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08-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天气很闷，没有风，连树上的蝉都没劲儿鸣叫。晌午过后，整个客栈中静得出奇。
　　小蔷在对镜理妆，薄若蝉翼的夏装香汗微透，使她的肌肤隐隐显现，如果有一个男人突然闯进，必然会当场楞住。
　　门并没有上闩，很可能有男人闯进来。
　　不是很可能，而是绝对可能。
　　门好像晃了一下，就有一个壮汉站在那里。一身黑衣，黑巾蒙面，露在黑巾上端的两粒眼珠也是漆黑的。
　　小蔷在镜中看到了，而且她的目光还借着镜子的反射和对方的目光牢牢地接触，她没有吃惊，更没有动，只是展颜一笑。
　　这正是江湖上闻名的笑。
　　那个壮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动。他是被小蔷的笑容迷惑了吗？未必，他那两道目光仍是锋芒毕露。
　　“坐呀！”小蔷开口了，那样娇柔，那样亲切，就好像在招呼老朋友似的。而且她还在梳头，动作优美得让人激赏。
　　但是那个壮汉仍然没有动。
　　“你喜欢站着么？”小蔷放下梳子，又拿起了胭脂。“那你就站着吧！我就好了。”
　　她若无其事地往颊上涂抹胭脂，慢慢地匀开，好像身后根本没有一个陌生而又不怀好意的男人。
　　那个壮汉终于动了，动得好快，快得像一阵风，这是晌午过后唯一的一阵风，连小蔷披洒着的衣袂都飘了起来。然而她还是没有动。
　　壮汉已经贴到了小蔷的身后，右手中闪动着一道亮光，那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匕首正刺向小蔷的右肋，部位非常好，使被袭击的人几无迴旋和招架的余地。
　　这样一个高招的狙击手，一旦出刀，被狙击者似乎已无逃生的可能。
　　但是，这个被狙击者是小蔷。她的身子还是没有动，而她坐的椅子却突然滑开，虽然只滑开了几寸，对方的匕首就落了空。
　　匕首刺向妆枱，狙击者的手腕也落入了小蔷的掌握。
　　小蔷这才缓缓地回过身来，笑得好媚、好娇：“干吗呀？一见面就动刀，多没意思？”
　　她的笑语可人。而手上却使出了劲道，那个壮汉的额头上已冒出了冷汗。
　　小蔷左手一抬，蒙面黑巾被她撕了下来。她仔细端凝，陌生，陌生，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者。
　　“是谁叫你来的？”
　　壮汉没有出声，他进来之后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是个哑巴！”门外有人回话，声落人进，是毛开源，他脸上浮现着诡谲的笑。“小蔷姑娘，关于你的传说，我听得太多，真美！真美！美得无法形容。”
　　小蔷当然知道他是谁，但她不说，额头轻轻一蹙，问道：“是你叫他来的？。”
　　“不错。”毛开源含笑点头，还大模大样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而小蔷的语气和神情却不见凝重。
　　“我只不过想试试姑娘的镇定功夫。”
　　“我镇定与否，与你何干？”
　　“大有关系。”毛开源仍在诡谲地笑。
　　“哦？这我倒要听听。”
　　“飞龙璧。”毛开源简洁地说。
　　“飞龙璧？”
　　“长话短叙。如果你想得到飞龙璧，就非找我不可，我若想得到飞龙璧，也非找你不可。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合作。”
　　小蔷瞅着他，慢慢地说：“嗯，你倒是一个合作的好对手，问题是，成功之后，那块飞龙璧怎样分法？”
　　“给你。”
　　“哦？”小蔷真的有些吃惊了。
　　“狮子山的产业也全部给你。”
　　“哦？”她更吃惊。
　　“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那一定比飞龙璧更值钱。”
　　“你！”
　　小蔷真的愣住了，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溜圆，许久没有说话。突然，她如银铃般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很有趣。”
　　“有趣？你以为我在说笑话？”
　　“以往都是我在诱惑男人，现在居然也有男人来诱惑我。”她飘逸地走到毛开源的面前。继续说：“女人用美色勾引男人，男人用金钱勾搭女人，各取所喜，各投所好，这不是太有趣了么？”
　　毛开源示意那壮汉退出后，拉住了小蔷的手。
　　小蔷摔开，轻斥：“小心点！我现在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
　　“莫俊风？”
　　小蔷含笑点头。
　　毛开源冷冷地说：“你也应该小心点。”
　　“小心什么？”
　　“他绝不会真心爱你。”
　　“我从来没有企求过一个男人的真爱。”
　　“你最少希望他对你忠诚，是不是？他不但不忠诚，反而在算计你。”
　　“你在恶意中伤？”
　　“句句实言……”他又拉住了小蔷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抗拒，反而在他身边坐下。他将嘴巴凑在她的耳边，低声细语一阵，自然也趁机会享受了软玉温香的滋味。
　　小蔷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冷，嘴角处还流露出，阴狠的笑意。
　　毛开源悄声说：“等一会我派一乘小轿来，接你去狮子山，到时我再跟你详谈。”
　　“多久？”
　　“立刻就到，”毛开源站了起来。“最多半个钟头。”
　　“不忙，我要先办点事。过两个钟头再派人来接我。”
　　“完全遵命。”毛开源表现得非常恭顺。
　　小蔷很沉静地等待着，莫俊风终于回来了。酒意微醺，心情愉快，以至步履间显得格外飘逸。
　　小蔷笑脸迎人地问：“怎么样？”
　　“顺利。”莫俊风在小蔷身旁坐下，搂着她的肩头。“你交代的事我还能不办吗？”
　　“那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哪能不听你的摆布？”
　　“不，”莫俊风很严肃地说：“对付云翔，我绝不会用手段……”
　　“那么，你用什么呢？”
　　“友情。”
　　“友情？”小蔷不屑地说：“令人难以相信，你会用友情去对付那个小家伙？”
　　莫俊风似乎已经听出了小蔷话中的讽刺意味，有些诧异地说：“小蔷！你难道认为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
　　小蔷冷冷地说：“一个职业刀客应该是冷漠无情的。”
　　“那要看是什么时候，对付什么人……”
　　小蔷突然将莫俊风袖管中的一幅手帕抽了出来，莫俊风想要抢回，她却已飞快地将手帕藏到背后去了，还捉狭地说：“干吗那么急？莫非是哪个相好的送作定情表记的么？”
　　“别逗啦……”
　　小蔷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更浓了：“俊风！我才不是逗你哩，手帕是挑纱包边的，活儿挺仔细，包边里头好像还藏了东西……”
　　莫俊风的脸色微微一变，还向后退了一步。
　　小蔷终于将藏在手帕包边里的药丸拿了出来，笑着问道：“这是啥呀？”
　　“气痛散。”莫俊风说了谎，他实在没有必要说谎。因为他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听信毛开源那一套。然而他却莫名奇妙地说了谎。
　　“哦！我还不知道你有胃气痛的毛病哩！”小蔷透着无限的关切，倒了一杯茶，递到莫俊风的面前。“来！让我服侍你吃药。”
　　莫俊风发觉情况有些不对了，他还没有想到该如何应付，小蔷已经皓腕一抬，将一杯热茶全部泼在莫俊风的脸上。
　　茶并不太热，不会烫伤莫俊风的脸，但是他却无法睁开眼睛。小蔷的动作是连续性的，热茶泼出，锋利的匕首也抵上了莫俊风的咽喉。
　　莫俊风这才发现事态严重得超过了他的想像，连忙叫道：“小蔷，这是干啥呀？”
　　小蔷冷漠无情地说：“你问这句话似乎太愚蠢了。两条路由你选，服下这颗气痛散，或者让我用匕首穿过你的咽喉。”
　　“小蔷！”莫俊风力持镇定地说：“你好像对我有所误会。”
　　“不错，是误会。我误会你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但是，我错了，我早该想想你干的是什么行当。”
　　“刚刚什么人来过？”莫俊风已经领悟了。
　　“哼！”小蔷只是回以冷笑。
　　“嗯！毛开源来过，对不对？他叫我用这颗药丸对付你，你吃下去之后就会昏睡，他答应付给我一万大洋。”
　　“赫赫有名的刀客为了一万大洋就听人摆布，为了一万大洋就出卖我，真是令人想不到，真是令人想不到……”她的语气愈说愈冷，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小蔷！你难道不愿听我解释？”
　　“你一推门就该解释，那是唯一的机会，可惜你放过了。”
　　“小蔷！我不是想出卖你，也不想隐瞒你，只是怕你听了这件事情之后会生气……”
　　“哈哈哈哈……”小蔷笑得花枝乱颤，不过她手中的匕首却分毫不离地抵在莫俊风的咽喉上。“你可真体贴，可惜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了。”
　　“唉！”莫俊风喟叹了一声，并非他放弃了生机，而是他深深了解小蔷的脾气，软弱一点也许还有机会。“我看，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小蔷，我只是觉得很遗憾。”
　　“遗憾你没有机会看到那块飞龙璧？”
　　“不，那对我并不重要。”
　　“那么，你遗憾什么？”
　　“你、我、云翔，这是一个多么坚强的阵容，是一个任何高手也抵挡不了的铜墙铁壁，现在却断成了三截，怎不令人遗憾？”
　　小蔷冷笑道：“我并不感到遗憾。”
　　“你早晚会有这种感觉的。”
　　“不，永不。因为那块飞龙璧一定会到我的手里。”
　　“聪明如你，实在不该相信毛开源的许诺。”
　　“聪明如你，实在不该暗中算计我。”
　　莫俊风发觉事态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颓势，竟然闭上了眼睛，不再说出句话。他不愧是一个久经阵仗的高手，在生死俄顷之间，还能如此镇定。
　　小蔷也没有说话，她似是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个背叛她的人。
　　沉思良久，她才拿起了几上的茶壶，用力地砸在莫俊风的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