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百草沟镖头惨败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杜振江他因为在姜建业面前很久，自己知道他这种怪脾气，他怎么说自己怎么答应，绝不多问一句。从这时起，杜振江真个地照样练起来，赶到自己亲手这一试验，就知道这种功夫不容易练了。杜振江倒是丝毫不差样，每一块石头全是照样地抓起来放在木桶内。可是自己想着，这怎么会练岀功夫来？抓它年还不是一样么？姜建业是告诉好了杜振江，功夫由自己操练，姜建业绝不来看着他。一连七天的工夫，杜振江他自己想着绝不能像平常取放东西一样，这很显然是练指力，自己手底下用劲来抓石块，可是七八天之后，杜振江的手指因为抓石块，抓得已经磨出膙泡来。杜振江知道，这种功夫绝不是容易练的，大约没有十年八年的工夫别想有成就。

　　这天天刚亮，杜振江照样地去抓石块。姜建业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来，他站在了杜振江的背后。杜振江正在聚精会神地把一块块的石块抓起，往木桶里边放，抓完了一次，他是想着再把它从这桶再换取回来。可是自己把两只手掌举起来看一下，被磨的地方非常的疼痛。杜振江他可是毫不灰心，刚俯下身躯向石块上抓去时，背后突然扑哧一笑，吓了杜振江一跳，回头一看，正是姜建业，倒背着手站在身后，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自己。

　　杜振江忙招呼道：“姜老师，你几时来的？我丝毫没有觉察。”姜建业道：“正为的你丝毫没有觉察，我才愿意看看你，这也正看出你的诚实，你的功夫怎么样了？”杜振江道：“姜老师，我不知道，我的手磨得起了膙泡，大约我力量用得不大对。”说着话，他把两手掌伸出来，给姜建业看。姜建业微微一笑道：“小伙子，总算不含糊，不过你这么练下去，早晚这两只手就全要废了。振江，你倒是个真有出息的少年，我要好好地成全你，你要用心地揣摩其中的道理。这种功夫，要照你现在这样练，你就是练上十年，也不过把两只手练得硬了，多长些力气。这还得说是不出毛病，倘若手掌上磨的膙泡溃烂，两手就算全废了，那不是成全你，完全害了你。你要知道，这是一种内外兼修的功夫，并且武术上没有根基的不宜练，不懂得气血运行之理不能练。现在我教给你站架子、运气血，这种功夫是刚柔相济，功夫越发有成就，手掌上越绵软。运用这种力量时，全凭意念一动之间，气血完全贯到双掌上，双掌比铁还坚硬，只要功夫练到了，这么大的石块，往手掌上合，能把石块完全搓碎。”

　　姜建业遂告诉杜振江站架子的姿势。姜建业自己比出样子来，说道：“脚底下站成子午桩式，就是脚底下不丁不八，身躯塌下去，成为“蹲裆骑马”式。腰要挺直了，气不要浮，不要燥，不要勉强用力，完全取自然之力，沉肩下气，气贯丹田，这就叫“抱元守一”。这样，两掌伸岀去，就是身躯往前俯，腰上依然要挺住劲，最怕的是随曲就弯。这样你两掌伸出去，把两块石块抓起，可是在手掌一握一伸之间，手底下要用一下力，这样，你把这一桶石块抓完。往后要有一盆药汤，在你抓完了石块之后，两手要放在药汤中浸它半个时辰，这样，你的手掌就不会再起膙泡，再生厚皮了。一百天之后，药汤撤去，隔一两个月再洗它三五天。经过一年之后，药汤就完全不用了，你的气血已合，手掌上也有了力量。这种功夫全属于大力千斤掌，不过运用的方法不同，这种掌力能够运用到好几种的绝技上。我给你讲解运行气血之理，你必须记得住、听得懂，在功夫上你也就可以觉出自己的成就来。”杜振江连连答应着，自己照样地站架子，按着姜建业所说的方法，从此再锻炼起来。

　　一年多的工夫，这个杜振江没有一天间断，他真是有恒心，肯下功夫。这个姜建业他是安心成全杜振江这样有出息的少年。一晃三年多的工夫，这个杜振江的掌力已经练出来了，自己更觉得体健身轻，跟三年前完全算换了一个人。这个姜建业更传授杜振江拳术器械，杜振江的掌力上，这一练出成就来，敢情再操练别的功夫，显着个别的快，很容易地就全学会了。又是一年多的光景，双义镖局的买卖一帆风顺，镖局里从镖师到伙计全是十分高兴。可是这个脾气古怪的姜建业，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他也没有喜欢，也没有烦恼。

　　杜振江跟着姜建业学功夫，别人也知道了，可是全认为姜建业这个怪人，他不过是拿着杜振江解闷，他那种脾气哪会教得出徒弟来？有时候别人也看到杜振江自己操练功夫，别的武师们全觉着可笑。因为姜建业所传授的功夫，完全跟练武的是不同道路，他这种教徒弟的方法，完全是不近人情、不合理，就没有看见他按着武术正规顺序地往前传授。可是杜振江他绝不管别人的讥讽、谈论，他是低着头练自己的。这种机缘难得，一晃就是五年的工夫，这个杜振江在镖局子当着趟子手，他竟会得到这么一身极好的功夫，这也是很难得的一番遇合了。

　　这一年双义镖局走镖突然出了事，双义镖局的镖头铁枪手刘文友，他这个镖局子已经十几年的工夫，是打下根基的买卖了。他的镖在东三省一带，无论是哪一条路上，全走得开，各处的绿林道只要看见双义镖局这竿标旗，就得闪个面子。可是铁枪手刘文友买卖虽是赚钱，每年的耗费可不小，应酬是很大。本来干这种买卖，就全凭眼皮子宽、朋友多。这次镖局子应了一拨买卖，四家珠宝商，他们合在一处，叫双义镖局保这趟镖，到五站交镖。这伙珠宝商往海外做买卖，他们是到俄国去，这种买卖很大，可是三五年走一趟。这一趟所带的珠宝，总值个十万八万两，不是大镖局子也不敢应这种买卖。这次双义镖局应下这拨镖来，镖头铁枪手刘文友因为这拨镖货价值太贵，只要出了差错赔不起，所以镖头铁枪手刘文友力持慎重。

　　刘文友就想着这趟镖得找有本领的人押着走，可是他这些年来，对于姜建业已经碰过多少次钉子，知道跟他一说，他是准不去。自己遂把镖局的事分派一下，个人是亲自押这拨镖走，保这种镖不出事，风平浪静，赚一笔很好的镖费，出了事就算是一败涂地。刘文友带着两位镖师、十六名伙计、一个趟子手。客人是跟着货走，四个古玩商他们是四辆轿车，他们这种古玩商，虽则带着的货价值很贵，可是全是十分轻便，每人全是一只小箱子，全放在轿车上。这次姜建业他可留在镖局里，镖局子的趟子手也不止于一个，因为有时候同时就许应好几拨买卖，双义镖局趟子手就是五个，所以这次杜振江也没有跟去。

　　这拨镖从盛京起身，走镖局的人是很放心，本来双义镖局已经是闯岀来的字号，铁枪手刘文友更是名满东三省的名镖头，他亲自押镖走，这还有什么不放心？哪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拨镖走在张广才岭东，刚入敦化境，这是入了冬的时候，十月左右，不过关外气候冷，这天竟下起雪来，再往前走，就是牡丹岭。双义镖局虽则轻易不走这条路，不过吉林境内双义镖局也照样是打出来的江山，镖趟子从来没有挡。眼前经过是牡丹岭，干保镖这一行，他们对于哪一个地方有什么人占据着，他们肚子里好像一本账，记得清清楚楚。这个牡丹岭是一个干净的山头，从来没有人盘踞，因为这里离着县城太近，大股的匪徒不能在这里盘踞下去，小股的不敢在这里占据。

　　双义镖局的这拨镖到了牡丹岭这里，已经是下着雪。铁枪手刘文友他是一个当镖头的，无论走到什么地方，他抱定了江湖的规矩，不惹事，不怕事，守规矩，讲礼节，讲外面。明知道牡丹岭这里没有人占据，可是他叫趟子手按着规矩举镖旗拜山。这是走镖的一种规矩，这就表示双义镖局在这里借道，请朋友们照顾。安然地过了牡丹岭，大家放了心。为了紧赶路，不在路上耽搁，所以镖趟子绝不入城。伙计们已经跟铁枪手刘文友说着：“中午已过，大家应该打尖歇息一下，因为再往东走，就是百草沟，那是个很险的地方，我们总得趁着天没黑赶过百草沟。”铁枪手刘文友答应着，跟伙计们商量着，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崔家集小镇甸，在那里打尖之后，一直地赶下去，在天黑前总可以过了百草沟。商量好，往前紧赶了一程，已经到了崔家集。这是个很小的镇甸，只为三六九日这里有集场，所以这个小镇甸上就全仗着这个集场活着，除去三六九日，这里总是冷清清的。这条街上也只有一家小饭铺，后面还有十几间草房，完全是饭馆带店房。

　　双义镖局这拨人一到这福和居，这个小饭馆可以沾一水好买卖来，所以连掌柜的以及后面的伙计，全出来忙着照顾。这种小饭铺也没有什么讲究的菜，倒是很省事，在这种下着雪的天气，这般保镖的人多半是好喝酒。铁枪手刘文友他一个当镖头的，也不能够过分不顺人情，按理说，保着这么贵重的镖货，大家是不宜喝酒。刘文友恐怕伙计们不高兴，他赔着笑脸跟大家说：“请弟兄们喝两杯赶赶寒气，可是谁也不许多喝，免得误事。只要镖到了地方，交镖回来时，自己要好好地请请大家，爽快地喝个尽兴。”刘文友这么客气着，并且自己也陪着镖师喝了一两杯。酒饭已毕，立刻从崔家集起身。天气可是真不好，又是风又是雪，不过在关外待常了的人，也全习惯了，不算一件事。这拨人往前走着，这一段路可尽是山道了，不过没有大山，是山脉起伏，道可不大平了，四辆轿车走在这种路上，未免吃力，路上可比较慢些了。铁枪手刘文友骑在马上，还不住地催着伙计们紧走，冬天天是极短，天已经快黑了，才看到百草沟。

　　铁枪手刘文友从离开崔家集之后，在马上就得头有些发晕，头也痛，自己认为这是出来拿凉风一吹，免不掉的事，不放在心上，可是头疼起来没完。在路上更有两三个伙计也是只喊着头晕，他们更呕吐了一阵。刘文友虽则自己头疼，不肯说了，自己一个当头目人的，只有咬着牙，为是鼓励着大家赶过百草沟，落了店就好了。可是两位镖师此时也在互相说着头疼、头晕，刘文友此时觉得自己两眼全有些睁不开了，招呼着伙计们，“赶紧走过了百草沟。不管是大地方小地方，我们赶快地落店吧！”

　　刘文友跟着向两位镖师道：“这大约是因为喝了两杯酒凉风一吹，头全疼起来。这真是生在江湖里，都是苦命人，冰天雪地还得跑这么远路。”说着话，已经进了百草沟。这是个很荒凉的地方，天已经昏黑下来，车马向前走着，刚把这道百草沟走岀一半来，天可是黑下来。这时，忽然听到连续的呼哨声起，一声比一声紧。铁枪手刘文友一听到呼哨声音，他立刻高声招呼道：“真想不到这个地方会出事，弟兄们，赶快保护车辆。”这四辆轿车赶紧地车头接车尾圈住了一处，伙计们也是立刻把牲口围着，四辆轿车圈了起来。铁枪手刘文友跟两位镖师一催牲口，蹿到头里去。这时，从百草沟内一条岔道中闯出一拨人马，四十多名壮汉，手中各提刀枪棍棒，把前面的道路挡住，内中一个匪徒高声喊嚷：“双义镖局这群杂种们，敢在二太爷们面前卖狂，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们，往后更看不起江湖上朋友了。别叫二太爷们费手，把车上的东西赶紧献出来，二太爷体好生之德，留你们性命。若是不识抬举，可就怨不得二太爷们手下无情了！”

　　这时，铁枪手刘文友又急又怒，自己是不怕事，可是现在怎么赶得这么巧？头疼得厉害，可是事情逼在眼前，不能够不上前。这时，两位镖师口中不说，全是一样的情形，也全是头晕得抬不起来。现在匪人已经亮了队，只好拼着看了，因为事情很显然，没有好结果了，双义镖局的镖旗明举着，这伙匪人是安心想劫这拨镖。

　　铁枪手刘文友头一个往前闯，他仍然按着江湖道上的规矩，向前打招呼道：“朋友们辛苦，我在下是盛京双义镖局刘文友，请对面当家的赏个‘万儿’吧！我刘文友干镖行这些年，对于朋友们实不敢失礼。来到敦化境内，不知道当家的们在哪里安窑立舵，当家的请明白指示，我刘文友定要登门谢罪，按着规矩拜山，朋友们就多高高手吧！”对面的一个匪徒身量高大，年纪也就在三四十岁，长得相貌十分凶恶，提着一口鬼头刀，此时竟自哈哈一笑道：“刘文友，你话说得倒是很漂亮，你这一套不过对付小孩子，倒还成。跟姓焦的弄这一套，你就不成了，你这叫打哭了哄笑了。本来姓刘的你是成名露脸人物，哪里会把我们这般小卒看在眼内？可是这次却要教训教训你。二太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阎王焦震，就是你家太爷。二太爷在牡丹岭安窑立舵，你敢在我门口耀武扬威，你也太看不起二太爷了。不用废话，还用我费事么？”刘文友一听这话，可是冤枉事，自己是一点影子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过，耳朵中倒是有这么个人，不过这小阎王焦震久在东边一带，他此时竟在此占据牡丹岭，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刘文友忙拱手道：“朋友，这可是误会，姓刘的可不是怕事，天大的事我敢接着。可是焦当家的，你也得想一想，在你占据牡丹岭之后，我双义镖局绝没在这一带走过镖，我若是在这里走过一次，哪会不知道焦当家的在这里立舵？我们交镖回来之后，必要登门谢罪。当家的，你就让让路吧！”哪知道这个小阎王焦震，他是安心要这批珍宝来的，他是成心要把双义镖局毁到底。可叹铁枪手刘文友等早已中了这匪徒的暗算，崔家集福和居的酒内，已被他们下了毒，这还因为全是喝得太少，要是每人喝个五六杯，到不了百草沟就得躺下了。这时，那个小阎王焦震竟自把鬼头刀一举，高声喊嚷：“弟兄们，还不动手等什么？”招呼完，四十多匪党一齐往上扑，这种情形，尤其不是硬摘硬拿的朋友行为。铁枪手刘文友一咬牙，回身从马鞍下把铁枪抓到手中，那个小阎王焦震他已经扑过来，抡鬼头刀照着刘文友便剁。刘文友把铁枪的招数施展开，跟小阎王焦震战在一处。此时两位镖师也各自抡刀阻挡这群匪徒，可是这群匪人中竟有一个年岁很轻的，身手轻快异常，他一扑过来，跟两位镖师只四五个照面，两位镖师全带了伤，倒在地上。

　　这铁枪手刘文友他本是强自支持，这个小阎王焦震论起他的武功本领来，比刘文友可差得多了。刘文友这杆铁枪，他是直隶沧州大枪刘的门下，他可不是一门一户，他以这杆铁枪在关东三省成的名。现在可毁了他，这就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就是他有天大本领，也就无法施展了，勉强招架了三四招，被小阎王焦震一鬼头刀斜肩带背砍下来，从左肩头到右肋后，一尺多长的伤口。刘文友拼着命地往外一蹿，把手中的这杆铁枪倒甩出去，把小阎王焦震砸了一下，算是把他挡住，第二刀没砍过来。铁枪手刘文友抓住了自己的牲口，趴在了马鞍上逃下来。此时，四十多名匪徒把镖局子十六名伙计、一名趟子手杀伤了一多半，四辆轿车上面的客人全被从车中抓出来，他们是磕头求饶命。小阎王焦震提着刀，指挥着手下党羽，把这四个客人所带的珍宝完全搜了去，告诉着四个客人：“饶了你们的性命，你们的损失只有双义镖局子赔偿。”这一伙匪党饱载而归，呼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