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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夜侦恶徒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直到第四年,姜天佑可还没有走的意思,快马张达跟这位武师处得很好,并且姜天佑不时地也给他照顾着营业。可是到了快年终的时候,忽然有人来拜访姜天佑。这姜天佑从到了中和牧场,就没有朋友来找过他,姜天佑也没有托人往外带过信。快马张达虽知道姜天佑原籍是关里,住家在山东泰安府,可是他家中究竟还有什么人,流落在江湖道上,有什么图谋,张达因为姜天佑不肯细说,自己也不便过问。这时突如其来地有人找他,姜天佑似乎有很着急的事,一时不能迟缓,立时向快马张达告别,说是有要紧的事,得回山东走一遭。张达任凭怎样挽留,姜天佑绝不肯答应。快马张达问他有什么要紧事,姜天佑只是摇头不语,这一来张达只好放他走了。那青姑、英男数载相依,师徒间感情处得亲如骨肉家人,青姑和英男听得师父仓促要走,两人是十分恋恋不舍,急得这姐弟二人全落下泪来。那姜天佑见这两个徒弟全这么有至情至性,也颇为感动,温言安慰着两个徒弟,无须悲伤,自己因为有急事非得走不可,回到山东之后,只要把事情办完了,大约来年春暖花开,还要重来关外,不依然可以相聚么?姜天佑立时告辞,快马张达给预备了一份很丰厚的诚意。这姜天佑随着来人立刻离开牧场。转年,直到了三四月,姜天佑竟没有到来,也没有信息。

  那恽寿民却到关外把女儿接回家中。因为恽寿民虽则自己有一身文武才能,但是平生来,总是力敛锋芒,绝不外露,赶到女儿在关外居然投师习武,并且名声传扬于外,这恽寿民认为十分不当。一个姑娘人家以武功技击术名扬江湖间,太容易惹起是非了,所以把女儿接回来,绝不想再叫她到关外去了。回转到河南故乡,这恽寿民尤其是守口如瓶,不论多近的人,绝不提起女儿的事,并且嘱咐青姑,这故乡地方全是种庄田过日子的农民们,比不得在关东道上,回家之后,绝不要提起会武功能够打一手好镖的事。就是自己不肯把功夫搁生疏了,暗地练习,也不准叫人看见。青姑倒是谨遵着父亲的教训,在恽家庄又没有多少来往的地方,所以恽青姑虽有一身本领,但乡里中都没有人知道她。哪知道回家不久,就赶上这场水灾,闹得人心惶惶,昼夜不安,青姑也曾屡次三番地向母亲说,不如奔关外走一遭,到表叔牧场中住些时,转年再回来,不是可脱过这场劫难么?只是恽寿民因为自身受乡里父老所托,在平时受人尊敬,遇到这种大灾大难时,却只顾自身的安全,逃出恽家庄而奔关外,岂不叫乡里人笑骂?平时那种爱护乡人,全是骗人的话么?说什么也得跟全庄人,共安危,同患难,绝不肯单独地走。这一来青姑和一般父老计议着如何保也不敢再说了。恽寿民在这种重要关头更是日夜在乡公所中,防护守卫,护堤埝。自从到大兴庄遭到恶霸范大兴的侮辱,这种事传扬遍了,青姑在家中,早已听得邻居们讲话,气得她愤愤不平,恨不得出头找了这恶霸去,为乡里一般人雪恨,只是父亲那个脾气,焉肯容自己出头?青姑只有暗地着急,无法可想。

  赶到今天一听到村中人所说的水势情形,危险万状,在夜间尚家堡更出了险,还是被人暗中挑破堤埝,十几个村庄的黎民百姓险些葬身鱼腹,把个恽青姑急得在屋中乱转,咬牙切齿地抱怨着爹爹太以老实,自己又不是那么有了年岁的老年人,还有一身功夫在,就瞪眼看着人家这么下绝情施毒手,拿着数千户百姓的身家性命,看成一文不值。他竟敢要信手把这般人覆灭,事情逼迫到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理可讲?只有以武力解决。他那大兴庄一带,绝无危险,狠心下手扒尚家堡的堤,我们十几个村庄难道全是死人不成?为的保数千户身家财产,就不能把他陈家坝、铁牛湾堤埝扒了么?恶霸范大兴他就是有人有势,十几个村庄,全破出死去,和他拼了,难道他还真个地把我们庄子全洗了不成?这个青姑,屡次地要跑到村公所去找爹爹,全被他母亲拦住,直到了申时左右,这位恽寿民才从村公所回转家中。

  青姑一见爹爹之面就闹着:“这件事不能再忍下去,爹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爽快地和恶霸拼了,难道真等他把我们置之死地算完么?”恽寿民是另有打算,他听了女儿青姑的话,叹息着道:“为父一生虽则也是在外面闯荡过,手底下也还明白,你几时曾见我和人家闹过事?这种大难临头的时候,我们还能再引起意外的风波么?固然是范大兴步步逼迫,叫人喘不过气来,好在现时我们已经严加防守,谅他也不会再弄出什么手段。只要把这场水灾闯过去,将来自有我们和他算账的日子。你一个姑娘人家还是少管外边的事,不要落了外人的讥诮。”青姑听了父亲的话,满心不忿,他从来还是最不愿意听别人说女孩子家就任什么事不许管,他见父亲这么老实怕事,自己过分和他争辩,惹得他生起气来,反伤了父女之情,有什么用?青姑是暗打主张。恽寿民向老妻张氏问了问家中的事,对于家中人,不过好言安慰一番,嘱咐家中的长工,好好地照顾门户,自己收拾了应用的东西,趁着女儿到后面去,悄悄地离开家中。恽寿民仍然回转村公所。这时天色已晚,越发地显得这一带凄凉,笼罩着愁云惨雾。一般村民倒还能齐心,大家按着恽寿民所指示的,分班防护,一队队的人提着灯笼,也有持着器械的,恽家庄和堤埝一带,来往的人不断,恽寿民在村公所中略微歇息一下,一到了起更之候,所有在堤埝上值班防护的人,全都出动,这个恽家庄冷清清静悄悄,天气依然是这么令人苦恼,凉风阵阵,细雨霏霏。这村公所中只剩了一个打更的老伙计何三在这里照顾门户,所有村中首脑人也全出去督率着弟兄们在堤埝上巡查防卫。

  赶到了二更左右,恽寿民悄悄地收拾一切,把里面衣服收拾利落了,挎上镖囊,一条七节鞭围在腰间,外面仍然罩上油布雨衣,自己悄悄地出了村公所。见何三并没有察觉,这种时候,庄主出入,没有人理会,恽寿民来到村口外,自己避着庄中巡查的人,一直地扑奔西南这边大道上,紧走下来,顺着河堤,避开堤上防守的弟兄们,一直地出来有二里多地。按这种时候,道路十分不好走,到处是泥水,一直地扑奔通着大兴庄的那道木桥,因为那里是咽喉路口,可是远远望去,恽寿民把脚步停住,不再往前走了。其实大兴庄离着这里很远,今夜他竟把他们的乡勇放出来,一直地到桥口这里,完全把道路遮断,禁止人再过往。恽寿民看了这种情形,知道从桥这里往对岸去,既费手脚,又容易被他们发觉,遂顺着岸边,离开守卫的弟兄们,施展开轻身纵跃的功夫,因为前面河坡下,也有恽家庄的几只船,贴着水边来往逡巡。恽寿民找到停船的所在,这是堤上,可是护堤的弟兄来往不断,不容易避开他们的耳目。恽寿民故意地把脚步放缓,走上河堤,遇到了一队弟兄,恽寿民向他们招呼,向他们嘱咐了两句,告诉他们,自己要到护堤的巡船上看一看,你们这堤上的十几队人,时时地要照顾着,彼此得能够互相呼应,不要隔远了。恽寿民把这队弟兄让过去,看到河坡下正有一只船,贴着水边荡过来,恽寿民一纵身,从堤岸上跳上船头。这船上只有两个人,恽寿民蓦然上船,吓得他们几乎喊起来,恽寿民向他们招呼道:“掌舵的可是陈头么?”这个船上正是村民陈起,管看这只船,和一名本庄的弟兄叫张旺的,两人倒是常川在水面上,他们平时就专管村公所中运粮出境的事。这弟兄两人见庄主跳上船来,陈起忙说道:“庄主,我们在堤埝这边一时也不敢脱懒,没有一点事。”恽寿民道:“我放心你们,不要高声喊嚷,今夜我要求你弟兄二人捧我一场,哥两个卖卖力气,把我送过河去。”那陈起忙说道:“庄主,这种事办得么?对岸的情形,今夜布置得很严,从那边桥口起沿着堤边,比我们的人还多,并且手里个个有家伙,他们的声势颇壮,除了油纸灯之外,大约还有十几盏孔明灯,连河心一带全注意着,不时用灯照着。庄主,你到那边去,想干什么?”恽寿民道:“陈头,你若信得及我姓恽的,一切事你不用问,只要你把我渡过岸去,能够停留在树荫下,可以等待我;倘若巡查得紧,你只管把船放回来,我自能设法回庄。”那个张旺也在拦阻,认为庄主冒险过去,倘被他们发觉,立起是非,可是恽寿民很严厉地吩咐道:“老陈、老张,我以庄主的身份,现在叫你们办这件事,难道就不给我些面子么?我自身的事,不用你们管,我若没有十分把握,焉能做这种冒险的事?小伙子眼前的事,你们也得仔细想想,我们这十余村,已经危在旦夕,现在的事,我不赶紧入手,恐怕我们数千户的老百姓们全要死在别人手内了。小伙子们把力气拿出来,只有照我的话去做,有什么事有我担当。”这两人虽则认为庄主到西岸去,太以危险,可是被这么威逼着,不遵他的命令又不成,这两人打量打量对面的情形,虽则防守得严,但是沿着河堤全栽种着柳树,树荫多半探到河身内,还有藏躲的地方,这两人各把木桨拨动,船头掉转,冲波逐浪,直向对岸闯过来。

  虽则在西面岸上有大兴庄一带的乡勇们来往逡巡,可是天气阴着,黑暗得伸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总然他们有灯笼和孔明灯,但是这种出其不意的行动,他哪能够把河心一带全照遍?船上这两名弟兄,更因为事情关系着庄主和全庄的安全,尽力地设法闪避着,两人全弄得一身汗,竟把这只小船,一直地冲到对岸的柳荫下,把船只隐在黑影中。恽寿民低声向两人嘱咐道:“你们看着情形,自己要随机应变,不要因为我不肯离开这里,反倒误事。总要设法,不叫他们发觉,不得已时,你们只管把船放回东岸。”陈起、张旺答应着,立刻把船隐藏好。愕寿民略一打量岸上形势,停船处离开堤边不过丈余,这位老庄主此时真是一身是胆,岸上将将有一队提着刀枪的乡勇走过去,恽寿民脚下一点船头,蹿上岸去,在树荫下略停了停,见附近一带正好没有护堤的人来往,一连两次纵身,已经翻下河堤。这一带也是大片的庄田,全是大秋没收下来的时候,恽寿民略辨了辨方向,从田地内小道上直扑大兴庄。这一到了庄稼地内,放胆前行,绝不会被人发觉了,走了有半个时辰,远远地已经望到铁牛湾一带。

  这个庄子因为离着河堤一带不远,靠庄口一带,已经有一大队团练乡勇们列队地保护村庄,足有二三十个油纸灯笼,在村边晃动着。从这种声势上看来,河东一带的村庄实在比不上他们,人力物力全占着上风。恽寿民是一心要扑奔大兴庄,认为昨夜尚家堡的情形,恐怕这恶霸范大兴尚有什么恶辣的手段来算计河东这十几村,自己此番前来,一来是踩查动静,范大兴如果然要有这种欺天灭理的念头,要把我们数千户黎民百姓置之死地而后已,那也只有各走极端,能下手时先下手了。倘若这个恶霸尚有几分顾忌,自己顺便把陈家坝、铁牛湾的情势侦察一下,为的自己这边数千户百姓们生命财产,也顾不得许多,只有放手去做,先救人要紧,先脱过这场天灾,再抵御人祸。恽寿民打定这种主意,在铁牛湾附近略微地看了一下,穿着一片片的庄田,走着泥泞地荒凉小路,直奔大兴庄边。不用走到他村庄,已经早已料到他大兴庄更有一番威风,自己已经来过一次,好在这道土围子还挡不了个人的出入,才从庄田边穿过来,斜奔大兴庄的村南,想从他土围子的僻静地方翻进去。可是才从一片庄稼地中走出来,蓦然听得一片人声,眼中望到远远地如同繁星一般,有许多灯笼在雨地中晃着,恽寿民赶紧把身形撤回,仍然隐藏在庄田内。

  只见从大兴庄的庄口过来一拨人,人数还不少,在他们所持灯笼的灯光中,看到他们全是穿着雨衣,被细雨淋着,身上的水花一闪一闪的,更夹杂着许多刀枪棒棍。恽寿民在十分惊异之下,自己要看他们这般人倒是往哪里去。这一伙人顺着围子边,一直地向南走来。赶到来得切近,恽寿民见这拨人足有四十多名,一个个全披着油布制的雨衣雨帽,全是年轻力壮,脚底下走得很快,后面围随着正是那个恶霸范大兴。紧贴着他身边,有几个打手,手中全提着兵刃。看这情形,似乎有什么动作。按他们走的方向看来,分明是一直够奔铁牛湾,并没向堤埝这边走。恽寿民是为他而来,容他们稍微地走远,悄悄地在暗地跟缀,自己可就疑心到,看这种情形,可十分不利。他深夜中,这么大队的人出动,是何居心?这时见他们已经一直地扑奔铁牛湾那个庄子,那个村庄边上守卫的人,远远看见已有七八名提着灯笼的如飞迎过来。恽寿民穿着庄稼地,一路紧自跟缀,见铁牛湾那边的乡勇们,一个个对于这个恶霸范大兴,全是口中在连连招呼着,好像是迎接官府一般。那范大兴对于这般迎接的人,扬扬不睬,直奔铁牛湾村口走去。

  恽寿民,见他已入铁牛湾,有这么多人,绝逃不开自己眼下,见他们进了村口后,这时正因为这个大庄主到了,村民乡勇们,全如同敬天神一般,别的地方毫不做理会。恽寿民脚下加紧,直扑铁牛湾的偏着东北的一带民房,脚下用力,往起一耸身,已经蹿上房头。这庄中的房子,更没有多高大的,恽寿民身上这点功夫,尚觉运用有余。到了屋面上,斜往村口那边看去,只见那片灯火之光。进了铁牛湾后,全停在近街口不远一片较大的房屋前,知道这定是铁牛湾的村公所了。恽寿民轻蹬巧纵,脚底下加着十分的小心。虽则雨还在下着,村庄中大半是土房,越是这种天气,越容易在上面走。转到这条街道前,见这村庄内,防御得也很齐备,各街口全筑起二三人高的土房,靠那村公所前,有十几名乡勇,也有提着油纸灯笼的,也有提着孔明灯的,在门口把守,其余的人,大约已经全走进村公所内。恽寿民看这种情形,知道范大兴此来,定有图谋,自己从黑影中翻上了村公所的房头。铁牛湾的村庄虽则不大,可是这个村公所倒占着很大的院落,并且盖的还是瓦房,一座三合房,整齐的院子,迎面是五间上房,办公处。在迎面的房檐下站着十几名壮汉,全在那伺候着,东西厢房也是灯光很亮,并且里面有不少人。恽寿民在屋面上先转一周,看了看形势,遂停身在西房的房后坡,注意着下面的情形。这时正房的门已经推开,只见这个恶霸范大兴正坐在迎面的八仙桌旁,里边靠两旁,有五六个人全坐在那里,就是方才随他在身旁的人。恽寿民一看这般人,能够和他平起平坐,因为屋中灯光很亮,看到他身边所坐的这般人,一个个脸上的江湖气全很重,这时忽见那范大兴向靠门边站立的壮汉大声吩咐:“叫他们全过来,我有话吩咐他们。”两名壮汉立时从两厢房上房出来分向东西两厢房,跟着从这两边屋中领出一行人来,倒全是乡人打扮,内中还有几个年岁略大的,看这般人的神色,很仓皇,又很小心着,随着两名壮汉走进迎面的办公室。这般人一进屋,一字排开,站在了范大兴面前,口中全在招呼着:“范庄主。”那范大兴依然坐在那里,连动也没动,只向这般人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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