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隐身闹市 提篮叫卖搜凶徒 较技内庭 舞环挥剑觅怪杰
2025-07-30  作者:冯家文  来源:冯家文作品集  点击:

  一家毫不起眼的山东二荤馆,竟开设在九门提督衙门的街对过。满打满算才四张桌子,就有三张桌子必须靠着墙(各断去一至两根桌腿)。门外有张卤菜案子,一溜三眼炉灶盘在门内左侧。
  卖卤菜的是个三旬上下的大胖子,腆肚挺腰,一身肥肉,臃肿不堪。
  跑堂的是位柳眉凤眼、樱桃小口、长相极为动人的年轻少女。
  掌灶的是个淡眉小眼、尖嘴猴腮、骨瘦如柴、行动敏捷的年轻人。
  店堂后面,有条过道,尽头是一扇只能侧身而入的小黑门,状极诡异。
  齐六是第三次提前光顾此店了。一是因为此店透着神秘、二是酒醇,肉香,饭菜美;三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外加笑面相迎,能赊准欠。
  所谓提前光顾,就是这家二荤馆没下门之前在门外等着,否则无座。
  另外,这家毫不起眼的二荤馆,能这么招揽吸引顾客,不是没有原因。
  原因之一,是大胖子出售卤菜,不仅品种多,味鲜美,而且只切一刀。百切百准,从没多过一两或少半钱,一称准都高高的。原因之二,是女跑堂笑脸相迎,殷勤相送,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原因之三,是掌灶的菜抓一把,盐抓一次,不咸不淡,包你可口。
  基于以上种种,这家小小山东二荤馆,前后开张不到一个月,就被顾客分别送号为一刀准,一溜风,一把抓,生意兴隆,时患客满。
  除去这些内在的因素外,还有一个提篮出售瓜子花生糖果的大姑娘。
  这姑娘约莫二十岁出头,身穿青布裤褂,头上用青巾包着秀发,苗条婀娜,摇曳多姿,肤色微黑,却黑里带俏,有时像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活活能迷死人的小美人,有时又泼辣得像头吃人的母老虎。
  凭齐六的江湖经验,哪能不知道菜馆酒肆,乃下九流和江湖人的云集之地?要想查证师父被何人所掳,掳向何地,自得先熟悉一下京师的情况,多尔衮身旁有哪些人,然后才能侵入睿亲王府。
  听从小妻子临走的叮嘱,齐六歪戴毡帽,内穿白布褂,小夹袄,棉背心,外罩黑布大棉袍,由里到外一把掖,连一个纽扣都不扣,道道地地的京城油子土混混打扮,两眼眯成一条缝,活像八夜没睡觉。
  跟前两天一样,未时刚过;六指金环就出现在这家山东二荤馆门前。
  门一打开,齐六还是在东面窗下那张断去两条腿的桌子后坐下。
  没等齐六要的一只卤鸡、两个酱肘、三个皮蛋、四壶白干端上来,另外三张桌子也坐满了顾客。
  女跑堂俏脸挂着一串笑,柳腰款摆一溜风,刚把齐六的酒菜送上来,忽从外面走进两位顾客,一个是两眼赤红、宛如喷火的三旬矮汉,一个是低眉垂目、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同向齐六桌边走来。
  蓦地有人暴喊一声:“堂信,我们总爷今天请客,决定征用你们小店,快把吃饭的统统赶走。再精心烹调荤素酒席两桌,不得有误!”
  六指金环见是一个差役打扮的中年人,心想:这一下子热闹啦!
  老百姓从来怕官,何况清兵残暴,人们对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惨痛记忆犹新,谁也不肯为口腹丢掉老命,吓得争先恐后而走。
  只有六指金环和刚进来的赤目壮汉、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没动。
  那名差役脸色一狞道:“丑话我可说在前头,谁要真想跟自己过不去,或者有人活腻了,那就尽管呆在这,别怪大爷没提醒。”
  赤目壮汉嗔目刚想骂大街,人影一闪,那个卖瓜子花生糖果的黑里俏姑娘,一头闯进来变颜变色地惊慌道:“客人们还是躲躲吧,犯不上把性命丢在这!”
  狂喘了一阵子,吐舌道:“请客的是个总爷。总爷,列位懂不懂?就是九门提督府的巡捕老爷,比宛平县县太爷的官儿还大得多。
  眸光一转,放下竹篮,扑到齐六的身侧,推着他的肩头道:“别看大哥你也是个混世的,但你比人家差海了,赶紧躲开是正经。”
  那名差役先抬腿,一脚将地上的瓜子花生篮子踢飞,然后破口骂道:“多嘴多舌的小娼妇,乱管闲事的臭婊子,快给我滚!”
  黑里俏姑娘吓得要死,但她舍不得抛弃自已的花生篮子,爬跪在地上,忙着拾拣,还忘不了向齐六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躲开。
  齐六见她真怪可怜,连忙掏出十两面额的一张银票,弯腰塞入她的手内道:“地上的东西别拣了,你还是提着篮子快走吧!”
  黑里俏姑娘哪舍得抛弃满地的瓜子花生糖果不拣?一面忙着将银票叠好塞入腰际袋内,一面仍旧爬跪在地上乱抓、乱拾、乱拣着。
  就在这时,一个秃顶马脸、环眼鹰鼻的蓝衣老者,陪伴着三个面容酷似、年纪相差不多的华服少年,从店外相继走了进来。
  秃顶老者好像对三个华服少年异常巴结,胁肩谄笑道:“三位少爷倜党不群,久卧花丛,凭心而论,此处绝不逊于梅龙镇。”
  从打进入这家山东二荤馆,那三个华服少年的六只色眼,就始终没有离开那位漂亮的女跑堂。对秃顶老者的那番话,儿乎是充耳未闻。
  门外有人接口道:“纵兄之言,良不我欺,此女确实美如李凤姐!”
  随着话音,进来一个身穿青衲、手执玉柄银拂的玄门道人。
  齐六眼尖,早看出道人所执的那柄拂尘,是白玉作柄,银丝为拂,白得晶莹,白得皎洁,知道那是一柄极为厉害的杀人利器。
  从这位玄门道人的贪婪目光中,六指金环早看出他是个比平常人还要贪淫好色的玄门败类,光冲万恶淫为首,齐六也想宰了他。
  江湖上从来都是能者为尊。自从青衲银拂道人现身之后,秃头老者马上就舍弃三位华服年轻人,转而巴结青衲银拂道人,十足的势利眼。
  青衲银拂道人自去中间桌后落座,并招手叫女跑堂擦拭桌面。
  女跑堂嫣然一笑,丝毫不加犯防地走了过去,取下肩上的那块抹布。
  道人伸手抓住女跑堂的一只右臂,顺势往自己的怀中一带。
  没想到那位女跑堂的两只纤手,闪电般地伸出,搭上道人的左右肩井。
  道人再想挣扎,哪里还来得及!被女跑堂乘机拉脱他的双肩,飞起玉足,踢中道人肋下的期门穴。
  秃顶老者虽大吃一惊,终仗对面就是九门提督官衙,厉吼了一声:“贱婢大胆,竟敢如此冒犯玄净道长,还不快快放开他!”
  卖卤肉的大胖子堵住店门道:“姓纵的,亏你还是横行关外多年的秃顶神鸠,胖祖宗在你眼皮底下整整呆了一个月,你他妈的愣是没有认出真神来。如今被老子网住了,想活趁早乖乖地听招呼!”
  秃顶神鸠有恃无恐道:“胖伙计,你可真会选地方,竟敢把老窑安在九门提督府的对面。冲着你们这份胆量,纵某决心交你这个朋友。松开玄净道长走你们的,咱们大家权当没发生这回事!”
  女跑堂盈盈一笑道:“纵老二,别想施展缓兵计,那连三岁幼童都哄不住,更别指望有人来救你,因为整个九门提督府的上上下下,谁都知道你替九门提督会见宴请新聘请来的四位保镖,除非狼心犬肺满守星本人,保险谁都不敢到这小店来。”
  从双方的几次对答中,六指金环只清楚秃顶老者原系关外巨盗秃顶神鸠纵智,现在是九门提督满守星(谐音满手腥)属下的副总巡捕。至于这迷一样的山东二荤馆,和胖子、掌灶、女跑堂,甚至还有那三位华服年轻人,他就一无所知了,因此只好继续观察。
  一位年纪最长的华服少年人,傲然道:“美人儿,知道在下是谁吗?”
  女跑堂款款娇笑道:“姑奶奶又没老糊涂,哪能连不知底细的鱼鳖虾蟹胡乱网?你们是辽东呼延昌的三个狗羔子,自称呼延三霸天。”
  一听女跑堂娓娓道来,对己方几乎无所不晓,而自己连人家的姓名都不知,秃顶神鸠纵智原来有恃无恐的那颗黑心,渐沉下沉了。
  趁呼延三霸各拔利剑,列成扇面形,一步一步逼向女跑堂,秃顶神鸠陡地一招倒剪残梅,不攻对面的女跑堂,拧身扑向过道,企图逃走。
  始终两手互握、一言未发的年轻掌灶,斜跨一步,探臂抓出。
  想不到这位年轻掌灶,不光抓菜抓盐准,抓人也只一把,就扣住秃顶神鸠的寸关尺,反手甩向过道之中的墙壁,诚心摔死纵智。
  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
  那位自从进来就站在齐六桌边的低眉垂肩年轻人,双脚一顿弹起,拦腰一把接住秃顶神鸠纵智,并乘机卡断通往小黑门的退路。
  双目赤红如火的矮汉,左手拍开地上玄净被点的穴道,右手抓向女跑堂的臀部。
  女跑堂人再泼辣,再是江湖儿女,也羞得玉面一红,横移三尺躲避。
  赤目如火的矮汉,本意就是干扰女跑堂的斗志,目的既达,低喝一声:“玄净道长,帮我拾下这个俊妞,头筹让你先拔。”
  饶让女跑堂为人机智,也让赤目如火矮汉的这番污言秽语激怒了,脱口一句:“姑奶奶豁出性命也得宰了你。”立掌如刀,劈向矮汉。
  由于事起仓促,女跑堂三人都没有得手应心的兵器,从刚才的三对三(玄净倒地,纵智被抓),蓦地变为三对九。
  大胖子毕竟久经大敌,凭着那把切菜刀,一轮抢攻,逼退三霸天和玄净贼道,右手刀裂天划日,左手掌海蟾托天,破穿了屋顶。
  女跑堂和大胖子、掌灶的乃是嫡亲三兄妹,情知大哥是掩护自己先走,也知道同样落在敌人手内,自己要比两个哥哥惨得多。当下,牙关一咬,身化青鹄穿云,先行逃出,身后早传来大哥的惨呼声。
  原来,赤目如火矮汉,气愤追女跑堂不及,向呼延三霸天一打手势,合围攻击。
  大胖子功力再高,一为掩护幼妹,二来悬空刚落,右肩后背,各中一掌,左腿被洞穿两剑,不光失手抛落那把切菜刀,还狂喷一口鲜血,跌坐在地面之上。
  呼延老大利剑一颤,抵在大胖子的咽喉上,冲拼死搏斗的年轻掌灶人怒喝道:“再不住手,我先一剑捅了他,然后零星宰割。”
  大胖子刚想狂呼“老二快走”,呼延老大剑微推进,剑尖刺入肤肌,殷红的鲜血,细如一线流出。
  掌灶的惨叫了一声:“大哥!”双臂垂下。
  齐六几次想要出手,都因没有弄清大胖子等三人的底细而暂停。
  后见女跑堂从屋顶穿出逃逸,又吃准秃顶神鸠必要追向口供,绝不会立即杀死大胖子和掌灶的,说不定他们还要盘诘自己,干脆横下一条心,静中观变。
  果然没出六指金环所料,赤目如火矮汉先声夺人地逼问道:“你是谁?”
  齐六啃了一口酱肘道:“喝酒的!”
  赤目如火矮汉前欺一步,怒声喝叱:“小子,发昏当不了死,别梦想软磨硬抗淌浑水,老子我可是软的不吃,硬的不肯!”
  齐六一旦铁下心,等闲绝不再改,仍想啃吃一口酱肘瞎胡扯。
  几乎被掌灶的摔死在墙壁之上的纵智也来火了:“你小子这是诚心在找死!”出手如电,向六指金环拿酱肘的那只手腕抓去。
  抓是让他抓住了,但抓住的不是手腕,而是六指金环啃净肉的酱肘骨头。
  逗得那个卖瓜子花生糖果的黑里俏姑娘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音。
  这下子糟了,赤目如火的矮汉不怒反笑道:“这妮子不光笑得够味、好听,人也长得像个小美人,大爷我决定娶你当三房!”
  黑里俏姑娘吓得几乎掉眼泪,结结巴巴地说出:“那……那……那可不行!”
  赤目如火矮汉瞪眼道:“怎么不行?”
  黑里俏姑娘哆嗦了半天,方才颤声答出“我……我……我有婆家。”
  赤目如火矮汉大失所望地泄气道:“原来你是让人睡过的破罐子!”
  这一回,黑里俏姑娘不结巴了,理直气壮地说道:“那倒不是!”
  赤目如火矮汉又来了精神道:“那你刚才怎么还硬说不可以?”
  在场人谁都清楚,赤目如火矮汉的意思是,只要你没跟人睡过,仍然是个处女,不管你有没有婆家和男人,都得嫁给我,当我的三房。
  黑里俏姑娘又开始哆嗦了。
  气得赤目如火矮汉连连喝问:“你说怎么不可以?你说怎么不可以?”
  黑里俏姑娘吓得瘫坐在地上,带着哭声说:“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赤目如火矮汉有些心软道:“到底为什么不可以,你也得给我说清楚!”
  经过一阵子折腾,黑里俏姑娘的胆子大多了,说话也不那么哆嗦和结巴了,低垂螓首回答出一句:“我怕我男人生气砸死我!”
  赤目如火矮汉不光不再生气,反倒和颜悦色地说:“小美人,只要你说出你那没过门的男人是谁,我叫他永远不会再打你!”
  黑里俏姑娘好像突然开了窍,一蹦老高,大哭道:“你这是想杀死我男人!你这条恶狗,恶狼,毒蛇,天打五雷轰死你!”
  那个低眉垂目的年轻人,勃然暴怒发火了,一招扁踩卧牛,把黑里俏少女踹爬在地上道:“再骂,老子这就剥光压死你!”
  黑里俏姑娘确实吓傻了,滚身趴起时,正好面向齐六,她好像突然见到了大救星,冷不防一头扑入齐六的怀内,狂喊:“赶快带我回家!”
  那种场合,焉有齐六解说的余地?头一个怒吼扑上的,就是赤目如火矮汉。
  相继扑出的,是那个低眉垂目、面黄肌瘦的年轻人,手中握柄月牙斧。
  身在京师重地,又值青天白日,六指金环齐六本来不想杀人,无奈赤目如火的矮汉,突从怀内掏出一块九龙金牌道:“九千岁金牌在此,谁放走这对狗男女,我找你们的顶头上司满守星!”
  咆哮完了,拔出同样一柄月牙板斧,泼风似的夹攻六指金环。
  久历官场的纵智,开始认为赤目如火的矮汉和低眉垂目的年轻人,最多只是睿亲王府的一般侍卫;直到看清牌上的九条金龙,才认出这是多尔衮颁赐给当年贴身侍卫统领铁阁达的,也是多尔衮颁发下的第一块金牌。
  从而,更知道这是多尔衮因体念铁阁达久随自己,赤胆忠心,残腕伤筋,积郁而死,转赐给他的两个儿子,人称辽东双斧铁谷斗(赤目如火矮汉)、铁新常(低眉垂目年轻人),并亲传手谕,调其来京听用。
  秃顶神鸠心头一震,喝出:“持金牌者,乃是已故铁阁达的二位公子,请道爷和三位呼延兄弟助他一臂之力,活捉这一对狗男女。”
  可惜六指金环忙着接战辽东双斧,没看清黑里俏姑娘瞧见金牌时的表情,否则,以齐六的机警和敏锐,是会看出一些情况的。
  在秃顶神鸠的要求相助上,呼延三霸天和玄净老道先后出手。
  交手地点,从前面店堂转入过道,由过道打到院中,直到齐六退近那扇黑色小门,方才察觉自己原来一把掖着的内外衣服的纽扣,都让黑里俏姑娘帮他扣上了。心内刚刚一动,黑里俏姑娘早一脚踹开了小黑门,拉齐六一闪而入。
  被隔断在门外的那帮人,一惧六指金环的武功厉害,二是虚实莫测,一时之间,竟自没敢破门攻入,给二人以可乘之时机。
  二人沿着门内一条盘曲小径,直抵一处土丘,丘顶有几棵老松,和一个六角小亭,亭中放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游人可以歇足。
  土丘南面,是一片柔轻草地,因为经过霜雪,草色全部枯黄。
  再往前走,又有一扇木门,上面还挂了一把大铁锁,从它那黄锈斑剥上,可知已有些时日了,六指金环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
  黑里俏姑娘倒敢做敢当,弯腰拣起一块石头,两下子就砸开了铁锁。
  见齐六还在犹豫,黑里俏姑娘着急道:“那帮子凶徒太多,又有我这么一个累赘,求你千万别和他们硬拼。走,进去躲躲。”
  不由分说,再次抓紧齐六的手腕,直到把他扯进了门内,也没有再松开。
  里面竟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花园,极具亭台楼阁之胜,幽雅寂静。
  穿过一处石栏曲折的小桥,迎面是一座叠石玲珑的假山,山上也有十几棵苍松,虬枝迎风,不时发出阵阵的松涛声,益增假山的雄伟。
  黑里俏姑娘好像对此地很熟,毫不迟疑地向假山半腰的一个洞口钻去。
  艺高胆大的六指金环,虽见黑里俏姑娘行动有些诡异,终欺她是一个不擅武功的弱女,奈何不了自己,干脆任其牵拉而入。
  入口处极为窄矮,必须俯身而进。弯腰行不多时,竟是一条可以并行的走廊,中间还有一道门户,空气也极为流畅,显然有人居住。
  推开两扇小门,里面分为两间,一间放着一张卧榻、两排木椅,和一张八仙桌;后面的那间,地方比较狭窄,既是一间厨房,又可通向别处。
  床上有被,有褥,有枕头,桌上也有几样小摆设,极符合那句“室雅何须大”。
  朵朵疑云,浮入脑际,六指金环干咳一声,想要开口询问究竟。
  黑里俏姑娘嫣地一笑,冲着那间厨房说:“裘大姐,你真想越俎代庖呀?”
  一眼看清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女子,竟是山东二荤馆内的女跑堂,六指金环齐六惊异得“哦”了一声,站起了身来,神情有些发呆。
  黑里俏姑娘抿嘴笑了。
  女跑堂凄然检衽道:“若非齐少侠和帮主仗义援手,小女子兄妹三人,势必尽陷虎口。但不知我那两位兄长,能否保全性命?”
  齐六听女跑堂尊称黑里俏姑娘为帮主,顿悟自己这次走眼了。
  黑里俏姑娘人极慧黠,先报给六指金环以款款一笑,然后指着女跑堂,向齐六郑重介绍道:“这位裘姐姐,名唤裘巧云、乃浙江红毛狮王裘元烈的女儿,一月前和大哥裘天理、二哥裘正义潜入京师,志在刺杀摄政亲王多尔衮和九门提督满守星。”
  裘巧云恐怕齐六不明白,接过黑里俏姑娘的话头说:“此事说来话长!我爹爹(指红毛狮王裘元烈)和佟师叔(指小霸王佟铁之父万胜刀佟元超),为帮助杭州西湖灵隐寺僧人,看守那口五凤朝阳宝刀,被多尔衮的爪牙紫竹居士刺杀身死,牵线人就是现任九门提督的满守星(详见拙作《五凤朝阳刀》第七部)。
  黑里俏姑娘也脸色转肃道:“裘姐姐为报父叔深仇,不惜抛头露面,化装成女跑堂,隐身闹市。恳求齐少侠,帮我救出她的两位兄长。”
  没等齐六开口,裘巧云早跪了下去。
  齐六急得双手互搓道:“姑娘赶快请起,齐六实在不敢当!”
  黑里俏姑娘替齐六弯腰扶起裘巧云。
  裘巧云用极为尊敬的口气,推崇黑里俏姑娘道:“愚兄妹算得了什么?充其量只是为了家仇,哪里及得上帮主,不惜降尊屈身,提篮串街,到处踩探那些亲手制造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凶徒刽子手。凡经查出,不须隔夜,立即摘去该凶的六阳魁首。”
  听说这位神秘的姑娘,化装潜伏京师,是为了追查屠戮那些制造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刽子手,六指金环肃然起敬之余,陡地觉得她比自己那小妻子白蔷薇和大女人胡四小姐以及结识过的头一个女人鳌拜之女晶莹等人的形象都要崇高得多。
  一念及此,恭恭敬敬向黑里俏姑娘深深一揖道:“齐六空负八尺伟躯,二十年苦练,除一怒拔剑杀人外,何曾怜念过苍生黎民?惭愧!”
  黑里俏姑娘一眼看出裘巧云,大有说出自己姓名来历之意,一面示意阻止,一面向齐六检衽还礼,谦虚道:“除暴扶弱,本是江湖人份内之事。”
  不知怎么回事,齐六突然对黑里俏姑娘——不,应该是黑里俏帮主大有似曾相识之感。但是,尽管他绞尽脑汁,硬生生想不起来。
  黑里俏帮主,请齐六去床上休息,轻携裘巧云的纤手,闪入那间厨房。
  一个时辰不到,端出一碗清蒸鸡,一碗红烧鱼,一碗回锅肉,一碗虎皮蛋,外加一碟醋炮韭菜绿豆芽,一碟切得跟头发一样细的咸菜丝。
  酒是陈绍和女儿红,饭是烙的葱花酥油饼,和一小盆熬得稀烂的糯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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