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午夜献奸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范星五这条命，全仗着那位隐迹东边的风尘异人卢九先生所救。要说范星五这场事，也真是奇险万分，若不是遇到这种有非常武功、有非常智慧的江湖异人，誓以全力和恶魔做最后之决斗，范星五也真不容易逃出龙门镇镇标安世勋刀头之下。这位卢九先生挟有一身惊人绝艺，更精通医术，在关东三省以及边远之地，隐迹在风尘中，行道数十年，行踪靡定，隐现无常。这位风尘异人，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难测。
卢九先生他这种任侠尚义，手段惊人，江湖道中对他全存着一片畏惧之心，敬仰之意。所以凡是在关东三省一带，绿林豪强只要是恶行不著，这位卢先生也绝不来和他为难。可是卢九先生有时候得用这般人的力量时，全是奉命唯谨，愿为这位风尘异人供奔走。卢九先生自从来到兴安岭一带，默查这一带的形势，知道屠金榜的势力已成，若想动他，非得全盘筹划，计出万全。虽则有范星五的师兄山左武师秦邦彦跟徒侄燕南宋德辉赶到，办理这件事，更有避祸关东埋名隐姓的铁麒麟张凯相助，卢九先生终嫌力量太薄，所以暗中已经布置起来。屠金榜和安世勋，一个仗着在观音山后山根深蒂固，党羽众多，那个黑虎星屠金榜他尤其怀着一种更毒恶的念头，就是他所私开的矿山，有二三百名矿工，生死全操诸他的掌握。他根本是亡命徒，他认为只要有人对他真个地不放手，也得存着些投鼠忌器，这二三百名矿工们，就可以做了屠金榜的护符。这些矿工们全是安善良民，他们身陷矿山，任何人想把这龙蟠谷挑了，也得顾忌这般人的性命危险，所以这是他占着一种极有所恃的地步。那镇标安世勋更是一个统兵官，手下拥有兵权。这般人暗中下手，想和这两个有势力的人来做对手，只要一有失招之处，就落个棋错一步，满盘全输。所以这位风尘异人卢九先生一下手，就把这件事的大势，已经看得清楚，暗地把这一带寄身江湖的人物，能够应付事的，全调动起来，要为这一带地方除未来的隐患，所以才一步不肯放松。
在那时关东三省因为是满族发祥之地，所以奉天、吉林、黑龙江全设有将军，掌管着军政大权。这龙江将军毓琦，他也是满洲人，正黄旗的宗室。人是有贤有愚，不能一概而论，满族中也很有几个好官。这位龙江将军毓琦，他虽则出身宗室，是一个贵族子弟，可是此人颇是英明果敢，很有些作为，平时更关心到民间一切和地方上政治的情形。这龙门镇镇标安世勋，他是在朝中另有倚靠，不过在龙门镇一带驻防日久，行为上是一天比一天恶劣。从来任什么事，也是纸里包不住火，他那种贪赃枉法、鱼肉乡民，这种风声早传扬到省城。可是在满清时代，官场中有一种牢不可破的积弊，就是互相维护。安世勋在龙门镇一带他所办的事，他自己明白，虽说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可是他既然隶属在龙江将军麾下，他一样地也怕人坏他的事，所以在省城中，也很有些联络。所传扬开他这种恶行，将军毓琦虽有耳闻，可是总有人从旁替他说好话，所以他的事始终没发作起来。龙江将军口头上已然说过，要把这安世勋调防到别处，换换地方，找一个边荒僻苦的地方叫他去驻防，他就是真个地心术不正，贪赃枉法，叫他无法去施展。将军毓琦这么说过，不过还没有正式下令调他。可是从近两天来，省城中忽然散布开一片谣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还是越传说越厉害，竟说是龙门镇驻防的镇标安世勋，因为省城里要动他，他所拥有的军兵，竟有些不稳起来，只要是将军真个地下令，军兵们就许弄个中途哗变，绝不肯往那边荒上去驻防，事情闹上或许连省城中全遭了殃。因为他兵力不少，他统率着已经有六营兵马，这要是哗变起来，也足为地方之害。这种风声还是越传扬越厉害。这种谣言固然是不足为据。龙门镇离着省城又远，他就是真个军兵哗变起来，也危害不到省城。可是虽是谣言，究竟是事出有因。这种风声还是越传越厉害，在头一天晚间，地方上竟显出有些慌慌乱乱的情形，官家可不能不注意了。但是调查谣言的来源，追究不出什么来。地方上一有这种情形，所有负保卫地方之责的也不能不加小心了。可是省城中驻防有大兵，立刻差派出探马去，四下去探查。离开省城倒比较好些，不过，沿着官站驿路上竟也有这种传说，可是不像省城那么厉害。
这一来，就有驻防省城的步军统领，他立刻去见将军，他的话固然说得不十分严重，可是对于这个安世勋，绝不能再那么放任下去，还是赶紧处置一下。捕风捉影之谈，固然不足为据，但是倘若真个发出变故，那时可就要为地方造成无穷后患，连龙江将军也担不了，无论如何总是他直辖的军兵。将军听到了这种情形，颇有些震怒。但是，这一来，可真不敢贸然去调动他，必须先行布置一下，对于安世勋所辖军兵加以监视，更得把他所统率的人马分散开，把势力一减少，就容易处置。所以，当时商议的结果，就是将军权令驻防在萝北县、通北县、光山县等几处驻防的绿营暗中移动，然后，再令和他龙门镇接近的地方，假作有大股匪患，请他派兵协助，抽调他两营人来。省城中再用正式的公事，调他两营人不往远处开，只离开龙门镇附近。这时，再以命令调安世勋进省，就可以把他悄悄地解决。事情只要不发作起来，将军毓琦倒也不想办他，一来他有不法的行为，可是没有事实证据，所辖的军兵有不稳情形，也是毫无事实。将军也得关系着安世勋那个靠山，这件事就算这么决定好了，已经在分头把公事送出去。
这位将军毓琦，他每天在二更前必要在小书房中看几件公事，然后回转后面安寝，他的眷属也随在任上。这时，天色还很早，不过在起更后，可是将军在傍晚左右和步军统领商量完公事，因为恐怕这位统领有许多话不便说，遂在黄昏以后，打发随侍身旁的一个小僮名叫德禄，叫他晚间岀去看一看外边的情形。这龙江府是将军坐镇之所，省城之地，从来地方上是一片太平景象。就是前些年边疆上闹得那么厉害，出动多少万大兵去征讨，这省城中是丝毫不受影响，照样地那么繁盛。所以省城中有大兵镇抚地方，保护商民，城外相隔不过一二十里，全有驻防的军兵，这省城中，绝不会有丝毫不安的情况。可是步军统领口头中露出来省城内竟有些人心慌乱，将军听着就觉得太可疑，所以打发德禄出去看看街面上的实情。过德禄十分精明，平时也最讨将军的喜欢，和他一个伙伴德祥全是将军面前的近人。这德禄被派出去后，过了有一个时辰，竟是回来，到了将军毓琦面前，那种情形颇有些吞吞吐吐，有话不敢说。将军正在看着一件公事，抬头望了望他，说道：“德禄，你做什么这个样子？叫你出去看了外面的情形，回来不痛痛快快说话，怪模怪样的，你是讨打么？”德禄忙说道：“我恐怕话说错了，给别人惹出事来，将军也再责罚我。今晚外面的情形，看着真有些可疑了。我回来时，这几条街，差不多全早早地收了市，一处处全把门板上好。尤其是西关一条大街，比较着情形更严厉。我向他们问时，他们又不敢说。从旁听到一言半语的，大约是他们听到什么传言，说是有一股子变兵，一两天就许窜进省城来抢掠。晚上又没有多少买卖，城门关得又晚，万一地窜进省城来，商民百姓有多大的损失，还不如早早地收拾闭门。一家如此，家家如此，弄得现在街上冷清清。城守营、统领衙门、府衙，已经全派人出来，大约今晚城门也提前关闭。这种情形，看看恐怕不是假的，可是究竟是哪里兵变，问谁，谁也说不清，所看到的只是这种情形。”
将军毓琦十分愤怒，认为自己坐镇龙江府，离着省城附近一带有许多人马，现在省城中竟闹到这种情形，这要传扬到北京城去，岂不是件笑话？将军毓琦在十分愤怒下，立刻打发手下差弁，去请那步军统领立时到将军府。这位步军统领杨镇方是个老军务出身，颇得将军毓琦的倚重。此时他也正在亲自察看省城中的情形，也认为这件事太怪了，竟不知怎的忽然把省城中造成这种局面，难道那个安世勋真个要造反么？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加以慎重。他是对于保护地方负有责任的，地面上虽然由龙江府管辖，可是遇到这种事，他可有权来处理。统领杨镇方派出两位营官率领军兵弹压地面，他可是严厉地嘱咐着，任凭地方上有什么谣言，商民们怎样不安，我们没得着一点非常的报告，不能自己先行慌乱起来。叫营管带着兵必须十分镇定着，暗中监视着防守事宜。这时，将军竟是打发人来传唤他，统领杨镇方立刻跟着来到将军府，有巡捕官把他带进去，将军毓琦仍在小书房等候。
统领杨镇方行过礼之后，将军立刻问到外面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统领杨镇方也不敢隐瞒，把街上所有的情形据实报告。并且已经派出四五拨人去各处调查，更通令省城附近驻防的各营，叫他们也派出人去探查各处的情形，现在丝毫报告没得到。“商民铺户突如其来地这种举动，我又不便立时阻止他们。何况他们不过比平时早歇息了一个时辰，官家可不能过分地压制，不叫他们落灯，不叫他们上门板。”将军毓琦带怒说道：“省城是重地，动不动地就这样慌乱起来，这还了得么？赶紧地指令龙江府府衙，叫他立时派人分头传告全城商民，不得轻信谣言。省城中和附近有大兵镇守，有敢故意造作谣言，露出这种不安的形状来，官府可要按着故意地扰乱人心法办了。这种事又不便出布告，安定人心，到现在找不出事实来，什么怪事全有了，这倒非要认真查办一下不可，想法子追究这种谣言的来源，好在到龙门镇那里定可见出起落来。”统领杨镇方此时只有诺诺连声地答应着，也无法回答了。
就在这时，小书房外的花墙子上，哗啦一声爆响，好像墙头倒下来一般，跟着更听到外面有连着哎哟之声。将军毓琦和统领杨镇方全是一惊，将军在喝问什么事，跟着呵斥小书僮德禄快到外面看看。可是德禄他年轻胆小，哪还敢出去？口中在连说着：“将军，没有什么事，墙头上瓦掉下来了，明天收拾收拾就好了。”将军呵斥了声：“可恶的东西，站在我面前竟敢这么胡言乱语，你看见了么？”德禄口中连声答着：“是。”可是他脚下依然不肯快着往外边走，统领杨镇方却说道：“卑职到外面去看看。”统领杨镇方才要出屋，跟着角门外竟有人连说：“这可真是怪，赶紧把他捆好了。你快去招呼安镇标、张得胜，这件事将军非得查问不可，快点两盏灯笼来。”这一片杂乱之声，将军也向门边走来，跟着从角门外走进一名差人，统领杨镇方刚到了台阶上，在向来人问着：“什么事？将军问下来。”将军毓琦也站到门口，杨镇方往旁闪了闪，这名差人向上说道：“跟将军回，花墙子外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把花墙子头上全砸坏了。这个人从天上掉下来竟全没摔死，还在直哎哟着，问他话也不说，口中只是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的。这个东西恐怕不是好人，他腿上还插着一把手叉子，花墙子上砖瓦掉下一大片来。”这个差人话一说完，将军毓琦不禁倒吸一口气，统领杨镇方也是惊疑变色。这座小书房在府第的后面，离着府门那里相隔有六七道院落，府中各院的门全有人把守着，怎么人会从天上掉下来？世上没有这种事。将军毓琦此时略一镇定下来，向差人呵斥道：“你们胡言乱语些什么？天上哪会掉下人来？掌灯笼，我要看看。”这名差人立刻招呼着，在附近的同伴差弁点起两支纱灯来。可是前面已经有人过来，更有军兵们提着刀守卫在门旁，府中的副将黄振德也听到信息赶来察看。将军和统领杨镇方一同走出角门，这里已经围着四五个人，正在商量着如何禀报将军。此时将军毓琦从角门出来，立刻一个个正身侍立，不敢出声。
只见花墙下，地上坐定一人，看这人所穿的衣服的打扮，是个粗鲁汉子，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伤，还不住在哎哟着。将军看到这种事，知道这其间定有缘由。见这人眼皮还有些撩不起来，副将黄振德把他腿篷上的手叉子已经拔下来，背上还有个小包裹也给解下来，向将军道：“这人看这情形长相，身带凶器，恐怕不是好人，把他交到地面上审问一下。”将军微摇了摇头道：“把他的包裹打开看看。”副将赶到把这个小包裹打开看时，只见里面是几封信和两本蓝皮账。这副将看着很诧异，这是做什么的？账笺上只有“金记”二字，和旁边的年号。将军说了声：“拿来。”副将赶紧递过来，弁勇们把灯笼举着，将军把账簿翻开看了看，一本是总流水账，一本是营业来往账，将军随便翻了几篇，也莫名其妙。更把那几封信抽出来看了看，将军可有些明白了，写信的人虽则没把名字写出，在信末尾只注了一个“贤”字。他那信中述说到一人，却是称“安大人”，在眼前省城中又有这种谣言传布，将军可就想到安世勋的身上，遂把账本子和信递与身旁的差人，叫他们拿到书房去。将军道：“你们把他架起来溜一溜，能够说话了，我倒要亲自问问他。”副将黄振德答了声：“是。”立刻吩咐弁勇把他架起。这人竟是哎哟着道：“哎哟，可疼死我了，镇标大人，我犯了什么罪？怎么这么惩治我？”将军看了统领杨镇方一下，哼了一声，点点头，遂向副将黄振德说了声：“把他带进来。”统领杨镇方跟随将军走进书房内，将军坐在迎面的桌旁，向统领杨镇方道：“你不必拘束，咱们问问他的来路，此人口中所说的话，你可听见？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统领杨镇方点点头道：“将军见解真是高。这人此时精神尚没恢复过来，正是他吐露真情的时候，准能问出他的来路，和怎样入得将军府，一个平民百姓到这里来有什么密谋。”刚说到这，将军毓琦因为桌上的蜡台离着太远，伸手往后面推，不由得哦了一声，跟着把蜡台端起，从蜡台底下拿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帖。此时，副将黄振德带着本府中一般护卫弁勇全到了小书房的门外，此时更点起来五六对纱灯，分两旁站立，更有几名把腰刀全亮出来，因为事出离奇，不得不加意保护将军。此时，由两名弁勇架着这个人，脚步踉跄地往里走，他依然哼咳地似乎身上很痛楚。此时将军把那个阴谋诡计字帖展开，就在蜡光下看了一遍，微微一笑，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立刻把字帖又折叠上，竟放入荷包内。统领杨镇方对于将军这种情形也不敢过问，可也绝疑心不到别的，因为德禄、德祥两个小书僮，始终在屋中伺候着。
此时，把这个壮汉架进书房门口，一进门就停住脚步，不敢叫他过于欺近了将军面前。这时，副将黄振德刚要开口，将军以目示意，微摇了摇头，可是架着这人的军兵竟是把这人按得跪在地上。将军毓琦突然大喝一声：“你这种东西好生大胆！你竟敢带着凶器想刺杀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是不想活了？你倒是讲，谁主使你这么做的？敢说一句虚言，我揭了你的皮！”
这人竟是连头也不敢抬，口中连说着：“可冤枉了我，我侯胜何尝安那个心？镇标大人，这不定什么人给我说了坏话，我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不敢起那种恶念。我们屠矿主也不饶我。大人，我太冤枉了，不问青红皂白，后心上挨了一杠子，打完了就捆，还把我装在口袋里。我侯胜蒙大人留在营中，多一句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管，我不知怎么得罪了人，大人难道你不认得我了么？”这时，统领杨镇方、副将黄振德全听出这人大约是镇标部下的人，可是究竟是哪个镇标还想不到，这一来，谁也不敢多说话了。此时，忽然将军把桌案一拍道：“侯胜，你还敢花言巧语？你既没安着刺杀我之心，腿篷上现有你的凶器为证。你是趁着这次事的机会混入我大营，你想对我下手。可是我早对你起了疑心，果然不出我所料，大约你在姓屠的手下，也是另有缘由。你倒是谁主使出来，叫你趁机下手对付我们？还不快讲，我可要用刑拷问你了。”旁边的副将黄振德也在连声催促。
这个自称叫侯胜的，此时他还在痛楚呻吟中，带着哀求的口吻，说道：“大人，你怎么无故地疑心我起来？大人，你先前很信任我们，我们被屠矿主派到镇标大人这里，不为的收拾范星五，给他造出这种证据来，好叫他口服心服。镇标大人，你只管去问屠矿主，我跟他也不是一年半载，从他在龙蟠谷开采矿山，我就跟随在他身旁。我若不是他亲信人，也不会叫我来办这个事。镇标大人，你恩典我吧，这里容不得我，还是叫我回矿山，我绝不会有丝毫恶念。只管你一问屠矿主，就知道我的为人可靠了。”
这时，将军把桌案叭的一拍，厉声说道：“瞎了狗眼的东西！你也抬起头来，仔细看着我是谁。这是你们贪官匪类，报应临头，才有人把你送到我面前。侯胜，你看明白了，你仔细想想，这是不是天理昭彰？”这个壮汉被呵斥着，他也在一惊之下，似乎惊醒了许多，抬起头来，一双没有精神的眼，呆呆地对着将军看了又看。他竟是哎哟一声，赶紧把头低下，在自言自语地道：“我真是该死了，敢情不是安大人，这是把我弄到哪里？可糊涂死我了。”将军毓琦呵斥着道：“侯胜，用不着这么装模作样。我告诉你，趁早放明白些，你现在已经到了龙江府，已不是你们龙门镇镇标势力之地。你把所有经过前后情形从实说一番，敢有一字虚言，你可知道我有力量，立时把你碎尸万段。你能够从实讲，我怜念你是一个无知愚民，受人利用，作恶的自有其人，绝不连累你，我定要把你释放回去。侯胜，生死任你自择，还不给我快讲！”这个侯胜此时只有连连叩头道：“老大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哪个衙门？叫我侯胜死也死个明白吧！可糊涂死我了。”
此时，统领杨镇方已听出大致的情形，将军已在显露本来面目，遂在一旁说道：“匪棍，你已到了龙江府，这就是本省的将军。你想要活命，趁早把一切的事情详细说明，将军绝不要你这条狗命，要惩办的是那作恶奸人。你只要再敢蒙蔽，连问也用不着问你，杀你这种东两不过如同踩死一个蚂蚁。还不快讲，先找着皮肉受苦么？”
卢九先生他这种任侠尚义，手段惊人，江湖道中对他全存着一片畏惧之心，敬仰之意。所以凡是在关东三省一带，绿林豪强只要是恶行不著，这位卢先生也绝不来和他为难。可是卢九先生有时候得用这般人的力量时，全是奉命唯谨，愿为这位风尘异人供奔走。卢九先生自从来到兴安岭一带，默查这一带的形势，知道屠金榜的势力已成，若想动他，非得全盘筹划，计出万全。虽则有范星五的师兄山左武师秦邦彦跟徒侄燕南宋德辉赶到，办理这件事，更有避祸关东埋名隐姓的铁麒麟张凯相助，卢九先生终嫌力量太薄，所以暗中已经布置起来。屠金榜和安世勋，一个仗着在观音山后山根深蒂固，党羽众多，那个黑虎星屠金榜他尤其怀着一种更毒恶的念头，就是他所私开的矿山，有二三百名矿工，生死全操诸他的掌握。他根本是亡命徒，他认为只要有人对他真个地不放手，也得存着些投鼠忌器，这二三百名矿工们，就可以做了屠金榜的护符。这些矿工们全是安善良民，他们身陷矿山，任何人想把这龙蟠谷挑了，也得顾忌这般人的性命危险，所以这是他占着一种极有所恃的地步。那镇标安世勋更是一个统兵官，手下拥有兵权。这般人暗中下手，想和这两个有势力的人来做对手，只要一有失招之处，就落个棋错一步，满盘全输。所以这位风尘异人卢九先生一下手，就把这件事的大势，已经看得清楚，暗地把这一带寄身江湖的人物，能够应付事的，全调动起来，要为这一带地方除未来的隐患，所以才一步不肯放松。
在那时关东三省因为是满族发祥之地，所以奉天、吉林、黑龙江全设有将军，掌管着军政大权。这龙江将军毓琦，他也是满洲人，正黄旗的宗室。人是有贤有愚，不能一概而论，满族中也很有几个好官。这位龙江将军毓琦，他虽则出身宗室，是一个贵族子弟，可是此人颇是英明果敢，很有些作为，平时更关心到民间一切和地方上政治的情形。这龙门镇镇标安世勋，他是在朝中另有倚靠，不过在龙门镇一带驻防日久，行为上是一天比一天恶劣。从来任什么事，也是纸里包不住火，他那种贪赃枉法、鱼肉乡民，这种风声早传扬到省城。可是在满清时代，官场中有一种牢不可破的积弊，就是互相维护。安世勋在龙门镇一带他所办的事，他自己明白，虽说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可是他既然隶属在龙江将军麾下，他一样地也怕人坏他的事，所以在省城中，也很有些联络。所传扬开他这种恶行，将军毓琦虽有耳闻，可是总有人从旁替他说好话，所以他的事始终没发作起来。龙江将军口头上已然说过，要把这安世勋调防到别处，换换地方，找一个边荒僻苦的地方叫他去驻防，他就是真个地心术不正，贪赃枉法，叫他无法去施展。将军毓琦这么说过，不过还没有正式下令调他。可是从近两天来，省城中忽然散布开一片谣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还是越传说越厉害，竟说是龙门镇驻防的镇标安世勋，因为省城里要动他，他所拥有的军兵，竟有些不稳起来，只要是将军真个地下令，军兵们就许弄个中途哗变，绝不肯往那边荒上去驻防，事情闹上或许连省城中全遭了殃。因为他兵力不少，他统率着已经有六营兵马，这要是哗变起来，也足为地方之害。这种风声还是越传扬越厉害。这种谣言固然是不足为据。龙门镇离着省城又远，他就是真个军兵哗变起来，也危害不到省城。可是虽是谣言，究竟是事出有因。这种风声还是越传越厉害，在头一天晚间，地方上竟显出有些慌慌乱乱的情形，官家可不能不注意了。但是调查谣言的来源，追究不出什么来。地方上一有这种情形，所有负保卫地方之责的也不能不加小心了。可是省城中驻防有大兵，立刻差派出探马去，四下去探查。离开省城倒比较好些，不过，沿着官站驿路上竟也有这种传说，可是不像省城那么厉害。
这一来，就有驻防省城的步军统领，他立刻去见将军，他的话固然说得不十分严重，可是对于这个安世勋，绝不能再那么放任下去，还是赶紧处置一下。捕风捉影之谈，固然不足为据，但是倘若真个发出变故，那时可就要为地方造成无穷后患，连龙江将军也担不了，无论如何总是他直辖的军兵。将军听到了这种情形，颇有些震怒。但是，这一来，可真不敢贸然去调动他，必须先行布置一下，对于安世勋所辖军兵加以监视，更得把他所统率的人马分散开，把势力一减少，就容易处置。所以，当时商议的结果，就是将军权令驻防在萝北县、通北县、光山县等几处驻防的绿营暗中移动，然后，再令和他龙门镇接近的地方，假作有大股匪患，请他派兵协助，抽调他两营人来。省城中再用正式的公事，调他两营人不往远处开，只离开龙门镇附近。这时，再以命令调安世勋进省，就可以把他悄悄地解决。事情只要不发作起来，将军毓琦倒也不想办他，一来他有不法的行为，可是没有事实证据，所辖的军兵有不稳情形，也是毫无事实。将军也得关系着安世勋那个靠山，这件事就算这么决定好了，已经在分头把公事送出去。
这位将军毓琦，他每天在二更前必要在小书房中看几件公事，然后回转后面安寝，他的眷属也随在任上。这时，天色还很早，不过在起更后，可是将军在傍晚左右和步军统领商量完公事，因为恐怕这位统领有许多话不便说，遂在黄昏以后，打发随侍身旁的一个小僮名叫德禄，叫他晚间岀去看一看外边的情形。这龙江府是将军坐镇之所，省城之地，从来地方上是一片太平景象。就是前些年边疆上闹得那么厉害，出动多少万大兵去征讨，这省城中是丝毫不受影响，照样地那么繁盛。所以省城中有大兵镇抚地方，保护商民，城外相隔不过一二十里，全有驻防的军兵，这省城中，绝不会有丝毫不安的情况。可是步军统领口头中露出来省城内竟有些人心慌乱，将军听着就觉得太可疑，所以打发德禄出去看看街面上的实情。过德禄十分精明，平时也最讨将军的喜欢，和他一个伙伴德祥全是将军面前的近人。这德禄被派出去后，过了有一个时辰，竟是回来，到了将军毓琦面前，那种情形颇有些吞吞吐吐，有话不敢说。将军正在看着一件公事，抬头望了望他，说道：“德禄，你做什么这个样子？叫你出去看了外面的情形，回来不痛痛快快说话，怪模怪样的，你是讨打么？”德禄忙说道：“我恐怕话说错了，给别人惹出事来，将军也再责罚我。今晚外面的情形，看着真有些可疑了。我回来时，这几条街，差不多全早早地收了市，一处处全把门板上好。尤其是西关一条大街，比较着情形更严厉。我向他们问时，他们又不敢说。从旁听到一言半语的，大约是他们听到什么传言，说是有一股子变兵，一两天就许窜进省城来抢掠。晚上又没有多少买卖，城门关得又晚，万一地窜进省城来，商民百姓有多大的损失，还不如早早地收拾闭门。一家如此，家家如此，弄得现在街上冷清清。城守营、统领衙门、府衙，已经全派人出来，大约今晚城门也提前关闭。这种情形，看看恐怕不是假的，可是究竟是哪里兵变，问谁，谁也说不清，所看到的只是这种情形。”
将军毓琦十分愤怒，认为自己坐镇龙江府，离着省城附近一带有许多人马，现在省城中竟闹到这种情形，这要传扬到北京城去，岂不是件笑话？将军毓琦在十分愤怒下，立刻打发手下差弁，去请那步军统领立时到将军府。这位步军统领杨镇方是个老军务出身，颇得将军毓琦的倚重。此时他也正在亲自察看省城中的情形，也认为这件事太怪了，竟不知怎的忽然把省城中造成这种局面，难道那个安世勋真个要造反么？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加以慎重。他是对于保护地方负有责任的，地面上虽然由龙江府管辖，可是遇到这种事，他可有权来处理。统领杨镇方派出两位营官率领军兵弹压地面，他可是严厉地嘱咐着，任凭地方上有什么谣言，商民们怎样不安，我们没得着一点非常的报告，不能自己先行慌乱起来。叫营管带着兵必须十分镇定着，暗中监视着防守事宜。这时，将军竟是打发人来传唤他，统领杨镇方立刻跟着来到将军府，有巡捕官把他带进去，将军毓琦仍在小书房等候。
统领杨镇方行过礼之后，将军立刻问到外面的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统领杨镇方也不敢隐瞒，把街上所有的情形据实报告。并且已经派出四五拨人去各处调查，更通令省城附近驻防的各营，叫他们也派出人去探查各处的情形，现在丝毫报告没得到。“商民铺户突如其来地这种举动，我又不便立时阻止他们。何况他们不过比平时早歇息了一个时辰，官家可不能过分地压制，不叫他们落灯，不叫他们上门板。”将军毓琦带怒说道：“省城是重地，动不动地就这样慌乱起来，这还了得么？赶紧地指令龙江府府衙，叫他立时派人分头传告全城商民，不得轻信谣言。省城中和附近有大兵镇守，有敢故意造作谣言，露出这种不安的形状来，官府可要按着故意地扰乱人心法办了。这种事又不便出布告，安定人心，到现在找不出事实来，什么怪事全有了，这倒非要认真查办一下不可，想法子追究这种谣言的来源，好在到龙门镇那里定可见出起落来。”统领杨镇方此时只有诺诺连声地答应着，也无法回答了。
就在这时，小书房外的花墙子上，哗啦一声爆响，好像墙头倒下来一般，跟着更听到外面有连着哎哟之声。将军毓琦和统领杨镇方全是一惊，将军在喝问什么事，跟着呵斥小书僮德禄快到外面看看。可是德禄他年轻胆小，哪还敢出去？口中在连说着：“将军，没有什么事，墙头上瓦掉下来了，明天收拾收拾就好了。”将军呵斥了声：“可恶的东西，站在我面前竟敢这么胡言乱语，你看见了么？”德禄口中连声答着：“是。”可是他脚下依然不肯快着往外边走，统领杨镇方却说道：“卑职到外面去看看。”统领杨镇方才要出屋，跟着角门外竟有人连说：“这可真是怪，赶紧把他捆好了。你快去招呼安镇标、张得胜，这件事将军非得查问不可，快点两盏灯笼来。”这一片杂乱之声，将军也向门边走来，跟着从角门外走进一名差人，统领杨镇方刚到了台阶上，在向来人问着：“什么事？将军问下来。”将军毓琦也站到门口，杨镇方往旁闪了闪，这名差人向上说道：“跟将军回，花墙子外从天上掉下一个人来，把花墙子头上全砸坏了。这个人从天上掉下来竟全没摔死，还在直哎哟着，问他话也不说，口中只是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的。这个东西恐怕不是好人，他腿上还插着一把手叉子，花墙子上砖瓦掉下一大片来。”这个差人话一说完，将军毓琦不禁倒吸一口气，统领杨镇方也是惊疑变色。这座小书房在府第的后面，离着府门那里相隔有六七道院落，府中各院的门全有人把守着，怎么人会从天上掉下来？世上没有这种事。将军毓琦此时略一镇定下来，向差人呵斥道：“你们胡言乱语些什么？天上哪会掉下人来？掌灯笼，我要看看。”这名差人立刻招呼着，在附近的同伴差弁点起两支纱灯来。可是前面已经有人过来，更有军兵们提着刀守卫在门旁，府中的副将黄振德也听到信息赶来察看。将军和统领杨镇方一同走出角门，这里已经围着四五个人，正在商量着如何禀报将军。此时将军毓琦从角门出来，立刻一个个正身侍立，不敢出声。
只见花墙下，地上坐定一人，看这人所穿的衣服的打扮，是个粗鲁汉子，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伤，还不住在哎哟着。将军看到这种事，知道这其间定有缘由。见这人眼皮还有些撩不起来，副将黄振德把他腿篷上的手叉子已经拔下来，背上还有个小包裹也给解下来，向将军道：“这人看这情形长相，身带凶器，恐怕不是好人，把他交到地面上审问一下。”将军微摇了摇头道：“把他的包裹打开看看。”副将赶到把这个小包裹打开看时，只见里面是几封信和两本蓝皮账。这副将看着很诧异，这是做什么的？账笺上只有“金记”二字，和旁边的年号。将军说了声：“拿来。”副将赶紧递过来，弁勇们把灯笼举着，将军把账簿翻开看了看，一本是总流水账，一本是营业来往账，将军随便翻了几篇，也莫名其妙。更把那几封信抽出来看了看，将军可有些明白了，写信的人虽则没把名字写出，在信末尾只注了一个“贤”字。他那信中述说到一人，却是称“安大人”，在眼前省城中又有这种谣言传布，将军可就想到安世勋的身上，遂把账本子和信递与身旁的差人，叫他们拿到书房去。将军道：“你们把他架起来溜一溜，能够说话了，我倒要亲自问问他。”副将黄振德答了声：“是。”立刻吩咐弁勇把他架起。这人竟是哎哟着道：“哎哟，可疼死我了，镇标大人，我犯了什么罪？怎么这么惩治我？”将军看了统领杨镇方一下，哼了一声，点点头，遂向副将黄振德说了声：“把他带进来。”统领杨镇方跟随将军走进书房内，将军坐在迎面的桌旁，向统领杨镇方道：“你不必拘束，咱们问问他的来路，此人口中所说的话，你可听见？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统领杨镇方点点头道：“将军见解真是高。这人此时精神尚没恢复过来，正是他吐露真情的时候，准能问出他的来路，和怎样入得将军府，一个平民百姓到这里来有什么密谋。”刚说到这，将军毓琦因为桌上的蜡台离着太远，伸手往后面推，不由得哦了一声，跟着把蜡台端起，从蜡台底下拿岀一个四四方方的纸帖。此时，副将黄振德带着本府中一般护卫弁勇全到了小书房的门外，此时更点起来五六对纱灯，分两旁站立，更有几名把腰刀全亮出来，因为事出离奇，不得不加意保护将军。此时，由两名弁勇架着这个人，脚步踉跄地往里走，他依然哼咳地似乎身上很痛楚。此时将军把那个阴谋诡计字帖展开，就在蜡光下看了一遍，微微一笑，从鼻孔中哼了一声，立刻把字帖又折叠上，竟放入荷包内。统领杨镇方对于将军这种情形也不敢过问，可也绝疑心不到别的，因为德禄、德祥两个小书僮，始终在屋中伺候着。
此时，把这个壮汉架进书房门口，一进门就停住脚步，不敢叫他过于欺近了将军面前。这时，副将黄振德刚要开口，将军以目示意，微摇了摇头，可是架着这人的军兵竟是把这人按得跪在地上。将军毓琦突然大喝一声：“你这种东西好生大胆！你竟敢带着凶器想刺杀我，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是不想活了？你倒是讲，谁主使你这么做的？敢说一句虚言，我揭了你的皮！”
这人竟是连头也不敢抬，口中连说着：“可冤枉了我，我侯胜何尝安那个心？镇标大人，这不定什么人给我说了坏话，我无论在什么时候也不敢起那种恶念。我们屠矿主也不饶我。大人，我太冤枉了，不问青红皂白，后心上挨了一杠子，打完了就捆，还把我装在口袋里。我侯胜蒙大人留在营中，多一句话不敢说，什么事不敢管，我不知怎么得罪了人，大人难道你不认得我了么？”这时，统领杨镇方、副将黄振德全听出这人大约是镇标部下的人，可是究竟是哪个镇标还想不到，这一来，谁也不敢多说话了。此时，忽然将军把桌案一拍道：“侯胜，你还敢花言巧语？你既没安着刺杀我之心，腿篷上现有你的凶器为证。你是趁着这次事的机会混入我大营，你想对我下手。可是我早对你起了疑心，果然不出我所料，大约你在姓屠的手下，也是另有缘由。你倒是谁主使出来，叫你趁机下手对付我们？还不快讲，我可要用刑拷问你了。”旁边的副将黄振德也在连声催促。
这个自称叫侯胜的，此时他还在痛楚呻吟中，带着哀求的口吻，说道：“大人，你怎么无故地疑心我起来？大人，你先前很信任我们，我们被屠矿主派到镇标大人这里，不为的收拾范星五，给他造出这种证据来，好叫他口服心服。镇标大人，你只管去问屠矿主，我跟他也不是一年半载，从他在龙蟠谷开采矿山，我就跟随在他身旁。我若不是他亲信人，也不会叫我来办这个事。镇标大人，你恩典我吧，这里容不得我，还是叫我回矿山，我绝不会有丝毫恶念。只管你一问屠矿主，就知道我的为人可靠了。”
这时，将军把桌案叭的一拍，厉声说道：“瞎了狗眼的东西！你也抬起头来，仔细看着我是谁。这是你们贪官匪类，报应临头，才有人把你送到我面前。侯胜，你看明白了，你仔细想想，这是不是天理昭彰？”这个壮汉被呵斥着，他也在一惊之下，似乎惊醒了许多，抬起头来，一双没有精神的眼，呆呆地对着将军看了又看。他竟是哎哟一声，赶紧把头低下，在自言自语地道：“我真是该死了，敢情不是安大人，这是把我弄到哪里？可糊涂死我了。”将军毓琦呵斥着道：“侯胜，用不着这么装模作样。我告诉你，趁早放明白些，你现在已经到了龙江府，已不是你们龙门镇镇标势力之地。你把所有经过前后情形从实说一番，敢有一字虚言，你可知道我有力量，立时把你碎尸万段。你能够从实讲，我怜念你是一个无知愚民，受人利用，作恶的自有其人，绝不连累你，我定要把你释放回去。侯胜，生死任你自择，还不给我快讲！”这个侯胜此时只有连连叩头道：“老大人，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哪个衙门？叫我侯胜死也死个明白吧！可糊涂死我了。”
此时，统领杨镇方已听出大致的情形，将军已在显露本来面目，遂在一旁说道：“匪棍，你已到了龙江府，这就是本省的将军。你想要活命，趁早把一切的事情详细说明，将军绝不要你这条狗命，要惩办的是那作恶奸人。你只要再敢蒙蔽，连问也用不着问你，杀你这种东两不过如同踩死一个蚂蚁。还不快讲，先找着皮肉受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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