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025-04-09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一只张着帆的船，沿着江岸，慢慢地驶向渡口码头。
田无水遥望着那宁静的码头。不禁说道：“红线！你这次真的帮了飞斧帮的一次大忙！”
红线说道：“也不全是。如果飞斧帮落在田承嗣派来的那批人手里，就象沈又林这种人，那对江淮一带，是何等大的祸害。
不但沿江的百姓，可能会断了生计，怕的是动摇了江南半壁，那样的后果，就更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了！”
田无水说道：“现在我们去长江渡头飞斧帮总坛，还会遭到什么样的情况！”
红线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情况！”
田无水说道：“沈又林的说法，他们在飞斧帮的经营，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也可以说飞斧帮里已经有相当的基础。今天如果不是你仗义相助，飞斧帮恐怕在一天之中，整个崩溃。如今，沈又林虽然败去，他所留的根基还在……”
红线微微笑道：“无水！你没有了解沈又林这些人的心理！”
田无水说道：“红线！请你指教！”
红线仍是带着微笑说道：“不必那么客气！只因为你不是官场中的人，虽然你也曾担任过田承嗣的秘使……”
田无水连忙说道：“千万不要再提这桩事！”
红线正色说道：“以你跟田承嗣的关系，应该是人之常情，正因为如此，你能毅然摆脱，愿将自己献身于正义，越发说明你是如何的了不起！”
田无水急得拱手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你刚刚提到我不懂得官场上的心理！这话怎么说？”
红线熟练地掌着舵，江风拂动她的发丝，摆动她的衣带，她很自然地说道：“我在薜嵩人人那里，整整待了十余年，我担任记室，接触到各色官场上的人，冷眼旁观，看得多了。”
田无水问道：“你的意思沈又林也是官场上的人了？”
红线说道：“像沈又林这等人，原是江湖上的人物，被田承嗣重金礼聘，投效到魏州，耳濡目染，已经学到了官场上的种种习气。自然成为官场上的人，已经不复有江湖上那种豪气了。”
田无水点点头。
红线继续说道：“沈又林在飞斧帮埋下不少暗桩，无非都是以名利二字相许，如今，一旦大事不成，大势已去，名利已经完全落了空，谁还肯拼命官牠们拼命的冒的何在？大凡名利心重的人，都是只能在顺境里，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一旦身陷逆境，他们只有一个心理‘只求自保’，其他就不是重要的了！这就是官场上的人最大的特征！”
田无水沉吟了一会，忍不住说道：“红线！你的话当然是对的。但是……”
红线立即接着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官场上的人，也不可一概而论，蜀汉的诸葛亮，鞠躬尽猝，死而后已，前朝魏征、杜如晦这些人，莫不忠心耿耿，不计个人的利害。置个人生死于度外，这些人不也是官场中的人吗？……”
田无水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红线说道：“你的话没错，任何一种行业，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官场中人，因为名利的影响所及，坏人自然就比较多，你看，自古以来，忠臣如此受到人们的崇敬，那正是因为忠臣太少了！”
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以我们把话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说，象沈又林这批人，无论是他自己带来的，或者是在飞斧帮拉拢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为了名利。如今，一旦眼见大势已去，他们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赶紧逃吧，树倒猢狲散，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写照，一个就是见风转舵，只要身份没有暴露，留下来，规规矩矩还做他们的飞斧帮徒众！”
田无水点头说道：“你看的非常深刻！你看清楚了人的弱点。”
红线笑笑说道：“任何事，能朝深一些地方去看，也就很容易了然于心！我们已经到了！话虽然是这么说，飞斧帮总舵难免还有一两个冥顽不灵的人，还要作最后的挣扎？”
船已经靠近了木栈头；外面，红线将缆绳交给田无水系定以后，接连几个跃跳，上得岸上，但见几处烟火余尽。
也看到几处被打得稀烂，有几滩血迹来干，还有几只鞋子，散在各地，想必有人要跑的时候，心慌意乱，跑得丢三拉四的。
这些都已说明，这里经过了一次可怕的暴乱，不是高手拼斗，而是一次众人的乱斗。
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没有看到死亡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伤者的哀号。
田无水忍不住说道：“红线！这里的情形很奇怪！”
红线点点头说道：“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场群斗，我们也可以想得到，那是沈又林的党羽，在沈又林携着高手前往百花州之后。这里剩下来的人，发动了一次屠杀。”
田无水说道：“沈又林带走了精锐，飞斧帮也是一个无头的组织，平时那些小脚色，在水栈头唬人是可以的。一旦真有了打斗，性命交关的时刻，自然只有逃跑的份儿。”
红线说道：“沈又林这一着诡计，用的很高，轻易地夺取了飞斧帮的基业，所以才有信号通知沈又林已经得手了。”
田无水说道：“截至目前为止，我以为总舵这场乱，是你悄悄回来平定的。”
红线摇摇头说道：“我原是打算这次回来，还要经过一次砍杀，才能保住总舵，没想到……”
田无水更是感到奇怪了。
他向四局仔细地察看，没有任何一个人影。
他忍不住说道：“人呢？飞斧帮总舵少说也有一两千人在此地，各处栈头自然不在其内，可是为什么一个人都看不到了呢？”
红线想了一想道：“是不是有人将他们集中起来在一起……”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失惊说道：“糟了。”
田无水问道：“发现了什么线素了吗？”
红线很紧张地说道：“我们快走，希望不要再有节外生枝才好。”
她开始走得很快，田无水紧紧跟在后面，问道：“红线！你说是谁？”
红线匆忙中说道：“龙飞！”
田无水说道：“那怎么会呢？龙飞他……”
红线叹了口气说道：“龙飞他是第二个梁宜美！虽然我和他在一起相处了这几个月，尽量淡解他的满心仇恨，他是在努力试着做，而且他也试着忍耐。但是，他的恨意，没有从心里消除。”
田无水说道；”我是说龙飞他的武功……”
红线说道：“龙飞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他有二个最好的机会。”
她停下脚步，指着四周。说道：“这里分明是经过了一次惨烈的拼杀，沈又林的人开始得势，杀了不少飞斧帮比较高的护法之类的人，后来沈又林失败逃走，自然也有信号通知过来，方才我说的，他们一看大势已去，连沈又林都逃走了，他们那里还有撑下去的信心呢？只要有一个人动摇，接着便是全体的崩溃……”。
田无水说道：“于是龙飞在这时侯拣了一次便宜！”
红线说道：“龙飞趁着这个机会，赶杀了一阵，接着又将惨敗之后的飞斧帮集中起来……唉！”
田无水说道：“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
红线说道：“这就是一个人的意志与决心的问题、在飞斧帮来说，群龙无首，又没了高手，龙飞如果真的拿这些人发泄心中的恨意，那真是虎入羊群，飞斧帮的人要遭逢一次大劫了！”
她忽然缓下语气说道：“我只希望一点，希望龙飞能在这几个月之內，真的消除了内心的恨意，恢复他仁厚的本性，今天的事就不会太糟！”
田无水很肯定地说道：“红线！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我比较你更有信心。因为，你的为人，你的修养，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受到你的陶冶……”
红线禁不住笑道：“不敢！不敢！陶治二字太严重了！”
田无水说道：“和你相处，耳濡目染，顽石点头。龙飞的本质是善良的，更容易受到你的感染。”
突然，一阵哔哔叭叭火烧的声音，并且带来一阵焦臭味！
红线连忙说道：“无水！但愿你的信心是可靠的，否则，问題就来了！”
她展开身形，窜上一幢高大的仓储屋顶，从屋顶上朝前望过去，一幕景象，让红线终身难望。
就在靠另一处水栈头的江边，一个空旷的场地，一两千人静默无声地站在那里。
在这些人的前面不远，正燃烧着一大堆熊熊的火。
在这熊熊烈火之中，整整齐齐并排放置着几十具尸体，外围堆了更多的柴火。炽烈的火苗，逐渐地将那并排放置的尸体吞噬！
在这熊熊烈火与人群之间，单独地站着一个人。
他昂首向天，挺立如柱，江风吹动着他空荡荡的左手衣袖，看上去象是一尊石像。
这个人正是红线所耽心的龙飞！
就在这时候，龙飞缓缓地跪下，只见站在他身话的一两千人也随着一齐跪下。
现场除了烈火烧得噼啪之声。全场不再听到其他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一种极其庄严肃穆的气氛。
柴火不断地燃烧着。
火焰由炽烈慢慢地转变成为微弱，这时候阳光被一片云飘来遮住，一种凉意给人以无比的寒冷！
坐在屋顶上的红线，都不禁微微地打了一个寒颤。
火光越发地微弱了，最后只剩下一堆灰烬。
龙飞缓缓地站起来，转过面向着大家，他说话的声音，竟是如此的雄浑有力。
“各位大爹大妈，兄弟姊妹！飞斧帮不诋遭到这样残酷的杀戮，真是人间的惨事，所幸歹徒都已经逃走了。但愿从此大家都能平安的过日子！让我们共同记住这次教训，和谐、平安、团结，就是福气！”
他说得很有力，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死者入土为安，我所以要用火葬，让这把火烧去大家过去一切的恶梦！重新为飞斧帮开创光明的前程！现在我要告辞了！”
他这里刚一抱拳拱手，人群前面突然站起来三个年纪较长的人，上前两步，拱手说道：“这位大哥！……”
龙飞说道：“我姓龙！”
当中那人拱手说道：“龙大哥！你这次救了飞斧帮，最重要的你为飞斧帮在血肉横飞之中，上了最珍贵的一课！让我们学到了做人的道理，而且觉昨非而今是！”
龙飞正色说道：“我当不起你这么说！”
那人说道：“我是肺腑之言，没有丝毫假话。”
龙飞见此人说话不俗，便问道：“请问尊驾……”
那人叉手说道：“飞斧帮总舵执法五爷，龙大哥！我有一句话请你能听得进！”
龙飞说道：“我在这里仔细地听！五爷请说！”
执法五爷简单而有力地说道：“请龙大哥留下。”
龙飞显然是为这样的邀请，感到十分诧异，楞了一下，便问道：“五爷的意思是要我留在飞斧帮？”
执法五爷说道：“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大家的意思。因为龙大哥以无比的勇气，救了飞斧帮，对飞斧帮有大恩，飞斧帮需要象你这样的人，等到帮主回来……”
龙飞摆手拦住他再说下去，只是含笑问道：“是你们大家的意思吗？”
站在那里的大众，几乎是以异口同声的回答：“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龙飞拱拱手笑道：“非常感动。但是，我心领了！我留在飞斧帮，既不能成为帮里的一员，更不适合做帮里的客人，说不定我还是帮里的敌人，不过，各位的盛情，我是心领了！”
他拱手的样子与众不同，右手牵着左边的衣袖，那样子是十分滑稽的，但是，大家感受到却是一份严肃与沉重。
执法五爷却于此时上前一步，恳声说道：“龙大哥……！”
聚集的大众却同声叫道：“龙爷！”
龙飞高声说道：“不要把我今天的所为，当作是一种恩惠。只要有同情心、正义感的人，今天都会象我一样，挺身而出。我只是做了我应当做的事，值不得大家这样感激！我方才说过。如果查到了证据，说不定明天我见面就是敌人！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此而已！”只见他道了一声“珍重”，便大踏步地走向回到渡头的路上。
红线飘身下落，一语不发地远远跟在后面，她的心里有着无比的感触，感慨万千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红线的心情了！
龙飞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跟来的红线和田无水，只是迈开大步，一直昂首前进。
在快要到船边的时候，红线忍不住叫道：“龙飞！”
龙飞闻声转身一见红线，顿时大喜叫道：“红线姐，你和田大哥已经回来了！有没有查出什么可靠的线索，江氏父子如果没有嫌疑，那位姓梁的姑娘，是不是就我们所要找的人呢？”
红线上前抓住龙飞的右手，十分恳切、非常认真的说道：“龙飞！我真的十分高兴，你的仁心与爱心，让我感到以你为荣。”
田无水也站在一边说道：“龙飞！你那种无私无我的精神；真正是了不起！”
龙飞一怔，旋即说道：“方才……”
红线紧紧地握住龙飞的手，连忙说道：“我们从百花洲刚刚回来，正好碰上你在火葬那些死难者，我和田无水都没有敢去惊扰你。但是我和无水都感动极了！”
田无水说道：“龙飞！你那种宽客大度，无私无我的精神和胸怀，让我佩服极了！”
龙飞垂下眼帘，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低低地说道：“我方才说过，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
他忽然抬起头来问道：“红线姐！你们这趟百花洲之行……”
红线立即接口说道：“仇人找到了，是梁北常的女儿，一个充满报仇恨意的姑娘，除了报仇，心里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终于引得外魔侵入，几乎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最后，她引刀自刎，以示悔意……”
龙飞淡淡地说道：“死，恐怕不能赎她的罪吧！其实，活着更苦，她会终生受到良知的折磨。除非，她获得别人真诚的宽恕！”
红线问道：“龙飞！你能真诚地宽恕她吗？”
龙飞闻言一震，一时说不上话来。
红线叹着气说道：“千里迢迢，披星戴月，甚至于冒险犯难，为的就是为娘报仇，结果，发觉到的仇人，她比我们更可怜，她的仇恨心理更深更重！她成了別人操持下的傀儡！可是在她手里，可是真正杀人的意志，却是听从在别人的指使之下，龙飞！我实在无法认定她就是我们所要找的仇人！”
龙飞紧闭着嘴，站在那里，神情非常的肃穆。
红线接着说道：“当她引刀自裁的时刻，我已经完全原谅了她。甚至于我完全同情她，可怜她，因为她是一个仇恨心理作崇下的牺牲品！我怎么能够在她引刀自刎的时候，再补她一万以示报仇？”
红线说到此处，忽然神情黯然，再度抓住龙飞的手，低着头说道：“龙飞！说真的，我下不了手，我这样做知道是错的，我无以对婆婆在天之灵，可是当时我是真的没有任何一点报仇之心，我的匕首出不了手。”
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龙飞，极真地说道：“龙飞！你……会不会……我是说你还会同意和你一块回到兖州老家吗？”
龙飞的脸色是木然的，但是，他很自然地推开红线的手，然后从身上取出一方手巾，递给红线，轻轻地说道：“千万不要说些傻话，你这样做我娘在九泉之下，都会同意的！”
他微微昂起头，吁了口气，想了想说道：“若是在从前，我会……我是说也许我会有不同的意见，现在我觉得自己心胸开朗了许多，人活在世上，不是为报仇而活着，除了报仇之外，还有许多的事情，报仇，不是其中最重要的！”
他忽然有一份羞涩，表露在那木然的脸上。
“红线姐！你知道我是木讷不会说话的人，我并没有把我心所想的说清楚。”
田无水首先就高声说道：“龙老弟！你说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想法，你真是了不起！现在你才是看正的大丈夫！”
红线再度抓住龙飞的手，非常感动地说道：“龙飞！你的话使我感动得要哭！你说的好极了！活在这个世间，除了报仇，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龙飞点点头说道：“我们别尽站在这里说话，你看天都快黑了，我们回到船上去。今天我们可以让辛老为我们准备一餐丰盛的酒菜，我们要享受这几个月以来，还从未享受过的轻松与愉快！红线姐！你看可好？”
还有什么不好？若论此刻的心情，红线最是快乐。看到龙飞卸下了心灵的枷锁，脱骨换胎，真正的成了一个新生的人，自黄泥汊化雨庐到此地，这几个月的辛劳，处处时时都为化除龙飞心头阴影而努力，总算有了收获，这份丰收的愉悦，真是无法形容！
辛老头果然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大家都开怀畅饮。
红线首先对辛老头举杯敬酒。
“这一趟几乎连累到了你们一家，现在总算没事了，辛老对我们的信赖，使人感动，我将永远记住辛老你们这一家！”
辛老头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平日不大爱说话的辛婆婆，坐在辛老头的身后，微笑着说道：“能够认识红线姑娘，是我们全家的荣幸！我们都还在等着另一次荣幸、……”
红线笑嘻嘻地望着老婆婆没有说话。
辛婆婆又说道：“我们在等着红线姑娘大喜之日，不要忘记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全家毕竟和红线姑娘共过一段患难的日子！患难之交不可忘，算是我们高攀吧！”
田无水遥望着那宁静的码头。不禁说道：“红线！你这次真的帮了飞斧帮的一次大忙！”
红线说道：“也不全是。如果飞斧帮落在田承嗣派来的那批人手里，就象沈又林这种人，那对江淮一带，是何等大的祸害。
不但沿江的百姓，可能会断了生计，怕的是动摇了江南半壁，那样的后果，就更不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了！”
田无水说道：“现在我们去长江渡头飞斧帮总坛，还会遭到什么样的情况！”
红线说道：“应该不会有什么情况！”
田无水说道：“沈又林的说法，他们在飞斧帮的经营，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也可以说飞斧帮里已经有相当的基础。今天如果不是你仗义相助，飞斧帮恐怕在一天之中，整个崩溃。如今，沈又林虽然败去，他所留的根基还在……”
红线微微笑道：“无水！你没有了解沈又林这些人的心理！”
田无水说道：“红线！请你指教！”
红线仍是带着微笑说道：“不必那么客气！只因为你不是官场中的人，虽然你也曾担任过田承嗣的秘使……”
田无水连忙说道：“千万不要再提这桩事！”
红线正色说道：“以你跟田承嗣的关系，应该是人之常情，正因为如此，你能毅然摆脱，愿将自己献身于正义，越发说明你是如何的了不起！”
田无水急得拱手说道：“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你刚刚提到我不懂得官场上的心理！这话怎么说？”
红线熟练地掌着舵，江风拂动她的发丝，摆动她的衣带，她很自然地说道：“我在薜嵩人人那里，整整待了十余年，我担任记室，接触到各色官场上的人，冷眼旁观，看得多了。”
田无水问道：“你的意思沈又林也是官场上的人了？”
红线说道：“像沈又林这等人，原是江湖上的人物，被田承嗣重金礼聘，投效到魏州，耳濡目染，已经学到了官场上的种种习气。自然成为官场上的人，已经不复有江湖上那种豪气了。”
田无水点点头。
红线继续说道：“沈又林在飞斧帮埋下不少暗桩，无非都是以名利二字相许，如今，一旦大事不成，大势已去，名利已经完全落了空，谁还肯拼命官牠们拼命的冒的何在？大凡名利心重的人，都是只能在顺境里，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一旦身陷逆境，他们只有一个心理‘只求自保’，其他就不是重要的了！这就是官场上的人最大的特征！”
田无水沉吟了一会，忍不住说道：“红线！你的话当然是对的。但是……”
红线立即接着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官场上的人，也不可一概而论，蜀汉的诸葛亮，鞠躬尽猝，死而后已，前朝魏征、杜如晦这些人，莫不忠心耿耿，不计个人的利害。置个人生死于度外，这些人不也是官场中的人吗？……”
田无水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红线说道：“你的话没错，任何一种行业，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是官场中人，因为名利的影响所及，坏人自然就比较多，你看，自古以来，忠臣如此受到人们的崇敬，那正是因为忠臣太少了！”
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以我们把话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说，象沈又林这批人，无论是他自己带来的，或者是在飞斧帮拉拢的，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为了名利。如今，一旦眼见大势已去，他们只有两个结果，一个就是赶紧逃吧，树倒猢狲散，就是他们这种人的写照，一个就是见风转舵，只要身份没有暴露，留下来，规规矩矩还做他们的飞斧帮徒众！”
田无水点头说道：“你看的非常深刻！你看清楚了人的弱点。”
红线笑笑说道：“任何事，能朝深一些地方去看，也就很容易了然于心！我们已经到了！话虽然是这么说，飞斧帮总舵难免还有一两个冥顽不灵的人，还要作最后的挣扎？”
船已经靠近了木栈头；外面，红线将缆绳交给田无水系定以后，接连几个跃跳，上得岸上，但见几处烟火余尽。
也看到几处被打得稀烂，有几滩血迹来干，还有几只鞋子，散在各地，想必有人要跑的时候，心慌意乱，跑得丢三拉四的。
这些都已说明，这里经过了一次可怕的暴乱，不是高手拼斗，而是一次众人的乱斗。
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没有看到死亡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伤者的哀号。
田无水忍不住说道：“红线！这里的情形很奇怪！”
红线点点头说道：“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场群斗，我们也可以想得到，那是沈又林的党羽，在沈又林携着高手前往百花州之后。这里剩下来的人，发动了一次屠杀。”
田无水说道：“沈又林带走了精锐，飞斧帮也是一个无头的组织，平时那些小脚色，在水栈头唬人是可以的。一旦真有了打斗，性命交关的时刻，自然只有逃跑的份儿。”
红线说道：“沈又林这一着诡计，用的很高，轻易地夺取了飞斧帮的基业，所以才有信号通知沈又林已经得手了。”
田无水说道：“截至目前为止，我以为总舵这场乱，是你悄悄回来平定的。”
红线摇摇头说道：“我原是打算这次回来，还要经过一次砍杀，才能保住总舵，没想到……”
田无水更是感到奇怪了。
他向四局仔细地察看，没有任何一个人影。
他忍不住说道：“人呢？飞斧帮总舵少说也有一两千人在此地，各处栈头自然不在其内，可是为什么一个人都看不到了呢？”
红线想了一想道：“是不是有人将他们集中起来在一起……”
她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失惊说道：“糟了。”
田无水问道：“发现了什么线素了吗？”
红线很紧张地说道：“我们快走，希望不要再有节外生枝才好。”
她开始走得很快，田无水紧紧跟在后面，问道：“红线！你说是谁？”
红线匆忙中说道：“龙飞！”
田无水说道：“那怎么会呢？龙飞他……”
红线叹了口气说道：“龙飞他是第二个梁宜美！虽然我和他在一起相处了这几个月，尽量淡解他的满心仇恨，他是在努力试着做，而且他也试着忍耐。但是，他的恨意，没有从心里消除。”
田无水说道；”我是说龙飞他的武功……”
红线说道：“龙飞的武功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他有二个最好的机会。”
她停下脚步，指着四周。说道：“这里分明是经过了一次惨烈的拼杀，沈又林的人开始得势，杀了不少飞斧帮比较高的护法之类的人，后来沈又林失败逃走，自然也有信号通知过来，方才我说的，他们一看大势已去，连沈又林都逃走了，他们那里还有撑下去的信心呢？只要有一个人动摇，接着便是全体的崩溃……”。
田无水说道：“于是龙飞在这时侯拣了一次便宜！”
红线说道：“龙飞趁着这个机会，赶杀了一阵，接着又将惨敗之后的飞斧帮集中起来……唉！”
田无水说道：“就凭他一个人的力量？”
红线说道：“这就是一个人的意志与决心的问题、在飞斧帮来说，群龙无首，又没了高手，龙飞如果真的拿这些人发泄心中的恨意，那真是虎入羊群，飞斧帮的人要遭逢一次大劫了！”
她忽然缓下语气说道：“我只希望一点，希望龙飞能在这几个月之內，真的消除了内心的恨意，恢复他仁厚的本性，今天的事就不会太糟！”
田无水很肯定地说道：“红线！我和你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我比较你更有信心。因为，你的为人，你的修养，会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受到你的陶冶……”
红线禁不住笑道：“不敢！不敢！陶治二字太严重了！”
田无水说道：“和你相处，耳濡目染，顽石点头。龙飞的本质是善良的，更容易受到你的感染。”
突然，一阵哔哔叭叭火烧的声音，并且带来一阵焦臭味！
红线连忙说道：“无水！但愿你的信心是可靠的，否则，问題就来了！”
她展开身形，窜上一幢高大的仓储屋顶，从屋顶上朝前望过去，一幕景象，让红线终身难望。
就在靠另一处水栈头的江边，一个空旷的场地，一两千人静默无声地站在那里。
在这些人的前面不远，正燃烧着一大堆熊熊的火。
在这熊熊烈火之中，整整齐齐并排放置着几十具尸体，外围堆了更多的柴火。炽烈的火苗，逐渐地将那并排放置的尸体吞噬！
在这熊熊烈火与人群之间，单独地站着一个人。
他昂首向天，挺立如柱，江风吹动着他空荡荡的左手衣袖，看上去象是一尊石像。
这个人正是红线所耽心的龙飞！
就在这时候，龙飞缓缓地跪下，只见站在他身话的一两千人也随着一齐跪下。
现场除了烈火烧得噼啪之声。全场不再听到其他的声音，让人感受到一种极其庄严肃穆的气氛。
柴火不断地燃烧着。
火焰由炽烈慢慢地转变成为微弱，这时候阳光被一片云飘来遮住，一种凉意给人以无比的寒冷！
坐在屋顶上的红线，都不禁微微地打了一个寒颤。
火光越发地微弱了，最后只剩下一堆灰烬。
龙飞缓缓地站起来，转过面向着大家，他说话的声音，竟是如此的雄浑有力。
“各位大爹大妈，兄弟姊妹！飞斧帮不诋遭到这样残酷的杀戮，真是人间的惨事，所幸歹徒都已经逃走了。但愿从此大家都能平安的过日子！让我们共同记住这次教训，和谐、平安、团结，就是福气！”
他说得很有力，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死者入土为安，我所以要用火葬，让这把火烧去大家过去一切的恶梦！重新为飞斧帮开创光明的前程！现在我要告辞了！”
他这里刚一抱拳拱手，人群前面突然站起来三个年纪较长的人，上前两步，拱手说道：“这位大哥！……”
龙飞说道：“我姓龙！”
当中那人拱手说道：“龙大哥！你这次救了飞斧帮，最重要的你为飞斧帮在血肉横飞之中，上了最珍贵的一课！让我们学到了做人的道理，而且觉昨非而今是！”
龙飞正色说道：“我当不起你这么说！”
那人说道：“我是肺腑之言，没有丝毫假话。”
龙飞见此人说话不俗，便问道：“请问尊驾……”
那人叉手说道：“飞斧帮总舵执法五爷，龙大哥！我有一句话请你能听得进！”
龙飞说道：“我在这里仔细地听！五爷请说！”
执法五爷简单而有力地说道：“请龙大哥留下。”
龙飞显然是为这样的邀请，感到十分诧异，楞了一下，便问道：“五爷的意思是要我留在飞斧帮？”
执法五爷说道：“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大家的意思。因为龙大哥以无比的勇气，救了飞斧帮，对飞斧帮有大恩，飞斧帮需要象你这样的人，等到帮主回来……”
龙飞摆手拦住他再说下去，只是含笑问道：“是你们大家的意思吗？”
站在那里的大众，几乎是以异口同声的回答：“是我们大家的意思！”
龙飞拱拱手笑道：“非常感动。但是，我心领了！我留在飞斧帮，既不能成为帮里的一员，更不适合做帮里的客人，说不定我还是帮里的敌人，不过，各位的盛情，我是心领了！”
他拱手的样子与众不同，右手牵着左边的衣袖，那样子是十分滑稽的，但是，大家感受到却是一份严肃与沉重。
执法五爷却于此时上前一步，恳声说道：“龙大哥……！”
聚集的大众却同声叫道：“龙爷！”
龙飞高声说道：“不要把我今天的所为，当作是一种恩惠。只要有同情心、正义感的人，今天都会象我一样，挺身而出。我只是做了我应当做的事，值不得大家这样感激！我方才说过。如果查到了证据，说不定明天我见面就是敌人！大丈夫恩怨分明，如此而已！”只见他道了一声“珍重”，便大踏步地走向回到渡头的路上。
红线飘身下落，一语不发地远远跟在后面，她的心里有着无比的感触，感慨万千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红线的心情了！
龙飞似乎并没有发现身后跟来的红线和田无水，只是迈开大步，一直昂首前进。
在快要到船边的时候，红线忍不住叫道：“龙飞！”
龙飞闻声转身一见红线，顿时大喜叫道：“红线姐，你和田大哥已经回来了！有没有查出什么可靠的线索，江氏父子如果没有嫌疑，那位姓梁的姑娘，是不是就我们所要找的人呢？”
红线上前抓住龙飞的右手，十分恳切、非常认真的说道：“龙飞！我真的十分高兴，你的仁心与爱心，让我感到以你为荣。”
田无水也站在一边说道：“龙飞！你那种无私无我的精神；真正是了不起！”
龙飞一怔，旋即说道：“方才……”
红线紧紧地握住龙飞的手，连忙说道：“我们从百花洲刚刚回来，正好碰上你在火葬那些死难者，我和田无水都没有敢去惊扰你。但是我和无水都感动极了！”
田无水说道：“龙飞！你那种宽客大度，无私无我的精神和胸怀，让我佩服极了！”
龙飞垂下眼帘，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低低地说道：“我方才说过，任何人都可以做得到。”
他忽然抬起头来问道：“红线姐！你们这趟百花洲之行……”
红线立即接口说道：“仇人找到了，是梁北常的女儿，一个充满报仇恨意的姑娘，除了报仇，心里再也容纳不下其他的东西，终于引得外魔侵入，几乎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最后，她引刀自刎，以示悔意……”
龙飞淡淡地说道：“死，恐怕不能赎她的罪吧！其实，活着更苦，她会终生受到良知的折磨。除非，她获得别人真诚的宽恕！”
红线问道：“龙飞！你能真诚地宽恕她吗？”
龙飞闻言一震，一时说不上话来。
红线叹着气说道：“千里迢迢，披星戴月，甚至于冒险犯难，为的就是为娘报仇，结果，发觉到的仇人，她比我们更可怜，她的仇恨心理更深更重！她成了別人操持下的傀儡！可是在她手里，可是真正杀人的意志，却是听从在别人的指使之下，龙飞！我实在无法认定她就是我们所要找的仇人！”
龙飞紧闭着嘴，站在那里，神情非常的肃穆。
红线接着说道：“当她引刀自裁的时刻，我已经完全原谅了她。甚至于我完全同情她，可怜她，因为她是一个仇恨心理作崇下的牺牲品！我怎么能够在她引刀自刎的时候，再补她一万以示报仇？”
红线说到此处，忽然神情黯然，再度抓住龙飞的手，低着头说道：“龙飞！说真的，我下不了手，我这样做知道是错的，我无以对婆婆在天之灵，可是当时我是真的没有任何一点报仇之心，我的匕首出不了手。”
她忽然抬起头来，望着龙飞，极真地说道：“龙飞！你……会不会……我是说你还会同意和你一块回到兖州老家吗？”
龙飞的脸色是木然的，但是，他很自然地推开红线的手，然后从身上取出一方手巾，递给红线，轻轻地说道：“千万不要说些傻话，你这样做我娘在九泉之下，都会同意的！”
他微微昂起头，吁了口气，想了想说道：“若是在从前，我会……我是说也许我会有不同的意见，现在我觉得自己心胸开朗了许多，人活在世上，不是为报仇而活着，除了报仇之外，还有许多的事情，报仇，不是其中最重要的！”
他忽然有一份羞涩，表露在那木然的脸上。
“红线姐！你知道我是木讷不会说话的人，我并没有把我心所想的说清楚。”
田无水首先就高声说道：“龙老弟！你说的意思我们都明白，你能有今天这样的想法，你真是了不起！现在你才是看正的大丈夫！”
红线再度抓住龙飞的手，非常感动地说道：“龙飞！你的话使我感动得要哭！你说的好极了！活在这个世间，除了报仇，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要做。”
龙飞点点头说道：“我们别尽站在这里说话，你看天都快黑了，我们回到船上去。今天我们可以让辛老为我们准备一餐丰盛的酒菜，我们要享受这几个月以来，还从未享受过的轻松与愉快！红线姐！你看可好？”
还有什么不好？若论此刻的心情，红线最是快乐。看到龙飞卸下了心灵的枷锁，脱骨换胎，真正的成了一个新生的人，自黄泥汊化雨庐到此地，这几个月的辛劳，处处时时都为化除龙飞心头阴影而努力，总算有了收获，这份丰收的愉悦，真是无法形容！
辛老头果然准备了丰盛的酒菜，大家都开怀畅饮。
红线首先对辛老头举杯敬酒。
“这一趟几乎连累到了你们一家，现在总算没事了，辛老对我们的信赖，使人感动，我将永远记住辛老你们这一家！”
辛老头笑眯眯地没有说话。
平日不大爱说话的辛婆婆，坐在辛老头的身后，微笑着说道：“能够认识红线姑娘，是我们全家的荣幸！我们都还在等着另一次荣幸、……”
红线笑嘻嘻地望着老婆婆没有说话。
辛婆婆又说道：“我们在等着红线姑娘大喜之日，不要忘记告诉我们。因为，我们全家毕竟和红线姑娘共过一段患难的日子！患难之交不可忘，算是我们高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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