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回 恩恩怨怨 致歉登门藏不测 假假真真 邀人入厅隐预谋
2025-07-30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直到这时,六指金环方才看清朴素少女手中的那口怪异钢刀。
  齐六心中一震,暗忖:凭她这么一个功力平常的女孩子,哪配持有这么一口罕见利刃!
  原来,握在那朴素少女手中的那把利刃,刀阔两寸,长近四尺,从把柄稍大、不合比例上来看,内中必然藏有秘密,刀光耀眼刺目。
  朴素少女压低声音,逼向一句,得到确切的答复,手中刀向前一送,扎入矮小老者的小腹之中。
  不等齐六斥责她心狠,朴素少女早翻腕抽刀,改为倒提,退回齐六身侧流泪道:“大哥休怪小妹心狠。此贼姓王,为人凶残,当年伙同另一贼枭,杀死我的母亲,所以我才有求于大哥。”
  按说齐六应询问她的姓名,和另一贼枭的来历,结仇的经过。
  首先坏在他亲眼目睹姓王的矮小老者出手恶毒,证实朴素少女所说此人凶残不假。第二坏在齐六报恩心切,一向又言出如型,何况还亲口答应过朴素少女。
  攀登山峰时,齐六就看出朴素少女的轻功不弱,索性不再折回寻找马匹。
  黄昏时分,二人来到一座集镇。
  镇名夹沟,位于两山对峙之中,地形险要,乃出入盛京的必经之路。
  入镇以后,方才看出,名虽为镇,实具县的城池规模,百业俱备,人烟稠密。
  二人选了一处名叫泰兴的客栈,要了三间干净上房,先洗征尘,后要饭菜。
  酒菜送上桌来,竟是干炸丸子,清蒸醉鸡,红烧鹿尾,十锦凉拼。
  齐六一高兴,打发店伙去拿酒。
  朴素少女方才尽除征尘,梳洗打扮,莲步跚跚来到桌边坐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朴素少女的坐处正好选在烛光之下。
  有此一来,朴素少女的鸭蛋形脸庞,细嫩白皙的肤肌,在烛光之下,映出淡淡的红晕。衬得她那双大小适中的眼睛,晶莹闪光的美眸,略微上翘的猩唇,更显出她既机灵俏皮而又纯真稚气。
  以六指金环的江湖历练和机警,倘不是意外出了差错,在浅斟低酌中,烛下悄语时,说不定会有所发现,足见该来的真是无可避免。
  朴素少女伸手抢过酒壶先给齐六斟满一杯酒,然后往自己杯中斟倒。
  猛听院中有个干哑难听的嗓子嚎叫道:“所有住店的客人,统统到饭厅集合。”
  齐六哪吃这一套,刚要发火,朴素少女放下酒壶,阻止道:“大哥不必认真,何不出去看个究竟?”
  经朴素少女一劝说,齐六也觉得没有认真的必要,冲她一笑站起。
  时虽已然仲春,北国入夜极寒,衣单身薄的朴素少女,刚跨出房,就贴向了齐六。
  齐六刚想闪避,朴素少女凑近齐六的耳边悄声说:“古人云,入村问俗,大哥万勿莽撞。”
  人家是好心好意凑近提醒自己,受过朴素少女救命大恩的齐六,怎好闪避!
  想不到,朴素少女悄声说完,乘机挽住六指金环的一条手臂。
  事已至此,齐六只好退一步想:反正前面就是饭厅,下不为例。
  二人行进饭厅之内,泾渭分明地列成两队。一队是住宿的旅客,他们全都睁大惊恐的双眼,一个劲地颤抖着。
  另一队是十个黑衣凶汉。八个手持刀剑,雁翅列开,为首的一人,肋下撑着一根铁拐,瘦长的脸上,嵌着一双阴森凶很的三角眼,一条腿粗壮,另一条腿又短又细,是个瘸子。
  引起六指金环注意的,是瘸子身后那个两眼布满血丝的威猛凶汉。
  此人的两边脸腮,各有一道刀疤,显示出他敢打敢拼敢玩命,天气这么寒冷,他的两只袖子,依然高高挽起,露出青筋暴起的手膀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充满着粗鲁野性和刚强。
  此刻,正像一头跌入陷坑的黑豹,等待着时机,扑出去吞噬活人。
  大概是齐六和朴素少女的脚步声,惊动了饭厅之内的那伙凶神恶煞。
  头一个扭头扫视的,是那位肋下撑着铁拐的瘸子,从他的神情愕然一怔中,显系被朴素少女的艳丽照人和清丽出尘惊呆了站在瘸子右侧后的一个持刀凶徒淫笑道:“瓢把子,好新鲜的一只嫩鸡。”
  没等齐六火撞当顶,朴素少女的柔手,早紧握齐六的左腕道:“答应我,先看看究竟再说。”
  齐六只好苦笑依允。
  朴素少女活像一只被惊起的小鹿,扯着齐六,掩入众多旅客身后。
  瘤子的嘴角,溢出弱肉强食般的奸笑。
  持刀淫笑的凶徒,接着喝道:“爷们住的地方,山前不长大豆,山后不收高粱,长年累月保护夹沟镇不受侵犯,只好请列位出点血。”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个凶徒相继喝道:“反正老子们不能喝西北风。今晚凡是住在此地的旅客,按人头数,每人一百两银子。”
  此言一出,那些手中富裕、不愿惹事的旅客,纷纷交足银两而去。
  还有一些行囊虽不充足,但胆小怕事的旅客,宁愿忍饥受饿,也勉强交出。
  剩下的旅客,包括齐六和朴素少女在内,满满只有六、七个人。
  朴素少女松开齐六的手腕,款步而出,掏出一叠银票,点出六张,冲着那位瘸腿瓢把子嫣然一笑道:“我替他们四位代交了。”
  朴素少女的嫣然一笑,宛如一朵绽开的月季花,馋得瘸子垂涎三尺。
  朴素少女宛如一只挣脱钓钩的鱼儿,撇下齐六,扭转娇躯,奔向厅门。
  瘸腿瓢把子铁拐顿地,阻住厅门,淫笑说:“小妞儿,你可不能走!”
  朴素少女故作一怔道:“该交的银子交过了,为啥还不放我走?”
  瘸子笑得更加淫邪道:“别人交出银子就完事,你却不能。”
  朴素少女问:“为什么?”
  瘸子逼近两步说:“因为你还得交出你那馋死人的肉……”剩下最后一个“体”,戛然而止。
  第一个清楚原因的是齐六,也清楚他永远说不出最后那个“体”字。
  因为朴紫少女的狭长刀尖,早就从瘸子的后心部位透了出来。
  首先回过神来的两名黑衣凶汉,齐声怒吼,分从左右两侧扑上去。
  只看出瘸子尸体倒地,没瞧见朴素少女移动,拧身扑上的两名凶汉,由齐声怒吼,变为齐声惨嚎,又同时跌翻在血泊之中了。
  真正看清朴素少女杀人手法的还是齐六,因为只有他的锐利目光,方才看清朴素少女那不合比例的刀柄中,还藏有另一柄锋利短刀。凭借长刀泛出的刺目厉芒,杀人藏刀于一瞬。
  在齐六暗暗心惊的刹那,又有两名黑衣凶汉毙命,陈尸地上。
  剩下的五位黑衣凶汉,除去两眼布满血丝、双腮皆有刀疤、威猛如黑豹的那人外,全部睁着死鱼一样的眼睛、吓得面如灰土。
  威猛如黑豹的那人,低吼一声,紧紧握在右手的九耳八环刀,挥出一道厉芒,缠头裹脑、拦腰横斩、风扫败叶,一连三刀。
  令齐六心中更震的是,朴素少女只消弯腰插柳、移樽就教、跨虎蹬山,不光闪开对方三刀,还将纤腕一翻,刀架凶汉的肩上。
  好个威猛如黑豹的凶汉,被人刀压脖子,还由衷地赞了一声:“好快的刀法!”
  朴素少女抽刀向后一退。
  凶汉目泛厉芒,劈山救母、卞庄刺虎、枯树盘根,又是闪电三刀。
  朴素少女轻声娇笑,身化侧身迎客、退避三舍、嫦娥奔月三式,身未落地,手中的长刀,又神奇地架在对方肩头上。
  威猛如黑豹的凶汉,脸色一变。朴素少女仍然抽刀后退。
  这次出乎齐六意料,那位凶汉只瞪了朴素少女一眼,不再扑出。
  朴素少女故意逼向:“害怕了?”
  威猛如黑豹的凶汉果又泛起暴戾之气道:“老子不是害怕,是怕老子死后,老子的老娘无人养活,你当老子真的怕死呀?”
  朴素少女笑道:“喂,你想不想让你的老娘吃饱穿暖多享几年福?”
  凶汉嘟哝一句:“我又不傻,又有憨种才不想。”
  朴素少女接过话头说:“那好办,你快带我去杀了林家隆,他的位子让你坐。”
  威猛如黑豹的凶汉脸色大变:“你……你……知道林当家的?”
  朴素少女笑得更加好看说:“姑奶奶不光知道林贼才是真正的瓢把子,也知道瘸子是他的徒侄,名叫萧怀忠,喊谐音叫他小坏种,暗喻真正的大坏种是他的师叔。”
  原先威猛如黑豹的凶汉,声音改为嗫喘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朴素少女不笑了,冷冷说出:“还知道你叫耿勇,外号黑豹,对不对?”
  黑豹耿勇,二话不说,转身引路。朴素少女轻喝一声:“回来。”
  黑豹耿勇还真听吆喝,立即回过身来。
  朴素少女指着地上那堆白银和银票说:“先把这些东西收起来。”
  黑豹弯腰从一个死者腰后抽下一条布袋,将白银和银票收起。
  不等黑豹将布袋装好,朴素少女早喝令剩下的四人,将厅内的五具尸体,拖出去掩埋。她自己重新挽起齐六,率先向店外走去。
  黑豹身负引路重责,哪敢不亦步亦趋。
  想不到朴素少女向他温和他一笑说:“黑豹,你虽为非作歹,难得侍母至孝。先把这袋银子送交你娘,然后到林家隆的老窝门前找我们。”
  黑豹略微迟疑,方才转身而去。
  不等齐六开口询问,朴素少女早抢先说道:“大哥一定闷坏了,对不起,等小妹宰了林贼,我自会一碟子、一碗统统端给你。”
  一边说着,一边挽着齐六向前走。
  齐六无奈,只好再次依他。
  林家隆的老窝,座落在集镇的东北角,墙高两丈,大门紧闭。
  工夫不大,耿勇飞驰而来。难为他还知道先向二人躬身施礼,然后跨上台阶,吧吧吧连拍三掌,高喊:“快喊头爷!”
  呀的一声,大门闪开,一个面黑如漆、目闪厉芒、乱发披肩、留有一撮短须的瘦小个子,脱口低斥:“黑豹,你小子乱了哪根神经,嚎你娘的什么丧,想找死是……”
  后面的“不”字没吐出,突然发现门前还站有一对青年男女。
  朴素少女不显山不露水地说:“赫赫有名的鳞甲龙,窝在这兔子不拉尿的地方,该不是吃饱撑的没事干?”
  午夜深更,陡然被人窥破来历,惊得林家隆简直像似见了鬼。
  朴素少女冷笑道:“你窝在这里想干啥,姑奶奶明白。姑奶奶来干啥?你林家隆心里也明白。干脆一句话,你今晚死定了。”
  林家隆桀桀一声怪笑,宛如枭鸟夜啼,道:“宰不了老的宰小的。”
  话出,手往腰际一搭,肩头一振,甩出一条满布龙鳞的怪鞭来。
  朴素少女往后一缩,退入齐六身后道:“小妹恳求大哥杀了他。”
  六指金环真应了俗话常说的“明知是当不得不上”,无奈挺身而出。
  林家隆沉声道:“你齐六小子替她挡横?”齐六点了一下头。
  林家隆阴笑道:“你小子大概活够了。”齐六说:“没有!”
  错不是双方正在剑拔弩张,齐六的这句回话,足能使人喷出饭来。
  林家隆的脸色,陡然转为狰狞,厉声叱道:“你小子活该替她先死!”
  齐六双掌,一合即分,先表示出绝不动用兵刃,然后才吐出“未必”两个字。
  林家隆真被激火了,振腕一招毒蛇出洞,手中那条名叫鳞甲龙的软鞭,抖得笔直,扎向六指金环齐六脐下关元穴。
  腕力之强,打穴之准,皆让齐六叹为观止。
  齐六有些日子没打恶仗了,决心掂量一下对方,身化斜挂单鞭,左掌反撞对方的右肋。
  这就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别看林家隆刚才话说得那么狂,手中还握有形若鳞甲龙的奇形怪刃,肩头向后一甩,掌中的鳞甲龙软鞭翻卷而回,缠向六指金环的手腕。
  齐六身形一拧,陡将左掌撤回,右掌一招截脉断筋,虚劈林家隆的左肋。
  林家隆也是该死,愣没瞧出齐六出掌是虚,用肘是实,惊呼一声:“这是沙里金的断筋手!”便脚下急旋,反向右侧闪去。
  须知,六指金环的断筋手和碎骨肘,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林家隆不向右闪还好,向右迅疾一闪,等于自己将右边的肋骨迎向齐六。
  饶让林家隆的功力精深,鳞甲龙鞭法超绝,也禁不住力可摧山的一肘。
  一声惨人的嘶骤,夹杂着肋骨碎裂声,林家隆摔出一丈有余。
  齐六正在后悔出肘太重,绰号鳞甲龙的林家隆,一挣命抬起头来,嗓音也变成涩哑嘶声道:“姓齐的小子,你上大当了,她是长白一尊的女儿朱凝玉。”
  “朱凝玉”三个字,听入齐六的耳内,却比旱天惊雷还要震人。
  齐六临出关前,六指追魂一再告诫他最最必须提防的就是朱凝玉,因为在整个长白帮中,数朱凝玉功力最高,最机警狡诈,也最心狠手辣。南宫桂的性命,就握在她的手心内。
  化装成朴素少女的朱凝平,仍像没事人一样,挽住齐六的手臂说:“幸亏大哥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否则,非让我吓破苦胆不可。”
  明知齐六不回答自己,朱凝玉将齐六的手臂松开,瞪眼道:“怎么,想跟朱凝玉翻脸是不是?最好连朱凝玉的救命之恩都抹掉。”
  齐六不得不说出一句:“齐六自信还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间贱丈夫。”
  朱凝玉朴哧一笑说:“这不结了!你还是我的大哥,我仍是你的小妹。”
  齐六昂然道:“朱四小姐,别忘了是我六指金环杀死了你的亲哥哥!”
  朱凝玉轻摇螓首道:“不!杀死我哥的凶手,是南宫桂而不是你。”
  齐六生硬地说:“齐六不呆不傻,难道不清楚杀死令兄的后果?”
  朱凝玉道:“正因为大哥不呆不傻,方才勇于承担凶手罪名。”
  齐六张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凝玉突然岔开话题道:“数十年来,几乎无人不仰多尔衮的鼻息,只有我爹一人例外,多尔衮因此怀恨入骨,方才密令鳞甲龙埋伏在此。”
  齐六一怔道:“林家隆是多尔衮所派?”
  朱凝玉更正道:“不是派,而是重金收买。”齐六问:“为什么?”
  朱凝玉叹道:“多尔衮暗地侦知我父,每年必然行经这里一次。”
  齐六恍然道:“因此,多尔衮重金收买鳞甲龙,暗地插桩,图谋令尊。”
  朱凝玉点了点螓首。
  齐六不无怀疑道:“鳞甲龙的身手固然不弱,以之图谋令尊则不足。”
  朱凝玉道:“诚如大哥之所言,鳞甲龙只配插桩,图谋我父的另有其人。”
  齐六脱口问出一个“谁”字。
  朱凝玉环顾四周一眼,方才低声说道:“此人姓邬,单字名云。”
  齐六惊颤失声道:“你说的可是黑雾?”朱凝玉默然颔首,表示不错。
  齐六长叹道:“听说此人轻易不肯和同道结怨,最低也有十年没出江湖,连他都向多尔衮屈膝,更能衬出令尊为人的耿介和清高。”
  朱凝玉恨声说:“大哥你也真是的,须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齐六投石问路道:“令尊威震辽东,乃长白巨鼎,难道真的含乎黑雾邬云?”
  朱凝玉凄然道:“人老哪堪论筋骨,何况邬云年纪不到四旬。”
  齐六趁热打铁道:“朱四小姐如肯放出南宫桂,齐六愿替令尊拨开黑雾。”
  朱凝玉道:“君子一言。”
  齐六一字一顿道:“如白染皂。”
  朱凝玉美眸一转道:“大哥如能办到,小妹肯定饶南宫桂不死。”
  齐六心中一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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