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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在政府实施“一清专案”的时候,有一百多个帮派的角头及干部约五千人被送进了“外岛大学”。那个时候,社会治安的确宁静了一段时间。可惜,只维持了非常短暂的时期,新的角头就出现了,真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人说:近年来,帮派活动急遽升高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他们的经济能力超强,使得活动能力快速扩张。赌场、色情行业,都为他们提供了大批的财源;另一个原因则是警力太过薄弱,这也可能是事实。但是,还有另一个不为一些所谓“学者专家”注意,或者未被他们发现的原因,那就是……帮派份子的学历程度普遍提高,在暴力犯罪的型态中增加了智慧策划的主力;在组织方面也更见严密,而且还加上了现代化的企管。由传统的个人英雄主义色彩转变成整体型的功利主义,在他们眼中的所谓“条子馆”仍然以老套的打击犯罪方式,那当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是对手了。
  就以金手帮青龙堂的成员来说,他们不但组织严密,而且还反应快速。当唐镇回到他住处时,谭中南就已经在门前等着他了。
  “小谭!有事吗?”
  “大哥!你说你刚才去巡视老爷子那边的警卫小组了?”
  “只是顺便过去看看!……”
  “哦!我以为大哥得到什么不妙的消息了!”
  “小谭;‘竹埔’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那与我们有关系吗?”
  “当然没有关系,不过,别人怎么想那就难说了,我们小心点总没有错。”
  “哦!”谭中南松了一口气。“害得我紧张了一阵子……大哥!我认为‘竹埔’即使有什么行动,也不会找老爷子,你倒是应该小心一点。”
  “小谭!在道上混,要想躱过别人的黑枪,那太难了,碰碰运气吧!”
  “大哥!有一件事有机会还请你向老爷子反应一下,最近我们的一些措施好像太软弱了,别的帮派可能会趁机一脚伸进我们的地盘,到时候再来打仗,又要大费手脚,最好还是……”
  “本来这件事我还要过一阵子再跟你商量的,既然你提起,我就跟你说了吧!我们正在找一条大的财路,比什么开酒廊、开场子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真的吗?”
  “小谭!你去组织一下,六个到十个的‘冲锋队’,由你亲自指挥,要能够在接到指示后三分钟以内就出动。每个人都要忠心耿耿,事前不提问题,事后不说半句话,行吗?”
  “大哥!那没有问题,我们五虎上将,再精选五个弟兄就行了。”
  “小谭!有一点是最重要的:你只听我的命令,而另外九个人要听你的命令,不能打一点折扣。”
  “大哥!那是绝对的。”
  “小谭!你认为需要多久可以组织起来?”
  “今天中午以前。”
  “那真是高效率,……从今天起,你们就开始支零用金,你们五人每天三千,另外五个弟兄每天二千。有行动的时候,另外再发奖金。等那笔横财到手,每个人都可以分红。”
  “大哥!金钱固然有激励作用,可是我们五虎上将倒不全是为钱……大哥!我们进了金手帮之后,风光过,也窝囊过,只要能扬眉吐气,就很过瘾了。”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更放心了。关照一声,万一不幸掉进了‘条子馆’,自己咬牙顶过去,安家的事我会负责,上杀场、进监牢,教他们要挺直了脊梁骨。”
  “这是绝对不成问题的。”
  “我们的火力怎么样?”
  “绝对旺盛,最新的家伙我们都有。”
  送走了谭中南,唐镇靠上了柔软的沙发点烟,他总是在烦恼时,或者轻松时才会点燃一支烟,欣赏着嬝嬝上升的轻烟。真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种心情。
  对“老高”的接触他一直处在被动地位上,这不符合唐镇的个性,更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到目前为止,何瀛子算是一根线头;然而这根线头太细弱,稍一用力,就会断线。
  当一根烟燃到尽头时,唐镇似乎有了决定。
  他先打了一通电话,依然是声音轻微,语气简短,但这一次我们可以依稀听到他说:“请将第三程式输入电脑……”
  然后,他打开橱柜,取出了一个旅行袋,出了门。
  他要去旅行吗?当然不是。而是再一次来到了金老爷子的住处。
  金树海正在客厅里看报,见到唐镇事先未经电话连络就迳自前来感到有些讶异。
  “老爷子!我有事报吿,请到你房里坐一下好吗?”
  老爷子点点头,二人来到卧房,唐镇还慎重地关了房门。
  “老爷子!我有一个请求,最近,请你不要出门。”
  “怎么?又要打仗了吗?”金树海的声音镇定、平淡,对唐镇的要求并不觉得十分意外。
  “请老爷子不要追问,不要出门,也不要接待任何访客,连电话都不要接。如果有老朋友来电话,就推说你到外地旅行去了。”
  “情况有那么严重吗?”
  唐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又说下去:“任何时刻,都不要站在窗口,我带来一件防弹衣,反正室内日夜开着冷气,最好请老爷子随时都穿上防弹衣。”
  “要不要时时刻刻戴上防弹安全帽?”
  唐镇听出了金树海不悦的口气,他连忙说:“老爷子!你已经信任我半年了,何妨再多信任我一个月……最多一个月,一切就可以摆平了。”
  “阿镇!我永远都会信任你,但是我是金手帮的一帮之主,我不能自己穿着防弹衣坐在冷气房间里,却让你去浴血拚命,为我打江山,阿镇!我坐在家里,大门不出,还如此危险,你整天在外走动,岂不是比我要危险多少倍?老实说,徐香曾经暗示我,要我约束你的行为,我都当作耳边风。现在,我不能不过问了。不是为了金手帮的利害,也不是怕有什么后果,我担当不起。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对你的……”金树海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我……对你的父亲要有所负责……阿镇!你明白吗?你必须将目前的情况向我提出完整的报吿。”
  “没有什么情况,也许只是我的敏感……”
  “阿镇!休想骗我,我也算是一头老狐狸了……在私底下你一直称呼我‘海伯’,而你今天却一直称呼我‘老爷子’,这并不是有什么原因使你改口,是因为你太紧张了。阿镇!你脸色苍白、眼睛布满红丝,这表示你睡眠不足、心情紧张,如果真的要打一场硬仗,那结果一定会输得很惨。”
  “不会的……”
  “不要强辩!把事实说出来,不是以帮主的身份命令你,而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要求分担你的忧虑。”金树海伸出手搭在唐镇的肩上抚慰着。“阿镇!你要信任我,不管是非黑白,我永远都站在你这一边。”
  唐镇显得有些激动,但他很快就控制了情绪,不着痕迹地摆脱了肩头上那只手。
  “海伯!感谢你的支持。但是,目前我没有什么好向你报吿的。”
  “好!我不逼你。阿镇!只有一点小小的请求:多多保重。如果有了一点轻微的伤害,我不会饶你。”
  “那我走了……海伯!除了我的电话之外,任何人的电话都不要接。”
  “好!我都听你的。”
  唐镇出门之后,立刻乘计程车赶往树林,一路上一直教司机开快点。
  林富旺正忙着工作,一见唐镇如狂风般卷进来,颇为吃惊,他还来不及开口发问,唐镇就将他拉到了一边。
  “舅舅!我有几个问题,有些问题是以前问过的,不过,你此刻的回答对我却非常重要……母亲对你是怎么说的?”
  “她……她说: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要我把你送到金树海的身边。”
  “你没有问原因?”
  “我问了,她没有说。”
  “母亲难道没有想到,万一人家问起‘为什么把这个孩子送到我.这里来’时,你应该如何解释?”
  林富旺一时没有回答,他似乎在回忆往事,其实,他是在思考,该不该把最重要的事实说出来。
  “时间太久,我己经忘掉了。”林富旺还是决定把重要的部份隐瞒到底。然而他又说出了一些新的事实。“另外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吿诉你……阿镇!你母亲交代,只要她一有意外,就立刻将你送到金树海身边去。……”
  “你当时并没有如此做。”
  “是的。一方面因为当时金树海也因案入狱;另一方面是你父亲一再请求我不要把你送走。……”
  “哦?父亲也知道这件事?”
  “是的。但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道父亲不会质问你:阿镇是我的儿子,为什么要送去给别人?”
  “没有。”
  “为什么没有?这岂不太违反常情了吗?”
  “也许……也许因为他自觉他太对不起你母亲。”
  “那时母亲还很年轻,父亲难道不想追问母亲怎么会认识金树海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富旺连连地摇着头。“后来,金树海出狱了,我本来还想依照你母亲的意思把你送到他身边去。可是,我一方面怕影响你父亲服刑的情绪;另一方面是金树海立刻就开始照顾你的生活了,你等于在他身边一样,所以就把这件事情拖下来了。”
  “你和金树海见过几次面?”
  “一两次,都是最近的事。”
  “谈了些什么?”
  “他想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当他知道我是你舅舅,就没有再追问什么了。”林富旺说了谎言,这是他和金树海的约定。
  “方才我们谈论的那些情况,你只字未提吗?”
  “当然是一个字也没有提,”林富旺希望自己的表情没有什么破绽。“阿镇!你和金老爷子相处得还好吗?”
  “很好。只是他待我好得过份,令我很不自在。”
  “他待你好,你也应该……”
  “舅舅!请你放心,我不会恩将仇报的!”唐镇起身吿辞。“你忙吧!我走了!”
  在回台北的途中,唐镇的情绪似乎轻松了一些,他四肢舒展地靠在计程车椅背上,而且还闭上了眼睛。
  几乎同时,一辆西德进口福特车正从冈山交流道驶进北上的高速公路,车上连驾驶在内有四名男子。他们的服装整齐、神态悠闲。车上有半打大型金门酒厂出品的纪念酒,其中有两个纸盒内装的不是酒瓶,而是两支折叠式的乌兹冲锋枪。
  价钱最高的杀手已经携带最新、最犀利的武器上路,几个小时后即将有人死亡,条子又得忙乱好一阵子。
  他们的目的地是台北,刺杀的对象是谁,要等到关键的时刻才能得到指示。枪弹有人提供,酬劳有人支付。他们和枪口下的牺牲者无怨无仇,他们永远也不知道是谁花钱雇他们去行凶?他们只是一组杀人机器。
  十点左右,唐镇回到了住所,上床睡一个回笼觉,为了酣畅入睡,他拿下了电话听筒。
  谭中南连续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未通,于十一时半左右紧急地敲响了唐镇的房门。
  “大哥!”谭中南将电话听筒放回座机上。“拜托拜托!以后千万不可以这样,电话一直不通,害我紧张了老半天。”
  “我以为今天上午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
  “也许不重要,也许相当重要。我得到一个消息,南部来了一批杀手,带了两支‘乌兹’。”
  “小谭!消息来源是……?”
  “大哥!这要抱歉了!这几年我也交了几个生死朋友,自从石大哥被‘挂’了之后,我就特别注意这一类的消息……”
  “好!我不追问……南部地区广濶,是从哪里出发的?”
  “高雄。”
  “我们在那边没有结梁子。”
  “大哥!不要只想到帮派,这几年有很多没有帮派的杀手,他们是认钱不认人的!”
  “人到了吗?”
  “大约下午两三点会到台北。”
  “小谭!你的消息真快呀!”
  “大哥!耳目不灵通,就死得快。”
  “你认为目标是我们吗?”
  “这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台北地区很敏感,有人带‘货’上来,就一定会‘做事’,不会空跑一趟的。”
  “你刚才说有一批人,那一定不少啰?”
  “是的。大约三、四个人,共乘一辆车。”
  “车型、车号知道吗?”
  “大哥!我还没有那样神通广大。”
  “好吧!大家多加小心好了!”
  “大哥!我耽心的是你,最近你在外面跑得太勤了。而且,最近台西方面的风声也不好,‘竹埔’兄弟栽觔斗,甚至认为是你摆的道。”
  “我有那么大的本领吗?”
  “谣言和传说是很可怕的,许多人都认为你和情治单位有交情。”
  “那真是过份抬举我了。”
  “大哥!我们相交不到半年,可是我小谭跟你是心换心,从不虚假的。不过,帮中有许多弟兄说不定跟你面和心不和。有的人还怀念过世的石大哥,对你就心存排斥;有的人眼看老爷子对你十分信任、宠爱,也会私心嫉妒;还有的人因为你要求严苛,对你也有口服心不服的情绪,说不定这种谣言还是我们自己人说出去的。”
  “小谭!在你们五虎上将当中有人如此吗?”
  “大哥!这我不能说,容易引起兄弟之间的误会。”
  唐镇语气温和地说:“小谭!我们是好兄弟;你今天提出这个问题来的用意是什么呢?是要我改进做人、做事的态度和方法,以谋求帮内弟兄之间的和谐,这我相当了解。所以我就不会把你的话当成是非,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而对某一个人有成见。小谭!相信我。”
  “副总执法贾平就在我面前提到过一些……”
  “他说你从来没有碰过刀枪,我们在制裁劲敌的时候,你从来也没有参与,他认为你是为自己留后路。”
  “他有这种想法我不会怪他。”唐镇心平气和地说:“事实上我是一个新手,不够老练,还在学习阶段;同时,事事抢先,我又怕弟兄们说我抢功。小谭!谢谢你提醒我,以后我倒要多多留意。”
  “大哥千万不要对贾平……”
  “放心好了,我不会那样没有涵养的。”
  “那……从今天起我恢复派‘小鬼’在暗中保护你。”
  “不!暂时不要……我正在跟某一方面有所接触,万一被对方发现反而会产生误会……小谭!老爷子那边你可要多多加强戒备。”
  “大哥!如果真有人想动我们金手帮,我认为要动的第一个就是你。”
  “小谭!谢谢你的忠吿,你真是我的好弟兄。”唐镇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唐镇好像有些言不由衷,他那只手并没有传达应有的热情和热诚。看来他的涵养火候还不够,谭中南方才那番话似乎引起了他的不快。什么好兄弟,握握手,只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
  唐镇真的是这样一个人吗?难道他具有多重性格、多种面貌?果真如此,他真算得上是一个神秘男人了。
  谭中南离去后,唐镇已毫无睡意,此刻,他又燃起了一支烟。
  那份电脑资料给了他一个警吿,如今谭中南又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黑枪泛滥,连警政最高当局都承认事态严重,黑道上每天携枪的行动也就不足为奇了。也许是北上讨债、寻仇,或者展示威力,黑道上的人物也都见怪不怪。然而唐镇的看法却不是如此,在此关键时刻,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不愿忽略。
  他拿起电话交代值日护法从此刻起特别留意保护老爷子的安全。
  在金公馆,金树海认真地穿上了防弹背心。他倒不完全是对唐镇唯命是从,多半有点好奇成份。他当年闯荡江湖的时候,最犀利的武器是日制的武士刀,再不就是扁钻、钢环。如今却是最新枪械的天下。砰地一声,一个名重一时的角头应声倒地,一个没没无名的小混混成为新的角头,只因为他有一支枪。
  就拿他的好弟子石勇来说吧!有一身扎实的功夫,三、五个人休想撂倒他,待人也很四海。如果与人有争,总是先讲道理,再动拳头;即使动手,也是一对一单挑。结果呢?被人在背后放一记黑枪就将他放倒了。
  金树海试穿防弹背心时也兴起了无限的感慨,世道在变,黑道更是变得厉害,他似乎已不宜在这个道上厮混了。将金手帮交给唐镇去经营吧!那也非他所愿,唐镇是他的亲骨肉,他又何尝希望自己的孩子沦入黑道?
  两天来,金丽娟都表现得很沉默。开始,她恨透了唐镇,最后,她逐渐将恨意的予头转向自己。这不能责怪唐镇,是她自己作了一件最愚蠢的事。
  她没有见过防弹背心,还以为金树海身体不舒服。
  “老爸!你感冒了吗?”她关心地问。
  “没有呀!”
  “大热天,你干嘛穿上太空背心?”
  金树海在防弹背心外再加上一件棉布的格子衬衫,一边扣着钮扣,一边笑着说:“傻丫头!这是防弹背心,唐镇教我穿上的。”
  金丽娟像是遭到电击般浑身一震:“老爸!你也要去参加什么行动吗?”
  “老爸那里也不去……”金树海活动着肢体,试试那件背心有没有带来不适“嗳!还蛮舒服的。”
  “老爸!在家里还要穿防弹背心?那么严重吗?”
  “不但要穿防弹背心,还不能站立窗口,因为有一个帮派从国外请了一个〇〇七级的杀手来刺杀我。”
  “老爸不是在开玩笑吧?”
  “看你紧张的样子!”金树海笑了。“也许有一天会有这种需要,所以唐镇先要我试试……不过,这几天我不出门,也不会客。除了唐镇之外,任何人来电话,都说我到中南部看朋友去了。”
  “是有了什么严重的情况吗?”
  “这……”金树海可不随意让女儿紧张。“这是唐镇的新作风……阿娟!这几天妳也尽量少出门,陪陪老爸好吗?”
  “好!我陪你。”金丽娟在父亲的身边坐下,爱娇地倚偎在老父的怀中。“只是,你会嫌我烦吗?”
  “只要妳不提到烦人的话题就好了。”
  “譬如……?”
  “譬如唐镇,妳最好不要谈他。”
  “老爸!这是最令我迷惑的一件事,你喜欢唐镇、信任他、依赖他,甚至对他百依百顺,而你却将我和他隔开,为什么呢?”
  “对金手帮来说,唐镇是个好堂主,对我自己来说,是个……”金树海稍稍犹疑了一下。
  “他是个好朋友,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他不适合妳。”
  “我跟他根本就没有相处过,是否适合要等相处一段时间才能知道,也要由我自己决定,对不对?”
  “不对!这件事一定要由我来决定。”
  “我可以问明理由吧?”
  “当然有理由,一个不能说明的理由。”
  “因为他是个流氓!母亲因为你是流氓所以离你而去,所以你不容许你的女儿再嫁一个流氓。”
  “阿娟!”金树海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不许妳再提‘流氓’这个字眼,也不许妳再提妳母亲。”
  “老爸!请不要逃避事实;你可以改变这个事实,只要你一句话,唐镇就可以从一个流氓变成一个有为的青年。”
  “不可能。”
  “绝对可能。立刻解散金手帮,停止非法活动。你可以馀钱办一家工厂,要他们去做工,好好开创前途……”
  “阿娟!妳还是一个小孩子,难怪妳满嘴孩子气的话,那是梦想,永远不可能。”
  “老爸!你从来都没有尝试去做,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做了一天流氓就是一辈子的流氓,在警方的纪录上,在自己的心中,在仇家的记忆里,永远都无法抹掉。”
  金丽娟没有再说下去。在她成长之后,她也和这种类型的人物接触过,她深深了解:影响他们走向自新之路的因素并非外在的客观环境,而是他们那种自暴自弃的可怕心态。
  她的老爸如此,唐镇也是如此;他宁可去接近徐香那种女人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吗?

×      ×      ×

  徐香和唐镇正在花旗银行后面巷子里那家华丽的西餐厅共进午餐;正常用餐的时间已过了很久,客人相当稀少。
  “阿香!待会儿去找何瀛子打牌,尽量拖延牌局,最好拖到午夜才散。”
  “干什么?”徐香不明就里,诧异地问。
  “累死她。”
  “你也想累死我。”
  “照我的话去做好了。”
  “唐镇!谈一点私人的事,好吗?”
  “好呀!”唐镇欣然同意,认真地望向她。
  “到目前为止,你有多少储蓄?”
  “五十万不到,其中没有一分钱是在金手帮赚到的。”
  “咦?老爷子待人不薄,这半年来……?”
  “那些钱全都存在期货公司,我没去过问,也从来没有看成是我的储蓄。”
  “为什么?”
  “储蓄应该是血汗钱,一分一厘,省吃俭用攒积起来的。”
  “你这种说法我不同意,现在你赚的是卖命钱,更要看重……唐镇!我在民生社区有一栋公寓,在家乡屛东一座养鳗鱼塭也有点小股东,在台北还投资了一家视听中心。另外还有一千块左右的存款……”
  “妳吿诉我这些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把我们的储蓄合在一起,如果我们真打算结婚,退出这个圈子的话,不管是重新创业也好,还是暂时休养一阵子,在经济方面应该是不用愁的。”
  唐镇低头切着牛排,没有答腔。
  “当然,你说你要娶我如果是一句戏言的话,我们就不必再谈这个问题。”
  “阿香!我是说将来可能会娶妳,尽管不是一句肯定的话,我却是很认真的。我用上‘可能’这个字眼,并不是对自己没有把握,而是对未来没有把握。”
  “我……我不明白。”
  “我是说,到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唐镇!你可以活得很好,活得很久,只要你放弃那种发横财、成暴发户的念头。我们可以在婚后退出金手帮,老爷子从来没有强留过谁。”
  “不到五十万的储蓄不够资格讨老婆。”
  “唐镇!我还有一点……”
  “你希望我成为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吗?”
  “你错了!如果我们姑婚后,你仍然要我去主持酒廊,去招蜂引蝶,去钓老凯子,那才是吃软饭……”
  “阿香!等我完成了计划,一年之后再谈。现在,我已经是双手血腥,没捞到什么钱我是不会放手的。”
  “唐镇!我很害怕,怕得接连几个晩上都不能安眠。”
  “妳怕什么?”
  “我怕失去你。”
  “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对妳会那样重要吗?”
  “你不同。唐镇!你对我太重要了。”
  “阿香!为了感激妳这番知遇之恩,我会尽力好好地活着。去打电话,教何瀛子安排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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