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人情债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京城。陈宅。
　　夜已深。
　　整幢宅院都已隐进了无边的暗夜里，只有大客厅内依然红烛高烧。
　　夜风拂过厅前，风中有夜的清凉。
　　远远地传来更鼓声。已是三更。
　　秋水、第五名、陈月朗、司马乔、殷朝歌、游方六人仍围坐在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有一丝睡意。
　　他们在等消息。于谦的消息。
　　这几天里，于谦正在做宫里的三个大太监金英、兴安和李永昌的工作，想通过他们说服孙太后同意由郕王登基，继皇帝位。
　　在现在这种形势下，只有一个新皇帝才能拯救大明王朝。这一点，这三个大太监都很清楚。
　　难的是孙太后的工作很不好做。
　　原因很简单，历朝皇位的继承都有一定的顺序，一旦乱了这个顺序，.难保不发生重大的宫闱之变。
　　再说，谁也不敢保证郕王一旦做了皇帝，还会保证现在的太后在宫中的权势和地位。
　　虽说于谦的主张得到了朝廷上现存的三个地位最高的
　　大臣、大学士陈循，吏部尚书王直和礼部尚书韩雍的支持，但一旦李永昌做不通孙太后的工作，则其后果将是十分可怕的。
　　陈月朗看着在夜风中摇晃不定的烛火，沉沉地叹了口气，喃喃道：“不知情形到底怎么样了。”
　　秋水却一副满怀信心的样子，道：“你们放心，一定能成。”
　　陈月朗讶然道：“秋老怎么这样有把握？”
　　秋水淡淡地道：“不另立新君，朝廷大概只能接受也先十分苛刻的条件。比如说，也先的条件是要以黄河甚至淮河为界割让国土，朝廷会接受么？”
　　陈月朗道：“可皇帝不是有一个儿子么？孙太后会不会想立他为帝呢？他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哪！”
　　秋水微微一笑，道：“皇帝的儿子才多大？才一两岁吧？他能领导群臣，能处理朝政？当然不能。在现在这种形势下，所有的官员都希望能有一个年长的皇帝，你想想，郕王是皇帝的弟弟，由他继承大统，还不是名正言顺么？再说了，一旦郕王登基，也先再将皇帝捏在手中还能有什么用？这样一来，反而更能保证皇帝的安全。孙太后一定能想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能让她的儿子安全地回来，总是不错的吧？”
　　陈月朗听得连连点头。
　　不仅陈月朗，大厅里其他的人也都认为秋水的分析十分合情合理。秋水伸伸胳膊，打了个哈欠，道：“我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三更天了，都睡觉去吧。”
　　“本座正有要事欲与秋帮主商量，秋帮主怎么能睡觉去呢？”
　　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爽朗豪迈的大笑声。
　　秋水神色一怔，怒目喝道：“什么人？”
　　喝身未停，六条人影已飘出厅门。
　　刚一出厅门，六人就都停下了脚步。
　　暗淡的烛光自敞开的厅门里射出来，正照在来人的脸上。
　　殷朝歌不禁叫出声来，“慕容教主！”
　　慕容冲天大笑道：“不错。正是本座。殷老弟，咱们又见面了。”
　　秋水冷冷地道：“慕容教主深夜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慕容冲天道：“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想让诸位替本座做几件事情。”
　　秋水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这里是贵教总舵，你可以为所欲为？”
　　慕容冲天也冷哼一声，道：“本座知道贵会和徽帮、天目三派精英齐集于此，但又怎样呢？嘿嘿，本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秋水厉笑道：“来是容易，你试试看你还走不走得了！”
　　慕容冲天也大笑道：“本座既来了，就不愁走不了！”
　　秋水右手一抬，喝道：“举火！”
　　刚才还黑沉沉的院子里，一瞬间就已灯火通明，数十枚火把的照耀下，四面墙头上一排排利箭闪动着森森寒光。
　　慕容冲天不屑地一笑，道：“秋帮主以为，这些破烂玩意儿就能吓倒本座？”
　　秋水冷笑道：“用不着吓你，只要殷老弟一出手，你就得留下来！”
　　慕容冲天淡淡地道：“是么？”
　　他一伸脚，踢了踢身边的一个麻布口袋，淡淡地道：“你们猜一猜，这里面是什么？”
　　麻布口袋里显然装着一个人。
　　低低地喘息声正一阵阵自袋内传出。
　　秋水一怔，回眼看了看殷朝歌和第五名。
　　他们的脸上也都一片迷茫之色。
　　此地今夜高手云集，如陈月朗、秋水、第五名的功力都与慕容冲天在伯仲之间，殷朝歌的功力更在他之上，他竟然敢只身闯来此处，当然是有恃无恐。
　　麻袋里会是谁呢？
　　慕容冲天微微一笑，道：“不知道吧？想知道吗？”
　　殷朝歌踏上一步，拱手道：“请教主明言。”
　　慕容冲天点点头，淡淡地道：“是于谦！”
　　殷朝歌大吃一惊，双臂一振就要往上冲。
　　慕容冲天左脚踏在袋中人的头上，冷冷道：“除非你想要他死！”
　　殷朝歌急叫道：“请放开于大人，有话好说！”
　　慕容冲天四下一扫，道：“让四下的埋伏全部撤走！”
　　秋水恶狠狠一跺脚，挥了挥手，墙头上闪光的箭尖立即消失。
　　慕容冲天得意地笑了两声，拉长声音道：“本座刚进来的时候，好像诸位正在讨论皇位继承人的问题，是不是？”
　　殷朝歌心里一跳，道：“是。”
　　慕容冲天用脚尖点了点麻袋，道：“本座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我想诸位一定也都很满意。”
　　第五名冷冷道：“你的意思是以于大人的性命相胁，要我们保你做皇帝，做梦去吧！今天你只要敢伤于大人半根毫毛，看老子不活吃了你！”
　　慕容冲天摆手道：“慢来慢来，本座什么时候说过想做皇帝？”
　　第五名道：“那你说的人选是谁？”
　　慕容冲天的目光笑眯眯地在每个人脸上都转了一圈，右手忽地一伸，指着殷朝歌道：“他！”
　　殷朝歌暴跳起来，怒叫：“你妄想！”
　　第五名和秋水对视一眼，两人都悄悄叹了口气。
　　陈月朗朗声道：“慕容教主，现正值国家多事之秋，凡我中原有志之士，都应该合力而起，共抗外侮，教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起这样的念头呢？再说，殷老弟只是一江湖人，即便他身登大宝，又怎能让天下人心服呢？”
　　慕容冲天大笑道：“殷老弟是江湖人？哈哈，看来陈掌门还真是个书呆子！”
　　陈月朗沉声道：“此话怎讲？”
　　慕容冲天指着殷朝歌道：“你问他。”
　　殷朝歌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捏紧双拳，努力控制着全身剧烈的颤抖。
　　秋水长叹一声，道：“慕容冲天，看来你将殷老弟劫持到亦集乃之前，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
　　慕容冲天道：“一点儿不错。”
　　秋水道：“你真的是想帮殷老弟正位吗？恐怕不是吧！依我看，你是想借用殷老弟以得天下，然后取而代之对不对？”
　　慕容冲天微笑道：“随你们怎么想好了。”
　　陈月朗眼中满是惊疑不定：“秋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秋水叹道：“事到如今，说不说都一样了，殷老弟他……他是建文帝的嫡孙！”
　　陈月朗吓了一大跳：“此话当真？”
　　殷朝歌道：“一点不假！”
　　他的双眼已经睁开，目光平静而坦然。他的身体已不再颤抖。
　　他转向慕容冲天，一字一字地道：“教主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答应，你就要杀了于大人，对不对？”
　　慕容冲天道：“不错！”
　　殷朝歌目光一凝，道：“但你杀了于大人之后呢？你自信能出得了这幢房子，这个院子么？”
　　他不等慕容冲天回答，接着道：“就算于大人在你手中，在下现在也要动手杀你！我相信于大人绝不会怪我！”
　　话音未落，一道青光已自他的腰间弹了出来。
　　弯弯的青光倏地弹直，殷朝歌右臂直伸，长剑直指三丈开外的慕容冲天。剑尖纹丝不动。一丝丝冷冽的杀气自剑身上升起。
　　慕容冲天双手急摆，道：“等一等，等一等。”
　　殷朝歌微微一怔，道：“等什么？”慕容冲天忽然伸手一抓，他脚边地上的一小捆短木棍已到了他手中。
　　双手不停，眨眼之间，数十根木棍散落地插在他四周的空地上。
　　秋水等人都看呆了。他们谁也不明白慕容冲天此举是什么意思。
　　慕容冲天看着插好的棍子，十分满意地拍了拍双手，咧嘴笑道：“如果这些木棍是圣火教中的数十高手，你们该怎么办呢？”
　　殷朝歌又怔了怔。
　　他听不懂慕容冲天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冲天又伸脚点了点麻袋，道：“如果这个袋子里真的就是于谦，你们就真的让他死在我手上？”
　　他忽然冲厅前的几个人做了个鬼脸，双足一点，长笑声中，身影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