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4-08-06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点击：

　　桌上有三只小坛子是倒过来的，他们已经喝掉了一斤半竹叶青。
　　云翔的眼睛显得特别亮，酒没有使他迷糊，反而令他意气飞发。三坛酒他最少喝了两坛，但他丝毫无醉意。
　　莫俊风还是那副冷傲而不容易冲动的神态，他现在所享受的并非醇厚香馥的佳酿，而是回忆。每一个人都喜欢回忆年轻的时候。面对着云翔，使莫俊风的回忆更加多彩多姿。
　　二人相互举杯，相互斟酒，相对凝视，相对微笑，都很少说话。
　　当第四坛酒打开的时候，莫俊风终于开口了：“云翔，你的老板有没有嘉奖你？”
　　“为什么要嘉奖我？”
　　“因为你赶着去报告他最重要的消息。”
　　“他从不轻易嘉奖，”云翔停顿一下，又补了一句：“所以他的嘉奖才宝贵。”
　　“云翔！”莫俊风轻柔地叫了他一声，却又停下来对他凝视，隔了许久，才接下去说：“我们能够谈点心里的话吗？”
　　“当然可以。”云翔毫不犹豫地说。
　　“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拥有像‘狮子山’这样堂皇的宅第。”
　　“那么大的宝第一个人住不寂寞吗？”
　　“当然还要有一个柔顺的妻子。”
　　“这恐怕比那幢大房子还要难办到……”
　　“我已经有了。”
　　“有了？带在身边？还是留在广东原籍？”
　　“不！”云翔加以更正：“我的意思是，我心里已经有了理想的对像。”
　　“哦！是什么样的人？”
　　“这……”云翔笑笑。“这不能告诉你。并不是我不愿告诉你，而是我以拥有这个秘密为最大的快乐。”
　　“其实，我也不该问……”莫俊风眉头忽然皱了起来，轻喟地说：“年轻人都有绮丽的梦，但是梦和残酷的现实总有一段距离……今晚狮子山将有惊天动地的事发生，想必你也知道了。”
　　“嗯！”
　　“在那件事情的发展中，你将遭遇到什么情况你可知道？”
　　“我置身局外，毫无相干。”
　　“这是毛开源许诺你的？`”
　　“嗯！”
　　“他可是一个守信不渝的人？’”
　　“应该是。”
　　“毛开源请了一个名叫彭双双的女人来侍候那几位豪客，因为她了解那几位豪客的性格，而且侍候人的功夫也的确不凡。酬劳是一千块大洋，四豪客进入赌局之后，她就离开狮子山，这一笔酬劳照说赚得很轻松。”
　　“嗯！”云翔只是漫应，而未接腔。
　　“但是，当她离开狮子山之后就要被杀。”
　　“哦？”云翔免不掉要问一句：“为什么？”
　　“灭口。”
　　“灭口？我不明白。”
　　“毛开源的用心，人人皆知，像彭双双这种身临其境的人当然知道得更清楚，他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内情，他必须杀死彭双双。”
　　“哦！哦！”云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个执行彭双双死刑的人一定是你。”
　　照说云翔应该吃惊，而他并没有，只是淡淡地问：“这是你的猜想？”
　　“是事实。”
　　“哦？”
　　“这好像是你前来此地唯一的任务，毛开源一定答应过你，你的任务完成后，就可以离开。”
　　云翔心头开始惊异了，但他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你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只有一件事不知道。”
　　“什么事？”
　　“不知道毛开源要派谁来杀死你。”
　　好像椅子上突然冒出来一根针，云翔霍地站了起来。
　　莫俊风等待着，也许是一场狂风暴雨，也许是一股巨大的山洪，也许是一阵飞沙走石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只不过眨眼间，云翔又恢复了平静，缓缓地坐了下去，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云翔的语气也和他的神色一样地平静无波：“我不怪你有这种想法，因为你不了解我和毛并源的关系。想……？
　　“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我是一个孤儿，是他抚养我长大成人的。他教我如何保护自己，也教我如何去打击别人……”
　　“这样说来，你欠他太多的恩情？”
　　“不欠。”云翔说得斩钉截铁。“我小时候从来不曾吃过友伴的零食，也没有共用过友伴的零钱，大概我天性中就没有欠债的习惯。在我稍稍懂事的时候，我就和他约定了报偿养育之恩的方式。”
　　“哦？”
　　“在广东，他虽然很罩得住，却也树敌无算。我为他铲除异己分子，一个、两个……一年、两年……我终于还清了那笔恩情债。”
　　莫俊风惊异地问：“你杀第一个人的时候多大的年纪？”
　　“十六岁零三个月又三天。”云翔记得很准确。
　　“你是孤儿，怎么知道你多大年纪呢？”
　　“我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没有父母的孤儿，双亲是在七岁那年过世的，自然记得我的生辰年月日。”
　　“唔……是不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你就认为毛开源绝不会杀你？”。
　　“不！”云翔回答得很快。
　　“那么……”
　　“他绝不会杀死一个对他很有利用价值的人。”
　　“嗯！你的估计不错。不过，情况是会变的，因为你不是庸才，你有野心、有抱负。像你这种人，随时会为自己的利益而反叛他，他不得不防。”
　　“至少目前我还不至于反叛他。”
　　“未必。”莫俊风的神色很冷，语气也很冷。说完之后，斟满一杯洒，慢慢地啜饮，完全不去理会去翔的反应。
　　云翔面现怒容，连喝了三杯酒，显得非常激动。
　　许久之后，他才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目前就会反叛。他？”
　　“你不是想要一幢华丽的宅第，像狮子山那样大，那样够气派……”
　　“不错。这是我心中的许多愿望之一。”
　　“你马上就可以达到这个愿望。”
　　“马上就可达到？难道要我去杀死毛开源，将狮子山占为己有？”
　　“我不会教你用这个笨法子。”莫俊风的语气很柔和，脸上的笑容也非常亲切。不过，他却突然用力地说出三个字：“飞龙璧。”
　　“飞龙璧？”云翔显得很吃惊，而回应的声音却非常轻。因为这时已经不仅只有他们这两个食客了。
　　“价值五十万大洋。”莫俊风打铁趁热，又加了一句。
　　“你叫我去劫那块飞龙璧？”
　　“我们两个。二十五万大洋盖狮子山那样一幢宅子，绰绰有余。我的经验，你的内线，那块飞龙璧简直是唾手可得。。”
　　“听说那块飞龙璧卖不出去。”
　　“别人也许卖不出去，我却不同，关外有的是土财主，买主早就找好了。不然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干啥？”
　　云翔凝望着莫俊风，久久没有说话。
　　“怎么样？”莫俊风逼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我们可以合作无间。”
　　“你有把握？”
　　“绝对有把握，”莫俊风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因为现在的你就好像年轻时的我，我俩如同一个人。”
　　云翔一时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已动心。沉默良久，他才缓慢地问：“你有了周密的计划？”
　　莫俊风含笑不语。
　　云翔将杯中酒一干而尽，站了起来：“我先走一步，夕阳含山的时候，我们在镇外的山神庙前一晤。”
　　莫俊风仍是含笑不语，不过，他的笑容比方才要浓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