：“这么美的地方，会有凶兆吗？”
田无水说道：“我们没有计算好里程，没有想到在黄昏时刻赶到这里，如果对面是我们的敌人，黄昏黑暗，是我们的弱点！”
红线笑笑说道：“为什么不想它是我们的朋友呢？”田无水说道：“红线！你真的这样想吗？”
红线很认真的说道：“除了魏州那边，你我都不应该有敌人。照那五个字的簪花小楷看来，写字的这位姑娘，写的时候是如何的心平气和，没有一丝仇恨之心……”
田无水不禁大赞道：“红线！你真细心，这方面我不如你！”红线笑笑说道：“有一句俗话，可以用来描写此刻的心情。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田大哥！如果对方是敌人，除非你会经负过某人……”
田无水急道：“红线！你会这样的想吗？我田无水会是这样的人吗？”
红线说道：“田大哥！原谅我失言。我的意思是说，在某一时期，某一种情况之下，有某一位姑娘暗暗地爱慕着你，而你并不知情。如今，她找来了……”
田无水大笑说道：“红线！下面让我替你接着说下去吧！如今这位姑娘寻找到这里来了，看到我田无水身边已经有了一位绝代佳人，于是……”
红线微有嗔意地叫道：“田大哥！……”
田无水正色说道：“红线！我没有说玩笑的意思，如果真如你所奇想的故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很认真地面对着她，让她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红线没有制止他说下去的意思，她低下头。
田无水说道：“其实，这都是你的幻想，我会有什么情况，让一位姑娘暗暗地爱慕着我呢？走吧！趁着夜色未浓之前，我们登临这座紫霞山。”
他特地伸出手来，奉着红线的手，双双走向紫霞山。
此刻的红线，已经恢复了女儿家的穿着，她被田无水牵着手，默默地走着。
她的脸上没有不愉之色，也没有娇羞之情，只是那么默默地随着走。
田无水突然停下来，问道：“红线！你怎么啦！”
红线摇摇头说道：“我说不上来，我只是感觉我方才说的那一段话，仿佛是真有其事。我就这么说出来了，因此，我对于今天晚上登紫霞山，有一种……一种……不祥的”
田无水回过身来，双手扶住红线的肩，端详着她的脸，发觉她没有丝毫一点玩笑的意味。
田无水沉吟地说道：“红线！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你的感觉。如果真有这样奇怪的事发生，那也很好……”
红线抬起头来，眼神里流露出怀疑。
田无水说道：“那不是给我一次最好的考验吗？考验我对你地老天荒的感情！红线！不要去想它！让我们去面对它吧！”
此刻，暮色已浓，星光微视。
田无水将宝剑交给红线，自己摸摸佩在腰际的龙纹匕首，开始缓缓地走进紫霞山的树林。
周遭一切是如此的平静，连他们轻微的脚步声，都听得如此的清晰。
越过一堆一堆的怪石，绕过一丛一丛的树木，清新的气息，让人感到心胸开朗。
就这样没有一点阻碍地，走到了紫霞山的山顶。
山顶有一处方圆不及丈的水池，在星光下。池水闪烁着点点星辰，真是美妙。
池畔有一处石头，田无水和红线站在石头上四下眺望，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更看不到任何人影。
田无水拉红线坐下来，笑着说道：“这样的美丽色景，让我们所独拥有，我真要感谢那位约我们前来的朋友，不是她，我们那里知道有这样美好的紫霞山色。”
红线说道：“田大哥！你不觉得这是山雨欲来的前刻吗？”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不感觉得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倒是觉得这是良辰美景。你看，紫霞山此刻在迷濛的星光之下，一切的美丽都尽收眼底。”
他接着说道：“自我仗剑江湖以来，可以说每日里风尘仆仆，席不暇暖，难得如此美景当前，良朋在侧，我倒希望那位朋友因故爽约，今夜紫霞山就为我们所独有，那我倒要感谢她的了。”
他的话刚一说完，只见对面不远，相隔五丈多，三株丹枫夹杂着两棵虬须乱张的榕树，隔着树隙看过去，后面有一绰约人影。
因为来人是穿着一身自衣，在此夜晚，分外看得清楚，树影幢幢，仍然可以看到是一位身裁修长的姑娘。
田无水笑对红线说道：“约会的人来了，该你出去打招呼了。”
红线也笑笑说道：“是约你的，为什么要我出去打招呼呢？”
田无水摇着头说道：“红线！你说话有欠公平，醉白居相约留东紫霞山，并没有指明何人，应该是我们两个人都有份，为什么要推给我一个人？”
红线笑笑说道：“你没有看到对方是一位姑娘吗？”
田无水连忙说道：“正因为如此，才该由你出面。”
红线站起来，对田无水瞅了一眼，眼神里含有笑意。才缓缓地走过水池，停在两丈开外，说道：“那位姑娘，既然留谏相约，为何不出来相会。”
这时候从对面树木的后面传出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轻挑慢捻，曲调非常之幽美。只是在这样的夜晚，让人听起来，益增一份凄迷。
红线是熟知宫商，素谙音律的，对于乐器中的琵琶，更是擅长弹奏，但是，对于这一阵悠美凄迷的琵琶声，却不知是什么曲调。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在听，几乎贯注着全付心神在听。
琵琶的弦音，使她陷入迷茫，竟而怆然泪下。
不知经过多久，突然琵琶声音嘎然而停，红线霍然而惊，伸手脸上，满面泪痕，衣襟为之泪湿。
再回头，只见田无水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身边，脸色凝重，神情肃穆。
红线说道：“田大哥！这一阵琵琶演奏，真是美妙绝沦，演奏的人更是个中高手，只是曲调太过凄凉，如此星光夜晚，让人听来心酸，不觉泪湿友襟。”
田无水没有回答她的话。自己缓缓地朝着那几株丹枫走过去。
只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静静地站在那里。
突然，田无水回过头说道：“红线！你能收敛住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受到外物的影响吗？”
红线微微怔了一下，立即点点头说道：“师门传授心法，先从吐纳入门，讲究的是一个‘静’字的功夫，由‘静’入‘定’，只要稍具基础，就可以不为外物所扰。田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田无水正色说道：“红线！方才是我们一次极大的危机……”
红线大惊问道：“田大哥！你是说方才那一阵琵琶曲调……”
田无水嗯了一声说道：“心分神驰，任何一个稍谙武功的人，一举手之间，便可以置我们于死地！”
红线惊讶地望着丹枫后面绰约依然的白衣人影。
田无水此刻朗声说道：“里面那位姑娘，请出来吧！你方才那一阵琵琶技艺，我们已经领教过了，何不出来彼此相见！”
他的话音一落，从那几棵椿树后面，缓缓地出来一个人，当她再绕过丹枫，从此相距不过两丈左右，虽然星光迷漾，大家都将对方看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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