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再遭暗算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杜振江马上张望了一下，没有什么要紧，也不过是多走个半里多地，绕一个弓背，仍然能够一直地奔双河口镇甸。他索性不费事，牲口似箭离弦地紧跑下来。这是一条荒凉的小路，这时，耳中忽然听得偏着东北那边，一连好几声马嘶。这一来，杜振江把牲口勒了一下，正好眼前是一片荒草地，此时荒草已经枯干，并且也全带着积雪。这条小道太狭，牲口已经从这荒草地边子转着这个半圆周，奔西南。杜振江可就仔细辨别所听到的声音，自己恐怕是姜老师已经到了，他已经从双河口赶奔牡丹岭，个人若是把他放过去，那才糟呢。可是仔细辨别之下不对，杜振江赶紧地又把缰绳勒一下，索性叫牲口完全走进荒草地，马蹄子上没有多大声音了，仔细地再辨别那边的声音，杜振江疑心顿起。
“这很显然，绝不是姜老师跟镖局子的人了。因为姜老师他已经说明，他到牡丹岭是单人独骑去，他那种性情也不肯带别人，他虽是又打发几个伙计往这边赶，为的是照顾铁枪手刘文友的灵柩。现在听到马嘶的声音，不是一两匹，发声之处，离着双河口已近。”这一来，杜振江可加了小心，转过这个弯子，他翻身下马，牵着牲口，从荒草地这边绕过来。这一动疑心，杜振江可要找隐蔽身躯之地了。“这种旷野荒郊，黑夜间是没有人，牲口拴在这一带不往镇甸那边牵了，自己可以察看个明白。”打定主意，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子，杜振江紧走，把牲口牵进树林子内拴在树上。那半口袋草料，还没用完，摘下来，放在树根底下，叫牲口吃着，它就不至于叫了。自己赶紧离开小树林，掩蔽着身躯斜扑双河口镇甸口。
离着镇甸口还有一二十丈远，这里冷清清的，一察看方才马嘶之声，却在这双河口小镇甸的西南，这时，又连着两声马嘶。杜振江俯着身躯，一路紧纵，向这边蹿过来，在一箭多地远，这边也有一片树林子，树林子比较大些，离着比较近了。杜振江找了个略高的地方，往那边望去，不由十分惊心，暗想：“这群匪徒果然万恶，这明明是不等姜老师去拜山要镖，他们在这个要路口，也许是双河口镇甸内，埋伏人邀劫了。不然这个地方他们停留着总有二三十匹马做什么用？”杜振江一看这种情形，自己赶紧撤身，越发地把形迹隐蔽起，直扑镇甸口，要看一看他们是否在这里埋伏下人。到了镇甸边上，果然这里发现人了。在镇甸口的两边一片土坡下，一连看到四个匪徒，全把身形矮下去，潜伏在土坡下，大约他们手里全擎着弩弓了。
杜振江赶紧地退回来，贴着镇甸边往北转，在这一带又连续地发现两个人。杜振江这二年，他可跟先前不同了，这几年的工夫，真成全了他身形轻快，动作敏捷。在这种暗中布置把守之下，他依然闯进镇甸内，这个福和店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进了镇甸之后，他翻上屋顶，四下里察看着。这时，突然从一片民房的西边，也就是顺着这条东西的街道，靠北边民房的屋顶上，嗖嗖的连蹿起三四条黑影，有的刚纵起来，把身形伏下去，有的猛向北扑去。就在这时，内中有一个人，他连着往东腾身纵跃。他的四周，一连就打出好几件暗器，有飞蝗石、有镖，可是全被这个人用手打落。不过这个人好像是带了伤，他身躯往屋顶上一落时，必要晃一下，他脚底下也同时发出响声。杜振江在没判明是什么人，他得躲避。这时，后面的人已经猛扑上来，可是这个人往前一纵身时，因为落脚的地方到了房檐子边上，哗啦一声，这个人从房头上掉下去，落下去的地方，可不是街道这边，不知道是落在这里的住家院内，还是里边的小巷街中，跟着房上四个人嗖嗖的全蹿下去。
杜振江赶紧地趁着附近屋顶无人，他看准了一片房头正好有隐蔽身躯之处，一耸身，飞纵过来，身躯往屋顶上一倒，一翻身，紧贴到房檐子边上，也就是方才追赶的人跳下去的地方。杜振江顺着房檐子边往下面看去，是一条七八尺宽的胡同，往东去却是另一道二道街。眼中看到几条黑影，顺着下面紧追下去，更听到一个人在喊着：“余老四，往横巷子里堵，他走不脱。”可是话声中，眨眼间已经岀去七八丈远。那边是一个丁字形的横胡同，追赶的人分向南北转去。杜振江心想：“这是什么人？追赶的这群人分明是匪党无疑，被追的人手底下可不弱。”自己往东张望一下，赶紧地俯着身躯从屋顶上轻蹬巧纵，往镇甸口这边扑过来，耳中听得镇甸边上偏着北边，已经连响起几声呼哨。
杜振江此时可已经到了镇甸边附近，见镇甸外土坡下四五条人影，嗖嗖的在紧蹿着，内中一个人嗓音很尖锐，听着可像女的，她竟在喊着：“苗小三，你赶紧堵北边那条小路，他没岀来。小莱子，往南转过去，别全在下边，往屋顶上把住了。”此时，靠镇甸边一家民房后暴喊声起，有人在喊着：“并肩子们，赶紧圈，在这了。”此时，杜振江正到了镇甸边偏着街道这边一家民房的大墙角，他刚往这里一伏身。突然从这家民房屋顶嗖嗖的蹿过一人来，往大墙上面一落，身躯可整个地倒在上面，轻轻一翻，已经整个地身躯顺着墙头向街心那边一滚，可是人却绝没落下去，他双手抓住大墙的砖棱子，挂在墙外。这所民房的北边和西边，有人在招呼着：“怎么？蹿到哪里去了？”此时，杜振江可把整个的身躯缩成一团，卧在墙角这里。这时，这个人竟自抬起一双手来，他整个身躯杜振江可看不见，可是他手一抬，竟把墙头上的连灰带砖掀起一片来，就这么悬挂着身躯。他胳膊向西一甩，悠的一下，他手中的砖竟飞岀去。杜振江看着这个人好大的腕力了，他身躯这么挂着，最不得力，可是连砖带灰片飞出去足有四五丈，斜向西北落去，那边哗啦啦一声爆响，附近的匪徒竟喊了声：“快着追，在这边了。”有的从下边蹿上来，有的从房头上腾身跃起，全向西北扑。
此时，挂在墙头这个人往起一长身，哗啦的一阵轻微响，他又从墙头捞了一块砖，可是跟着一飘身，坠下墙去。杜振江在他往起一长身时，看着这个人可疑，带着毡帽头，衣服的颜色看不出。可是一处待久了的人，虽是看到大致的形状，也能识别，这个人分明是姜老师。杜振江从墙角这里一探头，可是这个人已经顺着墙根下一耸身，已经到了墙对面，穿着一条小巷，向南逃下去。杜振江可不敢迟延了，虽则没辨别清楚，这种情形很像。他赶紧地也是从墙角这里往外一翻，落在下面，向对面一耸身蹿过来，也钻进这条小巷，往南一阵紧走，不远就岀了这条小巷。这里是南边的一道二道街，杜振江到了这条二道街上时，隐约地看到那个人似乎往东向镇甸边上闯去。杜振江脚底下用足了力，脚尖点地，腾身纵跃，嗖嗖的紧蹿过来。可是那个人已到了二道街的尽头，也就是出这个镇甸的另一个小街口。只见他在镇甸边上一晃时，外面有人在发着喊声：“打。”杜振江此时他不顾一切，照旧猛追过来，到了街口这里，往下俯身，紧贴在靠北边的土房下。
外面已经有三个人正往上一扑，内中已经有一个整个地身躯被打回去。可是自己所看到的这个人，他依然往北顺着镇甸边紧蹿过去。杜振江心说，这个人怎么单往人多的地方逃？这里一个受伤的，两个提着刀的全向北猛扑过去。杜振江赶紧地往起一耸身，翻上土房子的屋顶。可是那个人竟用声东击西，从下边往北扑过去，却从屋顶上往南逃过来，恰巧正落在杜振江停身的这个房顶上。杜振江他刚要闪一下，这个人已经一耸身，飞纵过来，口中在低声呵斥：“滚开吧！”他手里拿着一块砖，照着杜振江砸来。杜振江拼着命地向左一晃身，口中可招呼：“师父。”这个人啊的一声，往左一晃身，屋顶土皮下的草把子喀嚓喀嚓直响，他用力过猛，险些给踩塌了。这个人身形往下一伏，低声招呼：“振江，你来了，快往南边树林子退，我受伤了。”
杜振江一听，惊魂千里，果然他已经带伤。他脚下的情形，自己就看出，现在北边的一群匪徒可分散开往这边圈过来，现在没工夫答话了。杜振江赶紧地腾身纵跃向南，刹那间就出来十几丈远，可全是俯着身躯。这位姜老师他在头里，在房坡上往前一栽，口中竟哎哟了声道：“可完了。”他这喊声，杜振江还疑惑他又受了伤，自己赶紧往前扑。可是这位姜老师是诈语，他已经发现下面有一名匪党潜伏。姜建业在房上这一晃身，果然下面一个匪徒端着弩弓，叭的一弩箭打过来。这个姜建业往下一伏身，人已经捷如飞鸟般反扑下去，手底下是真快，哎哟一声，那个匪徒已经被姜建业一砖砸死，口中更招呼：“快。”他一个蛇行式，顺着土坡下斜往东南蹿过去，直扑树林。杜振江他也跟踪赶到，进了树林子，到了姜建业的面前，赶忙招呼着道：“姜老师，你受伤了么？”姜建业恨声说道：“振江，现在没有工夫告诉你，快着点，随我来。”
杜振江见这位姜老师说话时依在一棵树干上，他似乎十分痛苦，这时，他已经转身从树林里扑奔东南。杜振江忙地在身后招呼道：“姜老师，前边恐怕过不去，有一道很宽的河面，还没冻结实，想往东去得往北边走，那边有一道木桥。”杜振江这么招呼着。姜建业把身形略停了一下，低声呵斥道：“不要嚷，我全知道。”此时，姜建业仍然向前面蹿过来，双足一落地，身躯就晃一下。杜振江紧追过来，恐怕姜老师摔倒，赶到他追过来，姜建业已经到了河边。果然这个河面上虽有一层很厚的冰，可是没冻结实，一块块的冰层还不住地移动着，时时发出冰层爆裂之声。
姜建业到了河边，他一伏身，蹲在了河边。杜振江不知他在做什么，赶过来时，只见他把那块砖放在身旁，竟用两只手撩起河边的冰水，来洗开了脸。杜振江真疑心姜建业是疯了，他忙在问：“姜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姜建业这时更用两手捧着水吸了一口，跟着哎哟一声道：“可叫我清凉了。”杜振江还在问：“姜老师，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姜建业回头看了看，偏着西北树林子那边已经有匪党们在呵斥着，分明是向这边扑来。姜建业招呼道：“振江，顺着河边矮着身躯，往南顺着河湾子出去一箭多地等着我，快，别耽搁，他们就来了。”杜振江虽则不明白姜老师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敢再问了，跟着看匪党已经追过来，他赶忙地一伏身，顺着河边子往南，如飞地蹿过来。
他一边往前紧纵身，可不住地回头察看。这时搜索过来的匪党已经过了这片树林子，往河边扑过来。这时，忽然听得姜建业高声喊道：“好万恶的贼子们！竟敢暗算我，我姜建业死了做鬼也得要你们的命。老子偏不落在你们手中，我姜建业竟落了这么个下场。刘镖头，我对不起你了。”跟着听得那边河边上的冰层，喀嚓喀嚓的连响，跟着扑通一下，河边的西边有人在高喊着：“便宜了这个小子，叫他落个全尸，完了，跳下去了。”杜振江就知道姜老师就是故意弄这个手段脱身。自己顺着河湾子转过来，果然靠河边上土坡下，条黑影如飞扑过来，眨眼间已到近前。杜振江低声招呼道：“老师，我在这了。”这个姜建业一耸身到了近前，竟把杜振江的左胳膊抓住，口中说了声：“提住了气，随我走。”话声中，姜建业腾身向前一纵，杜振江可不敢开口了。
他知道姜老师要施展“草上飞行”“蜻蜓三抄水”的轻功绝技。自己借着他的力量，也得把气提住了，往河面上一落，脚尖随着往浮动的冰层一点，倏起倏落。杜振江他知自己虽则没有这么高的功夫，可是有姜老师抓着自己的胳膊，身躯轻得多了，只六七个纵身，身躯已到了河地对面。上了岸之后，姜建业这可把手松开，向杜振江道：“振江，现在我们爷儿两个可要跟匪党作最后一拼，不能叫他们离开牡丹岭了。好在到双河口暗算我的这一般匪党，他们尚没回去，小阎王焦震不会走脱。我姜建业要叫他们尝尝老爷子最后的手段。”杜振江也知道，“现在匪党们既然这么下手，他们一定预备逃走了。在这时不赶到牡丹岭，事情恐怕就要毁到底了。”
杜振江忙答道：“姜老师，事情是应该这样做，可是老人家还能支持么？”姜建业哼了一声道：“匪徒们真个万恶，现在我除了背上的刀伤，我依然可以跟他们一拼生死了，赶紧走！”杜振江遂跟随着姜建业顺着这一所荒郊野地，纵跃如飞，一直地扑奔牡丹岭。在路上，姜建业才简单地告诉了杜振江，自己险遭毒手的经过。
这位老武师姜建业，他从双义镖局起身，他不过是比较着杜振江略晚半个时辰。他也是骑着一匹快马，路上不敢耽搁，紧着赶奔牡丹岭。他路上走得并不慢，他到了双河口这里，不过是才起更。姜建业他起身时，更打发两名伙计先走的。到了双河口这里，他想着还是到福和店看一看，一来是看看先打发来的伙计到了没有，二来也为的是看看杜振江到牡丹岭投帖拜山回来没有。自己此番去牡丹岭，已经看透绝没有好结果，也是想要知道牡丹岭的动静虚实，自己好下手应付，这是姜建业的打算。
到了双河口镇甸里，这种偏僻的地方，只要太阳一落，就看不见什么人了。所以姜建业牲口冲进镇甸内，这种地方自己虽没到过，可是店房是容易找，各处的店房全是大同小异，进镇甸不远，已经看到这条街道的北边有一家店房，两边的粉墙上有极大的黑字，上面写着：“福和店安寓客商”，店门还没完全关闭，虚掩着一扇。姜建业用手把这扇店门推开，往里招呼，“伙计，快出来一个！”现在门道中灯光很亮，伙计们正忙着关门了，跑出一个来，招呼：“老客，住店么？”
姜建业道：“我是找人的，双义镖局有人来没有？”伙计忙答道：“太阳落时有人来了。”姜建业道：“在哪间客房？我去看看！”伙计道：“就在东院第六号客房，我给你开门。”姜建业道：“不用，进得来。”姜建业把这匹牲口牵进门道，姜建业向伙计道：“劳你驾，把这匹牲口顺院里稍溜一溜，别下鞍子，我到里边看看就走，多麻烦你吧！”伙计道：“老师傅，太客气了，那么你自己进去，我不领你了，因为这时没有别的伙计。”姜建业等着伙计把那扇门关闭，牲口交给他，姜建业往东院转过来，正好看见一个伙计叫李大的，从东院北房走出来。姜建业向他打招呼，李大忙迎着姜建业进了正房。姜建业道：“你们来得好快。”李大道：“我们太阳没落就到了，镖头的死不能再瞒着店家，不过现在还买不到棺材，明天再盛殓，就势运着走了。”姜建业忙问：“杜振江来了没有？”李大说：“没见着他，他从牡丹岭回来必然到这里。”这一来，姜建业就有些着急，向李大道：“我得赶紧走，不论我们回来不回来，你们别等待。”说着话，走进里间。刘文友镖头的尸身已经停在板铺上，姜建业把上面盖的单子撩起来，看了看，赶紧放下，惨然说道：“镖头，你遭到杀身之祸，是我姜建业对不住你了。但是我总然落个粉身碎骨，必要为你报仇雪恨！”说罢，转身往外就走。
刚到了堂屋门口，一个年轻的伙计端着一大碗热茶向姜建业道：“这么冷的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喝这碗茶吧！”姜建业接过来说道：“伙计，太叫你费心了。”姜建业也正口渴，把这碗茶喝到一半，觉得这碗茶有些苦涩，遂不肯再喝，把碗向伙计一递道：“谢谢你！”自己惦记着杜振江，扭头向李大说了声：“他们哥儿两个睡着了，替我说一声，叫他们多辛苦吧，你也别送我了。”姜建业匆匆走出东院，把牲口从伙计手中接过来，开了店门，把牲口牵出来。姜建业一上马，就觉得头晕了一下，这正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姜建业万没想到那碗热茶中被人做了手脚，险些死在双河口。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录校)
“这很显然，绝不是姜老师跟镖局子的人了。因为姜老师他已经说明，他到牡丹岭是单人独骑去，他那种性情也不肯带别人，他虽是又打发几个伙计往这边赶，为的是照顾铁枪手刘文友的灵柩。现在听到马嘶的声音，不是一两匹，发声之处，离着双河口已近。”这一来，杜振江可加了小心，转过这个弯子，他翻身下马，牵着牲口，从荒草地这边绕过来。这一动疑心，杜振江可要找隐蔽身躯之地了。“这种旷野荒郊，黑夜间是没有人，牲口拴在这一带不往镇甸那边牵了，自己可以察看个明白。”打定主意，前面有一片小树林子，杜振江紧走，把牲口牵进树林子内拴在树上。那半口袋草料，还没用完，摘下来，放在树根底下，叫牲口吃着，它就不至于叫了。自己赶紧离开小树林，掩蔽着身躯斜扑双河口镇甸口。
离着镇甸口还有一二十丈远，这里冷清清的，一察看方才马嘶之声，却在这双河口小镇甸的西南，这时，又连着两声马嘶。杜振江俯着身躯，一路紧纵，向这边蹿过来，在一箭多地远，这边也有一片树林子，树林子比较大些，离着比较近了。杜振江找了个略高的地方，往那边望去，不由十分惊心，暗想：“这群匪徒果然万恶，这明明是不等姜老师去拜山要镖，他们在这个要路口，也许是双河口镇甸内，埋伏人邀劫了。不然这个地方他们停留着总有二三十匹马做什么用？”杜振江一看这种情形，自己赶紧撤身，越发地把形迹隐蔽起，直扑镇甸口，要看一看他们是否在这里埋伏下人。到了镇甸边上，果然这里发现人了。在镇甸口的两边一片土坡下，一连看到四个匪徒，全把身形矮下去，潜伏在土坡下，大约他们手里全擎着弩弓了。
杜振江赶紧地退回来，贴着镇甸边往北转，在这一带又连续地发现两个人。杜振江这二年，他可跟先前不同了，这几年的工夫，真成全了他身形轻快，动作敏捷。在这种暗中布置把守之下，他依然闯进镇甸内，这个福和店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进了镇甸之后，他翻上屋顶，四下里察看着。这时，突然从一片民房的西边，也就是顺着这条东西的街道，靠北边民房的屋顶上，嗖嗖的连蹿起三四条黑影，有的刚纵起来，把身形伏下去，有的猛向北扑去。就在这时，内中有一个人，他连着往东腾身纵跃。他的四周，一连就打出好几件暗器，有飞蝗石、有镖，可是全被这个人用手打落。不过这个人好像是带了伤，他身躯往屋顶上一落时，必要晃一下，他脚底下也同时发出响声。杜振江在没判明是什么人，他得躲避。这时，后面的人已经猛扑上来，可是这个人往前一纵身时，因为落脚的地方到了房檐子边上，哗啦一声，这个人从房头上掉下去，落下去的地方，可不是街道这边，不知道是落在这里的住家院内，还是里边的小巷街中，跟着房上四个人嗖嗖的全蹿下去。
杜振江赶紧地趁着附近屋顶无人，他看准了一片房头正好有隐蔽身躯之处，一耸身，飞纵过来，身躯往屋顶上一倒，一翻身，紧贴到房檐子边上，也就是方才追赶的人跳下去的地方。杜振江顺着房檐子边往下面看去，是一条七八尺宽的胡同，往东去却是另一道二道街。眼中看到几条黑影，顺着下面紧追下去，更听到一个人在喊着：“余老四，往横巷子里堵，他走不脱。”可是话声中，眨眼间已经岀去七八丈远。那边是一个丁字形的横胡同，追赶的人分向南北转去。杜振江心想：“这是什么人？追赶的这群人分明是匪党无疑，被追的人手底下可不弱。”自己往东张望一下，赶紧地俯着身躯从屋顶上轻蹬巧纵，往镇甸口这边扑过来，耳中听得镇甸边上偏着北边，已经连响起几声呼哨。
杜振江此时可已经到了镇甸边附近，见镇甸外土坡下四五条人影，嗖嗖的在紧蹿着，内中一个人嗓音很尖锐，听着可像女的，她竟在喊着：“苗小三，你赶紧堵北边那条小路，他没岀来。小莱子，往南转过去，别全在下边，往屋顶上把住了。”此时，靠镇甸边一家民房后暴喊声起，有人在喊着：“并肩子们，赶紧圈，在这了。”此时，杜振江正到了镇甸边偏着街道这边一家民房的大墙角，他刚往这里一伏身。突然从这家民房屋顶嗖嗖的蹿过一人来，往大墙上面一落，身躯可整个地倒在上面，轻轻一翻，已经整个地身躯顺着墙头向街心那边一滚，可是人却绝没落下去，他双手抓住大墙的砖棱子，挂在墙外。这所民房的北边和西边，有人在招呼着：“怎么？蹿到哪里去了？”此时，杜振江可把整个的身躯缩成一团，卧在墙角这里。这时，这个人竟自抬起一双手来，他整个身躯杜振江可看不见，可是他手一抬，竟把墙头上的连灰带砖掀起一片来，就这么悬挂着身躯。他胳膊向西一甩，悠的一下，他手中的砖竟飞岀去。杜振江看着这个人好大的腕力了，他身躯这么挂着，最不得力，可是连砖带灰片飞出去足有四五丈，斜向西北落去，那边哗啦啦一声爆响，附近的匪徒竟喊了声：“快着追，在这边了。”有的从下边蹿上来，有的从房头上腾身跃起，全向西北扑。
此时，挂在墙头这个人往起一长身，哗啦的一阵轻微响，他又从墙头捞了一块砖，可是跟着一飘身，坠下墙去。杜振江在他往起一长身时，看着这个人可疑，带着毡帽头，衣服的颜色看不出。可是一处待久了的人，虽是看到大致的形状，也能识别，这个人分明是姜老师。杜振江从墙角这里一探头，可是这个人已经顺着墙根下一耸身，已经到了墙对面，穿着一条小巷，向南逃下去。杜振江可不敢迟延了，虽则没辨别清楚，这种情形很像。他赶紧地也是从墙角这里往外一翻，落在下面，向对面一耸身蹿过来，也钻进这条小巷，往南一阵紧走，不远就岀了这条小巷。这里是南边的一道二道街，杜振江到了这条二道街上时，隐约地看到那个人似乎往东向镇甸边上闯去。杜振江脚底下用足了力，脚尖点地，腾身纵跃，嗖嗖的紧蹿过来。可是那个人已到了二道街的尽头，也就是出这个镇甸的另一个小街口。只见他在镇甸边上一晃时，外面有人在发着喊声：“打。”杜振江此时他不顾一切，照旧猛追过来，到了街口这里，往下俯身，紧贴在靠北边的土房下。
外面已经有三个人正往上一扑，内中已经有一个整个地身躯被打回去。可是自己所看到的这个人，他依然往北顺着镇甸边紧蹿过去。杜振江心说，这个人怎么单往人多的地方逃？这里一个受伤的，两个提着刀的全向北猛扑过去。杜振江赶紧地往起一耸身，翻上土房子的屋顶。可是那个人竟用声东击西，从下边往北扑过去，却从屋顶上往南逃过来，恰巧正落在杜振江停身的这个房顶上。杜振江他刚要闪一下，这个人已经一耸身，飞纵过来，口中在低声呵斥：“滚开吧！”他手里拿着一块砖，照着杜振江砸来。杜振江拼着命地向左一晃身，口中可招呼：“师父。”这个人啊的一声，往左一晃身，屋顶土皮下的草把子喀嚓喀嚓直响，他用力过猛，险些给踩塌了。这个人身形往下一伏，低声招呼：“振江，你来了，快往南边树林子退，我受伤了。”
杜振江一听，惊魂千里，果然他已经带伤。他脚下的情形，自己就看出，现在北边的一群匪徒可分散开往这边圈过来，现在没工夫答话了。杜振江赶紧地腾身纵跃向南，刹那间就出来十几丈远，可全是俯着身躯。这位姜老师他在头里，在房坡上往前一栽，口中竟哎哟了声道：“可完了。”他这喊声，杜振江还疑惑他又受了伤，自己赶紧往前扑。可是这位姜老师是诈语，他已经发现下面有一名匪党潜伏。姜建业在房上这一晃身，果然下面一个匪徒端着弩弓，叭的一弩箭打过来。这个姜建业往下一伏身，人已经捷如飞鸟般反扑下去，手底下是真快，哎哟一声，那个匪徒已经被姜建业一砖砸死，口中更招呼：“快。”他一个蛇行式，顺着土坡下斜往东南蹿过去，直扑树林。杜振江他也跟踪赶到，进了树林子，到了姜建业的面前，赶忙招呼着道：“姜老师，你受伤了么？”姜建业恨声说道：“振江，现在没有工夫告诉你，快着点，随我来。”
杜振江见这位姜老师说话时依在一棵树干上，他似乎十分痛苦，这时，他已经转身从树林里扑奔东南。杜振江忙地在身后招呼道：“姜老师，前边恐怕过不去，有一道很宽的河面，还没冻结实，想往东去得往北边走，那边有一道木桥。”杜振江这么招呼着。姜建业把身形略停了一下，低声呵斥道：“不要嚷，我全知道。”此时，姜建业仍然向前面蹿过来，双足一落地，身躯就晃一下。杜振江紧追过来，恐怕姜老师摔倒，赶到他追过来，姜建业已经到了河边。果然这个河面上虽有一层很厚的冰，可是没冻结实，一块块的冰层还不住地移动着，时时发出冰层爆裂之声。
姜建业到了河边，他一伏身，蹲在了河边。杜振江不知他在做什么，赶过来时，只见他把那块砖放在身旁，竟用两只手撩起河边的冰水，来洗开了脸。杜振江真疑心姜建业是疯了，他忙在问：“姜老师，你这是做什么？”姜建业这时更用两手捧着水吸了一口，跟着哎哟一声道：“可叫我清凉了。”杜振江还在问：“姜老师，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姜建业回头看了看，偏着西北树林子那边已经有匪党们在呵斥着，分明是向这边扑来。姜建业招呼道：“振江，顺着河边矮着身躯，往南顺着河湾子出去一箭多地等着我，快，别耽搁，他们就来了。”杜振江虽则不明白姜老师是什么意思，可是不敢再问了，跟着看匪党已经追过来，他赶忙地一伏身，顺着河边子往南，如飞地蹿过来。
他一边往前紧纵身，可不住地回头察看。这时搜索过来的匪党已经过了这片树林子，往河边扑过来。这时，忽然听得姜建业高声喊道：“好万恶的贼子们！竟敢暗算我，我姜建业死了做鬼也得要你们的命。老子偏不落在你们手中，我姜建业竟落了这么个下场。刘镖头，我对不起你了。”跟着听得那边河边上的冰层，喀嚓喀嚓的连响，跟着扑通一下，河边的西边有人在高喊着：“便宜了这个小子，叫他落个全尸，完了，跳下去了。”杜振江就知道姜老师就是故意弄这个手段脱身。自己顺着河湾子转过来，果然靠河边上土坡下，条黑影如飞扑过来，眨眼间已到近前。杜振江低声招呼道：“老师，我在这了。”这个姜建业一耸身到了近前，竟把杜振江的左胳膊抓住，口中说了声：“提住了气，随我走。”话声中，姜建业腾身向前一纵，杜振江可不敢开口了。
他知道姜老师要施展“草上飞行”“蜻蜓三抄水”的轻功绝技。自己借着他的力量，也得把气提住了，往河面上一落，脚尖随着往浮动的冰层一点，倏起倏落。杜振江他知自己虽则没有这么高的功夫，可是有姜老师抓着自己的胳膊，身躯轻得多了，只六七个纵身，身躯已到了河地对面。上了岸之后，姜建业这可把手松开，向杜振江道：“振江，现在我们爷儿两个可要跟匪党作最后一拼，不能叫他们离开牡丹岭了。好在到双河口暗算我的这一般匪党，他们尚没回去，小阎王焦震不会走脱。我姜建业要叫他们尝尝老爷子最后的手段。”杜振江也知道，“现在匪党们既然这么下手，他们一定预备逃走了。在这时不赶到牡丹岭，事情恐怕就要毁到底了。”
杜振江忙答道：“姜老师，事情是应该这样做，可是老人家还能支持么？”姜建业哼了一声道：“匪徒们真个万恶，现在我除了背上的刀伤，我依然可以跟他们一拼生死了，赶紧走！”杜振江遂跟随着姜建业顺着这一所荒郊野地，纵跃如飞，一直地扑奔牡丹岭。在路上，姜建业才简单地告诉了杜振江，自己险遭毒手的经过。
这位老武师姜建业，他从双义镖局起身，他不过是比较着杜振江略晚半个时辰。他也是骑着一匹快马，路上不敢耽搁，紧着赶奔牡丹岭。他路上走得并不慢，他到了双河口这里，不过是才起更。姜建业他起身时，更打发两名伙计先走的。到了双河口这里，他想着还是到福和店看一看，一来是看看先打发来的伙计到了没有，二来也为的是看看杜振江到牡丹岭投帖拜山回来没有。自己此番去牡丹岭，已经看透绝没有好结果，也是想要知道牡丹岭的动静虚实，自己好下手应付，这是姜建业的打算。
到了双河口镇甸里，这种偏僻的地方，只要太阳一落，就看不见什么人了。所以姜建业牲口冲进镇甸内，这种地方自己虽没到过，可是店房是容易找，各处的店房全是大同小异，进镇甸不远，已经看到这条街道的北边有一家店房，两边的粉墙上有极大的黑字，上面写着：“福和店安寓客商”，店门还没完全关闭，虚掩着一扇。姜建业用手把这扇店门推开，往里招呼，“伙计，快出来一个！”现在门道中灯光很亮，伙计们正忙着关门了，跑出一个来，招呼：“老客，住店么？”
姜建业道：“我是找人的，双义镖局有人来没有？”伙计忙答道：“太阳落时有人来了。”姜建业道：“在哪间客房？我去看看！”伙计道：“就在东院第六号客房，我给你开门。”姜建业道：“不用，进得来。”姜建业把这匹牲口牵进门道，姜建业向伙计道：“劳你驾，把这匹牲口顺院里稍溜一溜，别下鞍子，我到里边看看就走，多麻烦你吧！”伙计道：“老师傅，太客气了，那么你自己进去，我不领你了，因为这时没有别的伙计。”姜建业等着伙计把那扇门关闭，牲口交给他，姜建业往东院转过来，正好看见一个伙计叫李大的，从东院北房走出来。姜建业向他打招呼，李大忙迎着姜建业进了正房。姜建业道：“你们来得好快。”李大道：“我们太阳没落就到了，镖头的死不能再瞒着店家，不过现在还买不到棺材，明天再盛殓，就势运着走了。”姜建业忙问：“杜振江来了没有？”李大说：“没见着他，他从牡丹岭回来必然到这里。”这一来，姜建业就有些着急，向李大道：“我得赶紧走，不论我们回来不回来，你们别等待。”说着话，走进里间。刘文友镖头的尸身已经停在板铺上，姜建业把上面盖的单子撩起来，看了看，赶紧放下，惨然说道：“镖头，你遭到杀身之祸，是我姜建业对不住你了。但是我总然落个粉身碎骨，必要为你报仇雪恨！”说罢，转身往外就走。
刚到了堂屋门口，一个年轻的伙计端着一大碗热茶向姜建业道：“这么冷的天，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喝这碗茶吧！”姜建业接过来说道：“伙计，太叫你费心了。”姜建业也正口渴，把这碗茶喝到一半，觉得这碗茶有些苦涩，遂不肯再喝，把碗向伙计一递道：“谢谢你！”自己惦记着杜振江，扭头向李大说了声：“他们哥儿两个睡着了，替我说一声，叫他们多辛苦吧，你也别送我了。”姜建业匆匆走出东院，把牲口从伙计手中接过来，开了店门，把牲口牵出来。姜建业一上马，就觉得头晕了一下，这正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姜建业万没想到那碗热茶中被人做了手脚，险些死在双河口。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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