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荡女悔悟 苦海回帆飘何处 铁汉彷徨 救人不知路哪条
2025-07-30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天色本就阴冷酷寒,入夜更加呵气成冰。按妙手慈航赵小贞供出的住地,齐六按址找到那座寂无人声、阴森可怖的废园。
  为防有变,齐六从旁侧翻入。
  只见荒园寂寂,寒风萧萧,所有房廊屋宇,不仅破败倾酸,面且死气沉沉,令人感到无比孤寂和不安,胆小之人绝不敢停留。
  一连穿越两道回廊,掩进一座跨院,方才发现厅堂内燃有灯光。
  齐六隐入暗处一看,那是一座接连房屋的小厅堂,点燃的也是一盏可以提着走动的小灯笼,烛身粗,蕊头小,一般都能点燃好几个时辰,唯一不足之处,只能发出暗红色的幽光。
  要是放在以往,艺高性傲的齐六,早就毫无顾忌地登堂入屋了。
  而今,南宫桂下落不明,齐六自需投鼠忌器,只好耐下心来观察。
  时光一点点地流逝。
  除去冷风入厅,灯笼摇曳,别说有活人走动,连个鬼影也没有。
  为能寻到妙手慈航这条唯一线索,齐六油煎火燎地潜伏到子正时分。
  明知厅堂内大有文章,说不定还是为自己专门挖掘的陷阱,为了追寻南宫桂失踪的线索,六指金环总不能望而生畏,悄然引退。
  仰望天空,似有雪花飘落,齐六牙关怒错,蓦地抽出龙舌剑,扑向厅堂。
  灯笼的烛光再不亮,扑进厅堂门前的六指金环,也一服看见自己专门前来寻找的妙手慈航,被两臂倒剪,双脚被绑,嘴塞布巾,蜷屈着躺在西边墙壁下的地面上,两眼惊恐地暴睁着。
  事到如今,齐六明知是当,也不得不上,旋风般地扑了进去。
  本来已经冻得快要僵硬的慈手妙航,一眼瞧清来人是齐六,先将双目连眨,接着拼命摇头,示意六指金环齐六赶快退出。
  经此一来,反倒激怒了六指金环,先用龙舌剑挑断赵小贞双脚两臂之上的绳索,然后给她扯出塞入口内的布巾,刚想问她何处穴道被封。
  赵小贞早用干哑的嗓音埋怨道:“齐少侠,你不该冒险前来此地。”
  齐六索性狂笑道:“错不是为了南宫桂,齐某哪在乎他们这几挂杂碎!”
  突然有人接口道:“姓齐的,杂碎多了,照样撑死你这狗日的!”
  妙手慈航也是刀头舐血多年的老江湖,一面告诉齐六自己被点的穴道,一面悄声说:“连秃顶神鸠都不知道是谁掳走了南宫姑娘,他们这是挖好陷坑在等你,少侠最好去找多尔衮。”
  齐六被她说得一怔。
  赵小贞连忙接口道:“据我所知,很多人都想笼络你,特别是摄政王爷多尔衮。相信我,大概只有这样,才能救出南宫娘娘。”
  为恐齐六犹豫不决,妙手慈航解释说:“齐少侠,谁都知道你是北荒一毒的嫡传弟子,加上你又在徐州、洛阳、燕塞湖等地杀死那么多的武林人物,没人怀疑你和先天无极派有关。”
  话没落音,劈劈啪啪一阵子暴响,二人存身的厅堂内布满了浓烟。
  赵小贞惊呼一声:“贼人采用火攻!”
  全厅烟火乱窜,齐六弯腰去扶受刑极重的赵小贞,打算救她出去。
  赵小贞也豁出去了,抓过桌上的茶壶、茶杯,碎成瓷片,用作暗器。
  扫了四周一眼,齐六就知道非拼不行了。
  因为峙立厅堂外面,就是号称辽东双斧的铁谷斗、铁新常二人。
  左侧有青衲银拂玄净老道。
  右侧是连栽两次大跟斗的秃顶神鸠。
  最让六指金环岔眼的,是虎踞辽东双斧身后,身穿玄狐短氅、貌相极为威严、两眼精光四射、掩口八字胡须、年近半百的老者。
  双斧之中的老二狞笑道:“姓齐的,你真该为呼延三弟兄偿命了。”
  为求知己知彼,齐六决心激出那位八字胡老者,故意狂哂道:“今晚风雪交加,你铁老二也不怕冻掉了舌头!何况你这是死掉三个二十多岁的小龟孙,添上一个半死不活的老狗奴。”
  生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六指金环没能激动那位八字胡老者,反倒气得辽东双斧同声厉吼,两柄月牙巨斧风雷骤发,喷射而出的斧芒,暴然汇向齐六,攻势之凌厉,让人赫然心悸。
  此时的齐六,自然利于速决,何况还有赵小贞这块累赘,抢在两道斧芒即将临身之前,身形暴旋,擦着铁谷斗,一闪而过。
  嗷的一声惨嚎,铁谷斗的左肋被龙舌剑剖开,骨断肉裂,一片猩红。
  铁新常破口咒骂:“好个卑鄙的狗杂碎,竟用阴手伤人,二爷毙了你!”
  齐六插剑入鞘,左手摘下乌芒夺命环,笑道:“来呀,光说不练为嘴把式!”
  铁新常怒喝一声:“纵智,你这个罪该万死的老匹夫,还不帮我屠了他!”
  六指金环弹地扑出大骂道:“铁新常,凭你这种不入流的下三滥,也配称他娘的辽东双斧?别现你师娘的×世啦,上呀!”
  “呀”字还在空中回荡,人早倒弹射回,一剑点中纵智的眉心。
  直到齐六退回赵小贞身前,秃顶神鸠纵智的尸体方才倒地。
  吓得玄净双腿一软,扭身想溜。
  没见那位八字胡老者晃动,人早鬼魅似的幻现在玄净道人身后,阴森森地嘲笑道:“玄净,凭你响当当的青衲银拂,一招没露,就想开溜,你不怕丢人,老子我都有些难为情。痛快点,配合辽东双斧给我上,大不了脑袋掉了落个疤,听清楚没有?”
  看样子,玄净道人还真怕这位黑脸八字胡,明知这是逼着他玄净去送死,连句硬话都不敢说,面色恹败地向齐六逼近。
  齐六冷冷一笑道:“玄净,你老杂毛也是闯出字号的老江湖,就这么忍气吞声听吆喝?不想死,快过来跟妙手慈航站在一起。”
  妙手慈航早从秃顶神鸠的靴勒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手,不等齐六话音落,就指着那位八字胡老者道:“齐少侠。妾身我刚刚认出来,他就是呼延三霸天的老子呼延昌。”
  六指金环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黑脸八字胡老者,真是呼延三霸天的老爹呼延昌。由于所用之软剑名青霜,和女魔王侯国英的紫电软剑齐名,被关外江湖朋友呼为剑中之霸,声威仅比长白一尊略逊。
  呼延昌所以那般对待玄净,纯系因为山东二荤馆一战,他的三个儿子全部被杀死在提督府衙,而秃顶神鸠和青衲银拂二人,竟然毫发没伤,心中愤疑,故意致他们二人于死地。
  齐六有鉴于此,决心瓦解对方道:“铁老二,你老兄之伤虽重,谅还不致毙命。如果没有老子庇护,连你他娘的都得死。明白吗?”
  玄净道人乘机说:“齐少侠说得对,呼延昌老贼想让我们陪他儿子……”
  下面的“同死”二字,未及吐出。
  呼延昌早人似流星,掌劲如山,震白青衲银拂玄净的后心。
  齐六笑叱一声:“呼延昌!杀不了老子宰自己人,你老小子够意思。”
  话到,人到,硬接呼延昌一掌。砰的一声大震,二人各退两步。
  齐六一退再上道:“你也接老子一掌!”招出吞云吐雾,击向呼延昌。
  呼延昌怎么也没想到,齐六小小年纪,竟能达到潜移默运、气透百穴、放诸平实、还我自然的境界,被逼仓促出掌相迎。
  碎!又是一声大震,齐六一晃即止,呼延昌后退四五步。
  齐六暴喝一声:“再接一掌试试!”这次用上了七腾翻云掌。
  老奸巨滑的呼延昌,第三招不肯再接,身躯一转,掌劈齐六左肋。
  任谁都想不到,堂堂辽东老霸,竟不顾身分,撕破脸皮,对一个小他三十岁的后生晚辈,使出这等卑劣无耻的手段来。
  气得妙手慈航破口大骂:“老狗无耻!”
  哪料到六指金环竟能招出半途,暴收而回,屈肘直捣呼延昌。
  这是同归于尽,不要命的打法。
  当场的形势是,呼延昌最多能一掌击断齐六的肋骨,齐六反能捣得老贼内脏一团糟。
  总而言之,吃亏的还是老贼。
  呼延昌在齐六这种两军相逢勇者胜的气魄下,变为胆怯退却了。
  老贼也是黑道之雄,用下作的诡计没成功,只好探手衣底抽剑。
  呼延昌的青霜软剑向外一亮,一泓晶莹莹的青芒,映得人眉目皆碧。
  齐六冷古丁地说出一句:“呼延昌,咱们打个商量,你看可好?”
  呼延昌一怔:“咋说?”
  齐六故意气他道:“红粉赠于佳人,宝剑应归烈士。你的这口青霜剑,确实称得起神兵利器。放下剑走人,齐六饶你不死!”
  呼延昌仰面朝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发出一串三层楼的长笑,语音阴森森地骂道:“齐六,你该清楚老子为啥找你!”
  齐六说:“知道。”
  呼延昌错牙如磨,厉声道:“你杀了老夫三个儿子,我要凌迟活剐你!”
  齐六说:“你不能。”
  呼延昌狰狞如厉鬼,持剑逼近。
  齐六卓立如山道:“我杀了你三个儿子不假,那是他们找死。”
  呼延昌嘶声道:“你也该死!”
  齐六道:“江湖人刀头舐血,谁也难免一死,但你杀不了我!”
  呼延昌逼近齐身前五尺,咬牙道:“说大话救不了命,一试便知!”
  齐六道:“呼延昌,劝你最好别试,齐六从不低估我的对手。我所以要剑不要你的命,是听我师父说你贪婪不好色,动财不杀人。依我良言相劝,还是放下软剑,调头回转辽东。”
  孙子兵法上不是说“一鼓、二衰、三竭”吗?齐六用的正是这方法。
  因此,呼延昌的那招青霓掣电,挥出时,早少了三分霸气。
  早有防备的六指金环,身如飘萍一叶,鬼魅似的闪附对方身后。
  丝的裂帛声起,乌芒夺命的锯齿狼牙上,不光挂有呼延昌的狐裘皮衣,也将他的后脊背刮得血肉模糊,一片猩红。
  呼延昌一头栽出去八九步,幸得下盘功深,勉强稳住了马步。
  齐六一面抖掉乌芒夺命环上的皮屑、碎毛和血肉,一面冷哂道:“别看你老家伙糟塌得粮食比我多,来真的,你比老子差海了。”
  呼延昌也够横的,虽疼得混身抖颜,嘴唇泛青,招出毒蛇吐芯,软剑抖得笔直,扎向齐六脐下的关元穴,企图一剑毙命。
  齐六双腿陡分,乌芒夺命环一沉即翻,变成一招铁羽扬尘。
  噌的一声,呼延昌扎向齐六的青霜软剑,竟被震起三尺。齐六借此机会,右手的龙舌剑一展,闪电般划了出去。
  饶让呼延昌久经大敌,应变神速,也被六指金环一剑切开了左肩。
  困兽犹斗的呼延昌,狂嘶一声:“姓齐的,老子今晚和你并骨了!”
  话出,剑到,猛扎齐六的当门穴。
  当门穴又名血海穴,乃人身重大死穴之一,一经刺进,准死无疑。
  齐六身化彩云飞卷,剑出断手残腕,本人飘落在一丈开外。
  一声闷哼响过,地面上留下呼延昌的一只断腕和那口青霜软剑。
  为感齐六的活命大恩,妙手慈航强忍皮开肉绽剧疼,贴地滚出,抢回地上的青霜软剑,双手捧送到六指金环齐六的身前。
  齐六确实喜爱这口软剑,当下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然后向呼延昌叱道:“齐六言出如墨,绝不食言,剑已归我,还不快走!”
  呼延昌毕竟有些骨气,虽然负伤残腕,还能一字一顿地吐出:“齐六,你最好乘机会杀了我呼延昌,否则,你将后悔八辈子!”
  齐六语冷如刀说:“呼延老儿,齐六身在江湖,过惯了刀头舐血的日子,哪在乎多你一个仇人?你伤得不轻,还不给我快滚!”
  两句场面话交代过去,呼延昌自然顾命要紧,咬牙遁入黑暗之中。
  铁新常利用这段时间,早替兄长点穴止血,敷药包扎,只因人伤得太重,早就昏死过去,再拖下去,人非冻僵冻死不可。
  齐六先将青霜软剑团成圆球收起,然后来到铁氏兄弟面前道:“齐六从不杀失去抵抗能力之徒,留下怀中九龙金牌走人。”
  多尔衮那面九龙金牌再重要,人只要死了,金牌自然归齐六。铁新常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咬牙狠心,从铁谷斗怀内掏出金牌,抛在地上,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兄长,忍气吞声走了。
  古人云: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青衲银拂玄净向齐六哀告道:“贫道自知罪大,甘愿自断一腕,盼求饶命。”
  齐六低声怒叱:“贼道身入玄门,贪财好色,百死不足赎其罪。”
  吓得玄净扑咚跌膝跪地。
  齐六怒气稍缓道:“只要你能老实回答我的问话,或许能得活命!”
  玄净指天盟誓道:“少侠只要听出贫道虚言搪塞,愿受肢解酷刑!”
  齐六挥手让他站起,道:“我恩师可是九幽黑姬阴海棠所掳?”
  为救活命,玄净哪敢虚言搪塞!老老实实回答道:“摄政王爷多尔衮,利用九幽黑姬痴心迷恋叶……叶老爷子,声言愿替他们二人主婚,骗得阴海棠死心塌地地掳来了令师尊!”
  齐六知玄净不敢说谎,接着再问:“九门提督府衙,是否掳来一个年轻少女?”
  诚心讨好齐六的玄净接口道:“少侠是否指的是那位卖瓜子的少女?”
  齐六心头狂喜道:“不错!”
  玄净依实说:“不瞒少侠,连秃顶神鸠只知道掳走她的,是三个年轻貌美少女,至于出身来历,恐怕连睿(睿亲王多尔衮)、礼(礼亲王代善)、豫(豫亲王多铎)、郑(郑亲王济尔哈朗)四家王府,和同领辅国公的满达海、屯齐喀都不清楚。”
  齐六心中一凛。
  妙手慈航突然失声惊呼:“我的老天,千万别落入长白帮的手内。”
  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齐六暗自心悸想道:赵小贞提醒得有道理,凭南宫桂那身精湛武功,加上又在大白天,等闲之人别说掳走南宫桂,连她的身边都难近。也只有关外长白朱家的女儿,才有这份能耐。从掳走人是三个少女这一点推测,八成是珍珠滚玉盘朱彤弓的三个女大虫。
  忖思至此,齐六的心越发下沉了。
  赵小贞凑近齐六的身侧,悄声道:“事关重大,消息绝对不能泄露。”
  意思是想当场毙了玄净,以防不测。
  玄净也是诡诈多端的老江湖,吓得他几乎软瘫在地面之上。
  齐六摇头阻止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玄净,你只管大胆走你的。”
  玄净感激零涕道:“贫道再为人们所不齿,也知道感恩戴德。我这就暗地出关,潜入长白帮内部,替少侠去踩盘趟道。”
  弹地蹿出去好几丈,突又旋身折回道:“少侠万万不可去闯摄政王府!”
  没等玄净的身影消失,妙手慈航也变颜变色道:“少侠,现在睿亲王早非从前的多尔衮,名义上是和郑亲王共同摄政,实际是他一人执政。他不光早和皇太后双宿双飞,连礼亲王也得听他的。” 
  齐六知道赵小贞所说的礼亲王,是努尔哈赤的次子代善,也是努尔哈赤亲口封的大贝勒。连他都怕多尔衮,更说明多尔衮厉害。
  妙手慈航粉面一红,羞涩道:“齐少侠,为报你的深恩,奴家决心不顾羞耻。多尔衮的大舅子博尔惠,曾经多次奸污我,因此我才得知刚林、苏拜、罗什、吴拜、詹岱、苏克萨、穆济伦等七大臣,都是多尔衮的心腹,更别说那些八旗军中将帅了。”
  喘了一口气,再说:“记得博尔惠在枕上自我吹嘘,是他亲自出马招聘的祁连双怪和大漠三金。少侠救师之心再切,也万万大意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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