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4-09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晋马驿是官道中途的一处驿站,聚集着七八户人家。虽然是官道中的一处驿站,却是十分的荒凉。
  离着较远的一家,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小孙子。
  老两口在路旁开的是打中尖的野店,卖的是绿豆稀饭、油炸散子、硬锅魁。
  小孙子在驿站铡马料草,帮着槽头喂马。
  日子过得就象路旁那处池塘,一汪长满了青苔的水,难得刮一阵风起几圈涟漪。
  这天一早,老两口还在灶前灶后,忙得团团转的时刻,草屋柴扉,靠着一位瘦小的后生。
  老头忙着锅里炸的散子,连头也没有回,顺口说道:“老客!先坐着吧!稀饭正在熬着,你要是不急着趁凉快赶路,就请你歇着等一会……”
  老婆婆从灶后伸出头,眯着烟熏的老花眼,拦住老头话说下去。她却说道:“老伴!你回头看看这位客人,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头刚捞起锅里的散子,回头一打量,只见那位后生脸色焦黄,双目无神,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摇摇欲堕。
  老头丢下手里长竹筷,抢过来伸手扶住,连忙问道:“年轻人!你病了?”
  年轻的后生摇摇头,垂下眼帘说:“老人家!我要喝水!我……”
  老头沉重地朝门外四周看了一看,低声问道:“年轻人!你是受了伤?伤在那里?”
  那瘦小的后生还没有说话,老头又说道:“年轻人!看样子你伤得很重。来!来!快进来!”
  年轻的后生拖着沉滞的脚步,一面却说道:“老人家!请你给我喝一口水,我马上离开此地,不要连累了你……”
  老头摇头笑笑说道:“年轻人!我老朽在这里开一间小野店,算算已经几十年了,好人坏人,只需要我看一眼,就能分得清楚。进来吧!别耽心连累我,两个风烛残年的老朽,你连累不了我到那里去。”
  他扶着后生往后进草房走去。
  后生喘着气说道:“老人家!我可以请那泣婆婆过来吗?”
  老头一怔说道:“你是说我老伴?要她过来吗?”
  后生吃力地抬起手,取掉头上的破帽子,让长发披下,吃力地站住、吃力地说道:“老人家!我是……”
  老头大惊,连忙说道:“你是……你是……一位姑娘!”
  他回过头来,叫道:“老伴!快来!快过来!”
  老婆婆从灶后走过来,还没有来得及问,老头就说道:“老伴!她是位姑娘!快些扶进去、快!”
  老婆婆意外的惊诧,微颤着手,挽扶着这位姑娘,慢慢走进后面的草屋,躺在木床草席之上。
  姑娘喘着气说道:“婆婆!我的名字叫红线!”
  老婆婆说道:“红线姑娘!你伤在那里?我该怎样帮你?”
  红线闭上眼睛,用手按着小腹,吃力地说道:“伤在这里。伤口我已经敷了药,但是,这一阵奔跑得太剧烈了,真气不继,伤口崩袭,所以……”
  她微张着口,喘着气。
  “婆婆!我真怕是不行了。我真不愿连累你们……”
  老婆婆怜惜地说道:“姑娘!别这么说话,别说是你,就是一位坏人,身负重伤,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快歇着,别耗费精神,回头我让老伴替你抹药去。”
  红线满心感激,一阵鼻酸,流下两滴眼泪。但是,忽然一阵椎心地痛苦,一张嘴,喷出一口血,人立即昏过去了。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红线才悠悠醒来。
  她睁开眼睛,跟前一阵金花,等她看清楚时,才知道空洞的一间草屋,一盏昏黄的孤灯。
  她想到自己是昏过去了,没想到一昏就是一整天,来的时候早晨,如今已是夜暗。
  她正要挣扎着起来,才发觉自己的小腹已经被宽宽的布捆扎着,伤口木木地有一丝麻麻的感觉。
  “是谁替我包扎得这么好?是两位老人家吗?想不到他们还有这么一手包伤疗创的本领。”
  红线摇摇头,头还隐隐作痛。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多亏两位老人家,素昧平生,萍水相逢,担着这么大的血海干系!唉!可见世间还有好人?”
  她刚刚撑起上身,门上竹帘子一响,房门接着推开,老婆婆先伸进来头,看了一下,便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热腾腾的碗,带着一份安慰的笑容,说道:“姑娘!你醒来了!”
  她放下碗,扶着红线,让她躺下。
  红线眼泪汪汪地问道:“婆婆!我昏死过去多久?”
  老婆婆说道:“姑娘!你整整睡了两整天……”
  红线惊叫出声,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是昏睡了两整天。难道在昏睡中为她包扎,她都不醒吗?
  她惊诧地望着老婆婆,她不敢多问。
  老婆婆端起碗,那是一碗米桨,熬得稠稠的,冒着热热的香气。
  老婆婆用汤匙搅拌了一阵,喂红线喝。她说:“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这是老伴特地为你磨的米桨,慢慢地喝一碗,先补补元气。”
  红线本己汪汪的泪水,此时竟如泉涌,她抽噎地激动地说道:“婆婆!你们西位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叫我何日才能报答!”
  老婆婆微笑地放下汤匙,用手抹去红线脸上的泪痕,说道:“姑娘!一碗米浆,当不起你这样的说话。要说感恩,我们这两个老朽,能活到今天也不知道要向多少人感恩。”
  她端着碗,凑到红线的嘴边,让红线慢慢地喝了一口,流进干涸的喉中,何异是琼桨玉液。
  老婆婆一面喂着红线,一面说道:“这两天如果有人真辛苦,那应该是你的表兄……”
  红线一听,人惊得呆了。
  她挣扎着撑起上身,靠在土墙上,问:“婆婆!你是说我的表兄?”
  老婆婆说道:“是啊!你们已经多年不见,巧的是在我们这里无意中相逢。”
  “无意中相逢?”
  “你昏过去的时候,我慌了手脚,到前面叫老伴。就在这个时候,你表兄在前面打尖,没想到他是一位很高明的大夫。他进来一看,才发现你是多年不见的表妹。”
  “是他这样说的?”
  “他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老天有眼,让他无意之中,遇到了多年不见的表妹。”
  “啊!”
  “姑娘!你也感到意外是不是?当时我一再重复的一句话,就是老天有眼。待我看到他熟练地为你疗伤包扎……”
  “呀!是他包扎的吗?”
  “不是他谁会啊!好在他随身带着有灵药,外敷的、内服的。”
  “还有内服的药?”
  “外敷是为了愈合划口,內服是为了让姑娘心神安宁,好好地睡一觉,让你好恢复疲劳。他预计要让你睡两天,果然,你在今天入夜就醒了。”
  红线沉下眼帘,没有说话。
  老婆婆说道:“红线姑娘!你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吗?”
  红线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缓缓地说道:“婆婆!我在感到奇怪,一直在感到奇怪……”
  刚说到此处,房门忽然被推开,进来一位高大的汉子,满脸不安地说道:“婆婆!红线!对不起!打断你们的谈话,因为有一件很急的事,我必须要赶紧向你们说。”
  打从那人推门进来那一剎,红线立即有一种“那里见过”的感觉。她皱着眉,仔细地在心里想了一下,忽然灵光在心里一闪而过:“在大校场挤着看龙涛哥的时刻,有人拍了一下肩膀,叫了我一声小兄弟……就是他,就是这个人!他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冒充是我的表哥?……”
  那人刚刚说完话,红线立即说道:“表哥!有什么话你先说吧!”
  她把“表哥”二字,说得那么自然,而且,还带着一点久别重逢的欢欣之意。
  那人本来是有些紧张,额头冒着汗珠。可是这声“表哥”叫掉了他心里的千斤巨石,他摸出汗巾擦去头上的汗水。从容地说道:“我方才从魏州买吃的东西回来,看到大批人马,分途出发,要沿途逐段,搜查要犯。红线!……”
  红线立即跃身下床,说道:“我不能连累两位老人家……哎呀……”
  她的脸色一苦,整个人倒到地上去。
  那人一时张慌失措,搓着手,不晓得去扶抱红线,只是说道:“糟了!她的伤口又崩袭了。”
  老婆婆急着叫道:“快将你表妹扶起来,抱到床上去呀!”
  那人连声“是是”,小心翼翼地提起红线的手臂,他没有伸手去抱,只是扯着一双手臂,将红线放在床上。
  红线已经痛得满头汗珠,呻吟着说道:“表哥!扶我离开这里,我不能连累他们好心的两位老人家、”
  那人还没有说话,前面老头已经闻声来到后面,他一直在摇着头说道:“姑娘!你现在要走,会比被抓去死得更快。”
  他交代老婆婆:“老伴!床后的地窖,暂时铺上稻草,将红线姑娘送到地窖里去,大家镇静着对付,可以过关。”
  红线痛苦地说道:“老人家!你不知道田承嗣捕我的罪名是什么!而且那些外宅男如狼似虎,地窖岂能瞒住他们。一旦连累了两位老人家,叫我居心何忍。”
  那人忽然说道:“你们都不要说话了,且听我的主意。”
  大家果然停了下来。
  “红线姑娘如果此刻再要移动、或者鞍马劳顿,那是死定了。而且就算是不死,也难逃外宅男的追捕。所以首先要除掉逃走的念头。”
  红线连忙说道:“可是会连累……”
  那人立即说道:“既然决定不走,剩下来就让我来想办法。”
  红线断然说道:“不行!表哥!没有理由让你为我冒生命的危险!”
  那人笑笑说道:“有一个现成的理由:我是你表哥!
  红线仍然坚持地说道:“可是……”
  那人正色郑重地说道:“红线!没有什么可是,见死不救,岂有此理。两位老人家与你是萍水相逢,他们能担起干系,何况是我?就算是有危险吧!我愿意为你冒这个险哟?”
  这个话,说得太露骨了一些。
  红线两道眉峰微微一皱,脸上感觉一热。
  那人立即又说道:“对不起!红线!我的意思是士为知己者死,自古皆然,你的忠肝义胆,令人打从心里敬服,对自己一位敬服的人,作一些微薄的效劳,不是一个做人正常的道理吗?”
  红线呻吟了一声说道:“这不是微薄的效劳,这是要赔上性命的!”
  那人说道:“如果我再说一遍;那是我愿意的。”
  他故意提高说话的声音。
  “如果外宅男真的来搜,我还有救命一招!”
  红线问道:“什么救命一招?”
  那人故意地笑笑说道:“现在说穿了就不灵,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老头此时说道:“既然如此,何必在这里多耽搁时间。我们先将姑娘搬到地窖里去。”
  老婆婆年纪老迈,手脚还很灵活。搬若一捆篙草,铺在地窖里,那人望望在一旁袖手不动的老头,只好走到红线身边,深沉地望着她,低低地说道:“红线!对不起了!”
  红线当然知道他说“对不起”的含意,她只是点点头,诚恳地说道:“谢谢!真的谢谢!”
  那人伸出双手,抱起红线,绕到床后,走下地窖,轻轻地将红线放下,并且将被褥枕头,为红线铺得舒舒服服的。
  他站直了腰,轻轻叫了一声。
  “红线!”
  他的手伸到红线的面前,摊开手掌。
  “将这个留在身边!”
  手掌中放的是红线的龙纹匕首,在黝暗的地窖中,泛起微光。
  红线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激,在感激中更有一种“深获我心”的安慰。
  她将龙纹匕首拿在手中,掀着卡簧,拔出鞘来,泛起一片寒光,映出红线脸上苍白的一丝笑容。
  她反覆把玩了一下,轻轻地说道:“谢谢!谢谢你能如此的了解我!”
  那人停顿了一下,也轻轻说道:“谢谢你能说出这句话!”
  他转身走上土阶,顶开地窖的盖子,走出地窖。
  他将木床挪进来两尺,端详了一会,才放心地走到前面。他还没有坐稳,只见官道那头,一股黄尘卷起多高,逐漸的逼近蹄声,如震天撼地般的直扑而来。
  那人刚说得一句:“两位老人家尽管放心,但看我怎么应付他们就行了。”
  就这一会,从驿站那边,五匹马流星赶月似的,直冲到门前,那小小的草屋,几乎都要被这股冲劲带垮似的。
  马停、人落、甩疆,拔刀,一连的动作,就有三把雪亮的刀,分别架在老俩口和那汉子的脖子上。
  随后进来两个,帽子抹额,横扎着一条红色的绸布带子,在魏州待过几天的人,都知道这两个后进来的人,才是田承嗣的“外宅男”。
  其中一人眼神象鹰犬一样,在屋里转了一圈,冷冰冰地问道:“老头!几口人?
  老头说道:“给大人回话,小老儿一家三口,我的老妻,还有我的孙子……”
  那个外宅男随着就“啊”了一声,眼神朝着那汉子一扫,含着嘲弄的语气说道:“你是他的孙子吗?”
  他突然走上前一步,几乎贴近那汉子的脸,厉声说道:“说!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偏开头,突然左手一抬,用两个手指头捏住架在脖子上的刀,说道:“刀拿开了好讲话!”
  就在他这样一捏一带,架在脖子上的刀,竟然就到了他的手里,手一松,呛啷一声,刀掉在地上。
  那个“外宅男”咦了一声,冷呵呵地笑了起来,说道:“算爷们看走了眼,原来还是位高人!”
  那汉子突然一掩身,右手一拐,哎唷一声,又一个捂着肚子,退到一旁,手中的刀早已落到别人手中。
  那汉子沉声说道:“人家没有犯罪,应该给人家说话的机会。这一对老夫妻在这里做买卖,不是一年半载,路过这里的人,没有人没吃过他的油炸散子。刀架在他脖子上算什么呢?”
  他的话,说得锵铿有声,自然有一种威势。
  那两个“外宅男”大概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状况,一时倒是愣住了。
  那汉子说道:“老人爷!你现在可以告诉他们,谁是你的孙子了!”
  老头倒是很有骨气地说道:“小老儿姓赵,人家都唤我赵散子,在这儿开了几十年的小买卖。我的儿子媳妇流落在外面十多年了,生死不明。只替我留下一千孙子,今年十三,在驿站养马。”
  那汉子说道:“听清楚了吗?我不是他孙子。还有什么要问的?”
  两个“外宅男”仿佛惊醒了似的,两个人各撤一步,取得犄角之势,从腰间一撒手,哗哗啦啦,拖在地上一条四尺多长的铁链子。
  这不是普通的铁链子,每个小铁环都有小手指头粗细,而铸成锯齿状,磨锉得雪亮,锋利怕人。这种链子一沾上身,只要一拖,就是皮开肉绽。
  链子前端,还有五寸多长的铁钉,专门打穴,破金钟罩,铁布衫。
  链子末端有一个手柄,里面装有一个暗钮,只要使力一掀,四尺长的链铁,立即穿出一根钢条,成为长钢锯。威力端的惊人。
  田承嗣的“外宅男”,人人都有这样一根铁链子,而且给它取了一个很特殊的名字,叫“落魂鞭”。
  今天这两个“外宅男”看到这汉子,只在举手投足之间,就将两个同伴,折腾得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他们也看得出,是碰上了高人。
  于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撤出杀手的兵刃“追魂鞭”。
  那汉子一点也不激动,从桌上取来自己的包袱,口中却说道:“把老婆婆放开,不要尽在老弱妇孺面前耍威风,有本事尽管朝我这儿上”。
  他的眼睛一瞪,喝道:“放开她!”
  持刀的人果然乖乖地放开了老婆婆。
  那汉子望望他们说道:“还是先要问话?或者乾脆就打!随你们的便,我奉陪到底!”
  那两个“外宅男”互相看了一眼,问道:“你姓什么?你是个做什么的?”
  那汉子微微笑道:“我姓田,我什么也不干,专替人间打抱不平!”
  对方又互看一眼说道:“你曾经看到一个年轻人,也或许是个年轻的女人,从这个地方经过吗?”
  那姓田的汉子哈哈大笑,说道:“二位的话叫人好笑。你们是男女不分。叫我如何答复你们的问话?”
  那“外宅男”突然暴叱道:“该死的东西!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拿着开染坊……”
  姓田的说道:“你们为什么给我三分颜色?你们为什么不用手中的‘落魂鞭’?问题是你们缺理、缺气、又缺胆!”
  他放缓了语气说道:“走吧!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通衢大路,人来车往,找人谈何容易?如果二位别有用心,那又另当别论。”
  他说着话,从长袱里取出一个长包的布包,他慢条斯里地解开布包,赫然是一柄没有鞘的宝剑。
  这柄宝剑一拿出来,并不见光芒,只觉得寒森森地叫人感到寒气砭人。
  他慢条斯理取剑,又慢条斯理地拴扎起包袱。
  掂着剑在手里,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是要到外面打个痛快呢?还是就在这里?”
  那两个“外宅男”估计自己手里的“落魂鞭”,不适宜在狭窄的屋里施展。两个人交換一个眼神,便道:“出来吧!好让你毫无怨言的领死。”
  两个人双双向外面冲出去,将柴扉撞得支离破碎,各取一个有利位置,紧握住“落魂鞭”,蓄势以待。
  姓田的回顾一下屋里,喝道:“你们统统都给我出去!我要是宰了你们,让这里血流满地,两位老人家还要做什么生意?”
  里面三个人被他这种气势,震慑住了,捧着雪亮的刀,乖乖地退出到草屋之外。
  姓田的这时候才朗声对两老说道:“两位老人家不要害怕,待我替你们讨回公道,有理天下走得,无理寸步难行。咱们不缺理,刀山剑海,我都敢去会任何人!
  他这番话安慰了赵散子老俩口,然后倒提着宝剑,迈步出门。
  他这里刚走出大门,人还没有站稳,只听得厉声叱喝,两条“落魂鞭”宛如两条噬人的怪蟒,凌厉地分成上下两路,缠将过来。
  这样情形,直等于伦袭,使对手一时无从应付。
  看样子,他们是存心一举将姓田的击毙当场。
  四尺长的“落魂鞭”,威力笼罩着,方圆两丈,飞砂走石,凌厉惊人。
  姓田的无论是闪躲何处,都来不及了。
  只见他一声厉啸,手中宝剑连人投入鞭影之中,只听得呛啷、叮珰……火花四溅。他在如此一触之余,冲天拔起两丈多高,凌空一个转折,落到原来的地方。
  那两个“外宅男”手里拖着断了一裁的“落魂鞭”,惊魂未定,站在那里,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外宅男”使用的“落魂鞭”是田承嗣最得意的杰作,他突发奇想,要制造这样霸道的兵刀,而且他命人设计,又命人搜集红毛铁、孩儿铁,请高明匠人淬锻锤炼,“落魂鞭”坚韧无比,即使是宝刀宝剑,伤损不了它。
  可是今天在如此一触之下,“落魂鞭”双双被斩断了将近一尺,难怪两个人惊诧无似,呆在那里讲不出话来。
  姓田的伸手指弹弹剑身,微微笑道:“我们没有仇恨,是不是?所以,点到为止。按照我这柄剑的使用惯例,只要一有接触,不见人血不收剑。今天看到二位也是奉命行事的份上,所谓身不由己,我不再为已甚!二位请吧!”
  这两个“外宅男”望望手上的断鞭,再望望站在对面的姓田的那种昂然不可逼视的威势,他们在气势上已经不可为敌。
  他们的脚步动了。
  显然他们已经没有了斗志,他们要以走为上策。
  就在这个时侯,官道那头,又起了黄尘,蹄声震地。至少有十骑奔马,疾驰而至,左尘头中可以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领头冲列。
  奔马未停,原先那两个“外宅男”大叫:“勾大哥!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在这里碰上可疑的人了。”
  马停处,有人飘身下马。
  是一个魁梧的汉子,方圆大脸上,一双浓眉,两个环睁的大眼睛,大蒜头鼻子,四方阔嘴,落腮胡子长得乱草一般。
  他大踏步地走过来,走得地都在震动。
  他口里在嚷着:“可疑的人在那里?”
  那两个“外宅男”对来人执礼甚恭,躬身施礼之后,才说道:“就是他!”
  两个人伸着两只手,指着姓田的。
  姓田的此刻还提着宝剑,神情悠闲地站在那里。
  来人是“外宅男”中公认为武艺最高,而且为人心地不坏,受到“外宅男”普遍的尊敬、他的名子叫勾名,一般人有意把他叫成“勾命”。
  勾名在“外宅男”中不是任何首领人物,但是,在“外宅男”当中,他真正可以说得上是“一言九鼎”,任谁要尊敬他几分。
  勾名走几步,过来和姓田的面对面。他盯着看了一阵,便直接了当地问道:“贵姓?”
  “田,田地的田。”
  “大名是……?”
  “田无水。”
  “哈哈哈!你这个名字有意思,田里没有水,就是一块砂地,不长庄稼,你还有什么前途?”
  “没有前程只是自己的事,碍不上别人,值得这么好笑吗?”
  “你说话一向就是这样尖锐伤人吗?”
  “那要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我田无水所受的庭训,所受的师训,都是要我和以待人,严以律己。但是,在受到无端侮辱的时候,我会起而反击。”
  “啊!这么说你今天受到了侮辱了?”
  “即使奉到天子圣谕,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出手就是钢刀架在脖子上,百姓何辜,如此任人宰割?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极大的侮辱。”
  勾名“啊”了一声,他回头看看那两位“外宅男”,轻描淡写地说道:“是这样的吗?”
  那两个“外宅男”有些惶恐,连忙说道:“勾大哥!这小子……”
  勾名立即拦住他们说道:“好了!就凭你们说话的方式,人家不会失礼在先,错在你们,两位老弟!老哥哥奉劝你们一句话,于我们这一行,招子要亮,那是保命的不二法门。”
  他转而对田无水点点头,说道:“田无水兄!我们这两位老弟得罪了你,请多包涵。山不转路转,得饶人处且饶人,留个来日相见!请了!”
  田无水抱拳说道:“请了!勾大哥高明、令人佩服。如果人人都象勾大哥,魏博节度使的名声就不会这样的情形了!”
  勾名一双眼睛盯着田无水藏在左手手肘后面的宝剑,他仿佛发现了什么。
  他双手叉腰问道:“田兄,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田大人的名声不太好?”
  田无水微微一笑说道:“好与坏,勾大哥还会不清楚吗?”
  勾名正色说道:“田兄!就冲着这句话,你就可以掉脑袋!不过,看在一件事情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
  田无水微笑说道:“勾大哥可否告诉我,是为了那一件事,也好让我表示感激!”
  勾名用手一指说道:“就看在田兄藏在肘后那柄宝剑份上。”
  田无水的脸上掠过一抹讶然,很快就消失无踪。依然保持着那份淡淡的微笑,说道:“勾大哥能否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
  勾名说道:“可以。田兄!你虽然将宝剑藏在肘后,仍然逃不过我的眼睛。田兄!这柄剑是大有来历的。”
  田无水“啊”了一声说道:“说来我真惭愧!我恩师传给我这柄剑的时候,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也可以说,他老人家很慎重地将这柄宝剑交给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勾大哥知道这柄剑的来历吗?可否指教一二?”
  勾名突然大笑说道:“田兄!你要考我?”
  田无水立即抱拳说道:“不敢!田无水绝无此意!”
  勾名说道:“我勾名是粗人,胸无点墨,碰巧对于这柄宝剑的来历,略知一二。要不然今天我就要出丑了。这柄剑有两个特征:第一是这柄剑没有开刀……”
  这回是在场的几个“外宅男”和随行的人惊呼出声了。
  尤其是那两个手持断鞭的“外宅男”,更是睁大了眼睛,一股难以相信的表情。
  勾名说道:“方才田兄削断两根坚逾精钢的‘落魂鞭’,那不是宝剑的锋利,而是田兄的内力惊人。各位,不要意外,一个内力精深的人,用一张纸可以斩断一根树木,一根竹箭可以插进坚石之内。”
  大家惊张了嘴,用无声的惊讶,盯在田无水的脸上。
  田无水的脸上,是那么“平静无波”的没有表情。
  勾名继续说道:“这柄宝剑第二个特征是没有剑鞘,据说在铸造的当时,就没有打造剑鞘,为什么?没有人知道。田兄!我说的对吗?
  田无水微笑说道:“勾大哥真是见多识广,我今天受益非浅!只是我很愚昧,实在还不了解,为什么勾大哥冲着这柄剑,就高抬贵手,放过在下?”
  勾名说道:“我还有说出这柄剑的来历。”
  田无水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勾名的眼神停在田无水的脸上说道:“这柄剑更早的来历,我不清楚,自我见过这柄剑的时候,它是属于节度使田大人的传家之宝!”
  众人“嘎”了一声,起了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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