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落絮沾泥 功成自然身欲退 九天怒枭 夜半寻仇铩羽归
2025-07-30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齐六从打瞥见自己房内有灯火，就猜出必定是博尔济砚在等他。
推开房门，果见博尔济砚郡主像一只柔驯小猫，蜷缩在他的被窝内。
六指金环齐六先是摇头苦笑，然后才将金之俊抛落在地面上。
可惜，齐六再不怕把博尔济砚郡主惊醒，无奈她一直守候在这里。确实疲困交加，一旦钻入六指金环睡过的被窝，嗅着充满男人味的特殊气息，酣然沉睡，一时片刻哪会醒转。
人影闪处，敖玉晶翩然而入，贴附在齐六的耳边，悄声说：“你前脚刚去，郡主就来到这里，一直守候至今，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吧！”
齐六知她也想和自己单独呆一会，情不忍却，只好弯腰，重新提起地上的金之俊，随在敖玉晶的身后，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一座厅堂。
将门出身的敖玉晶，本身的功夫再不高，也能瞧出金之俊被点了昏睡穴。
因此，进厅之后，先从齐六手上夺过金之俊，抛向一旁，然后投入他的怀内。
齐六内心再不情愿，终念她曾替自己舍身引出杀家仇人鬼吹灯，为了救护自己，她还调遣过大批清兵。怜感一生，只好将她拥入怀内。
敖玉晶将自己的玉颊紧紧地偎贴在齐六的脸腮之上，流泪道：“君为郡主乘龙客，妾系王府避难人。回忆前情，恨不即死！”
齐六再深悔自己情孽过重，不肯和她多事纠缠，内心也不禁惨然。
好在敖玉晶自知寄人篱下，又深悉博尔济砚痴恋齐六。往日萧郎，今成陌路。只求温存片刻，不敢热情奔放，默默离开齐六。
齐六乘机踢开金之俊被点的穴道。
可笑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金之俊，只吓得扑地跪倒，哀哀请求饶命。
齐六眉头紧蹙，原先的猜测破灭了。
开始，齐六认为礼部尚书金之俊，三次奏请顺治帝朱笔亲谕生母和亲叔公开成婚，乃是金之俊明拍多尔衮马屁，暗中败坏大清朝纲。
须知，在华夏中国，嫡亲叔嫂通奸，已为世人所不齿，何况公开结婚同居，更何况堂堂摄政王爷九千岁和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不光会笑掉天下老百姓的大牙，也足遗万世之奇耻。
现在，光凭金之俊的贪生怕死，无耻求饶，就断定自己猜测错了。
敖玉晶抢先一步，威赫道：“金之俊，快回答我们，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金之俊磕头如同鸡啄碎米，道：“下官不想死，请饶下官狗命！”
六指金环见金之俊死到临头，还连连口称下官，气得朝他胯骨上踹了一脚，骂道：“亏你金之俊还是皇明科甲出身，崇祯四年的两榜进士，剃发梳辫，认贼作父，老子这就零宰碎割了你。”
光零宰碎割四个字，就几乎把金之俊的尿屎吓出来，眨着一双死鱼般的狗眼，哀哀求饶。
齐六这才问：“金之俊，你一连三次上书，奏请福临（顺治皇帝的乳名）亲自撮合母叔二人的婚姻，系受何人所指使？”
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两榜进士出身的金之俊，愣没朝六指金环齐六开口责骂他剃发梳辫、并直呼顺治皇帝乳名这两点上细琢磨。加上真怕齐六零宰碎割了自己，只好依实供出：“是受我续娶妻子的指使。”
口供甫经招出，齐六的右掌早实实地印在金之俊的幽门死穴上。
敖玉晶再痴心苦恋齐六，无奈今非昔比，只好强自隐忍内心悲痛，借口前去传唤早膳，凄然离开齐六。
等齐六重新返回自己居住的卧室时，外间饭桌上，早摆好三份精美早膳。
齐六刚刚一怔，梳洗已毕、容光焕发的博尔济砚郡主，带着一阵香风，扑到齐六怀前。
没容齐六开口询问为什么摆上三份早膳，门外早迭声传来：“国舅驾到！”
六指金环一震，再想推开博尔济砚郡主，博尔惠王爷早一步跨了进来。
齐六再狂傲不拘小节，再布衣可以傲王侯，也不能当着人家的老爹，搂抱人家待字闺中的黄花少女。只羞得满脸赤红，伸手去推博尔济砚。
没想到博尔济砚不光丝毫不在乎，反而嘤咛了一声，贴偎得更紧。
直到博尔惠含笑说出一句：“砚儿，再不吃，点心可就真凉了！”
博尔济砚这才离开齐六怀前，挽着他的手臂，一同入座就餐。
饭后，博尔济砚先挥退下人，然后向父亲撒娇道：“我们替你们割除掉三个毒瘤，不知国舅爷如何嘉奖和酬谢我们？”
博尔惠好像逮住理儿了，只听他嘻嘻一笑，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开胃道：“你得把话说清楚一点，这‘我们’二字都包括谁？”
博尔济砚毫不羞涩地接口说：“这还用说，自然是包括女儿在内。”
齐六情知他们父女是在演双簧，也深知越向下说越对自已不利，连忙插口说：“昨夜所杀三人，两系八旗主帅，一是礼部尚书，朝野震荡，上下皆惊。再想把詹岱、穆济伦、苏克萨哈三人从刑部天牢救出，必然得费一番手脚，我想单独出去踩探一趟。”
博尔济砚再不肯放齐六单独外出，无奈事关重大，只好默默无言。
博尔惠轻抚齐六的肩头，正色道：“事到如今，本爵不再隐瞒。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太后和皇上的密诏，事关社稷安危。为了慎重起见，皇太后亲口谕令你明晚入宫朝见。”
一听皇太后博尔济特氏亲口谕令他入宫朝见，齐六更决心马上离开国舅府。但他一来素重然诺，二感博尔济砚的疗伤赠药深恩，还是决心把詹岱、穆济伦和苏克萨哈三人救出来。
离开国舅府，齐六打算先回迟禄的赌场。
不料，途经礼部尚书金之俊的门前时，突见一个鬓角已现灰斑的暮年妇人在前，跟在她身后的竟是死鬼金之俊的续娶妻子，一同走出府门，钻入停放门前的那辆豪华马车。
齐六心中一动，立即打消返回白无常迟禄赌场的原意，远远蹑随车后。
凭六指金环的江湖阅历和机警，不是没往“垂饵钓大鱼、悬肉引乌鸦”这些方面想，因他一来艺高人胆大，又想从金之俊续娶妻子的嘴中追问出幕后指使的正主儿，所以，还是缀了下去。
蹄声得得，车轮轧轧，马车不去八旗统帅扈府：反而出了西直门。
齐六虽心中一沉，仍紧追不舍。
出城约有数里，马车就离开大路，岔入一条异常偏僻的小道。
齐六正拿不准是否现身拦车，强行索讨金之俊的续娶妻子。
那位跨辕抱鞭的车夫，陡地甩手一鞭，打得两匹马鬃毛一乍，八蹄翻飞，卷荡起一片尘沙，箭也似地向前面松林驰去。
六指金环冷然一哂，扫视一眼周围，确信旷野无人，才弹地射出，扑追上去。
护送金之俊续娶妻子的暮年妇人，原认为身后的年轻人再艺高人胆大，也不能不对“逢林莫追”的江湖古训有所顾忌；怎么也没料到，马车刚刚驶进林间小道，六指金环早宛如飞鸟坠地，阻在车前。
赶车的低吼一声：“小儿找死！”长鞭怒卷如怪蟒，扫向六指金环。
六指金环出手一招反擒虎领，竟然失手抓空，没捞住扫来的马鞭。
赶车的第二鞭，赫然是一招龙卷天柱，凌厉凶狠地缠向齐六。
齐六身化玉钩斜挂，招出捕风捉影，一把将对方的马鞭攫入掌内。
惊得那位暮年妇人脸色一凛，本来晶莹明亮的两道眼神，陡地闪射出慑人的厉芒，脱手一点寒星，暴袭六指金环齐六。
齐六傲然冷笑，左手一探即回，接住暮年妇人发出的一枚铁莲子。
暮年妇人失声惊呼：“你竟会画形取影手？”齐六道：“算你有些眼力。”
暮年妇人傲气全消，从车厢之内纵落，惊问道：“少侠，你如何称呼沙老前辈？”
齐六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师祖。”
暮年妇人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少侠该是北荒一毒的传人了。”
六指金环听她娓娓说来，如数家珍，知暮年妇人跟自己师门必有较深的渊源；又见她两鬓银丝，宛如雪染，情不自禁地拱手肃声问道：“请恕齐六出道太晚，还请前辈将姓名来历示知。”
暮年妇人道：“老身贺青鸾，幼年随侍过师祖。后因嫁给高天鸣，方才随夫归附了扈尔汉。自信没有开罪过少侠，不知因何蹑迹紧追，也请明白告知。”
在女帮主南宫桂的名单上，扈尔汉虽被排入必杀之列，无奈扈尔汉当年统率过八旗劲旅，至今仍然手握重兵。对他只宜暗地行刺，势难公开杀戮。
因此，齐六只好指了指车厢，肃声道：“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在追蹑车内的金夫人。”
贺青鸾脸色一变，问道：“少侠追蹑的是她？”齐六点头道：“不错！”
贺肯鸾沉声问道：“请告诉我为什么！”齐六道：“事关机密，前辈海涵。”
贺青鸾神情大变道：“我要不肯呢？”
齐六道：“在下不希望这样。”
贺青鸾眸光一转，问道：“知道她是谁吗？”齐六摇头道：“在下不知。”
贺青鸾再问道：“知道她的姓名来历吗？”齐六道：“更不知。”
贺青鸾脸罩寒霜道：“这就奇了。少侠一不知她的姓名来历，二不问她和老身的渊源，暗地蹑迹，阻道拦车，贺青鸾想问为什么？”
齐六眉头微蹙道：“我之所以如此，只因为她是金之俊的续娶妻子。”
贺青鸾道：“光凭她是金之俊的续娶妻子，你就要拦路劫持她？”
齐六道：“难道不够？”
贺青鸾道：“知道我为什么护着她？”齐六道：“不知道。”
贺青鸾道：“因为她是我的嫡亲娘家侄女！”六指金环听罢一怔。
贺青鸾道：“老身向少侠借条道走！”
齐六沉思有顷，突向贺青鸾说道：“看在前辈面上，在下把条件降低到只须令侄女跟我到树林深处，回答我几句问话，这总可以了吧？”
贺青鸾道：“老身也有个条件！”齐六道：“请讲！”
贺青鸾道：“过后，娶我侄女作妻子。”
齐六不气反笑道：“还有没有其他条件？”贺青鸾道：“有！”
齐六道：“请前辈说清楚！”
贺青鸾道：“我侄女自带陪嫁三十万两。”齐六笑道：“确实不少！”
贺青鸾道：“要知道，三年一任清知府，才挣十万雪花银。我侄女自带陪嫁三十万两，足抵三任知府大人九载的年俸。”
齐六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个赶车的魁伟壮汉，霍地抽出肩后的厚背鬼头刀，怒吼着扑出，刀出拦腰横断，快如闪电地挥向齐六。
齐六从瞥见这位赶车壮汉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顺眼；再从失手没抓住他扫来的第一鞭上，更估出他的武功不弱。如今再见他施展的刀法，竟是正宗的五虎断门刀法，心中更加喜爱，实在不想为难他，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主意既定，一没抽肩后的龙舌剑，二不摘胯侧的乌芒夺命环，光用一套七鹰翻云掌法，与魁伟壮汉周旋，并且，双脚始终落在原来的脚印上。
眼看一套五虎断门刀法快要施展完，魁伟汉子只好自动停手后退。
贺青鸾动容涩声道：“怪不得你小子敢这么狂，原来你真青出于蓝胜于蓝。以你眼下的功力，最少高出北荒一毒三成。”
齐六连忙挥手阻止道：“在下这几手庄稼把式，焉敢与恩师相提并论。”
贺青鸾叹气道：“凭良心说，你是老身近十年以来所见到的第一年轻高手，本不想跟你死命相拼，只怪你太不肯给我老婆子留条路。”
齐六乘机说道：“多谢前辈看得起在下，请前辈答应我一件事。”
贺青鸾说：“你说吧！”
齐六弯腰拣起一根断残下来的树枝，俯身划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圈，然后抛去树枝说：“在下赤手空拳在内，前辈几招可胜？”
贺青鸾做梦也没想到，齐六能狂到如此地步，狞声吐出“三招”二字。
齐六刚在圆圈中站稳，贺青鸾早从马车厢内扯出一根精钢铸成的降龙拐，一步一步逼向齐六。
隐匿车厢之内，始终不曾出声的金之俊续娶妻子，突然娇喝一声：“且慢！”
随着话音，人影一闪，早出现在齐六身前。
六指金环齐六只朝对方瞥了一眼，就认出她正是自己夜入礼部尚书府，亲眼看见从澡盆之中浴罢出来的裸体美妇。所不同的，如今是身穿葱绿色劲装，外罩猩猩红斗篷，婀娜之中，透出刚健。
没容齐六发话询问，她早抢先开口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少侠有话，就请在这里提问，贱妾不仅知无不言，并且言无不尽。”
六指金环齐六作难了，由于他是暗地追查，绝对不能有一个外人在场。
贺青鸾误会了，本就认为齐六别有用心，如今见他两眼注定自己的娘家侄女，呆然不语，更错认定齐六是想劫财掠色。气得她斜身扑出，三十六斤重的降龙钢拐，挥出一招倒撒天罗。
齐六身化周天旋度，不仅闪避开贺青鸾砸来的一拐，并还五指暴拢如钩，借身躯旋转之机，硬往那根精光霍霍的降龙拐身上抓去。
贺青鸾一招无功，还几乎被对手抓住了降龙拐，第二拐咬牙挥出天罗倾斜。
凡跟六指金环动过手、拼过命的人都知道，对手越强，拼搏越狠，形势越险，越能激发出齐六的内功潜力，身化懒龙翻转，险险避开，招出饥鹰抓食，快如闪电地抓向降龙拐。
贺青鸾连连失手，并且两次险些被人家夺走兵刃，不光既惊且骇，也气得牙关紧错，白发飘拂，狠命将身躯往下暴塌，手中的降龙拐蓦地化成一招地网罗雀，凌厉至极地扫向齐六下盘。出手之快，变招之速，力道之猛，确为江湖道上所罕见。
可惜她今天碰上的是齐六。
齐六也真够胆大的，面对贺青鸾这样的江湖硬手，他竟敢用了招极为普遍的倒翻跟头，让贺青鸾的降龙拐擦着自己的后襟扫过去；接着一招灵猿摘桃，攫住贺青鸾的降龙拐首端。
惊得贺青鸾身心皆颤，羞得贺青鸾脸如喷血，刚想撤手抛弃降龙拐，六指金环早松手后退了。
贺青鸾将自己的降龙拐递给赶车的魁伟壮汉，接着再把自己的娘家侄女推给六指金环道：“你赢了，随便你将她如何处置吧！”
齐六追查内情要紧，确实没有工夫解释，反手扣住金之俊续娶妻子的脉门，一直将她扯进了密林深处，方才向她说：“你不要害怕。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只要你依实回答我，我马上就会放你走。”
金之俊的续娶妻子扑哧一声娇笑，说：“没见过你这样粗心的大男人。我要是怕你，刚才哪肯阻止我姑妈跟你动手？我要是怕你，早趁你和二愣哥动手的时候溜走了。你说对不？”
听得六指金环微微一怔。
金之俊的续娶妻子不笑了，脸上的妖艳淫荡气息也不见了。
齐六冲口问出一句：“你是谁？”
金之俊的续娶妻子四下瞟了一眼，轻绽樱唇，低声答出：“贱妾贺紫烟！”
推开房门，果见博尔济砚郡主像一只柔驯小猫，蜷缩在他的被窝内。
六指金环齐六先是摇头苦笑，然后才将金之俊抛落在地面上。
可惜，齐六再不怕把博尔济砚郡主惊醒，无奈她一直守候在这里。确实疲困交加，一旦钻入六指金环睡过的被窝，嗅着充满男人味的特殊气息，酣然沉睡，一时片刻哪会醒转。
人影闪处，敖玉晶翩然而入，贴附在齐六的耳边，悄声说：“你前脚刚去，郡主就来到这里，一直守候至今，还是让她多睡一会吧！”
齐六知她也想和自己单独呆一会，情不忍却，只好弯腰，重新提起地上的金之俊，随在敖玉晶的身后，穿过九曲回廊，来到一座厅堂。
将门出身的敖玉晶，本身的功夫再不高，也能瞧出金之俊被点了昏睡穴。
因此，进厅之后，先从齐六手上夺过金之俊，抛向一旁，然后投入他的怀内。
齐六内心再不情愿，终念她曾替自己舍身引出杀家仇人鬼吹灯，为了救护自己，她还调遣过大批清兵。怜感一生，只好将她拥入怀内。
敖玉晶将自己的玉颊紧紧地偎贴在齐六的脸腮之上，流泪道：“君为郡主乘龙客，妾系王府避难人。回忆前情，恨不即死！”
齐六再深悔自己情孽过重，不肯和她多事纠缠，内心也不禁惨然。
好在敖玉晶自知寄人篱下，又深悉博尔济砚痴恋齐六。往日萧郎，今成陌路。只求温存片刻，不敢热情奔放，默默离开齐六。
齐六乘机踢开金之俊被点的穴道。
可笑身为六部尚书之一的金之俊，只吓得扑地跪倒，哀哀请求饶命。
齐六眉头紧蹙，原先的猜测破灭了。
开始，齐六认为礼部尚书金之俊，三次奏请顺治帝朱笔亲谕生母和亲叔公开成婚，乃是金之俊明拍多尔衮马屁，暗中败坏大清朝纲。
须知，在华夏中国，嫡亲叔嫂通奸，已为世人所不齿，何况公开结婚同居，更何况堂堂摄政王爷九千岁和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不光会笑掉天下老百姓的大牙，也足遗万世之奇耻。
现在，光凭金之俊的贪生怕死，无耻求饶，就断定自己猜测错了。
敖玉晶抢先一步，威赫道：“金之俊，快回答我们，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金之俊磕头如同鸡啄碎米，道：“下官不想死，请饶下官狗命！”
六指金环见金之俊死到临头，还连连口称下官，气得朝他胯骨上踹了一脚，骂道：“亏你金之俊还是皇明科甲出身，崇祯四年的两榜进士，剃发梳辫，认贼作父，老子这就零宰碎割了你。”
光零宰碎割四个字，就几乎把金之俊的尿屎吓出来，眨着一双死鱼般的狗眼，哀哀求饶。
齐六这才问：“金之俊，你一连三次上书，奏请福临（顺治皇帝的乳名）亲自撮合母叔二人的婚姻，系受何人所指使？”
这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两榜进士出身的金之俊，愣没朝六指金环齐六开口责骂他剃发梳辫、并直呼顺治皇帝乳名这两点上细琢磨。加上真怕齐六零宰碎割了自己，只好依实供出：“是受我续娶妻子的指使。”
口供甫经招出，齐六的右掌早实实地印在金之俊的幽门死穴上。
敖玉晶再痴心苦恋齐六，无奈今非昔比，只好强自隐忍内心悲痛，借口前去传唤早膳，凄然离开齐六。
等齐六重新返回自己居住的卧室时，外间饭桌上，早摆好三份精美早膳。
齐六刚刚一怔，梳洗已毕、容光焕发的博尔济砚郡主，带着一阵香风，扑到齐六怀前。
没容齐六开口询问为什么摆上三份早膳，门外早迭声传来：“国舅驾到！”
六指金环一震，再想推开博尔济砚郡主，博尔惠王爷早一步跨了进来。
齐六再狂傲不拘小节，再布衣可以傲王侯，也不能当着人家的老爹，搂抱人家待字闺中的黄花少女。只羞得满脸赤红，伸手去推博尔济砚。
没想到博尔济砚不光丝毫不在乎，反而嘤咛了一声，贴偎得更紧。
直到博尔惠含笑说出一句：“砚儿，再不吃，点心可就真凉了！”
博尔济砚这才离开齐六怀前，挽着他的手臂，一同入座就餐。
饭后，博尔济砚先挥退下人，然后向父亲撒娇道：“我们替你们割除掉三个毒瘤，不知国舅爷如何嘉奖和酬谢我们？”
博尔惠好像逮住理儿了，只听他嘻嘻一笑，向自己的宝贝女儿开胃道：“你得把话说清楚一点，这‘我们’二字都包括谁？”
博尔济砚毫不羞涩地接口说：“这还用说，自然是包括女儿在内。”
齐六情知他们父女是在演双簧，也深知越向下说越对自已不利，连忙插口说：“昨夜所杀三人，两系八旗主帅，一是礼部尚书，朝野震荡，上下皆惊。再想把詹岱、穆济伦、苏克萨哈三人从刑部天牢救出，必然得费一番手脚，我想单独出去踩探一趟。”
博尔济砚再不肯放齐六单独外出，无奈事关重大，只好默默无言。
博尔惠轻抚齐六的肩头，正色道：“事到如今，本爵不再隐瞒。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无一不是太后和皇上的密诏，事关社稷安危。为了慎重起见，皇太后亲口谕令你明晚入宫朝见。”
一听皇太后博尔济特氏亲口谕令他入宫朝见，齐六更决心马上离开国舅府。但他一来素重然诺，二感博尔济砚的疗伤赠药深恩，还是决心把詹岱、穆济伦和苏克萨哈三人救出来。
离开国舅府，齐六打算先回迟禄的赌场。
不料，途经礼部尚书金之俊的门前时，突见一个鬓角已现灰斑的暮年妇人在前，跟在她身后的竟是死鬼金之俊的续娶妻子，一同走出府门，钻入停放门前的那辆豪华马车。
齐六心中一动，立即打消返回白无常迟禄赌场的原意，远远蹑随车后。
凭六指金环的江湖阅历和机警，不是没往“垂饵钓大鱼、悬肉引乌鸦”这些方面想，因他一来艺高人胆大，又想从金之俊续娶妻子的嘴中追问出幕后指使的正主儿，所以，还是缀了下去。
蹄声得得，车轮轧轧，马车不去八旗统帅扈府：反而出了西直门。
齐六虽心中一沉，仍紧追不舍。
出城约有数里，马车就离开大路，岔入一条异常偏僻的小道。
齐六正拿不准是否现身拦车，强行索讨金之俊的续娶妻子。
那位跨辕抱鞭的车夫，陡地甩手一鞭，打得两匹马鬃毛一乍，八蹄翻飞，卷荡起一片尘沙，箭也似地向前面松林驰去。
六指金环冷然一哂，扫视一眼周围，确信旷野无人，才弹地射出，扑追上去。
护送金之俊续娶妻子的暮年妇人，原认为身后的年轻人再艺高人胆大，也不能不对“逢林莫追”的江湖古训有所顾忌；怎么也没料到，马车刚刚驶进林间小道，六指金环早宛如飞鸟坠地，阻在车前。
赶车的低吼一声：“小儿找死！”长鞭怒卷如怪蟒，扫向六指金环。
六指金环出手一招反擒虎领，竟然失手抓空，没捞住扫来的马鞭。
赶车的第二鞭，赫然是一招龙卷天柱，凌厉凶狠地缠向齐六。
齐六身化玉钩斜挂，招出捕风捉影，一把将对方的马鞭攫入掌内。
惊得那位暮年妇人脸色一凛，本来晶莹明亮的两道眼神，陡地闪射出慑人的厉芒，脱手一点寒星，暴袭六指金环齐六。
齐六傲然冷笑，左手一探即回，接住暮年妇人发出的一枚铁莲子。
暮年妇人失声惊呼：“你竟会画形取影手？”齐六道：“算你有些眼力。”
暮年妇人傲气全消，从车厢之内纵落，惊问道：“少侠，你如何称呼沙老前辈？”
齐六道：“他老人家是在下的师祖。”
暮年妇人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少侠该是北荒一毒的传人了。”
六指金环听她娓娓说来，如数家珍，知暮年妇人跟自己师门必有较深的渊源；又见她两鬓银丝，宛如雪染，情不自禁地拱手肃声问道：“请恕齐六出道太晚，还请前辈将姓名来历示知。”
暮年妇人道：“老身贺青鸾，幼年随侍过师祖。后因嫁给高天鸣，方才随夫归附了扈尔汉。自信没有开罪过少侠，不知因何蹑迹紧追，也请明白告知。”
在女帮主南宫桂的名单上，扈尔汉虽被排入必杀之列，无奈扈尔汉当年统率过八旗劲旅，至今仍然手握重兵。对他只宜暗地行刺，势难公开杀戮。
因此，齐六只好指了指车厢，肃声道：“前辈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在追蹑车内的金夫人。”
贺青鸾脸色一变，问道：“少侠追蹑的是她？”齐六点头道：“不错！”
贺肯鸾沉声问道：“请告诉我为什么！”齐六道：“事关机密，前辈海涵。”
贺青鸾神情大变道：“我要不肯呢？”
齐六道：“在下不希望这样。”
贺青鸾眸光一转，问道：“知道她是谁吗？”齐六摇头道：“在下不知。”
贺青鸾再问道：“知道她的姓名来历吗？”齐六道：“更不知。”
贺青鸾脸罩寒霜道：“这就奇了。少侠一不知她的姓名来历，二不问她和老身的渊源，暗地蹑迹，阻道拦车，贺青鸾想问为什么？”
齐六眉头微蹙道：“我之所以如此，只因为她是金之俊的续娶妻子。”
贺青鸾道：“光凭她是金之俊的续娶妻子，你就要拦路劫持她？”
齐六道：“难道不够？”
贺青鸾道：“知道我为什么护着她？”齐六道：“不知道。”
贺青鸾道：“因为她是我的嫡亲娘家侄女！”六指金环听罢一怔。
贺青鸾道：“老身向少侠借条道走！”
齐六沉思有顷，突向贺青鸾说道：“看在前辈面上，在下把条件降低到只须令侄女跟我到树林深处，回答我几句问话，这总可以了吧？”
贺青鸾道：“老身也有个条件！”齐六道：“请讲！”
贺青鸾道：“过后，娶我侄女作妻子。”
齐六不气反笑道：“还有没有其他条件？”贺青鸾道：“有！”
齐六道：“请前辈说清楚！”
贺青鸾道：“我侄女自带陪嫁三十万两。”齐六笑道：“确实不少！”
贺青鸾道：“要知道，三年一任清知府，才挣十万雪花银。我侄女自带陪嫁三十万两，足抵三任知府大人九载的年俸。”
齐六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个赶车的魁伟壮汉，霍地抽出肩后的厚背鬼头刀，怒吼着扑出，刀出拦腰横断，快如闪电地挥向齐六。
齐六从瞥见这位赶车壮汉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顺眼；再从失手没抓住他扫来的第一鞭上，更估出他的武功不弱。如今再见他施展的刀法，竟是正宗的五虎断门刀法，心中更加喜爱，实在不想为难他，只想让他知难而退。
主意既定，一没抽肩后的龙舌剑，二不摘胯侧的乌芒夺命环，光用一套七鹰翻云掌法，与魁伟壮汉周旋，并且，双脚始终落在原来的脚印上。
眼看一套五虎断门刀法快要施展完，魁伟汉子只好自动停手后退。
贺青鸾动容涩声道：“怪不得你小子敢这么狂，原来你真青出于蓝胜于蓝。以你眼下的功力，最少高出北荒一毒三成。”
齐六连忙挥手阻止道：“在下这几手庄稼把式，焉敢与恩师相提并论。”
贺青鸾叹气道：“凭良心说，你是老身近十年以来所见到的第一年轻高手，本不想跟你死命相拼，只怪你太不肯给我老婆子留条路。”
齐六乘机说道：“多谢前辈看得起在下，请前辈答应我一件事。”
贺青鸾说：“你说吧！”
齐六弯腰拣起一根断残下来的树枝，俯身划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圈，然后抛去树枝说：“在下赤手空拳在内，前辈几招可胜？”
贺青鸾做梦也没想到，齐六能狂到如此地步，狞声吐出“三招”二字。
齐六刚在圆圈中站稳，贺青鸾早从马车厢内扯出一根精钢铸成的降龙拐，一步一步逼向齐六。
隐匿车厢之内，始终不曾出声的金之俊续娶妻子，突然娇喝一声：“且慢！”
随着话音，人影一闪，早出现在齐六身前。
六指金环齐六只朝对方瞥了一眼，就认出她正是自己夜入礼部尚书府，亲眼看见从澡盆之中浴罢出来的裸体美妇。所不同的，如今是身穿葱绿色劲装，外罩猩猩红斗篷，婀娜之中，透出刚健。
没容齐六发话询问，她早抢先开口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少侠有话，就请在这里提问，贱妾不仅知无不言，并且言无不尽。”
六指金环齐六作难了，由于他是暗地追查，绝对不能有一个外人在场。
贺青鸾误会了，本就认为齐六别有用心，如今见他两眼注定自己的娘家侄女，呆然不语，更错认定齐六是想劫财掠色。气得她斜身扑出，三十六斤重的降龙钢拐，挥出一招倒撒天罗。
齐六身化周天旋度，不仅闪避开贺青鸾砸来的一拐，并还五指暴拢如钩，借身躯旋转之机，硬往那根精光霍霍的降龙拐身上抓去。
贺青鸾一招无功，还几乎被对手抓住了降龙拐，第二拐咬牙挥出天罗倾斜。
凡跟六指金环动过手、拼过命的人都知道，对手越强，拼搏越狠，形势越险，越能激发出齐六的内功潜力，身化懒龙翻转，险险避开，招出饥鹰抓食，快如闪电地抓向降龙拐。
贺青鸾连连失手，并且两次险些被人家夺走兵刃，不光既惊且骇，也气得牙关紧错，白发飘拂，狠命将身躯往下暴塌，手中的降龙拐蓦地化成一招地网罗雀，凌厉至极地扫向齐六下盘。出手之快，变招之速，力道之猛，确为江湖道上所罕见。
可惜她今天碰上的是齐六。
齐六也真够胆大的，面对贺青鸾这样的江湖硬手，他竟敢用了招极为普遍的倒翻跟头，让贺青鸾的降龙拐擦着自己的后襟扫过去；接着一招灵猿摘桃，攫住贺青鸾的降龙拐首端。
惊得贺青鸾身心皆颤，羞得贺青鸾脸如喷血，刚想撤手抛弃降龙拐，六指金环早松手后退了。
贺青鸾将自己的降龙拐递给赶车的魁伟壮汉，接着再把自己的娘家侄女推给六指金环道：“你赢了，随便你将她如何处置吧！”
齐六追查内情要紧，确实没有工夫解释，反手扣住金之俊续娶妻子的脉门，一直将她扯进了密林深处，方才向她说：“你不要害怕。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只要你依实回答我，我马上就会放你走。”
金之俊的续娶妻子扑哧一声娇笑，说：“没见过你这样粗心的大男人。我要是怕你，刚才哪肯阻止我姑妈跟你动手？我要是怕你，早趁你和二愣哥动手的时候溜走了。你说对不？”
听得六指金环微微一怔。
金之俊的续娶妻子不笑了，脸上的妖艳淫荡气息也不见了。
齐六冲口问出一句：“你是谁？”
金之俊的续娶妻子四下瞟了一眼，轻绽樱唇，低声答出：“贱妾贺紫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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