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九回 险遭不测 齐六屈服连珠弩 横生巨变 蓝煞暴戾自嚼舌
2025-07-30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齐六原本认为怪异老人,此次乘机勒索,绝对不会低于朱凝玉,想不到只要求自己替他前去采摘一物。既称采摘,必系植物所生,为了南宫桂,只要不让他去天宫采摘仙桃,齐六也得认。
  忖思至今,齐六先将昏迷不醒的南官桂放在一旁的短榻上,几步跨到窗下的书案旁,抓过笔来,蘸饱墨汁,信手欲挥。
  洪赤练急呼:“且慢!”齐六一怔,停笔悬空。
  怪异老人脸色一狞道:“洪赤练,事不关己,何必犯傻,快退下去。”
  齐六情知有异,刚想放笔。
  怪异老人早桀桀大笑道:“想不替我出力也行,那女人最多能活仁时辰。”
  听说南宫桂只能再活三个时辰,六指金环哪肯相信,含怒驳了一句:“两个时辰之前,她还帮在下出过不少主意,怎会沉重如此!”
  怪异老人冷笑道:“坏就坏在她开口说话,和分心替你出主意。”
  齐六似乎不信。
  怪异老人沉声说:“老夫温塔石,乃太祖皇帝(指努尔哈赤)驾前的御医兼参军,还能看不出你女人中了黑心莲剧毒。”
  从温塔石的神情语气,再加上南宫桂的樱唇乌紫,齐六不敢不相信。
  温塔石接着说:“老夫久居宫廷,历经沧桑,早就察破世事,越透人情。因此,起誓绝对不再无偿救治病人,其中包括洪赤练,尽管他曾有恩于老夫。”
  齐六刚才还在暗地埋怨洪赤练,不该带他和南宫桂来此,如今不得不释然。
  温塔石又道:“实话告诉你齐六,我将要采摘的东西,非你不可!”
  齐六一时好奇,问出:“这话怎么说?”
  温塔石道:“此物千年难遇,老夫也是因为它,才冻僵了两脚关节。”
  齐六奇道:“什么东西,这般珍贵?”温塔石双手一拍。
  火红头发的黄衣人,首先蹿向楼梯口,严密监视,不准有人上来。
  豹头环眼的黄衣人一个箭步,窜到窗下,闪目四下巡视良久,方才退回原处,宏声说了一句:“回禀老爷子,附近一人不见。”
  温塔石这才低声说道:“老夫去冬入山采药,无意发现一支鹤涎参结果。”
  仅此一句,就惊得六指金环目瞪口呆。
  因为齐六有幸服用龙涎参(应该说是蛇涎参),并希望此物能医治好亡明编修学士贾佛西的宿疾,而今,竟无意得知确有鹤涎参,并且已经结成了果实,确为千年奇遇。
  温塔石死死盯着齐六,藉以引起对方的注意,道:“正因此物稀罕,千百年难觅,老夫不敢轻易让人采摘,今天幸好碰上你齐六!”
  齐六一时不解,轻吐一个“我”字。
  温塔石点头道:“对,只有你六指金环,才配前去采摘此物!”
  齐六茫然问:“为什么?”
  温塔石按下第一根手指道:“一,你齐六生性耿介,不会垂涎贪婪。”
  齐六道:“多蒙看重。”
  温塔石按第二根手指道:“二,你齐六不怕恶兽猛禽和毒蛇!”
  齐六点点头。
  温塔石按下第三根手指道:“此物生长时间过长,保不住会同时被别人发现,因而所派之人,必须具有超尘绝俗的武功;但我绝对不会白白使唤你。”
  齐六改意说了一句:“这种千古难逢的珍品,你真不怕齐六独吞?”
  温塔石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不怕!”
  一丝知己之感浮上了齐六心头,当即重新抓过笔来,写上名字,还押了手印。
  温塔石比齐六更干脆,长袖扬处,一粒赤红如火的丹丸。脱手而出。
  齐六一把接住。洪赤练端过开水,六指金环嘴对嘴地喂入南宫桂腹内。
  洪赤练半信半疑地嘟哝一句:“一粒丹丸,就能解南宫桂姑娘所中剧?”
  温塔石哈哈大笑道:“别看你洪赤练在江湖上算号人物,可你比人家六指金环差海了,齐六就不会问出这种笨话。老夫这就给南宫姑娘数药包扎,就算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吧!”
  一句笑话,室内气氛融洽了。
  继温塔石亲手给南宫桂敷药包扎之后,仆人摆上来酒菜面食。
  要是放在半个时辰前,六指金环准得滴酒难入喉,粒米难下咽。
  饱餐之后,温塔石指点着两个黄衣人,对齐六说:“他二人一名阿达仪,一唤巨托,皆我心腹弟子。现在充作采摘鹤涎参果的助手和引路人。南宫姑娘自有老夫和洪赤练小心照看。”
  事到如今,六指金环只好二话不说,随在阿达仪、巨托的身后,离开巨宅。
  上路之初,阿达仪和巨托还真对六指金环不服气。二人互相一碰眼神,各自暗聚功力,轻身提气,一路免起鹘落,飞驰前引。
  半个时辰不到,师弟巨托的脚步开始慢了下来,但他死要面子硬撑。
  不满一个时辰,阿达仪也脚步见缓。
  再看人家齐六,始终不慌不忙,从容潇洒。宛如庭前信步,方才佩服。
  入山之后,一片翠野,初夏的北方,山花绽然初放,偶而还夹杂着几株杜鹃,宛如鹤立鸡群,傲视一切,异常引人注目。
  早就心服口服的阿达仪,恐怕齐六口喝,引着齐六跨过一片草地,让他在一块旁有泉水的石头上坐下,献上自己肩上背负的水壶。
  恭候六指金环喝足茶水,阿达仪方才提出,此时入山过早,暂选此处休息。
  约摸寅初时分,三人重新上攀,太阳露出笑脸时,来到一处绝壁。
  阿达仪伸手遥指一片葛藤道:“那地方就是鹤涎参果的生长处。我们的轻功太差,只能靠绳索向上攀登,请少侠自己先上。”
  齐六也不客气,深吸一口真气,蓄足势子,双臂猛张,凌空拔起,形如一只大鸟,点苍苔踏危崖,化为一溜轻烟柔身上升。
  齐六的目光够多锐利,刚刚贴近那片葛藤,早一眼瞧见那株野生老参。
  此时,蓦地一声鸟鸣,响自附近不远。
  齐六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唯恐有失,不顾鸟鸣厉烈,扑向那株老参。
  仔细查看之后,视觉告诉齐六,那粒黏过鹤涎的人参果,竟然仙人已骑飞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除去一本参株、参果早已不见。
  齐六炸开当顶,冒出丝丝冷气,暗自悔恨不该听信阿达仪之言,迟至而今方到,这可是有口难吞咽,无可辩白的一锅糊涂粥呀!
  齐六头上登时冒出来热汗。
  直到再次传来一声厉烈鸟鸣,方始引起齐六的注意,三起三落,扑过搜寻。
  齐六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惊得呆住了。
  因为首先映入齐六眼帘的,是一只胸脯雪白的、羽毛如银的大鹤,火眼金睛、嘴如钢钩,两只长爪,像极一对奇形怪刃鹤爪镰。
  此时,它正扇动着两只长翅,呼呼生风,劲力之猛,实令齐六叹为观止。
  奇的是这只大鹤,正密切监视着下面一片草丛,不时地飞旋滑翔。
  六指金环心中一动,顺着空中鹤啄的方向,运足目力,再次仔细搜寻。
  这才发现,原来那片草丛之中,正盘有一条近丈长短的红鳞巨蛇。
  山居十二年的齐六,入目就认出它是一般人称之为“火赤练”的青蛇,也是蛇类中最奇毒的一种,常人被它咬上一口,十步之内,准得丧生,连六指金环齐六,都瞧着有些发怵发悸。
  齐六暗叹自己碰上难题,鹤涎参果的丢失,让他难以自解。估计阿达仪二人,还需要一段时光方能上来,索性观看解闷。
  忽见银白大鹤,双翅束拢,陡从高空闪电射落,啄向那条红鳞巨蛇。
  更让齐六奇怪的是,那条形象焦灼、暴怒至极的红鳞巨蛇,面对威胁自己生命的大鹤,反而双唇紧闭,两腮频动,始终不把红芯吐出来。
  大鹤低空滑翔有顷,像是找到了机会,束翅一个俯冲,用两只钢钩似的利爪,分别抓住蛇的头颈和腰部,紧接着嘴啄爪撕起来。
  经过好一阵子折腾,那条赤练红鳞大蛇,情愿皮肉受苦,也不张嘴回咬。
  齐六将眼转向大鹤,大鹤也像似雷声大,雨点小,光叼啄撕扯,不下死口。
  双方坚持了一回,大鹤好像暴怒发火了,松开蛇的头颈,改抓它的七寸。
  那条红鳞大蛇,只痛得全身抖颤,片片红鳞,几乎快要翻了起来。
  开始,红鳞大蛇还展动身躯,试图去缠大鹤的双爪,但它在对方钢钩利爪的撕抓下,痛得全身抽搐,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打算。
  旋见大鹤抓在毒蛇七寸之上的那只利爪,霍地朝前猛然一捋。
  可能这种劲道太厉害,红鳞巨蛇实在吃不住了,血口张开,白牙森森。
  齐六心中一动,右肩猛抖,九枚乌金饮血环脱手,分射大鹤和巨蛇。
  尽管六指金环在袭击它们时,曾作了分别对待,那只大鹤还是被饮血环伤了一爪一翅,连声哀鸣之后,不得不振羽而逝。
  红鳞巨蛇可惨了,全身共被击中七处,只翻一个过,就贴地不动了。
  尽管那样,齐六还是弯腰拣了两块石子向它投去,直到确实不见它蠕动,方才贴到近前,意外发现蛇口之内,含着一枚鸡卵大的果实。
  齐六先用龙舌剑尖,挑出蛇口内果实,正吃不准它是否就是鹤涎参果。
  突然有人厉喝一声:“打!”一溜劲风袭向六指金环齐六。
  此时的六指金环,正扯下一片衣角,裹住手指,弯腰去拣地上的果实,但他一点也未放松警惕,闻声铁腕陡振,龙舌剑化指山卖磨、一连击飞出去两支锁心钉,并借一振之力,身躯陡地横着旋出七步。
  转身定睛看时,发钉偷袭自己的那人,生得好一副凶恶吓人的长相。
  只见他油灰灰的一张长马脸,长满了吓死人的一脸黑疙瘩,生就的半截眉毛,三角怪眼,再配上一个大鹰钩鼻子,怎么看怎么让人不顺眼。但他却有一副极好的身材骨架,乍肩细腰,扇子面的胸脯,身高足有八尺,年纪虽近半百,声威仍极惊人。
  齐六因为对方在发钉之前,曾打过一声招呼,强忍怒气冷冷道:“小可自信与阁下往昔无仇,今日无恨,缘何发钉暗袭,赶快还我一个公道。”
  鹰钩鼻子老者,从打一现身,两只凶芒闪烁的怪眼,就没有离开过齐六手中那颗果实,闻言冷冷说道:“废话少说,快放下手中之物!”
  齐六明白了,也极佩服温塔石有先见之明,故意将手指舒开,问了一句:“你是说,让我放弃我业已到手的东西,是不是?”
  鹰钩鼻子老者极为不耐烦地说:“你小子最好还是按我说的办!”
  齐六说道:“我要不呢?”
  鹰钩鼻子老者面色转狞道:“那你小子准看不到明天早展的太阳。”
  齐六摇头不信道:“说得真玄乎!”他之所以如此,纯粹是不齿对方的凶横行为,故意要他的狗黑子,借以等候阿达仪和巨托。
  鹰钩鼻子老者暴怒了,阴恻恻地叱了一句:“你小子真活腻味了。”
  声出拢指成抓,招出探囊取物,抓向六指金环齐六面门。
  从来不塌任何人便宜的齐六,将头一甩,避开正面,不光反手插回龙舌剑,甚至连那颗不知名的果实都没向囊中塞,决心肉掌对敌。
  如此一来,可把鹰钩鼻子老者气疯了,厉吼一声:“小辈找死!”
  声到,人到,抓到,攻向齐六。
  齐六诚心摘他的眼罩子,一连用了七式乾坤旋,造成对方七抓落空。
  鹰钩鼻子老者更加骑虎难下,仓的一声,抽出肩后的利剑。
  意外有人惊呼一声:“蕉叶剑!”
  齐六目光到处,看出那位鹰钩鼻子老者手中所持的,确实是口蕉叶剑。
  鹰钩鼻子老者也在这时瞧清了齐六的双手,脸色一喜,颤声问出:“你……你……你就是近年……掘起……江湖的……六指金环!”
  六指金环答出一个:“是!”
  鹰钩鼻子老者反手插回蕉叶剑,抢出两步,自我介绍道:“老夫焦占堂!”
  听对方自我报出的字号,是号称蓝衣恶煞的焦占堂,齐六心中为难了。
  原因是,蓝衣恶煞焦占堂,乃老棋迷蒋士相的师弟,翠衣勾魂的师哥。
  当年翠衣勾魂秘奉北荒一毒之命,暗地袭杀了对江剑臣有过活命大恩的金头蜈蚣仇万家,而翠衣勾魂又是叶梦枕无数姘头之一。其中恩仇交错,六指金环又能如之奈何呢?
  蓝衣恶煞焦占堂没看透火候,情急道:“齐六贤侄,老夫最近刚刚获知令师(指北荒一毒)不幸瘫痪的消息,因此前来夺取这颗鹤涎参果。”
  齐六早从温塔石的下肢冻僵,和急于获得这颗鹤涎参果上悟出,或许能够医治师父叶梦枕的痼疾,如今听焦占堂一说,更证实自己的所想,无奈此物乃温塔石所发现,又因它而下肢冻僵,揆情度理,自己万万不能吞没。
  生性凶恶,从来都不知信义为何物的蓝衣恶煞,一怒翻脸了,厉声叱道:“好小子,叶大哥(指叶梦枕)从十四岁抚养你小子到如今,连自己没练过的绝艺全都传给你,你竟忘恩负义,置他的瘫痪于不顾!”
  齐六急于辩白,脱口刚叫一声:“焦前辈……”
  蓝衣煞星早目芒怒闪,凝神如注,瞪看齐六嘶吼道:“齐六,你小子到底安的什么心肠,竟然称呼我焦占堂为前辈!”
  齐六忙道:“你听我说……”
  焦占堂嘿嘿狂笑道:“老子明白了,你小子大概爬上江剑臣那根高枝了,才不把叶梦枕放在眼里,对我蓝衣恶煞更不屑以叔父相呼。看起来,你小子真不打算尊称北荒一毒为师了!”
  喝斥声中,立掌如刀,一式力劈华山,击向六指金环齐六当顶。
  六指金环侧身躲过。
  焦占堂认定齐六不再尊称叶梦枕为师,气得两眼冒火,怒恼之下,提聚所有功力,掌劈、指点、爪抓,把齐六圈在一团劲风内。
  峙立一旁的阿达仪和巨托,平日尊敬其师温塔石如天神,对温塔石的下肢冻僵,也比别人更关切,加上熟知蓝衣恶煞手下歹毒,再把齐六的不肯还手误认为不敢还手,恐怕时间一长,那颗好不容易到手的鹤涎参果,真被焦占堂所夺,情急之下,双手扑出。
  也是该看把事情闹大,阿达仪二人扑出之时,正赶上焦占堂久攻不下,心头冒火,仓的一声,抽出肩后的蕉叶剑,又气二人一声不响地夹攻,蕉叶剑一招屠龙刺虎,凶狠地递了出去。
  须知蓝衣恶煞的武功,仅逊老棋迷蒋士相半筹,一旦含愤出手,剑招更为狠辣。
  两声凄厉的惨叫响过,阿达仪被斩去右臂,巨托被刺透了咽喉。
  没等巨托的尸身栽倒,六指金环早摘下乌芒夺命环,脸上寒得像能刮下两层箱,道:“对不起,蓝前辈,你一不容晚辈开口,二不叫晚辈解释,挥剑擅杀无辜,逼使晚辈不得不留下你来。”
  按说齐六在这番话里,三次自称晚辈,给蓝衣恶煞留够面子了;可一贯唯我独尊、自以为是的焦占堂,仍觉得刺耳难听,右腕一翻,剑撒厉芒,上指印堂,中挂两肩,下扫双膝。
  齐六知道焦占堂等闲之下,绝对不会服输,又知他的内功精深、剑招狠辣,有心纵之逃逸,但在阿达仪被残、巨托横尸的情况下,又如何向其师温塔石去交代?何况他们二人还是为了报助自己才惨遭横祸的。为今之计,只有留下焦占堂,让他蓝衣恶煞自己去向温塔石解说。
  当时的情形快,在下的秃笔慢,齐六一经决定,毅然施展出从未用过的环招千弧半月,迎向蓝衣恶煞焦占堂刺来的蕉叶剑。
  千弧半月乃乌芒夺命环中顶顶凌厉狠辣屠人杀招之一,如今,经齐六尽力施出,但见无数条弧光褒着团团厉圈,饶让焦占堂在他那口蕉叶剑上精心苦练三十年,仍没逃出齐六手下。
  先是铮的一响,蕉叶剑被震出手,接着右肩、左膝各中一环。
  焦占堂一声怒哼,身子被震得直飞出去,摔落在七步多远的山地上。
  六指金环一招得手,连忙飘身赶到,右手并指如戟,疾挥而出。
  在指尖即将沾衣的一刹那,齐六突然瞥见焦占堂脸色狞厉,双眼怒凸。
  吓得齐六一声“不好”只喊出半截,失手惨败、羞怒交加的焦占堂,早含愤嚼碎舌根,轻生自裁了。
  可叹六指金环,出道以来,尽管经常溅血屠戮,但那一是为了报家仇,二为形势所逼使,不得不然。类似这等阴差阳错地逼死蓝衣恶煞,还是破题第一遭——因为焦占堂不仅是叶梦枕的故交,还曾经死心塌地地效忠过北荒一毒,顿使齐六感到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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