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投帖拜山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可怜这次双义镖局子竟这么弄个一败涂地，可怜镖头刘文友受了重伤，仗着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也全骑着马，紧追着镖头逃下来。他们保护着刘文友一直地越过牡丹岭，又出来十几里地，在双河口这里找了一个店，把镖头刘文友架进去。因为他们来时就是在这个镇甸上住的，刘文友受了这么重伤，店家不敢不收留了。
刘文友到了店中，一连就昏迷了两次，赶到缓醒过来，伙计们忙着给他扎裹伤痕。可是顶到后半夜，珍宝商的客人也全逃到这里，也投到这个店中，客人是放声大哭，他们损失太重了，所带的珠宝这一被匪人劫走，他们就算是倾家败产。内中就有那嘴刻薄的，不管镖头的死活，说起闲话来。试想刘文友他是成名露脸的人，他在关东三省干镖行的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些年来一帆风顺，如今叫他落到这场惨败，又不是他本领真个不如匪徒，他焉能甘心？现在听到客人这种难入耳的话，刘文友一阵愤怒攻心，噗地竟喷出一口血来，昏迷过去。
内中一个伙计名叫王振东，他是一个最有血性的汉子，这次的事实在不是镖头无能，只为遭了人家暗算才落到一场惨败。镖头现在吐了血，昏过去，王振东眼红了，伸手把刀抓起来，吧的一下，猛往桌上拍，瞪着眼道：“老客们，事情到现在，嘴上可要留德。双义镖局可不是一天半天的字号，在关东三省凭着一刀一枪闯出来的。铁枪手刘文友六字，准保是真材实料，这是人所共知，关东三省没有他走不开的路。老客们不是谁请你们来的，你们自己找上门，叫双义镖局保这趟镖。刘镖头他并且亲自出马，他为的是什么？干镖局子的不容易把这个字号立住了。如今出了事，姓刘的受这么重的伤，这是拿命想保全客人的珠宝货物。已经被匪人劫走，死伤这么多人，干镖局子的没有含糊，镖货要不回来，姓刘的连老婆带孩子全卖了，也得赔你们。事情到现在还不算完，你们怎么就看定镖货要不回来，姓刘的就赔不起，在他面前说这些闲话。掌柜的们，你们真要逼出人命来，可别怨我小子翻脸无情，咱们谁也别活，我弄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赚一个，你们说，应该怎么办？说痛快话，咱们就在这全办完了，倒省事。”
这四个珠宝商吓得全往后躲，一个个反倒赔着笑脸，低头认错，他们真怕王振东红了眼动刀拼命。这时，镖头刘文友缓醒过来，哑着嗓音招呼：“振东，振东！不许胡闹，保镖的不许说栽跟头话。老客们，我刘文友对不起你们，看得起姓刘的，我刘文友不能给客人保全住这些珍贵的货物。老客放心，我双义镖局总、分号变卖所有，也得赔客人。老客，事情已经到了头上，你们只好认晦气，多等几天，我们镖行还有个规矩，他们所劫，我们还能要，要不回来那才算完。最好请老客赶回盛京，你们守着我没用。”刘文友跟着招呼伙计王振东道：“振东，我的伤太重，急怒攻心，又吐出这口血来，我不能再回盛京了。振东，你念在我们数年东伙的感情，你连夜赶回镖局子。”说到这，向那四个珠宝商道：“老客，请你们到那边屋中坐一坐，我要走动。”老客们只好垂头丧气地出去。
刘文友赶紧招呼王振东道：“振东，这才叫瓦罐不离井口破，终归有这么一天。可是这次的事，叫他们太不甘心。振东，客人损失我们应该明白，真连孩子老婆卖了，也赔不起。你赶回镖局子，大约我刘文友等不到这场事的结果了，事情是不容迟缓下去。这个小阎王焦震他不是在此地盘踞，这个万恶的东西，他突然在牡丹岭安窑立舵。现在可说不清，他们是否安心在这里等我们，事情可危险了。倘若他们跟着一走，那可把我们毁到底。我刘文友在关东三省闯了这些年，我不愿意落死后的骂名，找别人全来不及了，你回到镖局子，跟那位姜老师说一声，告诉他，我刘文友这就叫收缘结果。但是我跟姜老师弟兄们也好了一场，这些年来，我可没有麻烦他，现在刘文友无可如何，想到他面前了，请姜老师伸手帮一回忙吧，双义镖局就完全算交给了他。告诉姜老师，刘文友这么累赘朋友，双义镖局干也好，不干也好，他能够把这次的镖货找回，叫客人不受损失，姓刘的来生变犬马也要报他大恩。你再派一名弟兄赶紧地到牡丹岭卧底，别叫他们走脱了。振东，这是我托付你的事，我弟兄你一定能够照办。哎哟，我刘文友会落这么个结果。”噗的又喷出一口血来，绝气身亡。王振东跟其余的伙计一商量，告诉他们：“镖头已死，先不用声张，好在这么冷的天，尸首坏不了，有什么事也得等我从镖局回来再办。”王振东可是催着那四个客人，叫他们赶紧走，告诉客人在这里再住下去，可有危险。王振东可不再等待他们，自己找了一匹快马，如飞地赶回去。
这个王振东他真是拼了命，连牲口带人全不顾命了，整整是两夜一天，赶到盛京。他们到了镖局子，远远地就招呼着里面的伙计们接他。他自己知道下不了牲口了，牲口全身是汗，马口喷着白沫子。出来两个伙计一看这种情形，把牲口的嚼环抓住，把王振东从牲口上架下来，这个人已经半死了，把他赶紧搭到后面。这种情形不用问，也就可以知道是出了事，他是跟镖头一块走的，如今他自己回来，更成了这样，镖局子的人全过来围着他。伙计们赶紧给他冲了一碗热姜汤，给他灌了下去。这个王振东缓了半个时辰，这可哎哟出来。
他一睁开眼，连声地就在招呼：“你们快把姜老师找来，我们镖局子毁了。”姜建业此时仍在跨院中，伙计们告诉他王振东回来的情形。他听到这种信，绝不像平时那样装腔作势了，跟着往前面紧跑来。杜振江也听到信，跟着也跑了过来。姜建业来到王振东面前，王振东两眼含着泪，把镖头刘文友所说的话一字不遗完全告诉了他。这个姜建业听到王振东这番话后，立刻眉头紧皱，二目圆翻，咬着牙恨声说道：“好厉害的小阎王，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样下流的江湖盗，他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是他这个小阎王厉害，是我这个要命鬼厉害！”
跟着扭着头向杜振江招呼道：“振江过来，我问你，刘镖头待你怎么样？”杜振江道：“不说过分骗人的话，他知道穷人甘苦，知道照顾我们，叫我们养活一家老小，这是他待我的好处，我拿血心对待他。”姜建业道：“我待你怎么样？”杜振江道：“你看出我小子有出息、求上进，你安心成全我，教我一身的功夫，我不敢说怎样报答你，说空话没用，往事情做出来看。”老镖师姜建业道：“好小子！尚有良心，我们全在关东道上，要有血性、有义气，恩怨分明，不要锦上添花，总学雪中送炭，朋到了患难的时候，才能看出真有交情是假有交情了。刘文友实在是个好朋友，他落到这种地步，有良心的卖卖命吧！振江，叫你卖命，你可敢干？”
杜振江一拍胸口道：“没有含糊，刀搁在脖子上，准不能皱一皱眉头。”姜建业道：“就这么办，你立时起身，赶奔牡丹岭。小阎王焦震他如若没走，你告诉他，你姜老师这就到，找他要镖，叫他们预备好了，等着吧！你是一时不许停留，挑一匹好牲口，紧赶下去，随后有人到双河口向你们打接应。你到牡丹岭，我如若没赶到，你到双河口店中等我，赶紧走吧！”
杜振江道：“老师，绝不误事，只要匪徒们没走，信我一定送到了。”这个杜振江他立刻起身，骑着快马，赶奔牡丹岭。这个姜建业他挑选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弟兄，叫他们骑着牲口赶奔双河口，叫他们到了那里，买棺木盛殓镖头刘文友的尸身。
且说杜振江他奉姜建业之命，赶奔牡丹岭。他真是马走如飞，紧赶下去，这半天的工夫，竟走出八十多里地来。自己趁着天没黑，找到一个小镇甸，把牲口喂了喂，自己买了些干粮，更用布袋装了半袋子草料。他预备中途赶不上镇甸，自己可就不再耽搁工夫，自己喂了牲口，还可以往下赶。杜振江他只盼着匪徒没逃走，事情是就有几分希望。他知道这位老师傅平时他藏锋敛锐，不叫人看出他本来面目，现在遇到了这场事，看他在镖局子的情形，分明是预备下以死和匪党一拼。杜振江打算好了，只要到了牡丹岭，小阎王焦震没远走高飞，个人也正要报答镖头跟师父的恩，帮助这姜建业跟匪徒们拼到底，无论如何也得把客人的珠宝全要回来，他现在把饥寒劳累全忘了。
到了第二天晚半天，已经越过了敦化境。究竟他比起伙计王振东强得多，他跟姜建业五年的功夫没白练，所以到此时，虽则身上劳累，依然支持得住。他到了双河口，可就没敢停留，因为事情很危险了，小阎王焦震倘若离开了牡丹岭，往后的事就不容易办了。所以，杜振江他也不管什么时候了，总然冒着十分危险，也要赶到牡丹岭。好在他赶到这里时，天还不甚晚，过了双河口，不过是起更过后。按理说这可不是投帖拜山的时候，杜振江他不管是什么时候，也是照样地闯，二更左右竟到了牡丹岭下。杜振江现在真是拿命拼了，不认识道路，不知道准在什么地方，他到了山边，在山口附近跳下了牲口，手拉着缰绳高声喊嚷道：“牡丹岭的朋友们听着，我在下杜振江是双义镖局差派来到牡丹岭这里，投帖拜山，请弟兄们答应一声，给我回报一下，姓杜的在这里等候了。”他一边喊着，一边仍然往山口里走。
这时，突然听得旁边的山坡的高处，有人高喊着：“站住！敢再往前多走一步，你是不要命了。”杜振江脚底下停住，嘴可是不闲着，也在厉声招呼道：“朋友们，何必这样耀武扬威？来者不惧，愿意动手，只管招呼。姓杜的身上到处是刀箭眼，算得了什么？”这时，从高坡的两旁嗖嗖的蹿下两个人来，每人手中一口刀，摆在杜振江的面前。左边这个跟着晃着了一个火折子，往杜振江的脸上看了看，说道：“谁派你来的？”杜振江道：“双义镖局，关东三省头一块招牌。”这个匪徒哼了一声道：“相好的，现在还说些个大话有什么用？姓刘的已死在双河口，你当老子不知道么？不三不四的想来做替死鬼，打发你们这个样的还不容易么？”杜振江厉声说道：“朋友们说这些个话有什么用？双义镖局死了一个刘文友，还有十个刘文友。你们只要是好汉，等着吧！这就有人前来，你们能劫镖，我们就有本领要镖。接帖，是姜老师很快地就要到牡丹岭来照顾你们。”话声中，把名帖递过去，一名匪徒伸手接过去，向杜振江道：“相好的，跟着我们往里走，别含糊了。”杜振江冷笑一声道：“什么地方，姓杜的既来了，就愿意见识见识，刀山油锅，我也愿意看一看，也愿意尝一尝，走！”这两个匪徒引领着杜振江往里走。
在这种情形下，杜振江就叫死生置之度外，不能带出一点怕死贪生之态来。往里走出没多远，往前面看，黑沉沉的一道大岭，既没有灯火，也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房子。往左边转了一下子，眼前是一条横山道，这两个匪徒把杜振江夹在当中，往里走出一箭多地来，内中一个匪徒说道：“相好的，这到了你凉快的地方了，就这吧！”这个话说着含着恶意，杜振江哈哈一笑道：“朋友，全是在关东道上吃江湖饭的，不必说这些个闲言闲语，唾沫不会淹死人，姓杜的投帖拜山，除了山口边那片马，身上连一根绣花针全没带。姓杜的够朋友，想收拾姓杜的动手，皱一皱眉头，算不得好汉。”这时，两人全离开杜振江的身边，那个身量高大的也哈哈一笑道：“相好的，真不含糊，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何况相好的是跑腿来的。本应该款待款待你，无奈像我们这种无名小卒，也不过是借地做买卖，所以这里连间房子全没有，叫相好的你露天地里待着，说你在这凉快，还不是实话么？老实在这里等着，听回信！”这两个人说完，立刻一同走去。杜振江只可在这个地方等待着。
这种严寒的时候，杜振江只有来回地在这里走着。看这种情形，在牡丹岭这里他们真个是临时安窑立舵，越是这种东西越可怕。在关东三省闯出个“万儿”来的绿林，容易应付，这种东西们，他们什么不讲理的事全许做出来，得了手就许远走高飞。杜振江在这里等的时候很大，心里十分焦灼，“自己不得到他的回信不能走，并且眼中看不到人，真要是随便往外一走，就许挨几下子，他们不会没人把守。”山头上寒风阵阵，杜振江不住地跺着脚来回地在这一带转来转去。大约有三更左右了，这才听得远远一阵脚步响。
方才那两名匪徒只回来一个高大个儿，到了近前，向杜振江招呼道：“相好的，对不起，我们当家的把名帖收下。他正愿意有那能担当事像个样的朋友们出头办这件事，这位姓姜的，他能够来，我们当家的，一定等他。可是连今天算上，三天内来到牡丹岭，什么事全有个商量。只要过了三天限，那就告诉你们这位姜师傅，不必劳他金身大驾，我们不再等他了，有什么事将来到回门江一带再会。没有别的事，相好的你就请吧！”杜振江他也愿意赶紧地退出牡丹岭，心想：“匪徒们这么打算很好，他想等我们三天。可是姜老师好歹地今夜许来到了，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突然出现，只要把这个小阎王焦震制服了，就不怕他不献出老客的珠宝来。”杜振江答了声：“好吧，绝不会过了三天。”跟着，转身顺着山道往外走，这个人仍然跟随在身旁。杜振江此时倒十分戒备着，出了这条横山道奔山口，这一带仍然没发现什么人，“自己住在山岭，离这里不算甚远，可惜这个地方没到过，这里边究竟有多大地势，他们究竟窝藏在哪里，姜老师赶到，单人独骑，明着拜山，太容易吃亏，暗入牡丹岭，恐怕搜索着也不大容易了。”
暗中察看着两边的形势，虽则连月色全没有，仗着岭头一带有头两天的积雪未消，所以还容易辨别出大致的形势来。杜振江到了山口外，回身说了声：“朋友，咱们回头见了，姓杜的或者也许跟随姜老师来瞻仰瞻仰朋友们牡丹岭的威风力量。”话声中，一领缰绳，飞身上马，双腿一磕马腹，牲口四蹄翻飞，顺着山坡下紧跑下来。在牲口离开的一刹那，听得那匪徒冷笑了一声。杜振江牲口离开得快，也没听他说什么。自己估量着时间，“大约一点不会误事，因为姜老师告诉自己稍有耽搁，他就是跟着赶下来，也不会比自己再快了，因为个人在路上简直是拼命。姜老师若在这时赶到双河口，必要到店中看一下，他总得会问自己是否回来，那么自己紧赶到那里是正好。”杜振江离开牡丹岭，连着加了几鞭，这真是拼命，又是一个深夜，路又滑，这么策马飞驰，牲口只要一个蹄子上登滑了，连牲口带人一摔就是半死。这匹牲口一直地扑奔双河口，离着还有一里多地。这个杜振江他是心急，牲口一时也不肯稍勒，在一个双岔路口，缰绳带得略慢些，奔了岔道，牲口已经蹿进来。
刘文友到了店中，一连就昏迷了两次，赶到缓醒过来，伙计们忙着给他扎裹伤痕。可是顶到后半夜，珍宝商的客人也全逃到这里，也投到这个店中，客人是放声大哭，他们损失太重了，所带的珠宝这一被匪人劫走，他们就算是倾家败产。内中就有那嘴刻薄的，不管镖头的死活，说起闲话来。试想刘文友他是成名露脸的人，他在关东三省干镖行的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这些年来一帆风顺，如今叫他落到这场惨败，又不是他本领真个不如匪徒，他焉能甘心？现在听到客人这种难入耳的话，刘文友一阵愤怒攻心，噗地竟喷出一口血来，昏迷过去。
内中一个伙计名叫王振东，他是一个最有血性的汉子，这次的事实在不是镖头无能，只为遭了人家暗算才落到一场惨败。镖头现在吐了血，昏过去，王振东眼红了，伸手把刀抓起来，吧的一下，猛往桌上拍，瞪着眼道：“老客们，事情到现在，嘴上可要留德。双义镖局可不是一天半天的字号，在关东三省凭着一刀一枪闯出来的。铁枪手刘文友六字，准保是真材实料，这是人所共知，关东三省没有他走不开的路。老客们不是谁请你们来的，你们自己找上门，叫双义镖局保这趟镖。刘镖头他并且亲自出马，他为的是什么？干镖局子的不容易把这个字号立住了。如今出了事，姓刘的受这么重的伤，这是拿命想保全客人的珠宝货物。已经被匪人劫走，死伤这么多人，干镖局子的没有含糊，镖货要不回来，姓刘的连老婆带孩子全卖了，也得赔你们。事情到现在还不算完，你们怎么就看定镖货要不回来，姓刘的就赔不起，在他面前说这些闲话。掌柜的们，你们真要逼出人命来，可别怨我小子翻脸无情，咱们谁也别活，我弄死一个够本，弄死两个赚一个，你们说，应该怎么办？说痛快话，咱们就在这全办完了，倒省事。”
这四个珠宝商吓得全往后躲，一个个反倒赔着笑脸，低头认错，他们真怕王振东红了眼动刀拼命。这时，镖头刘文友缓醒过来，哑着嗓音招呼：“振东，振东！不许胡闹，保镖的不许说栽跟头话。老客们，我刘文友对不起你们，看得起姓刘的，我刘文友不能给客人保全住这些珍贵的货物。老客放心，我双义镖局总、分号变卖所有，也得赔客人。老客，事情已经到了头上，你们只好认晦气，多等几天，我们镖行还有个规矩，他们所劫，我们还能要，要不回来那才算完。最好请老客赶回盛京，你们守着我没用。”刘文友跟着招呼伙计王振东道：“振东，我的伤太重，急怒攻心，又吐出这口血来，我不能再回盛京了。振东，你念在我们数年东伙的感情，你连夜赶回镖局子。”说到这，向那四个珠宝商道：“老客，请你们到那边屋中坐一坐，我要走动。”老客们只好垂头丧气地出去。
刘文友赶紧招呼王振东道：“振东，这才叫瓦罐不离井口破，终归有这么一天。可是这次的事，叫他们太不甘心。振东，客人损失我们应该明白，真连孩子老婆卖了，也赔不起。你赶回镖局子，大约我刘文友等不到这场事的结果了，事情是不容迟缓下去。这个小阎王焦震他不是在此地盘踞，这个万恶的东西，他突然在牡丹岭安窑立舵。现在可说不清，他们是否安心在这里等我们，事情可危险了。倘若他们跟着一走，那可把我们毁到底。我刘文友在关东三省闯了这些年，我不愿意落死后的骂名，找别人全来不及了，你回到镖局子，跟那位姜老师说一声，告诉他，我刘文友这就叫收缘结果。但是我跟姜老师弟兄们也好了一场，这些年来，我可没有麻烦他，现在刘文友无可如何，想到他面前了，请姜老师伸手帮一回忙吧，双义镖局就完全算交给了他。告诉姜老师，刘文友这么累赘朋友，双义镖局干也好，不干也好，他能够把这次的镖货找回，叫客人不受损失，姓刘的来生变犬马也要报他大恩。你再派一名弟兄赶紧地到牡丹岭卧底，别叫他们走脱了。振东，这是我托付你的事，我弟兄你一定能够照办。哎哟，我刘文友会落这么个结果。”噗的又喷出一口血来，绝气身亡。王振东跟其余的伙计一商量，告诉他们：“镖头已死，先不用声张，好在这么冷的天，尸首坏不了，有什么事也得等我从镖局回来再办。”王振东可是催着那四个客人，叫他们赶紧走，告诉客人在这里再住下去，可有危险。王振东可不再等待他们，自己找了一匹快马，如飞地赶回去。
这个王振东他真是拼了命，连牲口带人全不顾命了，整整是两夜一天，赶到盛京。他们到了镖局子，远远地就招呼着里面的伙计们接他。他自己知道下不了牲口了，牲口全身是汗，马口喷着白沫子。出来两个伙计一看这种情形，把牲口的嚼环抓住，把王振东从牲口上架下来，这个人已经半死了，把他赶紧搭到后面。这种情形不用问，也就可以知道是出了事，他是跟镖头一块走的，如今他自己回来，更成了这样，镖局子的人全过来围着他。伙计们赶紧给他冲了一碗热姜汤，给他灌了下去。这个王振东缓了半个时辰，这可哎哟出来。
他一睁开眼，连声地就在招呼：“你们快把姜老师找来，我们镖局子毁了。”姜建业此时仍在跨院中，伙计们告诉他王振东回来的情形。他听到这种信，绝不像平时那样装腔作势了，跟着往前面紧跑来。杜振江也听到信，跟着也跑了过来。姜建业来到王振东面前，王振东两眼含着泪，把镖头刘文友所说的话一字不遗完全告诉了他。这个姜建业听到王振东这番话后，立刻眉头紧皱，二目圆翻，咬着牙恨声说道：“好厉害的小阎王，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样下流的江湖盗，他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倒要看看是他这个小阎王厉害，是我这个要命鬼厉害！”
跟着扭着头向杜振江招呼道：“振江过来，我问你，刘镖头待你怎么样？”杜振江道：“不说过分骗人的话，他知道穷人甘苦，知道照顾我们，叫我们养活一家老小，这是他待我的好处，我拿血心对待他。”姜建业道：“我待你怎么样？”杜振江道：“你看出我小子有出息、求上进，你安心成全我，教我一身的功夫，我不敢说怎样报答你，说空话没用，往事情做出来看。”老镖师姜建业道：“好小子！尚有良心，我们全在关东道上，要有血性、有义气，恩怨分明，不要锦上添花，总学雪中送炭，朋到了患难的时候，才能看出真有交情是假有交情了。刘文友实在是个好朋友，他落到这种地步，有良心的卖卖命吧！振江，叫你卖命，你可敢干？”
杜振江一拍胸口道：“没有含糊，刀搁在脖子上，准不能皱一皱眉头。”姜建业道：“就这么办，你立时起身，赶奔牡丹岭。小阎王焦震他如若没走，你告诉他，你姜老师这就到，找他要镖，叫他们预备好了，等着吧！你是一时不许停留，挑一匹好牲口，紧赶下去，随后有人到双河口向你们打接应。你到牡丹岭，我如若没赶到，你到双河口店中等我，赶紧走吧！”
杜振江道：“老师，绝不误事，只要匪徒们没走，信我一定送到了。”这个杜振江他立刻起身，骑着快马，赶奔牡丹岭。这个姜建业他挑选了两个年轻力壮的弟兄，叫他们骑着牲口赶奔双河口，叫他们到了那里，买棺木盛殓镖头刘文友的尸身。
且说杜振江他奉姜建业之命，赶奔牡丹岭。他真是马走如飞，紧赶下去，这半天的工夫，竟走出八十多里地来。自己趁着天没黑，找到一个小镇甸，把牲口喂了喂，自己买了些干粮，更用布袋装了半袋子草料。他预备中途赶不上镇甸，自己可就不再耽搁工夫，自己喂了牲口，还可以往下赶。杜振江他只盼着匪徒没逃走，事情是就有几分希望。他知道这位老师傅平时他藏锋敛锐，不叫人看出他本来面目，现在遇到了这场事，看他在镖局子的情形，分明是预备下以死和匪党一拼。杜振江打算好了，只要到了牡丹岭，小阎王焦震没远走高飞，个人也正要报答镖头跟师父的恩，帮助这姜建业跟匪徒们拼到底，无论如何也得把客人的珠宝全要回来，他现在把饥寒劳累全忘了。
到了第二天晚半天，已经越过了敦化境。究竟他比起伙计王振东强得多，他跟姜建业五年的功夫没白练，所以到此时，虽则身上劳累，依然支持得住。他到了双河口，可就没敢停留，因为事情很危险了，小阎王焦震倘若离开了牡丹岭，往后的事就不容易办了。所以，杜振江他也不管什么时候了，总然冒着十分危险，也要赶到牡丹岭。好在他赶到这里时，天还不甚晚，过了双河口，不过是起更过后。按理说这可不是投帖拜山的时候，杜振江他不管是什么时候，也是照样地闯，二更左右竟到了牡丹岭下。杜振江现在真是拿命拼了，不认识道路，不知道准在什么地方，他到了山边，在山口附近跳下了牲口，手拉着缰绳高声喊嚷道：“牡丹岭的朋友们听着，我在下杜振江是双义镖局差派来到牡丹岭这里，投帖拜山，请弟兄们答应一声，给我回报一下，姓杜的在这里等候了。”他一边喊着，一边仍然往山口里走。
这时，突然听得旁边的山坡的高处，有人高喊着：“站住！敢再往前多走一步，你是不要命了。”杜振江脚底下停住，嘴可是不闲着，也在厉声招呼道：“朋友们，何必这样耀武扬威？来者不惧，愿意动手，只管招呼。姓杜的身上到处是刀箭眼，算得了什么？”这时，从高坡的两旁嗖嗖的蹿下两个人来，每人手中一口刀，摆在杜振江的面前。左边这个跟着晃着了一个火折子，往杜振江的脸上看了看，说道：“谁派你来的？”杜振江道：“双义镖局，关东三省头一块招牌。”这个匪徒哼了一声道：“相好的，现在还说些个大话有什么用？姓刘的已死在双河口，你当老子不知道么？不三不四的想来做替死鬼，打发你们这个样的还不容易么？”杜振江厉声说道：“朋友们说这些个话有什么用？双义镖局死了一个刘文友，还有十个刘文友。你们只要是好汉，等着吧！这就有人前来，你们能劫镖，我们就有本领要镖。接帖，是姜老师很快地就要到牡丹岭来照顾你们。”话声中，把名帖递过去，一名匪徒伸手接过去，向杜振江道：“相好的，跟着我们往里走，别含糊了。”杜振江冷笑一声道：“什么地方，姓杜的既来了，就愿意见识见识，刀山油锅，我也愿意看一看，也愿意尝一尝，走！”这两个匪徒引领着杜振江往里走。
在这种情形下，杜振江就叫死生置之度外，不能带出一点怕死贪生之态来。往里走出没多远，往前面看，黑沉沉的一道大岭，既没有灯火，也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房子。往左边转了一下子，眼前是一条横山道，这两个匪徒把杜振江夹在当中，往里走出一箭多地来，内中一个匪徒说道：“相好的，这到了你凉快的地方了，就这吧！”这个话说着含着恶意，杜振江哈哈一笑道：“朋友，全是在关东道上吃江湖饭的，不必说这些个闲言闲语，唾沫不会淹死人，姓杜的投帖拜山，除了山口边那片马，身上连一根绣花针全没带。姓杜的够朋友，想收拾姓杜的动手，皱一皱眉头，算不得好汉。”这时，两人全离开杜振江的身边，那个身量高大的也哈哈一笑道：“相好的，真不含糊，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何况相好的是跑腿来的。本应该款待款待你，无奈像我们这种无名小卒，也不过是借地做买卖，所以这里连间房子全没有，叫相好的你露天地里待着，说你在这凉快，还不是实话么？老实在这里等着，听回信！”这两个人说完，立刻一同走去。杜振江只可在这个地方等待着。
这种严寒的时候，杜振江只有来回地在这里走着。看这种情形，在牡丹岭这里他们真个是临时安窑立舵，越是这种东西越可怕。在关东三省闯出个“万儿”来的绿林，容易应付，这种东西们，他们什么不讲理的事全许做出来，得了手就许远走高飞。杜振江在这里等的时候很大，心里十分焦灼，“自己不得到他的回信不能走，并且眼中看不到人，真要是随便往外一走，就许挨几下子，他们不会没人把守。”山头上寒风阵阵，杜振江不住地跺着脚来回地在这一带转来转去。大约有三更左右了，这才听得远远一阵脚步响。
方才那两名匪徒只回来一个高大个儿，到了近前，向杜振江招呼道：“相好的，对不起，我们当家的把名帖收下。他正愿意有那能担当事像个样的朋友们出头办这件事，这位姓姜的，他能够来，我们当家的，一定等他。可是连今天算上，三天内来到牡丹岭，什么事全有个商量。只要过了三天限，那就告诉你们这位姜师傅，不必劳他金身大驾，我们不再等他了，有什么事将来到回门江一带再会。没有别的事，相好的你就请吧！”杜振江他也愿意赶紧地退出牡丹岭，心想：“匪徒们这么打算很好，他想等我们三天。可是姜老师好歹地今夜许来到了，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突然出现，只要把这个小阎王焦震制服了，就不怕他不献出老客的珠宝来。”杜振江答了声：“好吧，绝不会过了三天。”跟着，转身顺着山道往外走，这个人仍然跟随在身旁。杜振江此时倒十分戒备着，出了这条横山道奔山口，这一带仍然没发现什么人，“自己住在山岭，离这里不算甚远，可惜这个地方没到过，这里边究竟有多大地势，他们究竟窝藏在哪里，姜老师赶到，单人独骑，明着拜山，太容易吃亏，暗入牡丹岭，恐怕搜索着也不大容易了。”
暗中察看着两边的形势，虽则连月色全没有，仗着岭头一带有头两天的积雪未消，所以还容易辨别出大致的形势来。杜振江到了山口外，回身说了声：“朋友，咱们回头见了，姓杜的或者也许跟随姜老师来瞻仰瞻仰朋友们牡丹岭的威风力量。”话声中，一领缰绳，飞身上马，双腿一磕马腹，牲口四蹄翻飞，顺着山坡下紧跑下来。在牲口离开的一刹那，听得那匪徒冷笑了一声。杜振江牲口离开得快，也没听他说什么。自己估量着时间，“大约一点不会误事，因为姜老师告诉自己稍有耽搁，他就是跟着赶下来，也不会比自己再快了，因为个人在路上简直是拼命。姜老师若在这时赶到双河口，必要到店中看一下，他总得会问自己是否回来，那么自己紧赶到那里是正好。”杜振江离开牡丹岭，连着加了几鞭，这真是拼命，又是一个深夜，路又滑，这么策马飞驰，牲口只要一个蹄子上登滑了，连牲口带人一摔就是半死。这匹牲口一直地扑奔双河口，离着还有一里多地。这个杜振江他是心急，牲口一时也不肯稍勒，在一个双岔路口，缰绳带得略慢些，奔了岔道，牲口已经蹿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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