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同盟者与投诚者

2024-08-11  作者：周郎  来源：周郎作品集  点击：

　　喜宁不再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慕容旦。
　　不等慕容旦的话说完，他就已脱口道：“谁说我不了解中原武林的事？”
　　慕容旦：“哦？”
　　喜宁道：“我与宫里的侍卫们关系都很好，他们经常谈起武林中的掌故什么的。”
　　慕容旦含笑道：“这么说，公公一定不会不知道济南铁府在中原武林的地位吧？”
　　喜宁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气，道：“看来这位公子对中原武林的情形太不了解了。”
　　慕容旦心中突地一跳，尚未开口，也先已问道：“此话怎讲？”
　　喜宁道：“济南铁府以前在武林之中的确是大大地有名，但那是以前，现在可大不一样喽！”
　　慕容旦的脸色已有些发白，他盯着喜宁，一字一字地道：“现在怎么不一样了？”
　　喜宁道：“几个月前，铁府就已在武林中除名了！”
　　慕容旦“呼”地站起，一步就跨到喜宁身边，一伸手，食、中二指卡住他的喉咙，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喜宁惊惶地大张着嘴，扭头看着也先。
　　也先重重地咳了一声。
　　有常立即飘身而起，右掌微张，慕容旦后心数处大穴已在他掌力笼罩之中。
　　有常冷冷道：“慕容公子，有话好好说，请先放开这位公公。”
　　慕容旦咬了咬牙，一旋身，已退回到自己的坐垫上稳稳地坐下，慢条斯理地道：“适才多有得罪，望公公见谅，铁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望公公明言。”
　　喜宁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的脖子，狠狠瞪了慕容旦一眼，恶声恶气地道：“铁府让人给踹平了！”
　　慕容旦目光闪动，道：“是什么人干的，公公知道吗？”喜宁恶毒地一笑，大声道：“当然知道：是白袍会干的！”
　　慕容旦目光一凝，喃喃道：“原来是他们。”
　　北京，圣火教总舵。
　　宗化满脸倦容、满身风尘地坐在慕容冲天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他率领着天心堂的精锐一直在关外驻扎，慕容冲天交.给他的任务是监视也先的动向，随时向总舵报告。他赶回圣火教在京城内设的临时总舵已有两顿饭的功夫，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嘴一直就没有停。
　　他带回的消息实在是太惊人、太出乎慕容冲天的预料了。
　　一向镇定的慕容冲天都忘了让已口干舌燥疲惫不堪的
　　宗化先喝口水，喘口气。
　　“怎么会这样呢？也先这小子哪根神经出了毛病了？”慕容冲天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他觉得这实在太令人不可思议了。
　　“情况属实？也先没有在暗地里玩什么花招？”
　　慕容冲天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宗化的舌头已干得像是沾满了砂子，但他仍然努力让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误：“属下在土木堡四面安插了十几处监视哨卡，他们报回的情况和属下亲眼所见的并无差别，也先撤军后，属下又带人一直从侧面尾随监视，他们的确是全军都撤走了。”
　　慕容冲天俯身到面前大案上的一张地图上，闷声闷气地道：“你刚才说，也先现在鸡鸣山扎营？”
　　宗化道：“是。”
　　慕容冲天紧皱着眉头，盯着地图看了好一阵子，终于直起腰来，吁了口气，道：“看来，也先并未放弃直入中原的打算。”
　　宗化道：“如想直入中原，现在正是他最好的时机，他为什么会按兵不动，反而撤走了呢？”
　　慕容冲天眉头一展，又皱紧了，沉吟道：“看起来，他还在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宗化诧异道：“连皇帝都已被他抓住，京师一带已无可战之兵，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慕容冲天重重地往椅背上一靠，两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双手交叠在肚子上，好半天一字未发。
　　他不说话，宗化自然也不敢说话，但他也不敢退下去，只能呆坐在椅子上，想办法让自己干燥的舌头能舒服一些。
　　`慕容冲天的眼睛慢慢眨动了几下，忽然“嘿嘿”地笑出了声。
　　宗化精神为之一振。
　　他从笑声里已听出，教主找到也先不进反退的原因了。
　　慕容冲天慢慢坐直了身子，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宗堂主，你知不知道也先在等什么？”
　　宗化道：“刚才属下也一直在想，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理出来。”
　　慕容冲天笑意收敛，一字一字地道：“他一定是在等张飞鸿！”
　　宗化脸上不禁一热，鼻头却忍不住发酸。
　　他立即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宗雨雯。
　　慕容冲天根本没有注意到宗化表情的变化，接着道：“也先对中原的虚实一向很不清楚，所以他要等张飞鸿的人马在中原起事，为他做内应。”
　　宗化讶然道：“张飞鸿在济南和天目两次接触被击败，早已远遁海外，也先会不知道？”
　　说到“张飞鸿”三个字时，他的语气很不自然。
　　慕容冲天点点头，道：“他肯定不知道？？”
　　他忽然打住话头，看了宗化两眼，慢慢地道：“宗兄弟是不是又想起了雯雯？”
　　宗化沉默，垂下眼睑，低声道：“是。”
　　慕容冲天叹了口气，道：“阿雯是个好孩子，就是……”
　　宗化鼻头发酸，哑声道：“教主，您不要再说了。”
　　慕容冲天道：“你放心，等大事一定，我会派人去海外，接她回来！”
　　宗化眼圈微红，颤声道：“谢教主！”
　　慕容冲天又叹了口气，方道：“你想，也先为了组织这次进攻，一定费尽了全部的精力，哪里还有余暇来注意中原武林的事，再说，张飞鸿两次被击败，从表面上看只是武林门派之间的争斗，知道内情的人又有几个？”
　　宗化恍然道：“这么说，也先一时半会是不会再进攻了？”
　　慕容冲天慢慢捻着自己的长髯，沉吟不语。
　　宗化道：“属下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
　　慕容冲天道：“讲。”
　　宗化道：“可以派人向也先通报张飞鸿已彻底溃败的事实，并表示我教愿意与他联手……”
　　慕容冲天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
　　宗化道：“属下驽钝，请教主指点。”
　　慕容冲天淡然一笑，道：“也先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概只会用手中的皇帝再敲朝廷一大笔财宝，然后与朝廷议和修好。”
　　宗化想不通：”怎么会呢？”
　　慕容冲天道：“也先一旦知道张飞鸿溃败，他已无内
　　应，当然不会再做毫无把握的进攻；本教是被他自亦集乃赶出来的，他又怎会再度与本教联手呢？再说，也先一定会想到，如果他与本教合作，一旦他进攻得手，获利最大的，将是本教而不是他。”
　　宗化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慕容冲天很耐心地接着道：“一旦也先侵入中原，本教自然就会利用民族大义，激起百姓敌忾之心，吃亏的当然是瓦剌人，这一点，也先当然不会不清楚。”
　　宗化顿悟，钦佩地道：“教主明见，属下茅塞顿开！”
　　慕容冲天淡然一笑，旋即又皱起了眉头。
　　他的眼中，已爬上了几丝红丝，两鬓的白发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月内，已多出了一倍不止。
　　自三十多年前登上圣火教教主的宝座以来，他就一直在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最大的目标做各种准备工作，现在，目标就在眼前似乎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却一直迟疑着，无法让自己伸出手。
　　他的计划是完美的，几乎完美到每一个可能发生的细节都已考虑到了，但计划终究只是计划。
　　事态的发展并不总是以个人美好的意愿为转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几次意外，已让慕容冲天更深刻地懂得了这个道理。
　　所以他现在需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最后的一步，也是最难跨出的一步，稍有差失，则他三十多年的心血就全都白费了。
　　在跨出这最后一步之前，他必须将各方面所发生和可
　　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掌握在手中。
　　慕容冲天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垂着的一根丝线。
　　几乎在他拉动丝线的同时，门轻轻地打开了。
　　李乾元一闪身，出现在书房里。
　　慕容冲天道：“宗堂主带回来的消息你们都知道了？”
　　李乾元道：“是。”
　　慕容冲天道：“朝廷那面有什么动静？”
　　李乾元道：“据属下买通的几个小太监传出的消息，今天宫里差一点就出了大事。”
　　慕容冲天目光一闪，道：“快讲！”
　　李乾元道：“今早郕王以监国的身分临朝，在京的高官们突然发难，一个个都上奏章弹劾王振，说到伤心处，满朝大臣都顿足大哭，把郕王吓了一大跳。”
　　慕容冲天嘴角一动，道：“这位王爷的胆子可够大的，嗯，你接着说。”
　　李乾元道：“郕王什么话也不说，站起身就跑进了午门，还下令让太监们关闭城门，不想众大臣一涌而入，郕王没办法，只好和孙太后下旨，要抄王振的家，可旨意之中，却是派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去干这件事。”
　　慕容冲天目光闪动，道：“那帮大臣们肯定不会答应。马顺是王振的死党，让他带人去抄王振的家，这不是笑话么！”
　　李乾元道：“是。当时众大臣也都是这样子说的，不想马顺这小子傻不叽叽地还要瞎神气，在这个节骨眼上蹿了出来，指着众大臣们破口大骂。”
　　宗化忍不住一笑，道：“马顺要吃苦头了。”
　　李乾元道：“哪里只是吃苦头，有一个叫王飒的给事中突然就跳了起来，拿着手里的朝笏就往他头上砸，一边砸，一边骂，马顺还要和他撕打，不想众大臣一涌而上，就把他给打死了。”
　　慕容冲天不禁动容道：“你说什么？他们就在大殿之上，当着郕王的面把马顺活活打死了？”
　　李乾元吸了口气，道：“不止马顺一个，王振的另外两个死党也被大臣们一鼓作气地打死了。”
　　慕容冲天道：“皇宫大殿之上乱成这个样子，郕王就一点表示也没有？”
　　李乾元道：“郕王根本连话都不敢说。”
　　慕容冲天道：.“也难怪，这就叫众怒难犯，这帮大臣们吃王振的苦头吃得太多，一直都敢怒而不敢言，这次是将多年的积怨一下子爆发出来，只怕是皇帝本人在，也不敢说什么。”
　　李乾元道：“大臣们大概也知道在大殿之上打死了人没什么好果子吃，一个个都很失态，群情汹汹，越闹越不像话，郕王实在受够了，站起身就想往后宫跑。”
　　慕容冲天道：“只要郕王这一跑，这帮大臣们铁定会跟着冲进宫去，嘿嘿，那可就天下大乱了。快说，结果如何？”
　　李乾元喘了口气，方道：“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之中突然挤出一个人，几步跨到郕王身旁，一把抓住了郕王的袖子，将他按在座位上，说：‘殿下不要走，王振是这次
　　兵败土木的罪魁祸首，不抄他的家不足以平众怒，大臣们今天如此激愤，都是为国家社稷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郕王这才勉强镇定下来，说马顺该死，大臣们当殿击杀马顺是大功一件，让大臣们各自回衙办事，还说稍后就会有旨对各大臣都会有奖励什么的，大臣们这才拜谢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