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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巨盗拜庄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上文叙述黄河沿岸泛水汤阴两县交界之处,柳条河支流两岸已被大水威胁,尤以河东恽家庄一带十余村已濒危险之期,朝不保夕。恽家庄庄主恽寿民为保众开罪于河西之恶霸大兴庄庄主范大兴,屡遭迫害。恽庄主以一身为乡里保安危与恶势力搏斗,夜入大兴庄探查范之阴谋。爱女恽青鸾,生长关东,学成一身武勇,亦于当夜,悄渡河西,对付恶霸。父女虽未相谋,而走到同一路线,更得风尘异人暗助。当夜破坏范之计划,使其欲置河东十余村之阴谋终未得逞,恶霸范大兴率党羽从七星塘狼狈退去。而恽寿民此时亦须趁天光未亮,退回河东。以下紧接上集燕尾镖原文。

  此时天光已经快要破晓,那恽寿民今夜冒险来大兴庄,原本就没打算能够生回恽家庄。来得还十分凑巧,正赶上范大兴生这种恶念,要把恽家庄一带十余村庄,数千户的生命财产,付与洪流,好遂他的恶念贪心。可是事出意外,竟遇到这种武林中能手暗中相助,自己始终还没正式露面,竟能把这场大祸脱过。范大兴等狼狈地回转大兴庄,恽寿民在这种情况下,认为范大兴遭到这种折辱,他想保那条命,总该稍行敛迹。只要他不再做这种天人共愤的事,个人也实不愿意非把他置之死地不可。自己在恽家庄总是一个安善良民,就是把范大兴剪除了,他的狐群狗党很多,冤冤相报,就是自身能够侥幸,不被他所害,也恐怕给乡里添了后患。恽寿民怀着这种心念,对于他临走的情形,虽觉得他话说得靠不住,很有可疑的地方,但是天已快亮,不能尽自在此停留,赶紧得离开河西。因为自己的行迹无论如何不能落在他们眼中,趁着天还没亮,穿着庄稼地一路紧走,扑奔自己停船的地方。看看那只船是否还留在那里,倘若他们已经离开原地,自己只好破着辛苦些,多走出十几里地去,也能渡河回恽家庄。

  恽寿民来到停船的所在,看了看岸上,这时正好没有大兴庄这边的护堤乡勇。纵身到柳荫下,轻轻地一击掌,可是这时突然从旁边一棵树后,有一条人影很快地向自己扑来。恽寿民惊惶之下,赶紧向树干旁一撤身,身躯微往后一矮,双掌交错,一掌护身,一掌应敌。在这种地方,可不能发声喝问,因为离开不远就有护堤的乡勇。可是这条黑影往树旁一落,反倒低声发话招呼道:“爹爹,你也退出来了?上船吧。”恽寿民这才听出面前竟是女儿青姑,这才恍然在铁牛湾一带暗中动手的人,大约是她了。这丫头好大的本领!恽寿民此时不便答话,只哼了声。可是青姑已把恽寿民的手抓住,全把身形贴到岸边,矮着身躯,横跨过堤埝。一只小船两名水手,木桨拨动,水花微响,已经贴到了堤岸边。恽寿民和青姑,全轻轻一跳,落在船头,赶紧地退到当中。这种小船可没有舱,因为在这种地方,唯有这种船容易潜伏隐匿。不过恽寿民发觉并不是自己所坐的原船,水手掉转船头,冲波逐浪,一阵努力地把木桨拨动。这只小船,直往对岸冲过来,丝毫没有被西岸上的人发觉。

  恽寿民却向青姑道:“丫头,你好大胆子,我怎样嘱咐你,依然不肯听我的话,这是什么地方,你竟敢这么大胆地闯来。”青姑扑哧一笑道:“爹爹,你不要埋怨。爹爹怎么这样一人冒险前来?女儿来得不正好么?多少能够帮点爹爹的忙。你看这个恶霸,他居然用起这种手段来,想把我们十几个村庄全置之死地,爹爹请你不必固执。现在的事,这个恶魔已经安心用这种阴谋恶辣的手段。倘遭毒手,我们不也是同归于尽么?咱们数千户乡里,就这么毁在他手中,也太冤枉些了。爹爹看开些,我们父女有这身本领,要尽力地和他周旋一下。就让我们真个不是他的敌手,落在他手中,死也值得。爹爹,我总认为比束手待毙强得多。”恽寿民此时被青姑说得也认为自己过于固执。青姑原本就不是像平常家的女儿,坐守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她是在关东长起来的,又练成了一身武功本领,乡里间遇到这种大难,正是用她的时候,父女二人倘能尽力保住了十余村,岂不是件痛快事?遂也点点头道:“好,咱们爷两个尽自己的力量,要把这恶霸范大兴制服了,也算对得起乡邻父老及这一带的村民。我真想不到你竟会有这般本领。可是村公所屋面上,在我险些行迹败露下我竟会没看出是你来,我觉得你没有那么精纯的造就,你的轻身术太高了。”说话间,船已到东岸边,恽寿民的话锋打断,可是又问:“我坐去的原船,你见着没有?”青姑道:“我跟爹爹到的时候,大约不差先后,是我把爹爹那只船打发回来。因为这船上哥两个关泰和郝三,全是好水性,如给西岸乡勇发觉,他们也能下水逃走,所以把爹爹所坐的原船打发回来,只叫他两人等候。”恽寿民下船之后,向船上的两人嘱咐道:“今夜的事不必向外宣扬,就是我们本村人能够不提,也照样地严密着为是,你们知道事情关系重大。”郝三等答应着。父女二人一路紧走,天色也就是将将地亮,岸上巡查的人,并没有多少人发觉父女二人行迹,青姑更向恽寿民道:“爹爹先别回村公所,我还有些事想和你商量。”恽寿民和青姑遂一直地回转家中,父女二人是越墙而入。

  青姑夜间出来,连她母亲全不知道,这时父女二人先回到前面恽寿民平时个人起居的屋中。进屋之后,青姑先把背上的宝剑,身上的镖囊全行撤去,向恽寿民道:“爹爹,大约我们爷两个所办的事,已经惊动了江湖中能手,暗中要助我父女一臂之力,爹爹村公所所遇的事,绝不是女儿,实是另有其人。我一到河西,一直地到了大兴庄,我已经探查明白,他们要奔七星塘,我遂在陈家坝的南边野地中去等候,倒和爹爹是一样的打算,想半路截留他。我先前也认为只是爹爹一人潜伏在庄稼地内,可是后来越看情形不对,实是另外还有一个武林能手,对付这群恶徒。这人身手实在比我们高得多,轻身术,也有极深的造就。女儿安心要察看此人,只是始终未能追上这人。后来却发现了爹爹的踪迹,我才把那个叫黑心秦二的打伤,打得他摔在高粱地内。我因为此去大兴庄并没禀明爹爹,所以行迹上也十分严密着,恐怕行迹败露,为乡里们惹出正面的是非来,女儿定落爹爹埋怨。”

  恽寿民一听青姑所说的话,也觉诧异,猜测不出有什么人,在这种时候会这么拔刀相助,并且绝不肯露面。此人的武功本领,实有惊人之处。父女二人猜测了一番,也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认为大兴庄铁砂掌范大兴,他这么横行霸道,大约有风尘中豪侠人物,不满他的行为,暗地里对付他了。恽寿民还是竭力地嘱咐青姑:“像夜间的事,可一不可再,按大兴庄的力量实在不弱,若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我们二人结果如何,那就难逆料了。好在这次已经给范大兴一个极大的警诫,他能够稍知敛迹,对我们恽家庄一带,不再起这种恶心,我们也绝不再和他故意为难。但盼这次把这场水患度过去,我们跟他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多跟这种小人结怨?”青姑答应着爹爹所嘱咐的话。恽寿民赶紧地到村公所中去,因为自己走的多半夜工夫,村公所中定然已经全在慌乱起来。恽寿民连内宅全没去,因为这时天是刚亮,果然所有恽家庄一带的乡民们在各处地找寻恽庄主。随着青姑渡河的船夫们,也因为事情关系重大,始终不敢说。恽寿民一回村公所中,大家就纷纷地来问:“庄主夜间到哪里去了?”恽寿民仍然不告诉他们夜入大兴庄的事,只说是沿着河堤一带巡查下去。赶紧地又打发人到河堤一带,通知护堤的村民们,庄主已然回转村公所。悸寿民仍然是声色不动,照料着一切;

  只是最苦恼人的,天气依然不放晴,水势不减,并且较昨日又增加了半尺水。所有这恽家庄一带的村民,一个个就在这种凄风苦雨中,拼着命地护堤救险,昼夜换着班,不停地在工作着。这时恽家庄一带已经又召集了各村的主事人,聚议了一下。现在护堤救险到了最后关头,堤口所有的树木是绝不能动,各村中全找那人少的和已经破坏的房屋,各自动手拆取木料和草把子等,往河堤一带送,现在只有把堤埝先保护住,等到水势往下退时,善后的事就好办了。

  到了中午之后,恽寿民正在村公所中歇息着,忽然有护堤的村民们慌慌张张跑进来,到村公所中报告:“现在大兴庄那里来了一队人,内中可没有大兴庄的庄主范大兴,一个年约六旬的老头子,带着四名壮汉,他们说是特意来恽家庄拜望庄主。也就为的水势太险,他们要和庄主商量一下,只是我们不敢叫来人贸然过来,已经把他们挡住。”恽寿民一听这种情形,这或许是范大兴知道众怒难犯,他已经有悔过之心,可是他并没亲自前来。问了问报告的弟兄,来人们全是赤手空拳,并没带着家伙,这种情形不像是有恶意。恽寿民遂吩咐报事的弟兄:“赶紧到桥口那里,告诉护堤的弟兄,只管放来人进来。我到村口迎接他,不过把来人放进来之后,多预备十几个人守住桥口,后面再有人,绝不许他过来。”弟兄们答应着,赶紧如飞而去。此时村公所中,只有两位有年岁的乡人,是恽寿民主事的人,对于大兴庄这么突如其来地到恽家庄来拜望,全觉得这件事离奇,遂跟着恽寿民一同走出村公所,直奔村口。这种信息立刻传说开,护堤的村民,也在纷纷议论着。恽寿民赶紧地告诉身边的人,叫他们通知河堤上的弟兄们,千万要照旧护住堤埝,旁的事不必他们多管。这时远远地望到一行人,从河堤上走来,所来的果然是五个人,四个年轻力壮的弟兄,跟随一个六旬左右的老者,渐走渐近。恽寿民仔细辨别,这个老者的面貌很生,并且右眼已瞎,可是看那脚底下的情形,十分矫健。这老者面貌长得很丑,光着头顶,顶发已突,短眉毛,高眼眶,颤骨也很高,唇上留着短髭,黄焦焦的,再加上瞎了一只眼,越发地显得形容古怪。穿着件灰布长衫,高卷着两个袖管,下面是灰中衣,白布高腰袜子,青布双脸鞋。他身旁所随着的四个壮汉,一个个全是那么骄气十足。

  这时有一名村民头里跑过来,到了恽寿民近前说道:“这老头子姓娄,他可没说名字。”恽寿民绝不认识他。来人既然口称拜望,此时见他已经走下河堤,恽寿民赶紧地迎上前去,拱拱手道:“尊驾是由大兴庄来,恕我恽寿民眼拙,老哥贵姓大名?”这个瞎了一只眼的老者,也向恽寿民拱拱手道:“尊驾就是这悻家庄的恽庄主,久仰大名了,在下姓娄名鸿。恽庄主,咱们到村公所,我有事和你细谈。”

  恽寿民听到这人报出姓名,心中一动,对于此人知道得不清楚,可是有些耳闻,此人不是这一带的土著,他来到泛水县年头不多,在县城中铺场子教徒弟,这几年有些名望了,全说是此人手底下功夫很好,不过全是传闻,个人轻易不到泛水县城去,也止于是知道有这么个练武的武师,对他实不清楚。恽寿民忙赔着笑,拱拱手道:“原来是娄老师,你是成名的人物,今日竟驾临恽家庄。我恽寿民真觉荣幸,里请。”恽寿民立刻往村口里让,一同走进恽家庄,村公所就在一进村口内,除了护堤的弟兄在堤上不敢擅自移动外,凡是堤上没上班的,听得大兴庄突然来人,两下里已起是非,哪会不注意?立刻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恽寿民不住地向大家摆手,不叫大家跟得太紧了,可是护堤的乡勇们,已经暗地分派出六个人来,在村公所门口伺候着。恽寿民把这泛水县武师娄瞎子让进村公所中。来到里面,请娄瞎子落座,更向这四个跟随的壮汉请问姓名,也在向他们让座。这个娄瞎子却向恽寿民道:“恽庄主,无须客气,他们不过久仰恽庄主的大名,跟随在下前来。恽庄主很忙,我娄鸿不便多打扰,咱们拿要紧的话说。请坐。”恽寿民见过这四个壮汉,全站在娄瞎子身旁,不敢落座,就知道全是他门下弟子,并且娄瞎子不愿意叫他们报名姓,自己也不便再问了,叫村公所中的庄丁献上茶来,恽寿民向这娄瞎子说:“娄老师驾临敝庄,有什么指教?我恽寿民洗耳恭听。”

  这娄瞎子说道:“恽庄主,此次泛水汤阴一带,闹这种水灾,这可是天灾,绝不是谁造成的,柳条河的河东河西,全是一样地在危险中,在这种情形下,应该是同舟共济,渡过了这步难关。范大兴他太不度德量力,竟会得罪了恽庄主。他虽则不是从小跟我学艺的徒弟,半路投师,可是跟我娄鸿练一天,也得算数,范大兴他实在是不知深浅,不知天多高地多厚。有你恽庄主一出头,像他这种后生晚辈,应该好好地听从恽庄主的指示,他终于是自找难堪,丢人现眼,我娄鸿跟着他也一样地栽跟头。只是我住在县城中,不知道这些事,这终归怨我娄鸿管教不严,还仗着你恽庄主大仁大义,留了他这条狗命,还或许你恽庄主看在我娄鸿的这点薄面。姓娄的不是不开面的人物,也曾走南闯北,跑遍十几省,我既然得到了信息,不能不拾这个喳。我今日来意,就是特地替我那现世不成材的范大兴,在恽庄主你面前赔礼领罪,请恽庄主你高高手恕过他,叫我们爷们好在泛水县能够暂时立足。至于恽庄主你所想的办法,想挑七星塘、铁牛湾两处的堤埝,泄水势救恽家庄一带沿河十几个村庄这件事,我娄鸿认为太对了。范大兴他竟会不答应,君子成人之美,把河西毁一两个村子救了这么多人,这在天良人情全说得下去,所以我娄鸿认为这么办太对了。并且我娄鸿是久仰大名,恽庄主你是武林中名手,范大兴他竟会不知道,往后他还有活下去的日子么?今日我娄鸿来到恽家庄,把这件事全说开了,恽庄主你总要恕他这种乡愚无知,不要过分地太逼迫他,我娄鸿一切事,全愿替他担当,我这里当面谢罪。恽庄主,你预备何时动手?”这个娄瞎子一番话,说得恽寿民脸上有些变颜变色了。因为就着明面上听他所讲的话,情屈理短,低头认罪,并且把自己捧到天上去。恽寿民可绝不敢信,因为所对付的人像大兴庄的范大兴,和他一般党羽,在吃了大亏之下,自知力量不敌,不再出头向柳条河东扰乱,那已经是很知进知退,一敛他过去的行为,可是准知道也只是暂时的。像这种人素日横行乡里,强梁不法的情形将来终归有是非,现在这个娄瞎子出头,他并且承认范大兴是他的徒弟,并且他在这个泛水县也小有名头,此时竟自出头替徒弟领罪,口口声声地全凭姓恽的处置,并且愿意挑他河西的堤埝,这种不近情理的话谁肯信?

  恽寿民把面色一沉,向娄瞎子道:“娄老师,你这番话我恽寿民可不敢接受,也不敢承认,水患一起,一天比一天紧急,我们河东一带地势太矮,危险更多。我恽寿民在恽家庄,虽则被推为庄主,但是我的情形瞒不了人,我绝不是什么大富户,拥有多少良田,只不过为乡里尽些力,办些公益事。十几个村庄已到了生死关头,迫不得已,才集合起十几个村庄的父老们,到河西大兴庄向范庄主请求救命。我们没有势没有力,并且这种事,只有商量没有硬派。诚如娄老师所说的话,这是天灾,并不是范庄主造成的。可是我们这般人去到大兴庄,竟遭到范庄主的侮辱,更打伤了崔家营的一位老弟,弄个不欢而散,但是我们全是一般安善良民,靠力吃饭,赖地穿衣,姓恽的虽则练过几天庄稼把式,我绝不仗着会几手功夫欺压乡人。有事实可证,绝不是我恽寿民自己择好的说范庄主这么对待我们,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绝没工夫和他为难,想不到求救不成,反倒招来祸患。尚家堡被人暗挑堤埝,险些在前夜把我们河东十几个村庄付与东流。娄老师,你今日前来,来意我恽寿民是感激不尽,你所说替徒弟赔罪,我恽寿民是更不敢当,问我们几时动手,我们只有等着堤埝溃决,十几个村庄同归于尽。娄老师,你叫我向谁动手?现在我们丝毫没有别的心意,十几个村庄完全是六个字一一尽人力,听天命。河西挑堤泄水,这得出于自己情愿,没有丝毫勉强情势,只顾自己不顾别人,我们宁死不为,现在我恽家庄一带,只求别人不再来下毒手,把我们十几村全行覆灭,我们就感恩不尽,我们还敢做别的希望么?我盼望娄老师你细查详情,不要偏听一面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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