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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虎口余生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个侯胜吓得头上立刻汗珠子黄豆大,向上叩着头道:“将军开恩吧,我真不知道,我怎的会来到这里?只要叫我侯胜活下去,我痛改前非,我绝不敢再做一点坏事了,天理报应这么厉害。将军,我就是观音山后山一带的土著,游手好闲,所以结识了一般不好人,投入了屠金榜手下,也不过给他跑跑腿,当当碎差。我在矿山上任什么不用管,只有伺候着矿主,就能吃好的穿好的。因为这次屠矿主和铁马庄的范星五势难两立,所以屠矿主非把他收拾进去不可,若是容留他,我们屠矿主就在观音山站不住脚了。这才和龙门镇镇标大人商量好,陷害范星五,把他收进监牢,是我还有两名同伙弟兄被派到镇标那里,做范星五的对头。镇标大人已经把铁马庄完全抄办,按着匪类,把范星五收押大营,由我们作为对证,才把范星五收押萝北县,三年五载他休想出来,铁马庄的农民也就全四散逃亡。可是把这件事办好之后,竟是探查得范星五的同门师兄弟已经安心为他报仇,所以镇标安大人不敢叫我们再回矿山,恐怕中途被人劫去,留在大营暂时躲避。昨夜不知我犯了什么差错,我刚从火夫房中走出来,竟有人在我身后一下把我打倒,我只听得安大人非要问你的实供不可。可是我被打这一下后,竟是昏迷。赶到我醒转来,觉得被人装到口袋内,任什么看不到,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忽然从高处把我摔下来,几乎把我摔死。我所经过的事,简直是活见了鬼。我一句假话不敢再说,求将军你多恩典,怜念小人无知,受人利用,我从此定要痛改前非了。”

  将军毓琦听到这个侯胜所讲的一篇话,看到他那惊魂不定的情形,谅他所说不会假。这时,将军把声音和缓了许多,向下说道:“侯胜,你能够这么好好地讲,还是你的便宜。你虽是一个无知的土棍,谅来也知道本将军掌治生杀大权。漫说你这样人,就是镇标安世勋,我也一样斩他。其实我不用问你,一切事我已清清楚楚。一个年轻轻的汉子,做什么正当的事业不能够养家肥己?在这个匪棍屠金榜手下,早晚不过罪该万死,国法难逃。你能够把所知道的事从实讲出,我一定能够恕过你以往之非,叫你走上改过自新的道路,做一个安善良民。像屠金榜和镇标安世勋,难逃法网,你也不要再怕泄露他们的机密。那范星五现在究竟在哪里?侯胜,你要拿出天良来说话,再有半句不忠实的言语,你可要自误,那时叫你后悔不及。”

  侯胜连连叩头,并且此时身上的痛楚已减,这种人本是愚昧无知,他真个认为有鬼神报应,暗中捉弄他,若不然,怎会从龙门镇跑到龙江府来?他认为个人方才没说欺心话,这定是神鬼全饶了他,忙向上叩头道:“将军,你能这么恩典我,真是感恩不尽,我也绝不再怕他们。只要将军真肯放我活命,我绝不再回龙门镇和观音山,远走高飞,从此做一个安善良民,我有什么怕他们?那个范星五恐怕不易活下去,事情十分严密。可是从大营弟兄们口中得到一些信息,因为大营中连番被人扰乱,那位师爷赵奉贤弄了个半死,现在已经连续地打发人到萝北县,大约是非把那个范星五弄回来,非斩草除根不可。只是他们一切事行动上十分诡秘,真情实况如何,实不得而知。这就是小人所知道的事,旁的事实不敢胡言了。”

  将军毓琦听罢,点点头,遂向这个侯胜说道:“好吧,我信你的话,暂时可不能叫你走,候着我把这般人抓进来,还有用你之处。”说到这,向左右呵斥着,把这侯胜押下去看管。侯胜出去之后,将军毓琦面带怒容,向统领杨镇方说道:“匪棍屠金榜私开观音山后山的矿场,身边养着一般亡命徒,行同匪类,更凌虐矿工,欺压良善。观音山前山的矿场,是官矿,有人守在那里。这屠金榜手眼通天,他也太厉害了。这种恶徒留不得,不过这种东西,出身匪棍,尚还在情理之中,他不过是幸逃法网而已。镇标安世勋是一个统兵的将官,辜负国恩,他是一个保境安民的人,反倒这么贪赃枉法。鱼肉乡民,勾结匪棍,包庇私矿,受屠金榜的重贿,陷害良善,使一般垦荒的农民流离失所。他矿山中更压迫着一般矿工们,衣食不足,形同牛马。这两人不把他置之于法,何以对国家,何以对黎民?刚才我对于那个奸民侯胜,连一根毫发也没动他,这全是他亲口供述的情形。现在更有一个江湖义民,递状告秘,把这镇标安世勋和屠金榜作恶情形全行揭露,这个侯胜大约也是此人把他弄来,借以坚定我的信心。那账簿信件,也就是屠金榜私开矿山,和安世勋、赵奉贤勾结的铁证。并且铁马庄这个范星五,恐怕非遭毒手不可。并且这个义民告秘,业已指明,观音山龙蟠谷地势险峻,官家只要派兵抄办,恐怕非要弄成大流血的惨剧不可,并且还有这二三百名被难的矿工,也容易遭到恶魔们毒手。只有铁马庄的义民范星五所率的一般农民,被贪官逼迫逃亡在外,可是这般人并没散开,足可以为地方上除此隐患。那黑虎星屠金榜倚仗着手下党羽众多,只要不是官家正式的大兵去抄山,他绝不肯遽然放弃龙蟠谷,逃亡他处。唯有这样,才能够把这般恶党们一网打尽,因为这般匪棍们,只要叫他们逃出手去,可越发地变本加厉,走到哪里也是地方上的祸患。此时,只有把这范星五从这贪官手中夺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叫这范星五把这匪棍屠金榜擒获交案,救出龙蟠谷被困的矿工。这件事下手稍迟,可就完全要弄成无穷的后患。现在我想立时动手,不过对付安世勋可要真提防他抗命哗变,那一来,我也无法交代。只有立时调集克扎、通北、拜泉、龙江四处马步军兵,同时出动,开赴龙门镇四周。更以本将军的令符,宣示镇标安世勋所统辖的各营官,所有贪赃枉法、作恶为非只有他一人。更叫合营的官兵知道绝没有把他们调赴边荒之意,只要把镇标安世勋离开他的大营,这四处的军兵再监视上,谅他们也不敢以身试法。只要那范星五尚没遭毒手,还可以把他救出来。我想,请杨统领辛苦一趟,带着本将军的令符,调集各路军兵立时出动,更可以把防护省城的兵马带去一营,这里绝不至于有什么事发生。”令中军副将黄振德也立时起身,说道:“不过见到安世勋时,一面用威力来制服他,一面可以和他说私话,告诉他虽有人告发他各款,可是本将军也念在京中各方的情面,绝不过为已甚,一定能尽力维护他。只要他到省质对一下,暂释兵权,定可保他安然无事,可和他狼狈为奸的幕府赵奉贤,必须把他抓来。”

  这位将军毓琦对于这件事能够这么雷厉风行地办,显见得有些不近人情。可是他所得到的蜡台下那张字柬,却能令他深信不疑,就因为告秘的人已经明白写出“活药王卢九”五个字。敢情这位将军毓琦当初做到都统时,曾因为奉命带兵征讨边乱,毓琦那时因为贪功冒险,几乎落在部落的手中,并且和人马也失散开,竟在危急间,遇到这位风尘异人活药王卢九先生。正因为边疆上兵连祸结,民不聊生,他隐迹在风尘中,暗地救了不少人。正赶上毓琦身临绝地,被部落的一般兵马追逐得眼看就要死在他们手中。活药王卢九先生把一只药箱抛在山道上,竟施展一身本领,把数十名敌人打个落花流水,死的死,逃的逃,把毓琦从危险中救岀来,更护送到他大队人马中。毓琦因为死里逃生,感恩戴德。更因为这位老郎中有这种好身手,尽力地挽留,恨不得把这位卢九先生留在身边。可是卢九先生不是名利场中人,焉肯留下去?毓琦更送了许多金银和珍贵的文玩作为酬谢,卢九先生可是一尘不染,只有请求这位都统毓琦体好生之德,少事杀戮,多为苍生造福,就是报他救命之恩。都统毓琦被他这么感动得刻骨铭心,他一年比一年地显达,可是操行上绝不变,未尝不是受这位卢九先生的激励。

  可是一晃十余年来,不断地打听这位人,始终没有再见到他。不过听说这个人依然健在,仍然是任侠尚义,在东边一带,隐现无常,实无法去找他。如今忽然投这张字柬告秘,详细地叙述黑虎星屠金榜逞凶作恶,镇标安世勋纵兵殃民、贪赃枉法,范星五冤遭陷害,铁马庄的农民流离失所,以及范星五此时身命的危险。毓琦将军看到是活药王卢九先生的指示,所以丝毫没有再疑心的地方,放手去做。当时,文案上就办好了几份公事,中军副将黄振德挑选了极好的牲口,带着八名将军府的小官佐,全是身体健壮,善于骑马,立时就起身,如飞地先赶奔萝北县,看看范星五提走没有。统领杨镇方也是因为关系着地方的安全,将军交派得严厉,丝毫不敢耽搁,全在三更前离开龙江府,如飞地赶奔龙门镇。中军副将到达萝北县,知道范星五已被提走,大约差着有两三个时辰的工夫。副将黄振德因为救人心切,范星五虽则难逃毒手,非自己之过,究竟是在将军面前显得自己不能尽力,遂从萝北县连一碗热茶全没敢喝,带着手下官弁飞驰赴龙门镇。还算是没白受辛苦,赶到时,恰好范星五已经绑赴辕门外,稍差一盏茶时,已作刀头之鬼。副将黄振德这才押着范星五,一直走进大营。那统领杨镇方虽则沿途得调兵,可是没有萝北县的耽搁,黄副将到了,杨统领也赶到,不过把队伍扎在龙门镇四周,全在乡下旷野间。龙门镇上,还不知道信息。这位副将黄振德往里边走着,已经有人飞报与镇标安世勋,这安世勋一听到这种情形,真如晴天霹雳,面目变色。不过他终是老军务,沉得住气,只是知道来人定有非常势力,不然不敢当着他大营兵马硬把他的命令抗回。大营中尚有一般将弁在伺候着,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惊惶失色。此时,把范星五已然押到大帐前,来人所带的八名弟兄已把马匹交与本营兵弁们,跟随着中军副将黄振德到了大帐前,分两边站立,此时,把范星五已经推到大帐旁。

  副将黄振德见安世勋依然坐在那里不动,知道他是和自己要公事。来到帐门口在当中一站,向安世勋道:“镇守龙门镇镇标安世勋听令,奉龙江将军命令,有紧急军务,令镇标安世勋照令而行,不得违误。”跟着黄振德从同来的武官手中接过一个夹板。安世勋这时可不敢再稳坐那里了,龙江将军是有特权的,此时赶紧离座,满面含笑,拱手相迎,口中说道:“卑职安世勋问将军的安好。”黄振德此时已经把夹板打开,取出一道令符,这比平常的公事可不一样,统辖大兵,负镇抚地方之责,这种令符所到之处,文武官吏全得遵令而行,只要抗令不遵,就是死刑。安世勋赶紧把令符接过来,口中还在说着:“老兄里请。”跟着扭头向站立在帐门边的弁勇说了声:“设座。”立刻在公案前摆了两把椅子,镇标安世勋往里让,一般将弁听到来人已经说出出身来历,是奉龙江将军的令符而来,一个个全躬身拱手,低头迎接。这位中军副将黄振德把那副夹板交与身旁人,也说了声:“贵镇请。”一同到了公案前,按着主客之礼落座。

  镇标安世勋把这道令符从头至尾看了一下,他面色铁青,可是还强自矜持着。这道命令下得很严厉,分明已然有人在龙江将军面前告发,并且证据确凿,最离奇的,尤其是对范星五立时释放,这在公事上无论从哪方面看全是不合手续。并且立时调自己赴省城,倒是对他还客气,没有拿办的字样,所有他统辖的军兵,镇标的职权,绝没有派人立时接替,指定由他所辖的第一营营官挂帮带卫地崔友仁暂行署理。对于自己亲信人幕府赵奉贤,却加上锁拿进省。安世勋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落个一败涂地,此时他心里可暗打主意,把这令符放在公案上,遂向这位中军副将黄振德道:“老兄,这次将军的命令,突如其来,真叫兄弟我莫名其妙,如坠五里雾中。我安世勋蒙朝廷的恩典,将军的栽培,带兵镇守龙门,我安世勋尚敢说上不负国家,下不负黎民。并且从军多年,转战各地,这才得了这点功名。现在有人在将军面前告发,事情我大致也明白,完全是一般奸民们设局陷害,我不离开龙门镇,他们无法逞凶作恶,这才把我看作眼钉肉刺。我是一个镇守地方的官,我知道得服从将军的命令。但是令符上所指定的两件事,还要斟酌一下。这个盗匪范星五在铁马庄是一个坐地分赃的匪类,兄弟我负保卫地方之责,焉能放任他作恶?并且有一般被害的人,当堂对证,范星五有亲口供述可凭。这件案子虽是一个平常盗匪的案件,可是最近又发现了这范星五竟是暗下勾结一般匪类,有叛乱地方的举动,把兄弟我带兵坐镇全没放在眼中。所以我才决意地为地方除此大害。何况我镇抚地方,还有这种权力,将军怎的竟会令我立时释放?这个匪徒倘若放出去,立时勾结一般党羽,抢掠龙门镇,我安世勋定要落个纵匪殃民之嫌。并且我手下所统率的军兵,近日来颇有受匪徒们的煽惑,我正在严厉查办中。倘若兄弟我一离开龙门镇,他们哗变起来,这种事关系本省的治安,还是请老兄上复将军,我把这一切事安排妥当,绝无差错之后,我定然带着范星五进省,请将军审问个明白。我也愿意这么彻底地办一下,叫将军也知道我安世勋实是一个保国爱民的将弁。老兄,就是这么办吧。”

  副将黄振德一听安世勋这番话,简直他是想抗令不遵。黄振德仍然沉住了气,向镇标安世勋道:“贵镇这番话固然有理,可是贵镇应该要想到军令如山,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不过贵镇你是将军直辖的属下,现在以这种令符来调你进省,贵镇也得了然将军这种情形,对你并无恶意。若论告发人所告你的条款,只有立刻撤去兵权,锁拿进省,交军法司审问。可是将军何尝又不念到京城里的人,只要在公事上能够交代下去,压得住黎民百姓们口风,贵镇想将军能够不尽力地维护你么?此时,你若有丝毫抗令的举动,那可实在辜负将军一片好心了。”黄振德说到这,却不再理安世勋,扭头来向帐中所站的人问:“哪位是本镇第一营营官崔友仁?”旁边立刻有人答应了声:“卑职在。”黄振德拱拱手道:“老兄就是崔帮带,老兄也是老军务,将军颇为器重,将军的令符已经指定,由崔帮带你暂时署理镇标,总辖各营,所有统辖军兵,原防驻守,绝不许移动。并且将军已经严令嘱咐,叫崔帮带你晓谕各营军兵官弁,此次镇标奉令进省,是他自身的事,绝不牵涉到他人。龙门镇一带是重要的地方,在崔帮带暂行署理镇标职权下,各营将弁同心协力,镇抚地方,将军定要论功行赏。在安镇标离营之后,若敢有妄造黑白,淆惑军心者,崔帮带即可便宜处理,以安军心,这是最重要的事。”说着话,副将黄振德已然站起来向安世勋拱手道:“请贵镇把官防暂时交与崔帮带,好在他是贵镇自己的人,没有什么手续吧。”

  安世勋到此时,可实在是绝望了。这一手办得还非常辣,这个崔友仁颇得军心,这一把兵权交与他,自己再想弄什么手段全不成了。并且这个中军副将黄振德是刻不容缓,安世勋只好把关防交出。这位崔友仁立时遵着将军命令接受了暂行代理镇标的职权。副将黄振德却向帐门外喝声:“把范星五带进来。”

  此时,范星五五花大绑尚在绑着,因为紧站在帐门旁听得真切,这真是意想不到的,自己竟能死里逃生。此时,黄副将这一招呼把他带进来,军兵们把范星五推进大帐,范星五赶紧跪在帐门内。副将黄振德向镇标安世勋看了一眼,却向这位暂代镇标的崔友仁说声:“请老兄吩咐军兵,把范星五的绑绳脚镣撤去。”崔友仁立刻喝令军兵把范星五的绑绳全行解下来,跟着找来一名军兵就在帐门口把范星五下面的铁镣砸下去。范星五在松开绑绳之下,两臂全被捆得麻木了,略微活动一下,眼含痛泪向上叩头道:“我范星五被屈含冤,想不到还有叫我重见天日之时,我范星五有生之日,也就是感恩戴德之年。”副将黄振德道:“范星五,你虽则打了这场官司,现在已经能够叫你恢复了清白,仍做良民。并且你这件案子,就是知道了你的冤枉,恐怕也有许多麻烦,现在居然就这样能释放你,你可不要辜负了将军的善意。他是关心黎民百姓的安危,和那地方上一切的隐患。此番释放你出去,你铁马庄尚有一般农民们,好好地领率他们,安分守己地做良民,地方上有那潜伏的匪类们,你要尽你自己的力量尽力剪除,那就是你报将军释放你的恩德了。范星五,你听明白没有?现在我是奉将军之令办理一切,对于你本身,尤其是没有什么麻烦。”说到这,竟是扭头向崔友仁说声:“请老兄释放范星五立时出营。”这个镇标安世勋气得变颜变色,可是他无法施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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