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游方其人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他有绝对的把握能顺利地“多嘴”并且能在“多嘴”后顺利地撤离，顺利地消失。
　　要是这样一点点危险就能难住他，他也早不会做“多嘴和尚”了。
　　他头痛是因为殷朝歌。
　　因为还是没弄清殷朝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即将开始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成为江湖上追杀目标的殷朝歌的身上是不是的确有那张藏宝图。
　　最最重要的，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叫殷朝歌的人在哪儿。
　　要维持“多嘴和尚”的形象和名声，殷朝歌此时在什么地方是“多嘴”中必须弄清楚的一条。
　　剧烈的头痛终于开始袭击他。
　　多嘴和尚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地放松全身。
　　只有这样，头痛的时间才会尽可能地短，而他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考虑和策划即将开始的行动。
　　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个问题仍然在他的脑子里盘旋。
　　殷朝歌到底在哪儿呢？
　　二月初二。怀来。
　　刚进怀来城西门，一路上都打马飞奔的司马乔就摆出了一付不太愿意再往前走的样子。
　　殷朝歌抬头看看天空，道：“怎么了？天刚正午呢，咱们尽可以再往前赶一程。”
　　司马乔正四下乱看，一听这话，就笑道：“有一个问题，小弟一直不明白，想请教殷兄。”
　　殷朝歌道：“你说。”
　　司马乔虚心下气地道：“自古皆有练气僻谷之术，说是练气练到一定的火候，就可以不吃饭不喝水什么的，真有这事吗？”
　　殷朝歌一愣。
　　虽然他不明白司马乔怎么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但还是认真地道：“僻谷之说我看没什么道理。所谓后天真气，其实都是从五谷杂粮之中汲取而来，不吃东西，人都活不下去了，怎么还谈得上练气呢？”
　　司马乔淡淡笑道：“我倒是认为僻谷之说有道理。”
　　殷朝歌很感兴趣地问：“哦？你说说看，有什么道理？”
　　司马乔心中好笑，脸上却一点也不带出来，道：'“道理嘛，我也说不好。只不过殷兄自从在雪山之巅自悟神功之后，似乎就不太想到吃饭这件事了，这不就是僻谷之术的一个活例嘛！”
　　殷朝歌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
　　一面笑，一面指着司马乔，却说不出话，引得路人尽皆侧目。
　　司马乔扶着肚子道：“不知道殷兄怎么样，反正小弟一进城，闻到这肉香酒香，肚子早就开始咕咕叫了！”
　　殷朝歌一翻身下了马，笑道：“给你一说，我也饿了，咱们先找个店，好好吃它一顿。”
　　司马乔来了精神，一跳就跳下了马背，笑道：“这么多天，一路之上就只有硬面饼子，啃得我牙都肿了。”
　　自榆林到北京这一路之上，大部分路段都十分荒凉，别说很难找到酒店，有时连清水也很难找。再说，他们一心想早点赶到上方山，自是一路兼程，也根本就想不到吃啊喝啊这上头来。
　　怀来距居庸关只有百里左右，而进了居庸关，离北京也不过半日的路程，他们当然应该好好吃上一顿，养足精力喽。
　　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酒馆，酒肉的香气一阵阵飘过来，二人的脚步不觉都加快了。
　　离店门不过十来步远了，司马乔的眼睛里已开始闪动着光彩。
　　“司马乔,站住！”
　　一个炸雷似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司马乔眼中的神光立即暗淡下来，苦笑着低声道：“这下好了，麻烦找上门了。”
　　殷朝歌回头看了看，吃惊地道：“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就蹦出个人要找你拼命呢？”
　　司马乔不回头，懒懒地道：“陈年旧账，陈年旧账。”
　　大街上的行人都慢慢围了上来。
　　司马乔苦笑道：“这帮人可真有瘾，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热闹，他们就来劲了。”
　　大叫出声的是一个年轻人，这时他已将腰间的单刀握在手中，沉声道：“转过身来！”
　　司马乔头也不回。
　　他眼中满是厌恶和不耐烦，淡淡地道：“殷兄，你先去酒馆等我吧。”
　　殷朝歌又仔细打量了年轻人一眼，放心地吁了口气，点头道：“行。你稳当点，能不伤他，尽量别伤他。”
　　司马乔微微一点头，慢慢转过身去。
　　年轻人眼中怒火喷涌，握着单刀的手已轻微地颤抖起来。
　　司马乔淡淡道：“嗯。原来是你。你找在下有什么事吗？”
　　年轻人全身都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怒道：“老子找你有什么事！老子今天要杀了你！”
　　司马乔皱了皱眉，又转过身，慢慢向酒馆大门走去，一面大声道：“劳驾，哪位去请一位捕头来。”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叫道：“咱们这里的捕头可不管这些事。”
　　司马乔怔了怔，苦笑道：“那就去请一位大夫来。”
　　又一个声音道：“请大夫要花钱的，你掏哇？”
　　年轻人抢上两步，单刀扬起，直对着司马乔的后背，
　　大叫道：“转过身来！”
　　司马乔淡淡道：“你不是要杀我么？请出招。”
　　年轻人的神态已近疯狂，吼道：“老子从来不在别人背后出刀！”
　　司马乔叹了口气，摸出锭银子扔在地上，道：“哪位好心人快去请一位大夫来！”
　　立刻有一个围观的好事者蹿了过来，捡起银子就跑，一面跑一面喊：“你等着，大夫马上就来。”
　　司马乔不禁笑了笑，慢慢转过身，正对着年轻人。
　　年轻人狂吼一声，挥刀猛扑上来。
　　司马乔一伸手，已捏住年轻人持刀的手腕，右脚一点，年轻人就惨叫着滚倒在地。
　　他的右手腕骨已被司马乔捏错了位，他的右腿也被踢伤了。
　　地上厚厚的灰尘飘扬起来，盖了年轻人一头一脸一身，呛得他大咳不止。
　　司马乔轻轻一掸衣衫一扭头向酒馆走去。
　　围观的人群中一人感叹道：“好快的身手。”
　　另一人道：“真是好功夫！”
　　一个声音带着得意和炫耀：“家兄曾在天津亲眼见过他用刀，刀光一闪，就杀了两个人！”
　　司马乔一笑回头，悠悠地道：“这位仁兄，在下从来就没去过天津。”
　　殷朝歌自酒馆内迎出来，低声道：“没事吧？”
　　司马乔微笑道：“没下重手，躺上十天半月就没事了。”
　　殷朝歌放心地一叹，扯着他的胳膊，笑道：“辛苦辛苦，酒菜皆已上桌，司马大侠请。”
　　虽说酒不算太好，但有总比没有强。
　　司马乔两杯下肚，神色已恢复了正常。
　　殷朝歌夹了块卤味，慢慢嚼着，低声问：“那是个什么人？”
　　司马乔叹口气，道：“提他干吗？反正不过是些乌七八糟的事，扯不清的账……喝酒喝酒。”
　　殷朝歌笑嘻嘻地端起酒杯，一干而尽，笑道：“你的熟人真多，走到哪儿，都能撞上一个两个。”
　　司马乔苦笑道：“殷兄过奖了，我在榆林时，可没有碰上这样的‘熟人’。”
　　正说话饮酒间，刚才捡了银子去请大夫的混混儿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将一小块银子放到桌上，赔笑道：“这位爷，是大夫给您的找头。”
　　司马乔伸手掏出一块银子，连同桌上的碎银一齐递给混混儿，微笑道：“这是给你的跑路费。”
　　混混儿大喜，深深作了个揖，哈着脸道：“请问这位爷是不是姓殷？”
　　殷朝歌停住酒杯，道：“正是。”
　　混混儿指了指门外，道：“外面有一位爷说要找您。”
　　殷朝歌一怔，道：“找我？”
　　混混儿哈腰道：“是是。那人就在门外，让小的请您老出去。”
　　殷朝歌疑惑道：“奇怪，这里怎么会……”
　　司马乔起身笑道：“莫非殷兄也有‘熟人’找上门来了？走走走，看看去。”
　　要找殷朝歌的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
　　中年文士面目清朗，胸前飘动着五绺长髯，手中轻摇折扇，正站在街对面的一家铺子前。
　　大街上刚才挤着看热闹的人群此时已散尽了，那个受了伤的年轻人也不见了。
　　殷朝歌一出门就低声对司马乔道：“怪事，这人我根本没见过。”
　　司马乔也是一脸狐疑：“我也没见过。”
　　中年文士一见殷朝歌，便收拢折扇，一步三摇走了过来，人尚在街心，便已长揖道：“殷公子，家师有请。”
　　殷朝歌上下打量了中年文士几眼，微笑道：“恕在下眼拙，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尊师是什么人？”
　　中年文士一笑道：“家师乃徽帮第五帮主的至交好友，讳上游下方。家师久欲一睹殷公子风采，故命在下前来相迎。”
　　司马乔道：“方才殷兄是问先生高姓大名，先生为何避而不答？”
　　中年文士倒翻折扇，在自己额上敲了一下，道：“恕罪恕罪，在下小姓水，贱名一方。”
　　殷朝歌微微点头道：“水一方，嗯，水一方。”
　　水一方折扇一展，悠然道：“‘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殷公子看，在下之名是否颇有‘蒹葭’之风？”
　　殷朝歌不禁笑了笑，道：“尊师盛情，殷某心领，只是殷某尚有要事……这个……尊师处就改日再去拜望，如何？”
　　水一方笑嘻嘻地道：“殷公子莫不是疑心有诈吧？”
　　殷朝歌目光一闪，道：“水先生此话是什么意思？殷某确实尚有要事……”
　　水一方笑道：“家师正是为了上方山之事，才让在下来请殷公子的。”
　　殷朝歌怔了怔，道：“这么说……”
　　水一方截口道：“家师受第五帮主之托，一直在监视上方山四周的动静，日前接到第五帮主飞鸽传书，言及二位公子将联袂前来，以解上方山之急，于是命在下在此相候，请二位公子前去商议。”
　　殷朝歌侧目看看司马乔。
　　司马乔微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殷朝歌道：“既是如此，请水先生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