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陷身火窟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老武师秦邦彦他也是同样的情形，他虽则平时教着骥群、卢虎子、玉姑等武功，这乡公所正房的小跨院，还有一座小把式房，可是八年的工夫，没有一点意外事。这种情形下，平时再不会把兵刃暗器带在身上。并且旱灾之下，天气太热，所以他那条九炼金丝蛇骨棒和暗器全在他卧室中挂着，只有高兴的时候，和骥群、玉姑、虎子过招时动一回。现在已然判明这铁马庄是有人侵入，同时起火更是有人放的，自己是急于要取兵刃暗器，好搜索匪徒。可是身形往院中一落，才待往上房纵身时，突然上房的屋顶轰的一声，一片火光，跟着从东西厢房的屋顶上，唰唰的就是十几片屋瓦往秦邦彦的身上砸来。秦邦彦一个“鹞子翻身”，拧身一纵，仍然蹿上了门道的屋顶。

　　秦邦彦此时真急了，正房屋顶的火光一起，照得屋面上极亮，眼中已然看到正屋顶当中一片瓦已经揭了，这更是用硫磺烟硝一类的药物燃烧，只要一沾火，屋顶上立刻就能着。秦邦彦身形往上一落之下，眼光一扫，已经看到南厢房这边房后坡，一名匪徒正在一举手，两片屋瓦向自己打来。秦邦彦身形往下一矮，瓦片从头顶过去，人已经跟踪纵起，飞扑上厢房。可是老武师秦邦彦一扑过来，那个匪徒一拧身，嗖嗖的往南紧纵出去，眨眼间已经离开乡公所。此时秦邦彦因为乡公所内有许多重要的东西，脚底下微一停，自己想下去，无论如何把乡公所办公室中的重要账目和自己的兵器抓出来。

　　身形一跃到厢房的前坡，突听得身后一声暴喊：“老儿，你也怕死，打！”唰啦的又是三四片瓦砸过来。秦邦彦赶忙地往门道这边一纵身，一斜身时，已然望到仍然是那个匪徒，他又翻回来。这一来，老武师秦邦彦怒焰陡炽，再也不肯容他走开，双掌一搓，暴喊声：“匪徒，你认为老爷子不能毁你么？”身躯一晃，一个“龙形穿手掌”，身随掌进，快若飘风。这个老头子虽则七十多岁，功夫是一天没搁下。往厢房的后坡一落，那个匪徒又是一个“打”字，迎头两瓦片砸过来。秦邦彦左掌向外一抖，把瓦片打出去，可是跟着听得身后有一个嗓音很细的说声：“躲下吧！”嘎巴一声，秦邦彦赶紧身形往房坡上一扑，哧的一支袖箭，从脑后擦着头皮打过去，不是身形往下扑得快，这一箭就打个正着。

　　秦邦彦此时遭到前后的袭击，手无寸铁。自己身形往下一扑时，手底下也把屋面上的瓦揭了，身形微往起一长，一个“大鹏展翅”式，双臂一分，两手的瓦同时往外打。右手向前，左手向后，在眼角一扫之下，已望到从厢房的山墙角上来一人。虽则火热已起，仓促辨不清面貌，瓦片可是照定了这人胸前打去。秦邦彦双手的瓦发出，往南逃出去那个匪徒竟是一声狂笑道：“姓秦的，你要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跟老子来，给你找好了葬身之地。”

　　此时，两边的瓦片可全打空了，吧嗒吧嗒全砸在房坡房角，往身后这一瓦片打出，房山南现身的这人一矮身，竟从山墙下退去。秦邦彦知道自己再想进上房取东西是不成了，自己一咬牙，喝了声：“匪棍，你往哪里走？”此时，秦邦彦可不是直着往上扑，左右闪避着，毫不停留，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猛扑过去，也离开了乡公所的屋顶。

　　此时，整个的铁马庄已陷于混乱的状态下，人声呐喊，几面钢锣狂敲着，所有庄中的男人全出来了，并没有看到多少匪人。但是他们火放得厉害，东一把，西一把，继续燃烧着。范志勇督率着一般壮丁尽力地扑救，现在最要命的，一个取水困难。就是靠着家家户户贮存着一两缸水，但是指着这种水救火，可成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了。这还仗着范志勇、卢虎子久随秦邦彦，遇到这种变故，还不至于张皇失措。那个卢虎子一看这种情形，他除去分派两队壮丁，四十多人各持着刀枪棍棒，分守前后围子门，他立刻更分出一半人来，叫他们从围子里的几处土坡磴道，翻上围子，各点起火把来，在上面驻守。别的事不用管，只高声喊嚷：“堵截住了，不要放走了一个。”

　　他更分出四十多人来，在没起火的四周房屋屋顶上登高呐喊，以壮声势。自己带着二十多名壮强的，手底下利落的，从围子边扑回来。杨守谦也正从后围子跑来，满头的汗，向虎子道：“你快去守围子，人已调齐了，遇上匪下死手。”守谦答应着从围子边跑去。卢虎子因为已经看到铁马庄的中街靠乡公所一带火起，心里就是一动，他已经想到范老太太他家中住得离乡公所很近，现在秦老师是否已经派人保护她，这把火别再把她的房子也连上。卢虎子带着这队弟兄，如飞扑回来，顺着当中这条大街，远远地就望到乡公所是起了火，可是旁边还有一处火起。卢虎子可就急了，怪叫着：“弟兄们，快着点，咱们范庄主家中的房子大约也连上了。”这时，弟兄全在如飞地狂奔，卢虎子是头一个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扑了过来。赶到离着还有六七个门口，只听那边一片呐喊的声音，有人在高喊着：“弟兄们，快着点，老太太还在里面了。”卢虎子头一个扑过来，他一拧身，蹿上屋顶。

　　此时，这条街上的人可多了，因为乡公所是一个重要之地。范志勇他因为火起得邪性，这分明是有人放的了。在情急之下，他也翻上屋顶，还仗着在卢虎子分派得快，铁马庄的四周全把上人。可是一连六处着得通天红，范志勇只招呼所有救火的人不要再用那没用的水去泼了，每一处火场分出一队人来。他们救火的器具虽则没有，但是农具齐全，犁头锄铲随手可以拿到。他立时分派庄中平时的头目人，各领一队，只要人全岀来，每处起火的地方，不去救它，任凭它去烧，衣物家具不必顾了，把四周的房屋凡是接连起火的地方，立时拆断。他这个方法算是对了，这一来，倒能够把铁马庄保全一大半，若不然，恐怕这全庄全得化成一片焦土。

　　这样一分派开，各领一队的截断火道，手底下倒快了。范志勇他分派这几队人，照着他的话去办。他赶紧扑奔乡公所这里，这里也聚集着几十人，想把乡公所的火扑灭。已经晚了，迎面的一排正房，已经烧得栋折标崩。他赶紧吩咐弟兄们，看着火势的情形，把东南那一方面完全拆断，不让它连下去。就在他指挥着乡公所附近的一刹那间，范庄主宅中火起，他带着人扑过来，这时已经有二十多名弟兄闯了进去。可是在厢房屋顶上，竟发现三个人在动着手，内中一个高喊着：“叔叔、伯伯们，你们快着点，老太太没出来。”此时，下面的弟兄听出，发声喊的正是杨玉姑，她在屋面上正跟两个匪徒拼命地动手，呛啷呛啷的一片兵刃响。此时，范庄主家中两道院子从二道门那里厢房屋顶和前檐烧起，上房是堵着门放的火。这个范老太太，竟被堵在屋中，这还仗着一个老家人范福，算是把范老太太救了。

　　庄中火一起时，范福是个有年岁的人，他首先警觉，可是火一起就厉害，乡公所一片锣声响起，三条大街，全有人呐喊着往外闯。这个老伙计范福，他开了街门，一看之下，就吓坏了，回身往院里跑，因为小庄主没在家，内宅只有老太太一人。平时那个玉姑娘不断地来和老太太做伴，老太太也喜欢她，偏偏地今夜没在这里。这个范福，在星五家中，并不是像平常那种使用人。他和范星五还是同族，所以范老太太对于他，也是很客气，平时招呼他老大哥，他此时狂喊着：“弟妹。”

　　范老太太已然入睡，被他一喊醒，忙地在问着：“什么事？你这么大惊小怪。”范福此时已经走近上房门前，招呼着：“弟妹，快开门，你听外面这种声音，了不得，好几处起火，连乡公所也连上。你赶紧收拾收拾，情形要是不好，先躲一下。”范老太太本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妇人，此时也听到外面锣声震耳，一片呼号喊叫的声音，窗户上一闪一闪地有火光了。这一来，这位老太太简直吓软了，战战兢兢地好容易把油灯拨亮了，范福很着急地招呼着：“弟妹，你可快着点。”范老太太赶到把门开了，往外一看时，吓得惊呼失声道：“这可怎么好？怎么火着得这么厉害？”范福道：“弟妹，你怕会子有什么用？收拾一下，把要紧的东西找到一处，但盼这里连不上，我们先向卢义家中躲一下。”这范老太太浑身颤抖地往屋里跑，可是在这种情形下，这个范老太太不知拿什么好了，箱子柜打开，拿起这个来，又抓起那个来。范福虽则看着着急，因为听得外面似乎全庄人出动救火，或许还不至于把这所房子也烧了。他在一边催促着范老太太收拾，他连着跑到堂屋门口张望。

　　这时，忽然听得厢房上屋瓦嘎巴嘎巴的连响，有人在发话道：“是这里，一点不错。”跟着另有一人说道：“快着动手，乡公所那边可有人过来了。”范福在惊惧亡魂之下，见房檐口那里竟有一个人，一耸身，往院中落下来。他赶忙把风门用力往里一带，里面还有两扇格扇门，这个范福，砰砰的两下，把格扇门关上，口中在喊着：“救人啊，有匪人了！”这一来，院中下来的人已经扑到上房门口，喀嚓一下，把外面的风门拉掉。

　　可是范福此时却把两扇格扇门关得很严，从里面已然堵好。这个老头子别看有了年岁，他是在关东已经不下二十年的工夫了，经验阅历有了。此时他认定了无论如何，也得先挡一下。这堂屋中，全是旧式的陈设，桌椅、木凳全是笨重的东西，这个范福他是一边喊着，就把堂屋里这几件木器全猛拉过来，往格扇前堆，一张方桌、两把椅子、两个木凳。外面的匪徒一脚往格扇上踹来，无奈这种格扇坚固，里面又有这好几件木器挡住，格扇竟没踹开。这个范福，他是宅中人，这屋中的一切陈设，闭着眼全摸得到，一伸手就把格扇旁的一个铜盆抓到手中。他用这个铜盆，猛力地东撞一下，西撞一下。

　　在这个时候，这街上是最乱，可是正有十几个弟兄从门前经过。一看范庄主住宅的大门敞着，这里虽则没有起火，就有一个探着身子往门里招呼：“范老哥，你留些神啊。”可是他往门里一探身，却听到后面范福呼救之声，这一来，他赶紧招呼跑过去的这一群壮汉们：“你们快些回来，庄主家中有匪了！”发声喊的这个壮汉，头一个就闯进院来，大声招呼：“范福，你在哪儿？”可是喊声却在后面，范福可听不到外面有人了。头里两个壮汉，一直地扑奔二道门内，刚往二道门里一闯时，一个匪徒已经纵身扑过来，照定头里这个壮汉就是一刀。这一下子，就把这壮汉砍在地上。后面的人，一见院中有提刀动手的，他们可举手中器械，齐往里扑。

　　这时，这个匪徒这口刀舞动，这些壮汉们全是笨汉，他们虽则曾经操练，但是和这种匪徒动手，那不是白送命么？眨眼间竟被砍翻了四五个。可是人虽有死伤，过来的匪徒只有两个人。这时，后面的人一阵狂喊之下，在上房门口的一个，也因为撞不进去，他已经把一包火药抖开，晃火折子，把前檐格扇全引着了。二道门这边这个匪徒也看情形不好，外面人太多了，遂喊了声：“退。”他手中刀一阵猛往前扑，把撞进来的全逼退，也把南边的房全引着。匪徒们这种手段恶辣到万分，何况在天干物燥之下，这种房子前檐全是木料装成的，火一点起，眨眼间就蹿上房檐子，这两个匪徒相继翻上房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那个杨玉姑她也因为变故陡然发生，她在家中正和爹爹说着话，一听到外面一乱，赶到出来一看时，就认为事情不对，情形可疑。他们是住在这条街的尽头处，靠着围子的栅门附近。她赶紧地到屋中抓了宝剑，跑出来时碰到卢义，忙招呼道：“快着带人去救火。”更嘱咐他叔叔：“可要留神，火起得可疑，分明不是失慎了。”她一闯过来时，就看到四五处火光冲天，一个铁马庄全被火光笼罩，人声鼎沸。她赶紧奔到围子前栅门附近，这里已经列队把守，正是卢虎子把人已经调度开。她就赶紧问守栅门的弟兄：“我卢师弟和守谦呢？”这般乡勇们告诉玉姑，卢虎子、守谦已经带人顺着围子转过去，围子上全有人把守住了。杨玉姑说了声：“你们守住了别动，庄内只要看见面生的人，只管动手，打死人，有庄主担当，这分明是有人暗算我们了。”

　　玉姑提着剑反奔铁马庄的中街，她是想找庄主秦邦彦，赶到她撤身扑回来，乡公所已然火起。因为到处里全有这种浓烟笼罩，所有各住户的人，连男带女全逃出来，女人们和年岁大的以及小孩子全聚在街边，向起火处张望着。此时只有一般壮丁飞奔起火之处，街上的情形是太乱了。玉姑是紧扑乡公所，正经过范庄主的门前时，突然发现十几个弟兄从门里撞出来，还在狂喊着：“卢师傅、范师傅，你们快来呀！”

　　玉姑一看闯出人有带伤的，就知道院里出了事，门口这里，也有往里闯的，也有往外闯的，急切间也无暇细问，这时说话也不易听清了。玉姑一拧身，蹿上墙头，就在她上房的一刹那间，眼中看到后院已然起火。这一来，玉姑可吓着了，站在墙头，先喊了声：“范福，你在哪儿？”可是下面逃出来的弟兄在门边狂喊：“匪徒厉害，你们快多来人，老太太可没出来。”玉姑听到这种喊声，立刻一拧身，蹿上厢房的屋顶，也正是那两个匪徒放火之后，翻上屋面撤身逃走的一刹那间。玉姑眼中望到两个夜行人打扮，全提着兵刃，因为烟气腾腾之下，迷糊间辨不清面貌，恐怕误伤了自己人，口中在喝问：“什么人？”玉姑在喝问声中，身形顺着二道门上面，已经飞扑南面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