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人情债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慕容冲天道：“拉住郕王的人是谁？此人处此惊变而不乱，真真绝世之大才也！”
　　李乾元道：“他就是现任兵部侍……”
　　慕容冲天目光一凝，脱口道：“于谦？”
　　李乾元道：“是，是他。”
　　慕容冲天决然道：“看来，本教的行动要加快才行。”
　　李乾元不解地道：”为什么？就因为这个于谦？”
　　慕容冲天点头叹道。“正是。朝廷有此人，必定能在短期内稳定人心，人心一定，本教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又伸出手，拉了拉大案边的丝线。
　　这次进来的是童尚荣。
　　慕容冲天道：“铁骑营和长枪营准备的怎么样了？”
　　童尚荣道：“西营在唐时升和焦飒的率领之下，已做好一切准备，只等教主令下。”
　　慕容冲天道：“传令下去，只要本座在城内得手，他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赶到京城！”
　　童尚荣朗声应道：“是！”
　　八月二十三。北京。
　　陈宅。
　　“其实，凭殷老弟的功力，加上咱们几人的配合，完全可以将皇帝从也先大帐中救出来。”
　　说这话的是陈月朗。
　　他带着天目派所有精锐人马，今天上午刚刚到达京城。
　　秋水叹道：“陈掌门所言不差，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稍有闪失，危及皇帝性命，岂非弄巧成拙了？”
　　第五名也道：“就是。陈掌门有所不知，也先身边亦颇有几名高手。有一个叫有常的番僧，一身功力，绝不在慕容冲天之下呢！”
　　陈月朗迟疑道：“如此说来，真的只有另立新君这一条路可走了？”
　　秋水道：“不错。不另立新君，大明实在无法与也先相抗衡。于大人也是这个意思。”
　　陈月朗道：“帝王家事，历来最难说清，即使于大人能设法做通孙太后和诸大臣的工作，郕王得以顺利登基，英宗皇帝一旦从瓦剌回来，又将如何呢？到那时候，于大人很可能要吃大亏。”
　　殷朝歌道：“于大人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他说此诚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他顾不得个人的安危荣辱了。”
　　陈月朗长长一叹，不说话了。
　　他和于谦相交多年，当然很清楚这位老朋友的性格。
　　一旦决定了的事，于谦是绝对不会改变主意的。
　　陈月朗沉默半晌，方道：“京城内这几天的情形如何？”
　　殷朝歌道：“比前几天平静多了，好多原打算举家南迁的人都已放弃了逃走的打算，市面也热闹起来了。”
　　的确，自从朝廷下令抄没王振的家产，尽斩王振死党、族人之后，北京城内的气氛不再像土木兵败的消息刚刚传开那几天那样紧张了。
　　也先的马队在土木一战大获全胜后并未南下攻打居庸关、反而往北撤走的消息，也在安定人心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陈月朗也想不通也先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但无论如何，也先不立即进攻，对所有的中原老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大好事。
　　自从战败的消息一传到京城，于谦就开始着手整顿京师附仅仅存的那七八万守军，并报请孙太后和郕王批准，将京师左近各府的守军悉数调至京师，并广贴文榜，招募义勇。
　　几天来，京师的兵力已经由原来的七八万，扩充到了十万有余。
　　虽说这十万人都不能算是精兵，但他们的士气却意外的高昂。
　　士气，在取得战斗胜利的诸因素中，其重要性绝不低于士兵的体力和他们的作战技巧。
　　陈月朗道：“官兵虽说士气不错，但十万之数终感太少，陈某有一个想法，能更快地补充官军的兵力。”
　　秋水道：“莫非是传檄武林，请各派都尽起精锐，前来投军？”
　　陈月朗摇头笑道：“不是。江湖健儿虽说身负武功，但组织起来很困难，而大军作战，纪律比武功更重要。”
　　秋水道：“那你的意思是……”
　　陈月朗道：“可以广招民夫，替换沿运河的漕运官军，这样一来，不仅京城守军能迅速扩充，新招的这些义勇民夫也免了没受过正规训练就上战场的苦差。”
　　秋水抚掌道：“好主意！好主意。”
　　第五名笑道：“陈掌门好精的算盘，要是天目派也开店做生意，咱们徽帮就不用再混了。”
　　陈月朗也笑道：“说起这个算盘，陈某还有一件事很替于大人担心。”
　　第五名道：“什么事？”
　　秋水抢着道：“你的脑筋转的就是慢，这还用问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当然是指军饷。”
　　陈月朗点头道：“不错，没有充足的粮饷，是很难打胜仗的。”
　　秋水笑道：“这个陈掌门不用担心，前两天抄了王振的家，抄出金银十余库，马匹万余，奇珍异宝无数，正好可充军饷之资。”
　　第五名接着道：“再说，殷老弟还有一大笔横财准备献出来，正好现在交给陈掌门，由陈掌门转交于大人。”
　　陈月朗诧异道：“殷老弟会有什么横财？干吗又一定要陈某交给于大人？”
　　第五名嘿嘿一乐，道：“这个么，其中缘由，你还是问殷老弟吧！”
　　殷朝歌自怀中掏出那张藏宝图，笑嘻嘻地递到陈月朗手中，道：“其实这个并不是我献出来的，而是悟生大师代表上方禅林献出来的。”
　　陈月朗简直快让他绕糊涂了：“此话怎讲？”
　　殷朝歌道：“这笔横财原是云水大师涉险自玛哈木帐中取得，打算用来修复上方禅林，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将它取出来，日前，悟生大师说，没有国家，就没有上方禅林，只要能利用这些财物作为军饷，击退也先，使中原万万百姓免受兵灾之苦，岂非比修十座、百座上方禅林更有意义么？所以，一定让在下转献出来，做为军饷之用。”
　　陈月朗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陈某转交呢？”
　　殷朝歌笑道：“要是由在下交给于大人，有很多话都不大好说，陈先生请看一看藏宝地在何处就明白了。”
　　陈月朗慢慢展开宝图，讶然道：“咦，这么巧，正好就在庆寿寺！”
　　殷朝歌道：“是啊，要是让于大人觉得，在下和秋帮主、第五帮主一直呆在京城里只不过是想趁机取宝，那不是很让人难为情么！在下倒好说，就是秋老和第五帮主的两张老脸上很不好看呐。”
　　秋水和第五名几乎同声道：“这叫什么话！”
　　陈月朗一笑，将图塞进怀里，道：“几位放心，陈某一定不辱使命。”
　　白腰山，也先大帐。
　　慕容旦终于尝到了“度日如年”是个什么滋味。
　　他恨不能一步就跨回中原，和自己人接上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有常和尚的武功远高于他，那几位灌顶国师的功力也都与他在伯仲之间，但他若真想逃走，这些人也不一定就能拦得住他。
　　但他不能走，因为他肩上还挑着一副重担。
　　这重担就是小虎儿——张飞鸿的独子，张氏一脉的继承人。
　　无论如何，他也要一力保证小虎儿的安全，因为他不能辜负张飞鸿对他的知遇之恩。
　　十八日那天，他使出浑身解数才让也先相信，济南铁府只不过是张氏一族在中原众多据点中的一个，铁府的覆灭并不能影响张氏在中原的实力。
　　也先最终相信了这一点，但慕容旦自己心里却一直打着小鼓。
　　他无法忘记喜宁说过的一句话：“浙江沿海倭子有几次进攻，都已被荡平了。”
　　他非常担心这两次“倭子”的进攻，正是张飞鸿对中原发动的进袭。
　　张飞鸿的性格慕容旦再清楚不过了。如果铁府被白袍会踏平时，张飞鸿也在场却又无力扭转战局，那么铁府的覆灭一定会激怒他。
　　被激怒的张飞鸿做起事情来，从来不计后果。
　　慕容旦的心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刻也安定不下来。
　　他勉强定住心神，要求也先派人潜入中原与张飞鸿联络，通知张飞鸿尽快动手。
　　也先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从自己的贴身护卫中挑出了八名好手，去完成这个任务。
　　令慕容旦暗自庆幸的是，这八人之中，有三人是和他一同潜入瓦剌的死士。于是，他以告诉这八人如何才能与张氏的人联系上为由，向那三名死士授以秘计。
　　现在，他正在等消息。
　　他也知道消息不可能来得这么快，但他就是定不下心神来。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公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公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一种不祥的感觉已在他心里逐渐膨胀起来，慢慢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
　　一瞬间，他已决定，只要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他将立即展开行动。行动目的当然就是将小虎儿安全送出中原。
　　他盘腿坐下，开始调息运功。
　　他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理顺其乱如麻的心神，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慕容旦睁开眼睛时，天已快黑透了。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帐外，仰面看着乌蓝的天幕上几颗疏淡的星星。
　　他的双眼在沉沉的夜幕里闪动着锐利的精光。
　　一丝微笑挂在他嘴角。
　　夜风拂过，茂密的野草翻起一阵暗黄的波浪。
　　他的心动了一下。
　　似乎他已置身海岸边，正看着暗绿的、万里无垠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