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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大祸潜伏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骥群趁着这时领着客人出来,到客房里看一下,指点了他们歇宿之处,向客人们说:“晚饭时,客人们就在客房里吃,恕我不陪。天气太热,老客们在客房里可以随便。”这三个贩马的客人,全是十分高兴的样子,那个杨大贵向骥群道:“场主,你这个人说话很豪爽,这才对我们的脾气呢,往后我们要多给你拉拢几拨买卖,你有事只管请。我们在这,随便地站站,看看场子里,倒觉得凉爽些。”骥群遂和客人打着招呼,离开客房这里。

  这片客房一共是两排房屋,一排五间,离着大柜柜房相隔着不过半箭地,当中是有一条马道。这里围着客房也有些树木,不过现在枝叶枯干。柜房那边,前面是一排五间宽大的大柜,接待客人讲买卖全在这里。在大柜的后面,也建筑着两排房子,靠当中一排,是牧场中几位师傅们住着。后面单有三间就算场主范骥群的住处,他平时轻易是不回铁马庄。那个玉姑她是每天到牧场来,可是晚间回铁马庄,到她叔叔卢义家中歇宿。

  骥群从客房这里回来,够奔大柜前,也是直抹着头上的汗。这时,靠着大柜的四周,一队队的牲口,全在奔驰着,把这一个广大的牧场,冲起了一片烟雾。靠大柜附近,一片广场中,十几个弟兄正调练着一群烈马,一个个手中持着丈许长的长鞭,吧嗒吧嗒地响起,这种鞭子声音极大,十几条鞭子挥起,一片爆响。没调练出来的这群烈马,咆哮嘶鸣,四蹄翻飞,有的伙计骑在马背上,有的牵着长笼头,变着方法折腾牲口的烈性。这种调马的排练单是一种本领,马师掌竿的伙计们,他们终年地摆制各种各样的牲口,多厉害的牲口,到了他们手中,用不了三五天,就把烈性折腾没有了。

  这个玉姑她虽是个姑娘人家,可是天性最爱马,从牧场一立起来,她得了工夫就往牧场来,到了这里就是练牲口,所以这几年来,她的骑术颇精。干这种营业,非得有内行人、好马师、好伙计才能干好了。从一立起字号来,秦邦彦也很费了一番心机,各处里约请好马师,能干的伙计,所以星记牧场字号立得不久,营业干得极旺,这就全仗着用人得当。这内中有一个当初开源牧场掌竿的牛五,外号叫牛黑子,长得身高六尺开外,肩宽背厚,一张黑紫的脸,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环眼,大嘴岔子,两只手也特别大。这牛黑子,真好像铁打的,他自幼就生长在牧场中,从刷马喂马,一直到三十多岁,他就没离开过牲口。只是性情粗暴,并且嗜酒如命,有了钱就喝,喝醉了就和人吵,所以他一连经过好多家牧场,全是因为他性情不好,把他辞退。空混了这些年,弄得贫无立锥之地,就没看见他穿过多整齐的衣服,他把所赚的钱全换成杯中物,并且头上靠左边额角,还有一道极长的疤痕,这是二十多岁时,被一个同伙的弟兄砍伤,几乎被砍死。

  在开源牧场,倒是干了六七年的工夫,因为后来去了两位马师,性情太狂,这个牛黑子安心地和他两个人为难,竟是在酒后和这两个马师动起手来,马师全被他打得受了重伤。牛黑子虽则没有什么功夫,但是他这种笨力气,可够瞧的,你看那么粗壮的身躯,打上架,十条八条汉子,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是皮条杠子、千斤担、沙袋子,凡是练力气的,他没有摸不上来的。尤其是他玩起杠子来,别人吓得全跑开,全怕出人命。可是他虽则也曾挨过几次摔,仗着身躯健壮,摔伤了,也不算一件事。可是这么条汉子,弄得后来,连个吃饭的地方全找不到了,几乎流落成乞丐。

  也是该着他时来运转,星记牧场刚立起来,有一次正挑练几匹极厉害的牲口,内中有一匹竟是脱了缰,栅门又没开,一直地窜出去。这种烈马,只要犯了野性,极容易惹祸,当时有好几个伙计和马师,全抓着快马紧追下去,提着套马杆,赶紧下来。可是这头烈马跑得太快了,一直地向兴安岭边撞去。

  这种牲口不追近了,不用套马杆把他兜住,任何人是没法子制服,并且极容易伤人岀人命。正赶上这个牛黑子流落在兴安岭一带,自己想找一点事做,但是他那种神气,不知道的真不敢收留他。正坐在兴安岭下山坡上打主意,他是干哪一行的惦记着哪一行,他也想到这个星记牧场刚立起来,自己是打算投奔了去,不过一个熟人没有,恐怕遭到拒绝,白落一场难堪。

  正在树荫下坐着,忽然听得远远一片呼号喊叫的声音,贴近山边石头道,这种马蹄子声音,远远就能听到。他从树荫下走出来,向这边张望时,牧场中的伙计们看到山坡上有人,伙计们是大声喊嚷着:“老乡!快躲开,这匹马可惊了。”这个牛黑子一眼望到一匹火炭一般的牲口,像疯狂一般,向山边撞过来,果然来势很猛。他是干这个的,一望而知是牧场中窜出来的,后面马上的人,有的提着长鞭,有的提着套马杆。

  这个牛黑子正因为这些日来找不到牲口,自己觉着手脚上全不合适,此时看到这匹马,真是一头好牲口,他竟是骂了声:“吃饭的家伙们,看老黑这两手的!”正好这匹牲口正往他停身之处石头坡下飞驰过来,这个牛黑子胆子也太大了,他容得这匹马已到近前,运足了丹田力,震足了嗓音,一声暴喊。牛黑子这一嗓子,真像个沉雷,这匹牲口被他这种炸音一惊,唏律律一声长嘶,牲口一甩头,不过方向略偏些,可是四蹄绝没停。这个牛黑子竟趁这个机会耸身一纵,他竟是往牲口的身上扑去。

  这一手可真险,他的身躯砸在牲口上。牲口虽是性烈,力量大,也禁不住这么大的身躯往他的背上猛砸,这匹马前蹄往起一扬,一甩头,想咬这个人。可是这个牛黑子,他这种本领就是别人练不到的,只要叫他贴到马背,这匹牲口算给了他。他把身躯一扑上,牲口往起一扬时,他双臂往马的脖项上一抱,身躯可翻上去,双腿往马腹上一合,手已经把马鬃抓牢,牲口还是往前窜。后面的人追过来,全吓得失声惊呼,套马杆也不敢往上递了。突如其来的这个人扑上马背,这简直是不要命了。刹那间,这匹牲口仍然疯狂地往前窜。可是牛黑子已经像绷在马背上一样,任凭它扬蹄、甩头,可是他裆里合紧了,手底下抓牢了。

  又窜出一箭多地,过了林场的山口,这个牛黑子可不再由着牲口往前狂奔了,这匹牲口苦子就吃大了。此时,已经容他缓开手,他这两把马鬃,就代替缰绳,牲口也禁不住,一路狂奔,竟是被他制服得圈了回来。后面四匹马追过来,还在一声声高喊着:“这个老乡,你这样可太险了,牲口是才上槽的,摔下来,可就没命了,你绷住了,我们用套马杆套住它。”牛黑子哪听他们这一套?扭着头向后面的人招呼道:“你们用不着管,老黑还制服得了,牲口我也拐不跑,哥几个放心吧!”

  这匹牲口在这兴安岭下,来回地就是三四个圈子,工夫一大,牲口不成了。这种牲口一惊,就是一时的暴性,它是有多大力量用多大力量。牛黑子是摆制马的能手,这几个圈子已把这匹牲口力量给折腾尽了,渐渐地也跑得慢了。牛黑子偏不叫他们用套马杆,他容得牲口转到山坡边,看到有一排树木的地方,他突然从马背上一翻,竟是蹿下来。牲口还是挣扎,可是马鬃已经被他抓掉了许多,流着血。此时,他一声暴喊,手底下一用力,人随着牲口一转,贴近一株大树,他只叫马头贴近自己身边,围着这株老树转了两周,牲口已被他定住。那几个伙计全如飞而至,纷纷跳下马来。

  他们到了近前,赶紧地用一根新笼头套在牲口头上,齐声向牛黑子喝彩道:“老乡!你真是好家伙,这两手真比我们强,看这情形,你大约也是这一行吧!”牛黑子抹了抹脸上的汗,一张黑紫的脸,趁着这种浓眉大眼,这份相貌,看着就惊人。所谓英雄爱英雄,好汉惜好汉,伙计们看到这种好手,在牧场中是少见的人物,把牲口已经笼好,遂向牛黑子打招呼道:“老乡,这可真得谢谢你,若不是老乡你手底下这么好功夫,这匹牲口不定惹什么祸,弄出什么事来。朋友,贵姓大名,你是在哪里干过这种营生?咱们应该交个朋友吧!”

  牛黑子咧着一张大嘴,向伙计们说道:“我叫牛五,干脆说,全叫我牛黑子,长得太黑点。不错,咱们是同行,现在讲不起了,没人要我,性情不大好,爱和人吵架,帮这个小忙算不得一件事,我也不愿意提我在哪里干过,你们请吧!”

  伙计们见这个黑大个语言直爽,手底下有这么好功夫,这位场主正在物色人才,字号初立起来,巴不得地有几个好帮手。内中一个伙计名叫周方,他也是吃这一行多年的,他安心不叫这个人再走开,遂向牛黑子道:“朋友,既然是现在你没有什么事做,我们是新成立的买卖,弟兄们手底下全生疏,朋友你何妨到场子里坐一坐,你就是不打算留在这,交个朋友,总应该歇歇腿,喝碗茶总可以成了。”说话间,这几个人强把牛黑子拉到牧场内。范骥群听到伙计周方的一番报告,把这个牛黑子找到面前,他虽是落魄穷途,衣衫不整,范骥群对于他礼貌很周,很诚恳地留他在牧场中帮忙。牛黑子本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汉子,他只是性情不好,酗酒滋事。他所喜爱的也是这种豪爽人,范骥群这么看得起他,自己也正在流落无依之下,遂留在星记牧场。在马圈中干起活来,这个牛黑子一个人,真比三四个人有用。

  星记牧场是一个新立的字号,有大批的野马入圈。这个牛黑子他真个卖力气,尤其是范骥群个别地喜爱他。他平时谈起闲话来,露脸的事也说,栽跟头现世的事也说。范骥群知道他的性情了,所以嘱咐大家,我们是用的他这个人,他对于挑练烈马,实有比别人强的地方。天性好酒,可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在他喝酒之后,全躲得他远远的。弟兄们也看得出来,这种人好交,你只要不惹着他,没有什么是非。

  这个牛黑子几年的工夫,在牧场中真个是尽了力。他这种功夫,也不知是怎么练出来的,多么厉害的烈马,到了他手中,立刻服服帖帖。那个杨玉姑她是每天必到牧场,她只要一来了,是专找牛黑子。玉姑的骑术,可以说完全是牛黑子教出来的。玉姑是深知他的脾气性情,绝不跟他客气,这两个人非常讲得来,有时候玉姑还拿出自己的钱来请他吃酒。玉姑每一到场子里,只要牛黑子有工夫,必要挑两匹极快的牲口和她较量一下,这样简直成了习惯,这已经是好几年的工夫。

  这些天,牛黑子可有些苦了,牧场中生意清淡,无论谁也不能随意地支用钱,他这种嗜酒如命的毛病,在这种时候,他显得个别苦恼。不过他也是很讲理的人,自己只有个人烦闷。今天在黄昏时候,他是照样地得跟着一般伙计们在场子里训练烈马。玉姑这时也正在场子中帮着他们调练牲口,时候已经不早了,天也就快黑了。玉姑看出来牛黑子不大高兴,遂向他招呼道:“牛黑子,咱们有好多天没一块溜溜牲口了,你看现在风比较着凉快些,咱们远处去,就在场子里转两遭怎么样?这两匹刚挑出来的菊花青真是好牲口。我已经告诉场主,无论如何不能往大圈里送,这两匹牲口,留着自己用了。”牛黑子此时手中挥着长鞭,吧嗒吧嗒地响着,左手拉着一根很长的套马索,这匹牲口被他折腾得力量尽了,马身上冒着汗,嚼环喷着沫。可是牛黑子却瞪了玉姑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躲开吧,老黑现在没有那种高兴。愿意骑,这匹牲口给你,不怕摔死,只管牵着走。”

  这种情形是从来没有,玉姑知道他闷,不禁冷笑一声道:“牛黑子,你是越待越懒,我看近来你的本事简直一天不如一天了,这匹牲口大约你就不敢骑它。”牛黑子也冷笑一声道:“玉姑娘,少和我弄这套。现在告诉你,任凭你说什么,老黑不会发那种火性了,眼看着全要饿死了,有本事也挨饿,没本事也挨饿,玉姑娘,趁早回庄去吧!”这时,牛黑子已把长鞭抛在地上,把这匹牲口已经拢过来,旁边过来一个弟兄给接过去,往后圈送。

  玉姑却毫不着怒地凑到牛黑子近前,向牛黑子道:“你不用不高兴,挨饿还远着呢,好生意已经上门。这次买卖成交之后,全可以使用一笔钱,你反正是送到酒缸里去,钱到了手,痛痛快快喝一下子,你就高兴了。”牛黑子道:“玉姑娘,买卖成交才算呢,牲口没出圈不算数,咱们明天见。”他说着话,转身就走。玉姑却一把将牛黑子抓住道:“老黑,你听,这是什么?”玉姑背着身子,轻轻一拍自己的兜囊,低声说道:“老黑,我还有好几百钱呢,别叫他们知道,你跟我溜完了牲口,我请你喝一顿痛快酒。老黑,你可不许不讲理,叫别人知道落闲话,现在饭全得省着吃,谁叫你是我的师父呢?”

  牛黑子立刻脸上泛起了笑容,向玉姑道:“你可不许骗我,我牛黑子最大的毛病,就是这点事,叫人看不起。”玉姑道:“少废话,我几时骗过你?”这牛黑子听到了有酒喝,他立时精神振奋,赶紧往里圈上从放马的弟兄手中把两匹菊花青牵过来。这两人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顺着跑道,疾驰下去。这可是因为天色已经晚了,不出牧场,可是牧场里栅墙内转一周,就是三四里。这两人把身手施展开,这两匹牲口脚程可快,马上的人骑术又精,腿底下全有功夫,这两匹牲口,铁蹄翻飞,风驰电掣,两个人忽前忽后,互相追逐,围着这个大圈转了两周。天色可不早了,场子里的牲口,一拨一拨地赶进大圈。牛黑子算是让了一步,把牲口暗中勒了一下,叫玉姑的牲口窜在头里,自己算是认输,可是跟着招呼:“玉姑娘,够时候了,你也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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