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4-09 作者：玉翎燕 来源：玉翎燕作品集 点击：
田无水依然深持着那份微笑说道：“勾大哥不会怀疑我是盗自田大人的宝藏吧！”
勾名说道：“节度使府邸有很多宝物，其中有两柄宝剑，一柄是‘湛卢’，大名鼎鼎，用不着我多说。一柄没有名字，甚至没有剑鞘，后来不知节度使麾下那个好事的女人，为这柄剑起了个名字，叫做‘无鞘之剑’，剑而无鞘，是时时都是在‘出鞘’的情况之中，‘剑出鞘’杀气太重，主凶，因此，这柄‘无鞘之剑’就被节度使冷落而深藏。据说，不知何时，‘无鞘之剑’竟然遗失了……”
田无水缓缓而深沉地接着说道：“勾大哥！‘无鞘之剑’不是遗失，而是你们节度使大人将这柄主凶的‘无鞘之剑’，当作聘礼，送给了璐州节度使，也就是田大人的亲家薛嵩了。”
勾名说道：“如此说来，这柄剑的来历下半截要由田兄来说明了。”
田无水摇摇头说道：“说实话，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这柄剑为何会到我恩师手中……”
勾名立即接过来说道：“令师何方高人？”
田无水正色说道：“很抱歉！我的恩师隐居世外，不染尘嚣，真正与世无争，我不能说出他老人家的名讳。”
勾名说道：“田兄！事实已经很明显，你这柄‘无鞘之剑，极有可能是潞州薛大人所賜，如果不是令师……”
田无水脸色一沉，断然说道：“勾大哥！请你不要辱及我的恩师！”
勾名说道：“抱歉！我只是这样的推想而已。方才我说过，冲着田兄亮出这柄‘无鞘之剑’，我勾某担当了一切，今天的事，到此一笔勾销。”
田无水说道：“勾大哥息事宁人，我自然听从。”
勾名哈哈说道：“田兄！我勾名是个小人物，今天冒然担当起这个担子，断了两根落魂鞭，算他们学了一次乖，不再追究。我这么做，为的就是要交你这样一位朋友。”
田无水说道：“无论如何勾大哥这番盛情，我很感谢！不过我还必须说明白，两根断魂鞭是为何而断，值得‘外宅男’反省！
‘无鞘之剑’也不能由于勾大哥如此一说，就可以定我的罪名。至于说我出言批评时政，勾大哥！那恐怕还是我最留口德的说法了。”
勾名皱起一双浓眉，有了不悦之意说道：“田兄！你的话我听不懂，你是说我的担当是多余的？
田兄！我已经说过，在魏州象你这种情形，随时就会有悲惨的下场。如果没有我的担当，今天的事，恐怕就难善了！你是应该知道的。”
田无水朗声说道：“同样的我也说过，勾大哥的盛情好意，我很感激！我所以要说这些话，是在辨明是非，那是和感激不同的。”
勾名也提高了声音说道：“田无水！如果我不插手管这档事！”
田无水立即说道：“空地上断的不再是‘落魂鞭’了，那将是断手断腿断人头，勾大哥！你信不信？”
勾名喝道：“田无水！你太狂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位目中无人的狂徒，到底是有多少斤两！”
他没有抽出“落魂鞭”，而是从腰际拔出一把刀，翻动手腕，连劈三刀，金刃破风，威力吓人。
三刀显示了他的刀好、劲足、内力深厚、刀法纯熟，他要在气势上，取得先机。
田无水此时严肃的脸上，反倒绽开了笑容，他并没有亮出藏在肘后的“无鞘之剑”，只是轻松地说道：“勾大哥！我剛刚说过对你存有一份感激，此刻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何况，你我没有理由要如此舍命一搏。”
勾名摇头说道：“田无水！你的话已经说晚了，此刻除了你我生死一搏，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我勾名在魏州就无法立足生存下去。”
他的刀又翻动了一下，人也向前逼近了一步。
用无水微笑说道：“勾大哥！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使你能够在魏州立足下去。你看！”
他掀起衣襟，亮出在腰上用一根红绳子，一端系着一个圓形铜牌，另一端系着一个小小的红布袋。
虽然田无水很快就放下衣襟，勾名在一瞥之下，立刻看得清楚，甚至于他看清楚了那面小铜牌上雕刻的图形，和那小红布袋上写的一个字。
勾名怔了一下，他拱拱手说道：“勾名向田兄赔罪！”
田无水说道：“勾大哥见外了。”
勾名问道：“请问田兄，魏州为何少见？”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常在魏州，勾大哥你们都在节度使四周，而我却在乡里村间，说句笑话，你我是道不同啊！”
勾名微控着身子说道：“田兄如果没有旁的事，勾名告辞！”
田无水拱拱手说道：“今日幸会，诸位请便吧！”
大家都披鞍上马，一声叱喝，七八匹马踩起尘头，直卷向管道尽头。
野店前面的空地上，遗留下两裁断下来的“落魂鞭”，点缀着方才那一阵紧张后的荒寞和寥落。
田无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尘头，摇摇头，叹了一声无声的气，提着宝剑，缓缓地回到店里。
踩过那破碎的柴扉，田无水解开包袱，放好“无鞘之剑”，刚一回过身来，只见老俩口双双跪在田无水的面前。
田无水大惊，连忙伸出双手，要挽扶两位老人家。
二老却跪着不起来，带着哀告的口气，哀求着：“小老儿夫妇有眼不识泰山，老眼昏花，不识得田大人，请田大人海量宽宥。一切罪过，由小老儿夫妇承当，千万不要记在小老儿孙子的头上。”
赵散子二老如此一跪一求，田无水愣住了。
他后来一想到“田大人”三个牢，不觉得大笑起来，伸手挽起二老，笑道：“两位老人家请起！你们二老这一声‘田大人’，可把我叫糊涂了，也叫得浑身发麻，我发觉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误会，也是最大的笑话。”
赵散子直瞪瞪地瞪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天下最大的笑话？”
田无水说道：“老大爷！亏你怎么想得出，叫起田大人来了？”
赵散子颤呵呵地说道：“田爷！你一掀衣襟，露出信物，连勾名那么厉害的人，立刻转身就走，那还不能说明，你是节度使派出来的大官暗地私访吗？”
田无水笑笑说道：“老大爷！赵老爹！这是方才我说的，天下最大的误会。我不是什么私访的大官，更不是节度使派出来的。我看啦，你们是一朝被蛇蛟，三年怕草索，你们是怕久了！”
他掉过头去，系扎妥包袱。
忽然他想起：“老爹！你把踹烂了的门，捆扎捆扎，再留神给我看着点，我去看看红线姑娘。”提起包袱，走进茅屋里间，移开床铺，掀起地窖的顶盖，他轻轻地叫道：“红线姑娘！”
他第一眼接触到的，就是黑暗的地窖里，唯一可以看到的是，红线姑娘的一双眼睛，另外便是那柄闪光的龙纹匕首。一齐在地窖里发亮。
他又叫了一声。
“红线姑娘！”
红线轻轻地应了一声：“表哥！哦！不！我应该叫你田大哥！”
田无水一惊问道：“红线！你都听见了？”
红线说道：“地窖里黝暗无光，容易静下心情。我不但听到了你跟那个姓勾的说话，我也听到了赵老爹对你的哀求。”
田无水“啊”了一声，当时有一种慌张的问话，问道：“红线！你听到了你可有什么感觉没有？”
红线略略有些诧异，只轻微地问道：“感觉？什么感觉？”
田无水一下子又平静下来了。
“你听到赵老爹称呼我为田大人，不觉得好笑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你给勾名看的是什么信物，当时那种情势之下，急转直下，而且可以说勾名一行走得很匆忙，我也同时要跟赵老爹一样，相信你是田大人！”
“哦！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现在呢？我是说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还有这种感觉吗？”
“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事实可以改变我的看法！”
“认定我是田承嗣的密使？暗探？私访的大官？”
“我说过，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可以改变我的看法的事实。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而且是愈想愈糊涂的事。”
“能说出来听听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又为什么为她挡住‘外宅男’的逮捕，我为你找不出任何理由。”
“红线！你真的是这样的认为？”
“从你告诉我。你有救命的一招，以至后来勾名的匆匆而去，我就如此的认定了。”
“红线！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聪明的姑娘。”
“田大哥！你承认了？”
“你已经把一切的理由都说出来了，我能不承认吗？”
“田大哥，能把你的身份，多告诉我一些吗？”
“我是田承嗣的堂侄，也是田承嗣暗中派在各地替他暗中做事的许多人当中之一，而且这些人都姓田，都是五服以內的亲属关系。”
“请你将我捆绑起来，解回魏州吧！”
“我以为你要详细听完我的身份。”
“事到如今，听不听已经都是一样了。只是我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是为我奇怪吗？”
“象你这种人，怎么会是田承嗣的侄子，怎么会成为他的爪牙！我红线自命善于知人，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肯定相信，你不是坏人，尤其当你留下龙纹匕首给我的那一瞬间，那一种心灵交感的安慰，几乎使我流下眼泪！可是……如今事实竟然是如此残酷……”她的右手一抬，寒光一闪，龙纹匕首朝着自己的咽喉划过去！
田无水大惊，闪电一伸手，叫道：“红线！”
龙纹匕首贴近咽喉，只在一丝之间。
田无水说道：“红线！你要有信心，相信你的观察，相信你的感觉！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生死对你我这种人，都不是很重要，但是，必须生而心安，死而无愧！如果你此刻死了，九泉之下，你不会心安的！”
他轻轻放下手，退到地窖的进口地，挡住了上面透入的阳光，缓缓地说道：“红线！给田承嗣做事的人，不见得都是坏人！龙涛就是个例子。”
红线放下匕首，也垂下头。
田无水说道：“我从师学艺二十年，临走拜别恩师，请求指点迷津。
该往何处去？恩师只说了一句：‘何处来，何处去！’我是魏州人，自然回到魏州。于是叩别恩师，携着这柄‘无鞘之剑’，来到魏州。”
红线幽幽地说道：“你应该看到田承嗣的暴虐，而且心图不轨。”
田无水说道：“我何止看到他的暴虐与不轨，而且还看到更多的丑恶与奸诈。正因为如此，我才心甘情愿地留在魏州，充当他的密使。”
红线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田无水说道：“很简单，我要利用密使的身份，为田承嗣消灭一些罪孽！为他积一点阴德。他杀人，我救人……”
红线忽然支撑起上身，惊诧地问道：“田大哥！你是说……你是说……”
田无水说道：“我很惭愧的是我没有能够救得龙涛的性命，他是好人，而且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幸而我。有机会救了你。红线！我只能说，我是田承嗣的侄子、是他的爪牙、是他的密使，但是唯一不是的，我不是坏人！相信我！红线！”
他说到此处，立即又说道：“红线！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红线很激动地叫道：“田大哥！……”
田无水不觉抬手拭去自己的泪，停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当年恩师给我这柄‘无鞘之剑，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我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意：吉凶善恶，都是在于人的一念之间。‘无鞘之剑’主凶，被田承嗣送给薛嵩，而薛嵩埋入太行山之阳，恩师得来传给我，用意就在说明这一点，存心为善，虽恶不罚。”
他忽然停住，望着红线，略有歉意地说道：“真抱歉！只愿表白自己，也不晓得人家能不能听得进去，我的话太多了。”
红线幽幽地说道：“抱歉的应该是我，自己的信心不够，不能相信别人，田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及早离开这里，不要连累了旁人，好吗？”
田无水还没有说话，赵老婆婆在外面说道：“现在正是风头上，决不能轻易离开。在这里连累不了我们，再说你的伤，也不能奔驰。留下来吧！红线姑娘！粗菜淡饭养好了你以后，你再走也不迟。”
赵老头也在老婆婆身后说道：“老伴！红线姑娘是一条龙……啊！应该说是一双凤，她是要翅底风雷，飞往九霄的。当然不能留在我们这一丛荆棘里。不过，姑娘，伤不能不养好。田爷！劳你的驾，将红线姑娘抱上来，躺在床上舒服一些。”
田无水蹲下去，低低说道：“表兄妹的关系，看样子已经戳穿了。二老的好意不能不接受，怎么样？还是回到床上躺着比较好。”
红线轻轻地说道：“田大哥！我要是睡着老大爷的床，他们老俩晚上睡在那里呀！地窖很干燥，干草铺着，睡上去很舒服，不要搬动了好吗？”她这种商量的语气，田无水听在耳里有一种难言的愉悦，连忙说道，”红线！你说得也是，我们不能喧宾夺主。”
他探出上身，说道：“老人爷！……”
他的话还有出口，人惊得呆住了。
赵散子老俩口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田承嗣手下“外宅男”中极负名望的勾名。
去而复返，他是在群马疾驰而去，却是悄悄地一个人返回。
勾名长得人高马大，站在那里象是一堵墙。
他的脸上透着古怪的表情。
田无水始而一怔，继而笑笑说道：“我没有料到你会回来，更没有料到你是如此悄悄地回来。可见得了解一个人，认识一个人，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
勾名没有预料中那样哈哈大笑，两道浓眉，几乎是皱成了小山。一双环眼瞪着田无水，摇摇头说道：“我为你惋惜，真的为你很惋惜！而且使我难以相信。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回来的存心，是我的两个同伴，再三要我回来看看，他觉得这个野店虽然没有问题，你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这个人不会有问题，在你们的眼光里。我所做的事有了问题，是不是？”
勾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无水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锲而不舍地来追杀一个与你毫无怨仇的姑娘。”
勾名说道：“田无水！我没有兴趣跟你耍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勾名食人之禄，替人办事。节度使田大人的命令，我替人解决问题。你呢？你也能够说出道理来吗？”
田无水说道：“能！我辈为人，怎么能做出没有道理的事情来。我之所以如此做，可以用八个字说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勾名叱道：“田无水？亏你还姓田，你自己背叛了节度使。还说什么见义勇为。”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不是官吏，我只是一个江湖客，我做的事，一切都是电依真理，勾大哥！‘真理’比你所说的‘命令’，要重要得多了，做人为什么不选择重要的呢？”
勾名摇着头说道：“田无水！我真的不想杀你！只要你将那位姑娘送出来，今天的一切，只当没有发生过。甚至于我还可以说是你协助了我，拿住了逃犯。”
田无水说道：“勾名！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吗？……只要你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別人的命吗？老实告诉你，今天算你运气，要不是红线姑娘中了奸计受了伤，你斗大的头颅，也经不起人家一划。”
勾名没在意他的讥讽，倒是瞪着眼睛说道：“田无水！你说她叫红线，她受了伤？”
田无水笑道：“其实田承嗣早就知道了，他却没有告诉你们，这说明什么，你没有得到他的信心。勾名？回去吧！只要你回去，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事，就象你方才所说的，只当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你我后会有期的！”
勾名摇摇头，似乎是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大踏步走出外面，站在那里，从背上拔出一柄金柄金背刀，用刀指着说道：“田无水！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尊重你是一个汉子，给你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蹄声，至少有十几匹马，从四周拥至。马上的人，纷纷下马，持着兵刃，在四周包围作势。
田无水挽起自己的包裹，他很平静地对红线微笑说道：“红线！万一由于我无能，杀不了勾名，红线！我只有对你说抱歉了。”
红线靠在那里，点点头说道：“田大哥，无论如何我都是十分感激你。现在我还有一个请求！”
田无水说道：“红线！你说吧！我们之间用‘请’字，是多余的了。”
红线说道：“请田大哥扶我到上面去……”
田无水急道：“红饯！你这是……”
红线微笑说道：“田大哥！我要亲眼看到你的胜利。万一……万一……田大哥！我也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如何善用这柄龙纹匕首。”
田无水伸手握住红线，没有劝慰，没有感慨。只有深获我心，互通灵犀的安慰。
他不再犹豫，伸手抱起红线，走出地窖，穿过草屋的里间，来到野店的外间。
赵老头赶忙端着一张里间唯一的一张躺椅，老婆婆抱着被褥，田无水将红线放在躺椅上，掖好棉被。向赵老夫妇说道：“老太爷！你们这样的一表态，在勾大人眼里，就成了不可救的人了，你们知道吗？”
赵老头带着呵呵之意说道：“这么一把年纪，死了也没有可惜的。”
田无水道声“好”！他这才提着包裹，走出门外。
他四周看了一下，对勾名笑道：“这是你所说的公平竞争吗？”
勾名说道：“他们虽然跟着来了，但是，没有我的话，他们绝不会动一动。”
田无水眼光扫了一下野店说道：“包括红线姑娘在内？”
勾名说道：“包括红线姑娘在内。不过田无水，我要提醒你，只要我赢了你，一切情况我就无法保证了。”
田无水笑笑说道：“那是当然，赢家可处理一切属于他的战利品。输家自然就输掉了一切，包括性命了。那还用得着说吗？不过，我不能不反问一句，如果是我赢了呢？”
勾名哈哈笑了。他用明朗的声音告诉田无水。
“田无水！你不必耽心，我说过这一场公平的竞争，你所说的规划，适于双方。我勾名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也小有名气，还不致于自己说的活，自己把它吃下去。”
田无水说道：“有了你这样一句话，就是千金之诺。不过，我倒不希望如此斤斤计较。如果万一我赢了，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要计较赵散子老俩口。真的要把他们二老关起来，或者杀掉了，这条官道上的行旅客商，特别是江湖道上的朋友，恐怕就要恨你们到很久。”
勾名说道：“没问题！赵散子老俩口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活下去。”
田无水道声“好极了！”
他这才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无鞘之剑”，再系好包裹，捧剑在手，道声“请！”
勾名左手抱刀，神停山狱，完全是一派宗师的架势，与他粗鲁的外表，完全是两个人。
田无水剑握在右手，双臂平伸，一付“小天星十字形意剑”的起式，双目凝神，待极而动。
两人如此对峙了一会，勾名突然一个虎扑，人向前一大步，金背刀已经绰在右手，一阵金刃破风，一阵金光闪动，劈向田无水的左肩。
田无水不退反进，上身向前一倾，宝剑刺出。
勾名手中金背刀一转折，倏地向上一挑，刀尖斜划对方的肚皮。
田无水急收宝剑，人向右前一倒，宝剑顺势一捞，只听呛啷啷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四溅，两个人各向后一退，让开三尺。
这一触之下，各出了两招，勾名的心里有了警惕之意，他已经觉察到，田无水比他想像中，要强得多。
方才那一触之下，勾名使出七成真力，存心要磕飞田无水手中的宝剑。
可是结果非但没有磕飞对方的剑，而是自己掌心发热，虎口发麻，这样深厚的內力，勾名认是生平所仅见。
其实他如果知道田无水方才只使用出对成的功力，他就应该知难而退了。
勾名有了警觉，两招没有讨到便宜，二次挥刀就处处小心。
他从“中分白鹭”的一刀抢攻正面开始，展开一套刀法、刀法变化快，从不接实，而且只要有一机会，落刀力沉，成心一刀得利。
田无水在二次接招开始，就改变了方式，完全以游斗为主。宝剑很少出手，人的身形，只是在刀光闪闪之中，腾挪闪让。
但是，间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宝剑又疾如流星闪动，又如怪蟒神信，飞快地击几招。
转眼十余招过去，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双方平分了秋色，甚至于田无水还要略略地处在下风。
但是，勾名心里有数，今天这场比武，他是输定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输了。
勾名的刀法是受过高人传授，手快、刀沉，等闲之辈只
要他劈过来几刀，鲜有不受伤的。可是今天他全力攻了十几招，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虽然看上去每一刀都是危险万状，几乎可以将田无水劈成两半，或砍成两截，但是，每次都是被对方以一丝之差，险煞人地闪过。
勾名知道，那是对方功力高出了太多，所以才能如此千钧一发之险，变成稳如泰山的安全。
一直斗到三十招，勾名观准一个破绽。他倏地双手握刀，扭腰旋身，斜斩一式“怒鞭奔骥”，快极了，斩向田无水的腰眼。
这一招实在变化得很好，而且出手真快。
最重要的还是田无水使的身法不巧。他是右手宝剑上掠斜挑，人是向左斜卧，如此正好迎向刀锋。
说时迟，那时快，田无水极力地索性向地上一倒，刀锋正好从头顶掠过。
只听得“嚓”地一声，田无水的发髻应声而断，一绺头发飞落到很远，剩下的头发，披散下来。
田无水双腿一收，人像一支劲弩疾矢，贴着地面射回到原来的地方，挺腰一个鱼跃，站了起来。
勾名收住刀，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田无水站在那里，宝剑抗在肩上，深深地一点头说道：“我输了！”
勾名没有说话。
田无水继续说道：“输家按说是没有资格讲话，但是现在我向尊驾提出请求：放过红线姑娘，我愿意随你勾大哥回魏州交差。”
红线姑娘突然叫道：“田大哥！你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你没有理由要这么做的。你是为什么……”
田无水微笑说道：“红线！为什么我没有理由这么做？我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只要勾大哥允许我这样做，今天的一场，就过去了。”
他对勾名点点头，又回头对红线说道：“红线！不要忘记，我是田承嗣田节度使的堂侄，我是持有他的信物，担任外巡密使，他不会要我的命的，你不必替我耽心的！”
红线突然坚决地说道：“不！要随他们去的是我自己，不是你田大哥。”
她从躺椅上掀掉盖的被褥，挣扎地站起来，她将握在手里的匕首，插进鲨鱼皮鞘里，佩在腰间，而且推开老婆婆的手，朝着门外走过去。
她的腰由于用布条紧紧地包札着，虽然看起来有些僵直不便，但是，她站在那里，依然有一种顶天立地昂然的傲气。
田无水刚要过来伸手阻拦。
勾名却在这个时候，高声喝道：“好了，你们不要拉拉扯扯，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
他挥手对四周那十多个人吼道：“你们给我快些走，走得愈远愈好！听到没有？愈远愈好！”
他咆哮得像一头疯狂的狮子。
其中有人问道：“勾大哥！这里不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吗？”
勾名吼道：“你们能帮忙做什么？你们如果能帮忙能做什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早你们干什么去了？”
那些人听到这话，大家心里有一分惭愧。
早一些时候，有谁能跟田无水如此恶狠狠地斗上几十回合？
大家互看了一眼，快快地牵过马匹，各自翻身上马。当大家快要离去的时候，勾名又叫道：“站住！请你向节度使田大人代为禀告一句话，就说他要逮捕的人，我已经逮捕到了，请他撤回所有追捕的人马，等我回来。”
那些人在马上点点头。
勾名又说道：“自然！这笔功劳有你们大家一份，如果不是你们坚持要我回来，我那里能知道这份秘密？论功，你们才是真正的有功的人！去吧！”
想是这几话，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大家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叱喝着马，卷起黄尘，狂奔而去。
勾名站在那里，望着那些马匹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缓缓地转回头来，望着田无水，瞪视着一会。他将刀插到鞘里，背在背上。沉声说道：“今天这场比武，输家是我。”
这句话一出，田无水微微地一怔，但是，立即他就走上前两步，却被勾名伸手拦住。
红线也意外震惊，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勾名用手扯起腰间的一根丝绶，已经割裂为两截。因为是扁札在腰间，所以松不下来。
他的脸色非常的严肃，沉声说道：“就在我削断你的发髻之前，你的宝剑已经挑断了我的腰带，而且力量把握得恰到好处，重则伤到了皮，轻则割不断丝绶，田无水！你已经可以随时一剑划破我的肚皮，可以随时要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脸说是我赢了你呢？”
田无水此刻大概已经知道勾名的心意。他立即说道：“勾大哥！……”
勾名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宁可自己捐出生命，却为别人保留住生命，甚至于保留住颜面和名誉，你这么做使人不能相信，可是你却真正地做了……”
“勾大哥！”
“告诉你，在方才那一阵拚斗之中，换过是我，如果我有这份能力，我有这个机会，我绝不会让你活下去的。说明我是多么地比不上你，差得太远了！”
“勾大哥！请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那也要让我说完。田无水！像你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我勾名纵使愚蠢如猪，我也会受到感动。”
“勾大哥！其中有一件你没有讲。我是田承嗣的侄子。
我随你回去，至少他不会杀我。你不同，虽然你在‘外宅男’中，是一位很突出的人，但是，你今天如果不能逮捕我们回去，你的性命就难保了。因为我们之间有如此的差异。
所以，宁可让你逮捕我回去……”
“你错了！即使你是田大人的侄子，他照样不能饶恕你，他的嗜杀与暴躁，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可是，勾大哥如今的打算？”
“你和红线姑娘立即离开此地……”
“不行！我不能让你为我们牺牲生命！”
勾名说道：“节度使府邸有很多宝物，其中有两柄宝剑，一柄是‘湛卢’，大名鼎鼎，用不着我多说。一柄没有名字，甚至没有剑鞘，后来不知节度使麾下那个好事的女人，为这柄剑起了个名字，叫做‘无鞘之剑’，剑而无鞘，是时时都是在‘出鞘’的情况之中，‘剑出鞘’杀气太重，主凶，因此，这柄‘无鞘之剑’就被节度使冷落而深藏。据说，不知何时，‘无鞘之剑’竟然遗失了……”
田无水缓缓而深沉地接着说道：“勾大哥！‘无鞘之剑’不是遗失，而是你们节度使大人将这柄主凶的‘无鞘之剑’，当作聘礼，送给了璐州节度使，也就是田大人的亲家薛嵩了。”
勾名说道：“如此说来，这柄剑的来历下半截要由田兄来说明了。”
田无水摇摇头说道：“说实话，我只知道这么多。至于这柄剑为何会到我恩师手中……”
勾名立即接过来说道：“令师何方高人？”
田无水正色说道：“很抱歉！我的恩师隐居世外，不染尘嚣，真正与世无争，我不能说出他老人家的名讳。”
勾名说道：“田兄！事实已经很明显，你这柄‘无鞘之剑，极有可能是潞州薛大人所賜，如果不是令师……”
田无水脸色一沉，断然说道：“勾大哥！请你不要辱及我的恩师！”
勾名说道：“抱歉！我只是这样的推想而已。方才我说过，冲着田兄亮出这柄‘无鞘之剑’，我勾某担当了一切，今天的事，到此一笔勾销。”
田无水说道：“勾大哥息事宁人，我自然听从。”
勾名哈哈说道：“田兄！我勾名是个小人物，今天冒然担当起这个担子，断了两根落魂鞭，算他们学了一次乖，不再追究。我这么做，为的就是要交你这样一位朋友。”
田无水说道：“无论如何勾大哥这番盛情，我很感谢！不过我还必须说明白，两根断魂鞭是为何而断，值得‘外宅男’反省！
‘无鞘之剑’也不能由于勾大哥如此一说，就可以定我的罪名。至于说我出言批评时政，勾大哥！那恐怕还是我最留口德的说法了。”
勾名皱起一双浓眉，有了不悦之意说道：“田兄！你的话我听不懂，你是说我的担当是多余的？
田兄！我已经说过，在魏州象你这种情形，随时就会有悲惨的下场。如果没有我的担当，今天的事，恐怕就难善了！你是应该知道的。”
田无水朗声说道：“同样的我也说过，勾大哥的盛情好意，我很感激！我所以要说这些话，是在辨明是非，那是和感激不同的。”
勾名也提高了声音说道：“田无水！如果我不插手管这档事！”
田无水立即说道：“空地上断的不再是‘落魂鞭’了，那将是断手断腿断人头，勾大哥！你信不信？”
勾名喝道：“田无水！你太狂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位目中无人的狂徒，到底是有多少斤两！”
他没有抽出“落魂鞭”，而是从腰际拔出一把刀，翻动手腕，连劈三刀，金刃破风，威力吓人。
三刀显示了他的刀好、劲足、内力深厚、刀法纯熟，他要在气势上，取得先机。
田无水此时严肃的脸上，反倒绽开了笑容，他并没有亮出藏在肘后的“无鞘之剑”，只是轻松地说道：“勾大哥！我剛刚说过对你存有一份感激，此刻我是不会跟你动手的。何况，你我没有理由要如此舍命一搏。”
勾名摇头说道：“田无水！你的话已经说晚了，此刻除了你我生死一搏，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否则，我勾名在魏州就无法立足生存下去。”
他的刀又翻动了一下，人也向前逼近了一步。
用无水微笑说道：“勾大哥！我有一个方法可以使你能够在魏州立足下去。你看！”
他掀起衣襟，亮出在腰上用一根红绳子，一端系着一个圓形铜牌，另一端系着一个小小的红布袋。
虽然田无水很快就放下衣襟，勾名在一瞥之下，立刻看得清楚，甚至于他看清楚了那面小铜牌上雕刻的图形，和那小红布袋上写的一个字。
勾名怔了一下，他拱拱手说道：“勾名向田兄赔罪！”
田无水说道：“勾大哥见外了。”
勾名问道：“请问田兄，魏州为何少见？”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常在魏州，勾大哥你们都在节度使四周，而我却在乡里村间，说句笑话，你我是道不同啊！”
勾名微控着身子说道：“田兄如果没有旁的事，勾名告辞！”
田无水拱拱手说道：“今日幸会，诸位请便吧！”
大家都披鞍上马，一声叱喝，七八匹马踩起尘头，直卷向管道尽头。
野店前面的空地上，遗留下两裁断下来的“落魂鞭”，点缀着方才那一阵紧张后的荒寞和寥落。
田无水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尘头，摇摇头，叹了一声无声的气，提着宝剑，缓缓地回到店里。
踩过那破碎的柴扉，田无水解开包袱，放好“无鞘之剑”，刚一回过身来，只见老俩口双双跪在田无水的面前。
田无水大惊，连忙伸出双手，要挽扶两位老人家。
二老却跪着不起来，带着哀告的口气，哀求着：“小老儿夫妇有眼不识泰山，老眼昏花，不识得田大人，请田大人海量宽宥。一切罪过，由小老儿夫妇承当，千万不要记在小老儿孙子的头上。”
赵散子二老如此一跪一求，田无水愣住了。
他后来一想到“田大人”三个牢，不觉得大笑起来，伸手挽起二老，笑道：“两位老人家请起！你们二老这一声‘田大人’，可把我叫糊涂了，也叫得浑身发麻，我发觉这是天底下最大的误会，也是最大的笑话。”
赵散子直瞪瞪地瞪着眼睛，重复了一遍。
“天下最大的笑话？”
田无水说道：“老大爷！亏你怎么想得出，叫起田大人来了？”
赵散子颤呵呵地说道：“田爷！你一掀衣襟，露出信物，连勾名那么厉害的人，立刻转身就走，那还不能说明，你是节度使派出来的大官暗地私访吗？”
田无水笑笑说道：“老大爷！赵老爹！这是方才我说的，天下最大的误会。我不是什么私访的大官，更不是节度使派出来的。我看啦，你们是一朝被蛇蛟，三年怕草索，你们是怕久了！”
他掉过头去，系扎妥包袱。
忽然他想起：“老爹！你把踹烂了的门，捆扎捆扎，再留神给我看着点，我去看看红线姑娘。”提起包袱，走进茅屋里间，移开床铺，掀起地窖的顶盖，他轻轻地叫道：“红线姑娘！”
他第一眼接触到的，就是黑暗的地窖里，唯一可以看到的是，红线姑娘的一双眼睛，另外便是那柄闪光的龙纹匕首。一齐在地窖里发亮。
他又叫了一声。
“红线姑娘！”
红线轻轻地应了一声：“表哥！哦！不！我应该叫你田大哥！”
田无水一惊问道：“红线！你都听见了？”
红线说道：“地窖里黝暗无光，容易静下心情。我不但听到了你跟那个姓勾的说话，我也听到了赵老爹对你的哀求。”
田无水“啊”了一声，当时有一种慌张的问话，问道：“红线！你听到了你可有什么感觉没有？”
红线略略有些诧异，只轻微地问道：“感觉？什么感觉？”
田无水一下子又平静下来了。
“你听到赵老爹称呼我为田大人，不觉得好笑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虽然我并没有看到你给勾名看的是什么信物，当时那种情势之下，急转直下，而且可以说勾名一行走得很匆忙，我也同时要跟赵老爹一样，相信你是田大人！”
“哦！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现在呢？我是说现在我站在你面前，你还有这种感觉吗？”
“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什么事实可以改变我的看法！”
“认定我是田承嗣的密使？暗探？私访的大官？”
“我说过，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可以改变我的看法的事实。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而且是愈想愈糊涂的事。”
“能说出来听听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又为什么为她挡住‘外宅男’的逮捕，我为你找不出任何理由。”
“红线！你真的是这样的认为？”
“从你告诉我。你有救命的一招，以至后来勾名的匆匆而去，我就如此的认定了。”
“红线！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聪明的姑娘。”
“田大哥！你承认了？”
“你已经把一切的理由都说出来了，我能不承认吗？”
“田大哥，能把你的身份，多告诉我一些吗？”
“我是田承嗣的堂侄，也是田承嗣暗中派在各地替他暗中做事的许多人当中之一，而且这些人都姓田，都是五服以內的亲属关系。”
“请你将我捆绑起来，解回魏州吧！”
“我以为你要详细听完我的身份。”
“事到如今，听不听已经都是一样了。只是我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是为我奇怪吗？”
“象你这种人，怎么会是田承嗣的侄子，怎么会成为他的爪牙！我红线自命善于知人，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肯定相信，你不是坏人，尤其当你留下龙纹匕首给我的那一瞬间，那一种心灵交感的安慰，几乎使我流下眼泪！可是……如今事实竟然是如此残酷……”她的右手一抬，寒光一闪，龙纹匕首朝着自己的咽喉划过去！
田无水大惊，闪电一伸手，叫道：“红线！”
龙纹匕首贴近咽喉，只在一丝之间。
田无水说道：“红线！你要有信心，相信你的观察，相信你的感觉！
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生死对你我这种人，都不是很重要，但是，必须生而心安，死而无愧！如果你此刻死了，九泉之下，你不会心安的！”
他轻轻放下手，退到地窖的进口地，挡住了上面透入的阳光，缓缓地说道：“红线！给田承嗣做事的人，不见得都是坏人！龙涛就是个例子。”
红线放下匕首，也垂下头。
田无水说道：“我从师学艺二十年，临走拜别恩师，请求指点迷津。
该往何处去？恩师只说了一句：‘何处来，何处去！’我是魏州人，自然回到魏州。于是叩别恩师，携着这柄‘无鞘之剑’，来到魏州。”
红线幽幽地说道：“你应该看到田承嗣的暴虐，而且心图不轨。”
田无水说道：“我何止看到他的暴虐与不轨，而且还看到更多的丑恶与奸诈。正因为如此，我才心甘情愿地留在魏州，充当他的密使。”
红线说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田无水说道：“很简单，我要利用密使的身份，为田承嗣消灭一些罪孽！为他积一点阴德。他杀人，我救人……”
红线忽然支撑起上身，惊诧地问道：“田大哥！你是说……你是说……”
田无水说道：“我很惭愧的是我没有能够救得龙涛的性命，他是好人，而且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幸而我。有机会救了你。红线！我只能说，我是田承嗣的侄子、是他的爪牙、是他的密使，但是唯一不是的，我不是坏人！相信我！红线！”
他说到此处，立即又说道：“红线！不是相信我，而是相信你自己！相信你自己的眼睛！相信你自己的感觉！”
红线很激动地叫道：“田大哥！……”
田无水不觉抬手拭去自己的泪，停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当年恩师给我这柄‘无鞘之剑，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我明白他老人家的心意：吉凶善恶，都是在于人的一念之间。‘无鞘之剑’主凶，被田承嗣送给薛嵩，而薛嵩埋入太行山之阳，恩师得来传给我，用意就在说明这一点，存心为善，虽恶不罚。”
他忽然停住，望着红线，略有歉意地说道：“真抱歉！只愿表白自己，也不晓得人家能不能听得进去，我的话太多了。”
红线幽幽地说道：“抱歉的应该是我，自己的信心不够，不能相信别人，田大哥！我们是不是应该及早离开这里，不要连累了旁人，好吗？”
田无水还没有说话，赵老婆婆在外面说道：“现在正是风头上，决不能轻易离开。在这里连累不了我们，再说你的伤，也不能奔驰。留下来吧！红线姑娘！粗菜淡饭养好了你以后，你再走也不迟。”
赵老头也在老婆婆身后说道：“老伴！红线姑娘是一条龙……啊！应该说是一双凤，她是要翅底风雷，飞往九霄的。当然不能留在我们这一丛荆棘里。不过，姑娘，伤不能不养好。田爷！劳你的驾，将红线姑娘抱上来，躺在床上舒服一些。”
田无水蹲下去，低低说道：“表兄妹的关系，看样子已经戳穿了。二老的好意不能不接受，怎么样？还是回到床上躺着比较好。”
红线轻轻地说道：“田大哥！我要是睡着老大爷的床，他们老俩晚上睡在那里呀！地窖很干燥，干草铺着，睡上去很舒服，不要搬动了好吗？”她这种商量的语气，田无水听在耳里有一种难言的愉悦，连忙说道，”红线！你说得也是，我们不能喧宾夺主。”
他探出上身，说道：“老人爷！……”
他的话还有出口，人惊得呆住了。
赵散子老俩口的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田承嗣手下“外宅男”中极负名望的勾名。
去而复返，他是在群马疾驰而去，却是悄悄地一个人返回。
勾名长得人高马大，站在那里象是一堵墙。
他的脸上透着古怪的表情。
田无水始而一怔，继而笑笑说道：“我没有料到你会回来，更没有料到你是如此悄悄地回来。可见得了解一个人，认识一个人，是何其困难的一件事。”
勾名没有预料中那样哈哈大笑，两道浓眉，几乎是皱成了小山。一双环眼瞪着田无水，摇摇头说道：“我为你惋惜，真的为你很惋惜！而且使我难以相信。
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回来的存心，是我的两个同伴，再三要我回来看看，他觉得这个野店虽然没有问题，你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这个人不会有问题，在你们的眼光里。我所做的事有了问题，是不是？”
勾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田无水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锲而不舍地来追杀一个与你毫无怨仇的姑娘。”
勾名说道：“田无水！我没有兴趣跟你耍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勾名食人之禄，替人办事。节度使田大人的命令，我替人解决问题。你呢？你也能够说出道理来吗？”
田无水说道：“能！我辈为人，怎么能做出没有道理的事情来。我之所以如此做，可以用八个字说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勾名叱道：“田无水？亏你还姓田，你自己背叛了节度使。还说什么见义勇为。”
田无水笑笑说道：“我不是官吏，我只是一个江湖客，我做的事，一切都是电依真理，勾大哥！‘真理’比你所说的‘命令’，要重要得多了，做人为什么不选择重要的呢？”
勾名摇着头说道：“田无水！我真的不想杀你！只要你将那位姑娘送出来，今天的一切，只当没有发生过。甚至于我还可以说是你协助了我，拿住了逃犯。”
田无水说道：“勾名！你以为你是谁？你是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吗？……只要你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別人的命吗？老实告诉你，今天算你运气，要不是红线姑娘中了奸计受了伤，你斗大的头颅，也经不起人家一划。”
勾名没在意他的讥讽，倒是瞪着眼睛说道：“田无水！你说她叫红线，她受了伤？”
田无水笑道：“其实田承嗣早就知道了，他却没有告诉你们，这说明什么，你没有得到他的信心。勾名？回去吧！只要你回去，没有人知道这里的事，就象你方才所说的，只当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你我后会有期的！”
勾名摇摇头，似乎是很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大踏步走出外面，站在那里，从背上拔出一柄金柄金背刀，用刀指着说道：“田无水！你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我尊重你是一个汉子，给你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蹄声，至少有十几匹马，从四周拥至。马上的人，纷纷下马，持着兵刃，在四周包围作势。
田无水挽起自己的包裹，他很平静地对红线微笑说道：“红线！万一由于我无能，杀不了勾名，红线！我只有对你说抱歉了。”
红线靠在那里，点点头说道：“田大哥，无论如何我都是十分感激你。现在我还有一个请求！”
田无水说道：“红线！你说吧！我们之间用‘请’字，是多余的了。”
红线说道：“请田大哥扶我到上面去……”
田无水急道：“红饯！你这是……”
红线微笑说道：“田大哥！我要亲眼看到你的胜利。万一……万一……田大哥！我也要让你亲眼看到我如何善用这柄龙纹匕首。”
田无水伸手握住红线，没有劝慰，没有感慨。只有深获我心，互通灵犀的安慰。
他不再犹豫，伸手抱起红线，走出地窖，穿过草屋的里间，来到野店的外间。
赵老头赶忙端着一张里间唯一的一张躺椅，老婆婆抱着被褥，田无水将红线放在躺椅上，掖好棉被。向赵老夫妇说道：“老太爷！你们这样的一表态，在勾大人眼里，就成了不可救的人了，你们知道吗？”
赵老头带着呵呵之意说道：“这么一把年纪，死了也没有可惜的。”
田无水道声“好”！他这才提着包裹，走出门外。
他四周看了一下，对勾名笑道：“这是你所说的公平竞争吗？”
勾名说道：“他们虽然跟着来了，但是，没有我的话，他们绝不会动一动。”
田无水眼光扫了一下野店说道：“包括红线姑娘在内？”
勾名说道：“包括红线姑娘在内。不过田无水，我要提醒你，只要我赢了你，一切情况我就无法保证了。”
田无水笑笑说道：“那是当然，赢家可处理一切属于他的战利品。输家自然就输掉了一切，包括性命了。那还用得着说吗？不过，我不能不反问一句，如果是我赢了呢？”
勾名哈哈笑了。他用明朗的声音告诉田无水。
“田无水！你不必耽心，我说过这一场公平的竞争，你所说的规划，适于双方。我勾名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也小有名气，还不致于自己说的活，自己把它吃下去。”
田无水说道：“有了你这样一句话，就是千金之诺。不过，我倒不希望如此斤斤计较。如果万一我赢了，我只有一点要求：不要计较赵散子老俩口。真的要把他们二老关起来，或者杀掉了，这条官道上的行旅客商，特别是江湖道上的朋友，恐怕就要恨你们到很久。”
勾名说道：“没问题！赵散子老俩口在任何情况下，他们都会活下去。”
田无水道声“好极了！”
他这才放下包裹，从里面取出“无鞘之剑”，再系好包裹，捧剑在手，道声“请！”
勾名左手抱刀，神停山狱，完全是一派宗师的架势，与他粗鲁的外表，完全是两个人。
田无水剑握在右手，双臂平伸，一付“小天星十字形意剑”的起式，双目凝神，待极而动。
两人如此对峙了一会，勾名突然一个虎扑，人向前一大步，金背刀已经绰在右手，一阵金刃破风，一阵金光闪动，劈向田无水的左肩。
田无水不退反进，上身向前一倾，宝剑刺出。
勾名手中金背刀一转折，倏地向上一挑，刀尖斜划对方的肚皮。
田无水急收宝剑，人向右前一倒，宝剑顺势一捞，只听呛啷啷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四溅，两个人各向后一退，让开三尺。
这一触之下，各出了两招，勾名的心里有了警惕之意，他已经觉察到，田无水比他想像中，要强得多。
方才那一触之下，勾名使出七成真力，存心要磕飞田无水手中的宝剑。
可是结果非但没有磕飞对方的剑，而是自己掌心发热，虎口发麻，这样深厚的內力，勾名认是生平所仅见。
其实他如果知道田无水方才只使用出对成的功力，他就应该知难而退了。
勾名有了警觉，两招没有讨到便宜，二次挥刀就处处小心。
他从“中分白鹭”的一刀抢攻正面开始，展开一套刀法、刀法变化快，从不接实，而且只要有一机会，落刀力沉，成心一刀得利。
田无水在二次接招开始，就改变了方式，完全以游斗为主。宝剑很少出手，人的身形，只是在刀光闪闪之中，腾挪闪让。
但是，间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宝剑又疾如流星闪动，又如怪蟒神信，飞快地击几招。
转眼十余招过去，看起来是势均力敌，双方平分了秋色，甚至于田无水还要略略地处在下风。
但是，勾名心里有数，今天这场比武，他是输定了，甚至可以说他已经输了。
勾名的刀法是受过高人传授，手快、刀沉，等闲之辈只
要他劈过来几刀，鲜有不受伤的。可是今天他全力攻了十几招，连对方的衣服都没有碰到。
虽然看上去每一刀都是危险万状，几乎可以将田无水劈成两半，或砍成两截，但是，每次都是被对方以一丝之差，险煞人地闪过。
勾名知道，那是对方功力高出了太多，所以才能如此千钧一发之险，变成稳如泰山的安全。
一直斗到三十招，勾名观准一个破绽。他倏地双手握刀，扭腰旋身，斜斩一式“怒鞭奔骥”，快极了，斩向田无水的腰眼。
这一招实在变化得很好，而且出手真快。
最重要的还是田无水使的身法不巧。他是右手宝剑上掠斜挑，人是向左斜卧，如此正好迎向刀锋。
说时迟，那时快，田无水极力地索性向地上一倒，刀锋正好从头顶掠过。
只听得“嚓”地一声，田无水的发髻应声而断，一绺头发飞落到很远，剩下的头发，披散下来。
田无水双腿一收，人像一支劲弩疾矢，贴着地面射回到原来的地方，挺腰一个鱼跃，站了起来。
勾名收住刀，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田无水站在那里，宝剑抗在肩上，深深地一点头说道：“我输了！”
勾名没有说话。
田无水继续说道：“输家按说是没有资格讲话，但是现在我向尊驾提出请求：放过红线姑娘，我愿意随你勾大哥回魏州交差。”
红线姑娘突然叫道：“田大哥！你为什么要如此做呢？你没有理由要这么做的。你是为什么……”
田无水微笑说道：“红线！为什么我没有理由这么做？我不会做没有理由的事。只要勾大哥允许我这样做，今天的一场，就过去了。”
他对勾名点点头，又回头对红线说道：“红线！不要忘记，我是田承嗣田节度使的堂侄，我是持有他的信物，担任外巡密使，他不会要我的命的，你不必替我耽心的！”
红线突然坚决地说道：“不！要随他们去的是我自己，不是你田大哥。”
她从躺椅上掀掉盖的被褥，挣扎地站起来，她将握在手里的匕首，插进鲨鱼皮鞘里，佩在腰间，而且推开老婆婆的手，朝着门外走过去。
她的腰由于用布条紧紧地包札着，虽然看起来有些僵直不便，但是，她站在那里，依然有一种顶天立地昂然的傲气。
田无水刚要过来伸手阻拦。
勾名却在这个时候，高声喝道：“好了，你们不要拉拉扯扯，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处置。”
他挥手对四周那十多个人吼道：“你们给我快些走，走得愈远愈好！听到没有？愈远愈好！”
他咆哮得像一头疯狂的狮子。
其中有人问道：“勾大哥！这里不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吗？”
勾名吼道：“你们能帮忙做什么？你们如果能帮忙能做什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早你们干什么去了？”
那些人听到这话，大家心里有一分惭愧。
早一些时候，有谁能跟田无水如此恶狠狠地斗上几十回合？
大家互看了一眼，快快地牵过马匹，各自翻身上马。当大家快要离去的时候，勾名又叫道：“站住！请你向节度使田大人代为禀告一句话，就说他要逮捕的人，我已经逮捕到了，请他撤回所有追捕的人马，等我回来。”
那些人在马上点点头。
勾名又说道：“自然！这笔功劳有你们大家一份，如果不是你们坚持要我回来，我那里能知道这份秘密？论功，你们才是真正的有功的人！去吧！”
想是这几话，说到大家心坎里去了。大家的脸上才露出笑容，叱喝着马，卷起黄尘，狂奔而去。
勾名站在那里，望着那些马匹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缓缓地转回头来，望着田无水，瞪视着一会。他将刀插到鞘里，背在背上。沉声说道：“今天这场比武，输家是我。”
这句话一出，田无水微微地一怔，但是，立即他就走上前两步，却被勾名伸手拦住。
红线也意外震惊，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勾名用手扯起腰间的一根丝绶，已经割裂为两截。因为是扁札在腰间，所以松不下来。
他的脸色非常的严肃，沉声说道：“就在我削断你的发髻之前，你的宝剑已经挑断了我的腰带，而且力量把握得恰到好处，重则伤到了皮，轻则割不断丝绶，田无水！你已经可以随时一剑划破我的肚皮，可以随时要我的性命，我还有什么脸说是我赢了你呢？”
田无水此刻大概已经知道勾名的心意。他立即说道：“勾大哥！……”
勾名说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宁可自己捐出生命，却为别人保留住生命，甚至于保留住颜面和名誉，你这么做使人不能相信，可是你却真正地做了……”
“勾大哥！”
“告诉你，在方才那一阵拚斗之中，换过是我，如果我有这份能力，我有这个机会，我绝不会让你活下去的。说明我是多么地比不上你，差得太远了！”
“勾大哥！请让我说几句话好吗？”
“那也要让我说完。田无水！像你这种舍己为人的行为。我勾名纵使愚蠢如猪，我也会受到感动。”
“勾大哥！其中有一件你没有讲。我是田承嗣的侄子。
我随你回去，至少他不会杀我。你不同，虽然你在‘外宅男’中，是一位很突出的人，但是，你今天如果不能逮捕我们回去，你的性命就难保了。因为我们之间有如此的差异。
所以，宁可让你逮捕我回去……”
“你错了！即使你是田大人的侄子，他照样不能饶恕你，他的嗜杀与暴躁，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可是，勾大哥如今的打算？”
“你和红线姑娘立即离开此地……”
“不行！我不能让你为我们牺牲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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