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幽香轻漾　妙目含荡戏庸少　月黑风高　义正辞严震野狼

2025-07-31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阿尼达刚嗅到香风轻漾。
　　妩媚少妇早风情洋溢，妙目含荡，软绵绵俏生生地站在桌前。
　　好色如命的阿尼达，只向妩媚少妇那具熟透的身材瞄上一眼，顿时就木了。
　　妩媚少妇伸手抓过酒壶。
　　阿尼达意乱神迷地说出：“你……你……你真肯替我斟酒？”
　　妩媚少妇眨了眨她那双使人心荡的媚眼说：“怎么，奴家巴结不上？”
　　阿尼达忙说：“哪里的话！”妩媚少妇这才嫣然一笑。
　　说实在的、妩媚少妇不笑已经够妩媚了，一笑简直能够迷死人。
　　阿尼达欲心火炽之下，不仅全身发木，就连三魂七魄也像离开了躯体。
　　砰的一声大能，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唏哩哗啦摔碎盘碗的暴响声。
　　阿尼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错不是和他同坐一桌的那位虬须猛汉及时出手搀扶住了他，这位花花太岁阿尼达准得跌翻在桌下。
　　其他食客，包括吴菊、齐六姐弟，早看清掀翻桌子、摔碎家俱的是一撮毛。
　　一贯横行霸道的阿尼达，开始是冷不防被人吓了一大跳，无意在心爱的俏娘们面前出了丑，哪肯善罢甘休，怒喝：“谁敢这么大胆？”
　　瘦猴子曹七应声而出，指着一撮毛大汉抢献殷勤道：“就是他小……”
　　最后那个“子”还没吐出喉眼，左腮之上早挨了一个大嘴巴。
　　如此一来，更让这位亲王世子下不了台，张嘴就是一句：“曹七给我砍了他！”
　　坐山观虎斗的谈琵琶，扑哧一笑悄声说：“瘦猴子准得变成了死猴子！”
　　始终沉思不语的吴菊，这时突然开口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可叹瘦猴曹七眼下的处境，虽谈不上是“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也确属“主子叫奴才上，奴才焉敢不上”。这小子情知自己绝对不是一撮毛大汉的对手，只好耍奸贴地滚进，偷用短匕撩向对方下阴。
　　一撮毛大汉撇嘴阴笑，左脚探出，正好点中瘦猴握刀的手腕，短匕当啷一声坠地。随之而来的，是将探出的左脚向短匕把柄上一送，扑的扎入曹七小腹。
　　齐六自然识货，也从一撮毛峙立不动、神色未变、踢腕、挑刀杀人的迅捷干脆手法，看出一撮毛必是一个能索取巨额酬金的暗杀好手，忙压低声音问吴菊：“小师姐可认识此人？”
　　吴菊低答：“野狼贺坤。”
　　齐六心中一动忙问：“他的出身……”吴菊声如蚊蝇：“黑心烂肺之徒！”
　　他们姐弟的回答，极为短暂。
　　阿尼达早声嘶力竭地吼出一句：“大庭广众之下，仗谁的势力杀人？”
　　贺坤撇了撇大嘴，抬了抬左脚，意思是倚仗脚上的功力杀人。
　　野狼这一幽默举动，引起全厅人大笑。
　　陪同阿尼达坐在一起的虬须猛汉，陡地前跨三大步，指了指业已退回桌上的妩媚少妇道：“朋友，你跟这俏娘们儿可是一路的？”
　　野狼冷冷答出：“从前不是！”
　　虬须猛汉又前欺一步道：“现在呢？”野狼语音更冷道：“不全是！”
　　虬须猛汉一怔：“啥意思？”
　　野狼撇嘴道：“意思很简单！”虬须猛汉道：“请讲！”
　　野狼道：“我是说现在打算是！”
　　阿尼达含怒叱出一句：“一厢情愿！”
　　野狼嘴角撇得更加邪乎道：“一厢情愿的是你，不信可以问她本人。”
　　阿尼达哪信这个邪，也真咽不下这口气，何况又闹出了人命，气哼哼地转向妩媚少妇问道：“美人儿，那小子的话你大概听清了？？
　　别看有人厅内横尸，地上淌满鲜血，那位艳光照人的妩媚少妇，依然花枝招展，脆声道：“奴家听清了，全部都听清楚了！”
　　阿尼达追问一句：“那好，你是愿意陪着我，还是心肯跟他走？”
　　妩媚少妇嗫嘴说出：“我……你……”
　　阿尼达先捋下左手腕上的珠串，又摘掉悬在腰带上的那块汉玉佩，再从怀内掏出一大叠面额巨大的银票，一齐摔在桌上，冲那位妩媚少妇淫笑道：“只要你肯陪伴我，这些东西全归你！”
　　野狼贺坤不屑一顾地咧咧嘴道：“东西再好，再值钱，也只对活人具有吸引力！”
　　妩媚少妇吓得娇靥失色，哆嗦道：“你……你……说这话啥意思？”
　　一撮毛大汉阴恻恻一笑道：“俏娘们儿，别在真佛面前烧假香，大爷从你说话声音上，敢拿脑袋打赌，你早就听懂我野狼的意思了。”
　　妩媚少妇神色惊悸地说出一声：“你……你说你是野狼贺坤？”
　　野狼贺坤颇为自傲地点点头。虬须猛汉的脸色变了变。
　　阿尼达瞪大他那一双金鱼眼。
　　全厅食客有的为之动容，有的悄悄离去，有的注视着妩媚少妇走向野狼。
　　因为任何人对野狼这名号，都看作是要命的阎王和黑心的煞星。
　　虬须猛汉两臂箕张，扑向野狼。贺坤桀桀仇笑，暴起迎上。
　　饭厅空气，骤呈无比的紧张。双方接近，凝视，对峙。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吴菊和齐六，完全集中投向对峙中的二人。
　　野狼曲背躬腰，伺机而动。
　　虬须猛汉弯弓藏爪，作势欲扑。四只怪眼都射出吓人的凶芒。
　　嗷嗷两声栗吼，双方闪电般地出爪抓撕，动作竟然难分先后。
　　好一场惊心动魄的溅血拼搏，施展的全是抓、拿、戳、劈、扯等凶式狠招，根本不同于一般人的搏斗，像两只野兽在厮杀翻滚。
　　猛扑狠打，凶撕厉扯，近半个时辰。
　　野狼首先闷哼一声，连晃两晃，方才稳下马步，左肩一片赤漓漓。
　　这小子也真有股子狠劲，深吸一口气，曲背、弓身，第二次扑出。
　　这次很干脆，双方一触即分，唯一不同处是带出来哧的一响。
　　齐六瞄了一眼虬须猛汉，映着闪烁的灯光，明显地看出在他的胸襟上，裂开一条大裂缝，露出里面不小的血口子，正在冒鲜红。
　　虬须猛汉嗷的一声怪叫，张臂纵出，两条身影再次一合。
　　接下来是破碎的衣片四下纷飞，裸露的部位也越来越多，最为吓人的是，二人所露出的部位，无不被赤漓漓的鲜血染红流淌。
　　拼到最后、双方不光只攻不守、并且纠结在一齐抓、扭、撕、扯。
　　说实话，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名副其实的毫不掺假的疯在肉搏。
　　说玄了，被撕裂扯碎的，就像根本不是活人身上的皮肉，而是死人的躯体。
　　旁观者，无不咬指寒心，齐六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人是吴菊，并还低声悄语对齐六说：“你猜虬须猛汉是谁？”
　　齐六一怔道：“师姐认识他？”吴菊点了一下头。
　　齐六追问一句：“他是谁？”
　　吴菊故意卖关子道：“我要说出来，准能吓你一大跳。”齐六不服，道：“师姐真会小看人。”
　　就连老大阵子没开口的谈琵琶，都帮腔说出一句：“二小姐真会糊弄人！”
　　吴菊眨了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附在齐六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齐六果被震惊得全身一颤。
　　好奇心特别严重的谈琵琶，见此情景，忙不迭地将耳朵贴近吴菊。
　　吴菊低声告诉她：“虬须猛汉是野狼贺坤的同胞大哥疯虎贺乾！”
　　谈琵琶她比齐六差多了，错不是吴菊伸手捂住她的嘴，她非尖叫出声不可。
　　再看他们这对同胞，亲兄弟的残狠搏斗，愈演愈烈，猛扑不休，血拼不止。
　　直到喘息之声，清晰可闻，拼搏的动作，方才逐渐缓慢，两具血迹斑斑的躯体，同时颤起可怕的律动。
　　最后一次互相撞击，双方同时跌坐，同时发出野兽临死前的狂喘。
　　就在此刻，蓦地一样亮闪闪的物体，从饭厅窗外射入，暴袭阿尼达。
　　吴菊双手齐挥，左手的酒杯，半空截落掉那口从厅外袭入的柳叶刀，右手那双筷子，轻易地射灭饭厅内的两盏灯火，低喊一声“撤！”
　　吴菊说的话，就是绝命令，三人相继从后窗翻出，回到吴菊住房。
　　吴菊首先熄灭烛火，再令谈琵琶守在窗下监视外面的所有动静。
　　然后，低声吩咐齐六道：“据我所知，贺乾、贺坤哥儿俩，虽被人呼为疯虎和野狼，兄弟之间异常友爱。今天这场血拼，内中必有隐情。妩媚少妇跟少女，明显是野狼同伙。我要你立即从后窗出去，隐身店外，尾随他们三人之中的一个。”
　　齐六领命，开窗跳出，隐入一棵极为高大的树帽中，居高巡视。
　　直到天交二鼓，方才瞥见一条细巧倩影，轻盈快捷地向城角奔去。
　　齐六蹑迹尾随在后。
　　倩影行经一家灯火未熄的店门时，齐六方才看清她是那位女婢，心中不禁暗暗钦佩自己的小师姐，钦佩她判断得真准确。
　　一道横街走尽，女婢闪入一条小巷。
　　艺高人胆大的六指金环，毫不犹豫地蹑了下去。
　　出了小巷，女婢的脚步突然加快，从矫健的步伐上，证明她武功也不弱。
　　再看那位女婢，驾轻就熟地直奔西北方向的城墙根，脚下加紧。
　　齐六决心查出究竟，随后紧追不舍。
　　走了大约里许，路边现出一片矮房，分明是普通人家所住，但却瞎灯灭火。
　　女婢左顾右盼，直到确认附近无人，方敢贴近小门，先在门环上轻叩三声，然后推开入内，随手又把两扇小门紧紧关严。
　　齐六情知女婢此来有因，不敢怠慢，急忙施展七鹰翻云身法入内。
　　忽从对面正屋内传出一个阴恻恻的男人声音道：“来的可是桂花？”
　　垂手侍立在正房门外的桂花应了一声：“是！”
　　屋内男人低叱道：“谁打发你来的？”
　　名叫桂花的女婢，像对屋中的男入极为畏惧，吓得颤声答出“五姑”两字。
　　屋内的男人怒哼一声道：“我就猜出是她。赶快滚回去传话，再敢乱出馊主意，尽管她有姓葛的撑腰，老子也敢剃光撕她！”
　　齐六从“五姑”飞快地联想琢磨到“姓葛的”，蓦地悟出这批人全是玄阴教徒，换而言之，也就是峨眉四少主司徒秀的属下。
　　情况大半清楚，齐六不禁暗暗埋怨小师姐，要能多派一人跟来就好了。
　　齐六从小门传来的开门声，证实桂花遵命离去。
　　自己是闯入揪出屋中的人？还是从桂花身上刨根挖底？六指金环一时难下决心。
　　权衡一阵利害，齐六决心稳妥干，迅疾后撤，退出矮房，迂回抄截桂花。
　　饶让六指金环追得很紧，女婢桂花早像惊弓之鸟，脱出齐六的视线。
　　齐六一急，三次起落扑向前面那座庙宇。在两株惊天巨柏衬托下，在弯月银辉斜照中，庙宇越显得古意盎然，巨啄飞舞，庄严肃穆。
　　齐六越墙进入庙内，院中一片死寂。
　　齐六从角门转入后进，同样死寂依然。
　　六指金环哪肯死心，折入侧方跨院，竟然破扉坏槛，野草蔓生。
　　齐六瞥了几眼，刚想离开。
　　蓦地有一条纤巧的人影，掩入半掩的破门扉里，正是名叫桂花的女婢。
　　精神大震的齐六，弹地扑了过去，堵在门前笑笑说：“桂花姑娘，出来吧！”
　　名叫桂花的女婢露出半张面孔，娇笑道：“正巧我也等你，快请进来！”
　　说罢，忽地缩回门里。
　　齐六是何等人物，早从门内霉变之气扑鼻上断定，这片庙宇荒废已久了，双手一分，环左剑右，紧护要害，拧身扑入。
　　齐六脚未沾地，就瞥见屋角内有火光一闪，迅将脚尖点地，平身侧射而出。
　　说来也真玄，齐六身形还未卧侧，屋内早轰然一响，塌落下来。
　　齐六心中这份窝囊，简直没法形容。以他六指金环的赫赫声威，追踪一个藉藉无名的丫头片子，竟然把人追丢了，这不光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丑事，线索一断，师姐能踹死自己。
　　无可奈何之下，齐六先挑选一家比较高大些的房屋，一跃而上。
　　这对齐六来说，只想登高搜寻桂花。
　　不料突然一眼瞥见有条高大魁伟的人影，东歪西斜地撞入下面的窄巷。
　　开始，齐六认为是个贪杯迟归的酒徒醉汉，软塌塌地问出：“谁呀？”
　　东歪西斜的那人，抬脚踢了一下门。
　　屋内女人格格娇笑道：“二爷有劲尽管踢，踢坏了替我换新的。”
　　那人沉声喝道：“别废话，快开门！”
　　屋内女人撒娇道：“谁废话了？你总得让我穿点啥，难道光着……”
　　气得那人又踢了一脚。
　　屋内女人娇声唠叨说：“我约摸天都快亮了，二爷你还跑来整治人，奴家知道你不上火时绝不来，让我披件衣服点上灯。”
　　那人实在不肯再等了，一脚把门踹开。
　　借着灯光一闪，齐六看出屋内那女人果真全身赤裸，连个肚兜都未系，细皮嫩肉，一片雪白，两只乳房高耸，真像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
　　六指金环匆忙之间，瞄了一眼那个形若醉鬼的魁伟汉子，意外发现他竟是扮演苦肉计中的野狼贺坤，这小子一身是伤。焉能不东歪西斜。
　　野狼贺坤还真有些眼力，人也光棍，募地瞧清堵在门前的六指金环，二话不说，反手将那个光脏女人塞回被窝，出来也没忘记带上房门，更没存有逃跑回避等等企图。齐六暗暗点头。
　　野狼贺坤一张嘴就直来直去道：“贺二两眼不花，阁下刚才就在饭厅内。”
　　齐六点点头。
　　贺坤道：“想必也认出我大哥贺乾了？”齐六再次点点头。
　　贺坤前欺一步道：“同是在道上跑的人，谁也别想在真佛面前烧假香，光棍眼睛里更揉不进沙子去。说出来历用意，别得自误误人！”
　　挺挺胸脯，六指金环开门见山地亮出来字号，道：“不才齐六！”
　　宛如一声焦雷，震得野狼贺坤后退两大步，几乎把身后的屋门撞开。
　　沉默半晌，方才涩声道：“夜路走得多了，谁也难免碰上鬼！”
　　六指金环笑道：“别害怕，齐六不是鬼！”
　　野狼叹气道：“阁下要真是鬼，贺二还敢拼一下，无奈你是煞星。”
　　吞咽了一口唾液之后，接着又补充一句：“当代最大的屠人煞星。”
　　齐六脸色一肃：“贺老二，不会那么严重，齐六从来不打落水狗。”
　　野狼贺坤苦笑道：“这我相信，无奈阁下既入宝山，又哪肯空手而回！”
　　齐六道：“你是说齐六既窥破你们的苦肉计，又暗地尾随你到此？”
　　贺坤笑得更为苦涩道：“不是吗？”
　　齐六道：“贺老二，你想错了，在下是胡钻乱撞碰上你这条野狼的。”
　　贺坤一证：“真的？”
　　齐六道：“在下从不说慌。”
　　野狼仍然提不起丝毫精神来，垂头丧气说道：“两者还不是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