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4-08-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他刚服过药，大夫说，这是最后一帖，很苦，也很浓，在感觉中这一罐药汁好像也特别多，但是他还是将药汁喝得点滴不剩。有病的人要想康复，服药是唯一有效的途径。
　　喝过药汁之后，他很愉快。他找出一把剪刀，修剪他的手指甲，他那双手修长而秀气，也很细嫩，绝不像他那张皱纹密布的面孔，多少年来，他总是很细心地保护他这双手。
　　因为这是一双有名的妙手。
　　指甲刚修好，他还在检视，却发觉有人敲门。
　　他的神色微微一变，连忙将剪刀放在枕下，人也躺下，虽然天气很热，他还是盖上了棉被，装出一副病情沉重的样子，然后以软弱的语气说：“谁呀？门没有闩啊！”
　　进来的是彭双双，她谨慎地关上房门，含笑走向床前。
　　崔妙手的眼睛睁得很大，而他却没有动，只是以惊疑的语气说：“姑娘！你走错房间啦！”
　　彭双双在床缘坐了下来，用手摸摸老人的额头，笑着说：“嗯！还在发烧，病真沉重，难怪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是……”崔妙手还在装。
　　“我是彭双双。”
　　“彭双双？”他翻眼向上，似是竭力在想。
　　“唉！你的病真够沉重。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的病会更重。”
　　“哦？”老人头上在冒汗了。
　　彭双双促狭似地眨眨眼，用极轻微的声音说：“莫俊风也住在这家客栈里。”
　　“莫俊风？”老人已经在发抖了。
　　“不过，”彭双双仍在笑，从进来到现在，她脸上的笑容不曾消失过。“当我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的时候，你的病就会完全好了。”
　　“双双！”老人坐了起来，那床厚棉被实在盖不住了。“你还是那样俏皮，说话怎么老是反反复复的。”
　　“崔老，你的运气真好，莫俊风并不知道你偷了他的刀。”
　　崔妙手突然从床上跳下来，好像发现被窝里有一尾毒蝎。
　　彭双双拍手笑道：“怎么样？你的病好了吧！”
　　“双双！”崔妙手面色铁青，一个字一个字如敲金击玉般说：“我和你老子是朋友，你得喊我一声好听的，别的话可以打趣，这可开不得玩笑啊！”
　　“我没有开玩笑。”
　　“你还说……”
　　“崔老！你是世伯，就因为这层缘故，我才来着你，你呀！是自己在跟自己开玩笑。”
　　“你尽说些什么疯话？”
　　“崔老！我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
　　“看见你偷了莫俊风的刀呀！”
　　“胡说。”
　　“崔老！你别赖，在戏园子里，对不对？那时候正散场，人挤人，你在莫俊风身边一蹭，崔老！不是我恭维你，真不亏为人间无双的空空妙手。”
　　崔妙手傻了眼，只顾伸出舌头湿润干焦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老！”彭双双微蹙娥眉，语气中有轻微的埋怨：“我真不明白，那捞什子东西又不能卖钱，你偷它干啥呀？”
　　崔妙手不再神气了，懊恼地说：“双双！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好胜，好强，另外就没有别的原因了。”
　　“你就这样逃也不是办法呀？”
　　“我明白，可是……”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刀囊还给莫俊风。”
　　“不行。”
　　“为什么？”
　　“他本来不知道是我偷的，这一还给他……”
　　“我替你去还。”
　　“你？”崔妙手诧异地说：“你为什么要找这个麻烦？”
　　“因为你是我的世伯。”
　　“难为你有这片好心，万一莫俊风追究起来……”
　　“干系由我担。”
　　崔妙手那双深具世故的老眼，盯住彭双双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嘿嘿！小丫头片子！别跟我耍嘴皮子，尽说好听的。你帮了我这桩事，绝不是平白无故的，说吧！你要敲诈我什么？”
　　“崔老！”彭双双娇笑连连地说：“别说得那样难听好不好？我只是……只是要你再施展一次空空妙手。”
　　“哦！”崔妙手忽然精神抖擞起来：“你要我去偷什么？”
　　“偷一样很值钱、很值钱的东西。”
　　“快说，”崔妙手的嘴唇愈来愈干燥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行。现在不能说。”彭双双面上浮现着诡谲的笑意。“你得先把莫俊风的刀囊拿出来。”
　　崔妙手一时没有作声，他低着头，似在深思熟虑，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说：“双双，有句话我们先要说好，刀一交到你的手上，它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崔老！这你尽管放心，绝不牵扯到你。”
　　崔妙手从床底下拿出来一口精巧的皮箱，打开，将箱内的东西全部取出，启开了箱底的夹层，拿出了那只精巧名贵的刀囊。
　　七把雪亮小巧的飞刀一并排插在刀囊里，彭双双转过身去，掀起上衣，解开裤带，将刀囊拴在腰间。
　　崔妙手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嗨！从今天起我可以松一口气了。”
　　彭双双冷冷地说：“此时松气，未免太早。”
　　“为什么？”崔妙手的神情又开始紧张起来。
　　“因为你要开始计划去偷另一件东西。”
　　“对了！现在你应该说得更明白一点了。”
　　“首先，你该明白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作案。”
　　“双双！这你吓不倒我，想当年，我在禁宫上苑都作过案。”
　　“狮子山。”彭双双用力地说。
　　“哦？去偷毛开源？”
　　“不错。这比你去偷莫俊风的刀囊值钱，只要成功，你可以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
　　“双双！说句实在话，我根本就不必靠偷窃来混生活，我纯粹是为了过瘾。”
　　“那么，你这回就可以大大地过一次瘾。地点是门禁森严的狮子山，对像是精明透顶的毛开源，东西是价值连城的飞龙璧。”
　　“飞龙璧？”崔妙手大吃一惊。
　　“不错。”
　　“恐怕是错了，据我所知，这块飞龙璧并不在毛开源的手里。”
　　“明天晚上，这块玉璧自然会落入他的手中。”
　　崔妙手喜孜孜地说：“双双！这桩买卖的确很过瘾，你瞧着，明天晚上这块玉璧必然会落入咱们手中。”
　　“我相信，不过……”彭双双眨眨眼，打量站在她面前的神偷，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
　　“从进入狮子山开始，到离开那里为止，你所有的行动都要听我指挥。”
　　“双双！从来没有人指挥过我……”
　　“这回不同。”
　　“有什么不同？”
　　“一不小心，你就会偷走你自己的性命。”
　　“好！”崔妙手终于在性命交关的情况下低了头。“我什么都听你的。”
　　彭双双笑了，笑得很开心：“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就一定会成功。现在我们该谈谈那块飞龙璧到手之后的事……”
　　“听说那块飞龙璧是不能分割的。”
　　“嗯！”彭双双很深沉，不作任何表示。
　　“既不能分割，那么，就归你所有。”
　　彭双双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慎重地再问一次：“崔老！你说飞龙璧归我所有？”
　　“不错。归你所有。”
　　“那么你……”
　　“我还要偷最后一次，你要无条件地支持我。”
　　“好！我答应，你打算去偷什么？”
　　崔妙手极为缓慢有力地说：“我要偷小蔷脸上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