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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武师探庄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青姑忙喊着:“沈老伯,你把桨放下,用竹篙,想法子掳住一点,趁着这边水的力量还小,咱们把船无论如何也得停住。若是冲到决口那边,可就毁了,船非翻了不可。”沈庄头也看出眼前情形太以危险,老头子也真拼了命,青姑和巧姑姐妹二人在后艄,也是拼着命地用木桨拨动,和这水流拼斗。此时在那片喊声和塘口退下来的船只,以及堤埝上被冲下去的人,和灯笼火把,散在水面,已经看出来开口子地方,离这里至少有一里多地。因为散在水塘口的船只,被这水冲进来的一股子猛力,完全从正北一带冲进去,水面上还飘着星星点点的未灭的火把,刹那间也被浪头卷去。这一来,青姑们这只船,无形中算是脱去危险,只要是正对着塘口这里,堤埝开了口子,青姑这只小船,早被浪头卷翻了。此时沈瑞林已经用竹篙,掳住南边没被淹没的一棵柳树,爷三个拼命地一路挣扎,竟把这只船靠到树底下。再回头看去,七星塘一带,黑沉沉的大水汪洋,可是从塘口卷回来的船只,虽则冲翻了四五只,内中还有六七条船顺流而下,一直地往正西漂流着,船上是一片叫骂之声,更连续着鸣起锣来。此时这片大水一灌进来,顺着七星塘、铁牛湾一带,就算全行淹没,水势也就是初决口时力量猛些,此时水力已不像先前那么汹涌。

  青姑忽然向沈瑞林招呼道:“沈老伯,你别站在船头,把身形矮下去。你看那边有十几只船全向这边驶过来,倘若是恶霸范大兴等,我们被他望见一点踪迹,可就毁了,现在我们连逃全逃不了。”此时这只船好在已经用绳拴在柳树上,船只是没有危险了。沈庄头赶紧地蹲在前边的舱内,这时惊魂略定之下,远远地往河东一带望去,一时比一时的灯火多,沿着河东的堤埝一带,全是锣声人声,震动天地在呐喊着。青姑抓住了巧姑的手道:“妹妹,我们大约还许活下去,你仔细看,河东一带,不像淹没的情形,人声这么乱,锣声这么疾,这分明是还在保护堤埝。”这时所望到的这一排船,船上各有四五支火把,全是八支木桨,壮汉们在尽力地使船前进,并且这里水是往里灌,来的船是顺流,非常快,这一排船,可是全散开,每只船全相隔着丈余远,船头上全站着提着兵刃的人,并且一片呐喊的声音,有人在高声招呼着:“老乡们听明白了,我们是只找范大兴算账,老乡们只要不助他为恶,我们绝不伤一人

  青姑猛然在后艄上蹿起来,跳上船板,高声向那边喊着:“那边船上可是姜老师么?你们快来救救我。”青姑继续狂喊,先前那边也在高声喊着,尚没听见,最后喊的几声,竟被偏着南边的一条船上人听见,他们船只立刻倒打桨,船身走得慢,立刻有人在高喊着:“什么人?你是在哪里喊?”青姑更在连声招呼。来船已经听出是在水塘这边,被水淹没的一片堤埝附近,露在水面的一棵柳树下。青姑此时更高声喊着:“我是恽青姑。”这时来船已经听明,立刻有两只船,船头掉转,一直地向柳树下冲过来,靠艄远的一只船,更有人在招呼:“表姐,你在哪儿?快答应。”青姑一听这喊声,分明是关外的张英男表弟,青姑惊喜交集,赶忙又连声招呼着,来船已近,看见了青姑的这只小船。

  在火把光照耀之下,青姑痛得泪直流,头一只船上,正是自己的恩师——连环镖姜天佑,掌中提一口利剑,面色铁青。第二只船上,正是表弟张英男,也是一身短装,手持利剑。姜天佑这只船,先行冲到近前,连环镖姜天佑招呼道:“青姑,你居然还活在世上,好孩子,快过来吧。”青姑赶紧地跳过船头,往姜天佑面前一跪,口中喊着:“师父,你可来了,可苦死徒弟了。”这青姑在喊出这句话,身躯往旁一倒,悲愤惊喜过度,晕了过去。

  这位老武师姜天佑,把掌中剑递与身旁的人。第二只船的张英男也跳了过来,往起架着青姑,连招呼着:“表姐,表姐。”青姑不过是暂时晕过去,可是英男两手这一扶她肩头,青姑疼得立刻怪叫一声,醒转过来,往旁一挣扎,坐在船板上,哭着招呼道:“你别扶我,我受伤了。”此时两个船上,八支火把全集拢来。英男也吓得缩住手,此时看到青姑的身上,许多血迹,渗透了衣裳,更有好几处衣服全破了,英男不禁急得大叫道:“哎呀,表姐,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此时青姑忍住悲痛,抬起头来,看了看师父,看了看表弟,悲声说道:“表弟,我这是在梦中么?你怎的从关外赶到这里?你们怎么不早来?可怜我爹爹。”

  英男顿足说道:“表姐,这些事不用说了,现在我们只有找那狗娘养的范大兴,不把他宰了,誓不甘休。”青姑仰着脸招呼道:“师父,我爹爹死在娄瞎子之手了,可是我娘呢?我们河东怎么样?”连环镖姜天佑,嗐了一声道:“青姑,我好恨,我来得不晚,我绝没走在恶魔们后头,可惜我也是毁在人单势孤,没有助手,顾此失彼,造成种种恶因。好姑娘,事已至此,无可如何,英男来得很巧,是我一个好帮手,一切事我已尽知,只不知你受这么重的伤,现在可不能耽搁,我们不把范大兴除掉,又是后患。河东保住了,堤埝是我们挑的,现在只有赶紧地追到大兴庄,他那里淹不了。你进到舱中去歇息,也叫你看看除这个天人共愤的恶魔。”说到这,姜天佑回头招呼船上水手道:“我们赶紧地往前进,从铁牛湾冲进去的别落了单。青姑,那船上是什么人?快说,没有工夫耽搁了。”

  青姑忙地招呼道:“师父,快叫他们过来,现在也没有工夫告诉你,是徒弟救命恩人,毁家救我,老人家是铁牛湾的沈庄头,这是他的妻女。”连环镖姜天佑点头道:“好。”忙地向小船上招呼:“老朋友,请过来吧。”沈瑞林吓得战战兢兢,青姑更连连地招呼着巧姑,叫他赶紧过船,这三人全从小船上过来,姜天佑向沈瑞林道:“老朋友,请你恕我姜天佑现在没工夫和你谈话,请进舱中,完了事,咱们再细谈。”老头吓得只有诺诺连声地答应着,答不出话来。

  此时英男从水手们手中接过一支火把来,走进船舱中,叫青姑和沈瑞林等三个人,全到舱里歇息。此时外面已经喝令水手们催船前进。青姑此时坐在舱中的木炕上,英男把船舱内舱板上挂的一盏瓦油灯点着,把火把送到舱门外,还给水手们,眼中还是不住地流着泪。因为表姐弟是一块长起来,更一同随姜老师学的武艺,情同骨肉,此时看到青姑遍身伤痕,哪会不痛心。青姑也拭着泪向英男道:“你们这情形,可糊涂死我了,你怎的竟会这时赶来救我们?”英男趁这时,遂把和姜老师遇合一处的情形,说与了青姑听。

  原来自从这黄河水势泛滥,被灾的已经有许多县,这种风声哪会不传布各处?这位连环镖姜天佑,自从离开关东,回转故里,他了结了一件个人的牵缠不了之事。这件事关系他个人的私仇,费了很久的时间,才算完全了结。他是一个奔走风尘的人物,在故乡哪里待得住。仍打算赶奔关外,可是在他起身后,已经听到了河南一带,大水成灾,在山东道上所传开的情形,越发厉害。这位老武师连环镖姜天佑,在快马张达的牧场中,也是五六年的光景,对于两个徒弟,知道得很清楚,恽青姑是河南汤阴县人,并且尤其知道青姑的父亲恽寿民,也是练武的。在这种情形下,老武师姜天佑未免对他们关心,他可并不知道,这个女弟子恽青姑,已经回转故里。自己好在是游侠江湖的人,又没有什么急事,正好到河南走一遭,访访这位恽寿民,连看看汤阴县一带的水势情形。在入了河南境,到处里所看到的尽是逃难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情形是非常惨。可是在道路间,竟自遇到一个江湖朋友,提起来,说是泛水县隐迹着一个绿林人物,这人明着说是已经洗手,暗中他还是不干净,也就是江湖中所传说的娄瞎子。姜天佑是一个疾恶如仇的性情,尤其是对于江湖中这种飞贼巨盗,恶行昭著的人物,特别注意,遂先行入了泛水县。

  入了县城,所看到的情形,尤其叫姜天佑愤懑。四乡逃难的,一拨跟一拨,县城里虽也收容一二百人,那种情形,越发地叫人看着可气,不过是为一般贪官污吏,造成了发财的机会。他们假借着办赈灾为名,竟自对于县城中,以及没被灾的,各处勒捐巨款,以赈济难民为名,完全被他们中饱。所有逃奔城里的,除了他为的挂这种慈善招牌,收留的少数难民,再有来的完全拒绝,绝不肯再叫难民们进城了。姜天佑只为此番是想访那娄瞎子和看望恽寿民而来,这些事管起来,一时就不能脱身。并且伸手多管这种事,就得耽搁很多的时日,详细调查情况。只好是放手不管,仔细地探访这个娄瞎子。可是连环镖姜天佑到的时候,这个娄瞎子,并没在泛水县城,姜天佑探访了两三天的工夫,在本城中倒访不出他什么劣迹。可是在这时,无意中连番地遇到了柳条河、大兴庄进城的人和官府中来往交结。并且从旁听说,这大兴庄竟是土豪恶棍一流,霸据一方,结交官府,走动衙门,在乡下是很有势力,人旺财旺,运气真好。柳条河一带,已经朝不保夕,偏是他河西一带,地势极高,就是把这一带淹了,他也受不到什么损失,这简直是贼性发旺。连环镖姜天佑听到这种传言,更因为找不到这个娄瞎子,遂悄悄地来到大兴庄一带。可是他到这里时,恰巧正是柳条河河东一带由恽寿民率领,一般乡里父老到大兴庄,恳求范大兴挑堤保众。这遭到了拒绝,并且把所来的人中打伤一人,连环镖姜天佑,虽则暗地里看明自己所要找的这恽寿民,可是因为他来到大兴庄受辱而去,这位老武师姜天佑,竟有些动了气。自己因为对于恽寿民这个人,知道得不清楚,没会过面,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真要是那种平平庸庸,怕死之辈,自己倒不便和他相见了。在这种重要关头下,个人出头是管是不管,办这种事全是切身的利害,个人又不是当乡当地的人,一个慕名的朋友,虽则和青姑有师徒的名分,徒弟若在家还好,青姑仍然在关外,个人虽有心帮他的忙,这恽寿民若果然也是那无知的乡愚,个人可犯不上跟着他栽这个跟头。遂悄悄地来到河东,把这附近一带的地势察看一番,也认为这里情形太险了,只要一出事,恐怕这一带非落个全葬身鱼腹不可。数千户安善的良民,遭到这种大劫,别管恽寿民这种自己以任侠尚义自居的人,能不发一点恻隐之心,救人之念么?所以姜天佑虽不愿意去见恽寿民,可也是留着不肯走。

  他也是个有年岁的人,打扮得又和乡下人一样,只有小小一个包裹,一口长剑,所以他在河东一带各村庄经过,找那有年岁的人谈几句,自己作为一个过路人,言语和蔼,更是同情这一般将被灾的人,这一带黎民百姓们,尤其是有年岁的人,眼看着大劫临头,全是满怀悲愤,一个个也全愿意诉诉胸中的苦恼。所以姜天佑没费什么事,把这一带情形全探查出来,这才知道这个恽寿民,是个很有作为的人,不是自己所想象那种懦弱无能之辈。连经过好几个村庄,听到好几个老农,提到他,全是一致的推戴。恽寿民是一个爱百姓爱乡邻,一生为乡里间谋福利,这些人个别地尊敬他。这姜天佑听到这种情形,对于恽寿民不敢轻视了,大兴庄受辱而回,他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种人他是有涵养的人,恐怕有别的举动了。姜天佑索性不走了,买到一点干粮,就在柳条河附近一座小土地庙中潜踪隐迹。他暗地里把这附近一带的情形,看个真切,查个明白。尚家堡出事后,第二日晚间,恽寿民夜入大兴庄,这位老武师连环镖姜天佑,暗中正到大兴庄探查,恽寿民的一切行动,全在这位连环镖姜天佑眼中看个明白,并且更发现了恽青姑。这位老武师姜天佑,十分高兴,自己一生游荡江湖,先前虽教了两个徒弟,一个没有多大成就,一个却是过分聪明,后来却惹了一场大祸,自己全几乎被他毁了。仗着这个徒弟行为上还正大,在尽力营救之下,算是把他救出来,但是他在中原已不能立足,远走边荒,到如今毫无下落。好容易无意中遇到这么两个徒弟,认为他们全是有成就的人,下了五六年的功夫,把所学所能真是倾囊而赠,老武师姜天宿很惦着青姑、英男。此时居然看到她已经回了家,更要为这场事尽力。父女二人更不是走的一条路,姜天佑十分高兴,自己不枉数年辛苦,教会了她一身本领,还能够不负所学,为乡里尽力。姜天佑越发地把行迹隐秘,要看看他父女二人,究竟能把这件事办到什么结果,自己暗中相助,反倒容易下手,所以连环镖姜天佑,不肯露面。

  在铁牛湾的乡公所,暗地把那范大兴手下得力的党羽,花刀赵永刚,以劈空掌力,险些打下房去,使恽寿民行迹当时没败露。更跟随到野地中,隐身在庄稼地内,抽冷子下手,把匪党们弄下水去,扰乱他们不能登船。这次十分得手,恽寿民父女二人行迹也没有显露。范大兴终归是当时不能再逞那种恶念,以大队匪党去毁坏河东的堤埝。在范大兴狼狈地退回大兴庄,他临行所说的那种话,连环镖姜天佑听不出来,他是不肯甘心。今夜这么暗中作弄他,这个范大兴是实怀戒心,姜天佑始终地没肯离开他,暗地跟随也到了大兴庄,连环镖姜天佑,再想探查什么信息,就不容易了。这个范大兴,他似乎已经严加提防,回到庄院之后,他一切的行动,全是极其鬼祟。姜天佑倒也得十分提防他,因为他手底下这般人,虽全遭失败,可全不是弱者。

  这个范大兴回到庄院之后,除了安置那个打伤很重的秦二,他和他所有手下人说话,全是附耳低声,一句话也不肯叫第三个人听见。姜天佑虽则伏身暗处,但是也无法探查究竟,他有什么举动了。直到天光破晓,自己不能容身了,将身退出庄院时,正赶上一拨从堤埝上退下来的人,里面是六七名头目人,全是住在范大兴的庄院内。连环镖姜天佑,这时先行把身形隐起,容这般人走进去。就在这时,庄院里面有人牵出一匹牲口来往外走,在庄院的门口,和堤上退下来的人遇到一处,这伙人中有一个在招呼:“老崔,你这么早牵牲口往那里去?”这个牵牲口的壮汉,却在说:“张大个,你怎样这么爱多管闲事?我反正不上你家去,你管我上哪去呢?”这时内中一个身形高大的,一把抓住牲口嚼环,嬉皮笑脸地说道:“崔四,你不跟我说实话,我就是不叫你走,看你有什么办法。”那个牵牲口的,有些着急,一手推着这个壮汉道:“别玩笑,我有要紧事进城,过不了中午,你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咱们庄主叫严密着点,夜间的事,你难道不知道么?快躲开吧。”可是那个壮汉依然不肯撒手,跟着说道:“崔四,你可知道我的毛病,你是催死,你还是活下去,天已经这样亮了,怕什么?爽快些告诉我,我是非问不可。”那个牵牲口的,被他纠缠无法,只好说道:“老张,玩笑你全不分时候,我去找娄老师,躲开吧。”那个壮汉哈哈一笑,把手一松,向那牵牲口的说道:“敢情你巴结了这么趟好差事,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这么鬼头鬼脑?崔四,赶紧去,赶紧回来,回头我好好地请你喝一顿。”这个牵牲口的已经飞身上马,直扑围子门,这拨人也走进庄院。连环镖姜天佑,听到这两个人玩笑的情形,这个骑牲口的竟自在这时赶进城去,口中竟在说着去请娄老师,姜天佑蓦然想起,莫非所说的就是那巨盗娄瞎子?此人竟会和这恶霸有牵连,这娄瞎子若果然助着范大兴,和恽家庄一带为难,这可真是不了之局,恐怕恽寿民父女也非敌手,我好歹也挡他一下。连环镖姜天佑,遂赶紧离开大兴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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