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往生
2024-10-07  作者:柴田炼三郎  译者:兰立亮  来源:柴田炼三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是发生在十五年前的往事。
  说起播磨国[11]赤穗郡的新滨,就是贞享[12]元禄[13]年间浅野大人[14]所开盐田的地方。邮差火速送来我父亲去世的消息。我犹豫了许久,最后不情愿地踏上了漫长的路途。那天正值盛夏,山王祭正式举行的第一天,我看着神轿游行,离开了江户。
  如此心事重重的旅行此生还是第一次。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我懂事以来,从未得到过作为独生子应该享受到的父爱。我记忆中的父亲,就是一个强迫十四岁的我脱光衣服后,摁着我用带尖儿的竹刷子把黑墨和红墨刺到我背上,让我痛苦得难以言表的男人。
  是的,我背上的女人偶刺青是父亲刺上去的。他是个刺青师。就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刺青师,曾做过传马町[15]牢房的同心[16]。在给囚犯施以刺青处罚的过程中,对刺青产生了兴趣,于是将其作为自己一生的职业。
  不过,不得不承认,父亲具有相当高的刺青技艺,我在后来观察父亲刺青作品之后才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许多刺青图案父亲并不擅长,他的作品题材仅限于女性,刺些如清姬、玉取姬、泷夜叉,或被喻为妲己的阿百、名叫阿重的毒妇等图案。据说有时也刺癞蛤蟆、蛇、蜒蚰三种互为克星的动物。总之,表现女性报复心的东西最精湛。
  说来惭愧,父亲因好酒贪杯,且爱耍酒疯,家里赤贫如洗。我从憎恶贫困转变为对父亲行为感到愤怒,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件不得已的事情。
  父亲离家出走那年我十六岁。一年后,母亲为生活所累,趁我外出时自缢而死。我心里一直认为是父亲害死了母亲。
  这样一来,我对去给父亲料理后事一事心情不快也是情有可原的。
  父亲居住的峠町要翻过两座陡峭的山岭,还要穿过一里地的稻田。
  白色的路笔直地朝前延伸着,看不到尽头。
  闷热广袤的蓝天下,近在咫尺的群山、狭窄的水田、还有四处星罗棋布的百姓庭院,全部映入了眼帘,所有的一切静得像是屏住了呼吸。不过,说起活物,秋蝉不停的嘶鸣让闷热的天气越发让人难以忍受。还有拳头大小的红蟹时隐时现横穿白色道路,抡起双爪向我示威。
  没有风,山上的柳树、松树、杉树的影子纹丝不动,静静地投射在地面上。
  连着走了半个时辰之后,我看到了大海。
  走向海湾的自己,突然有种伫立在山上湖畔的错觉。薄雾缭绕的山峦顺着陡坡滑落向海面,没有沙滩的狭小海湾内,仿佛盛在碗里的饭菜一样浮现出两座小岛,海面上平静得犹如镜面一般,映衬着周围那片青翠繁茂的画面。
  我试着步入生有海藻的浅滩,看到小螃蟹和寄居蟹到处乱窜,居然对在如此萧条的海边撒手人寰的父亲有了一丝同情。
  父亲好歹是个江户人。尽管家中不名一文,他也要将身上的棉袍拿到当铺换钱买上半条新上市的鲣鱼品尝,否则就会感到耻辱。况且,他还是个以追求时尚的年轻人为对象的刺青师,竟在这个看一眼就让人六神无主又凄凉偏僻的海边一直生活了五年。这些,我实在无法理解。
  对了——我还没有跟你说父亲为何要弃家出走。父亲诱拐了吉原江户町二丁目上大篱“紫屋”里一个十三岁的秃[17],以隐匿了去向。
  听说那个秃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早晚会成为黑二星传唤花魁。尽管如此,她当时仅仅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父亲为何拐骗她,无人知晓。
  我站在那个凄凉的海边,心里有种直感:父亲肯定是为了让那个秃不被他人抢走才选择了这个离江户几百里的地方。
  父亲养育的那个秃,应该就在对面岬角的房中等着我。
  或许我自己想知道能让我来到此地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脚踢飞一只螃蟹,快步冲着缓缓的山路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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