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支丹坂[1]
2024-10-07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再过数日就是除夕,街头摆放着许多松树,鸢人[2]们忙着装饰门松[3]的身影,消灾求福的歌声、苦行僧击钲[4]的声音以及捣年糕的捣杵声掺杂回荡在寒冷的天空中,构成了这年末一日的风景。
午后,阴云密布,铅灰色云层仿若下一刻就会飘下鹅毛大雪一般。庚申[5]坂,是位于小日向[6]的一个陡峭的斜坡,此刻,路两旁挤满了男女老少,这儿一堆,那儿一群。因为太过寒冷,一个个都缩着肩头,伸长脖子等待着即将走上坡来的一行人。
庚申坂,俗称切支丹坂,因为这里曾设有基督徒监狱。
然而,基督徒早已于数十年前消失了踪影,如今这个监狱里不再关押基督徒,所以被称为御用监狱。
对于现今的江户人来说,基督教这一宗教的存在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倘若有一个基督徒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肯定会把那人视作一个与他们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令人厌恶的妖怪。
然而事实上,他们此刻正冒着严寒,极有耐心地期待着这个魔鬼怪物的出现,急欲一睹其貌。
突然,一人大声喊道:“来了!”
随即,这一声如同一波波浪花,自坡下扩散到坡上,在人群中掀起阵阵喧闹。然而,短暂的喧闹过后,众人很快安静了下来,尽皆瞪大眼睛,满目好奇地打量着渐渐走近的一行人,连素来爱插科打诨的江户人,竟也因为有些畏惧眼前这个基督教传教士而吓得浑身颤抖,说实话,他们生怕离得太近,万一说错话会惹祸上身,所以一个个都保持高度警惕,站得远远的。在当时,基督徒的子孙后代以及眷属都被称为基督教族类,他们遭受社会的歧视,连街坊邻居都不愿与他们来往。
终于——
前后左右各有一名持六尺棒、白衣带刀的矢者(秽多头弹左卫门[7]手下)押送着一匹瘦马,马背上驮着一个囚徒,缓缓自坡下朝坡上走来。
围观的众人皆屏气凝神,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那个犯人,生怕错过一丝一毫。
只见那个白皮肤的外国囚徒被五花大绑,他身穿淡青色棉衣,有着深栗色头发、棕色眼睛和高挺的鼻梁。
他头顶被剃光,说明其身份是传教士。
庆长、宽永年间,政府严禁基督教传播,大目付、作事奉行[8]不间断地对基督教进行残酷清洗,使日本的基督徒几近灭绝。尽管传教形势如此严峻,但连年来,还是不时有基督徒怀着惊人的宗教信仰,勇于挑战这种禁令,只身一人远渡重洋来到日本。
正史上曾有记载——宝永五年,九州大隅[9]的屋久岛上,一个名为乔凡尼·西多奇的意大利传教士勇敢登陆的事迹。他是西西里岛人,在1703年的春天,在亲人的目光中离开祖国,目的是来东洋传教。经过西班牙的加的斯,在非洲加那利群岛换乘法国船,绕过非洲南端,到达印度的本地治里港,然后经过菲律宾,终于在五年后,乘坐西班牙圣·特立尼达号到达屋久岛附近海面,后又乘小木舟上岸。
如此这般努力,可谓是历经艰辛,若非他持有非同寻常的真正信仰,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登陆后的西多奇当即被捕,被押送至江户,受到了新井白石[10]的盘查。白石根据此事写了《西洋纪闻》《采览异言》,这在当时十分有名。
西多奇就是死在小日向的基督徒监狱里。自他死后,直到今日,幕府公开逮捕的基督徒中,再没有人被捉来关押在此。
然而,这个外国人可谓是继西多奇之后,又一个明目张胆潜入日本传教的传教士,身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虽身陷囹圄,他却依旧高昂着头颅,静静地彰显着自己不屈的气节。
即使此刻身处陌生的国度,在凛冽的寒风中,忍受着四周投来的好奇的目光,他的眼睛却仍然澄净明亮,默默望着远处阴沉沉的天幕。那傲然之色仿佛是向人们诉说:面对神之子耶稣,他作为弟子,已下定决心,不畏遭受和耶稣一样的罪难。
传教士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缓缓移向人群,突然,他似吃了一惊,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僵硬,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身体仿佛要从马背上挣扎下来。
“太不可思议了!”
离人群稍远的仓库甬道口处,眠狂四郎呆呆站在那里,此刻传教士的视线就定格在眠狂四郎苍白的脸上。
眠狂四郎一动不动地站着,凝视着传教士的眼睛。
传教士已经走过去了,但他似乎还有点无法置信般,三次回头朝眠狂四郎看去。
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开,眠狂四郎也双手抱胸,离开了。
——奇怪,为何那个传教士一直盯着我的脸看?还发出声音?
眠狂四郎思考着这个问题,脑海中忽然掠过自己那悲惨的身世之谜。
正在此时,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坡下传来,来人走至眠狂四郎跟前,看到他凄怆至极的神色,皱着眉头担心地问道:“您怎么了?”
来人是小春吉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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