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中途劫赃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还仗着他两脚在镫眼纫得不深，两脚没被镫眼挂上。更仗着天冷，衣服多，要不然这一来，足可把他摔死，就这样猛摔这一下，也够受的。左福生还得赶紧挣扎着往起爬，一来恐怕牲口惊窜了，再说也怕被马蹄踏伤。可是此时这匹牲口竟被树林蹿出这人抓住，这人不住口中呵斥着牲口，拼着命勒住嚼环不撒手。这时，左福生一边哎哟着，站了起来，一见树林中蹿出这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身上的衣服非常单薄，面貌瘦削。左福生被摔得十分愤怒，他马鞭子始终没撒手，提着鞭子走过来，伸手接缰绳，口中在骂着道：“你这瞎了眼的东西！怎么胡闹起来？有什么事，你值得这么忙？你给我滚开吧！”口中说着，马鞭子向起一扬，向这老者身上打去。这马鞭子往下落，左福生他左手已把缰绳抓住，可是老者的嚼环可没撒手。马鞭子这一打下来，这个老者哟了声，往左用力一带嚼环，马头往左一转，吧嗒的这一马鞭子，正打在马头上。老者此时手把嚼环撒手，牲口可不干了，先前被人猛挡，已经拼命挣扎没窜出来，此时挨了这一马鞭子，牲口立刻犯了野性，立刻一阵嘶鸣挣扎，往前蹿出去。这左福生几乎被牲口带躺下，他的缰绳可不敢撒手了，拼着命地和牲口挣扎，围着树林前转了好几周，不住地吆喝呵斥，这一来，左福生弄得一身汗。那老者他在松林前绝没逃走，站在那里，不住地拍手笑道：“活该你遭报，牲口碍你什么事？你这小子无故地发威，倒得看看谁的劲头大？”左福生无故地被摔，这穷老头子居然趁这时说起便宜话来，只是他无论如何得把牲口制服了，倘若逃窜岀去，自己可受了罪，口中也在连连地骂着。好容易才把牲口勒住。
左福生见这穷老头子居然没走，他牵着牲口赶过来，厉声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儿！左老爷是大营走公事的人，你敢这么存心扰乱我，嘴里还敢说便宜话，你是哪儿赶来的？”他说着话，皮鞭子一扬，二次向老者头上打去。这老者往旁一闪，皮鞭子打空，可是鞭梢竟被老者抓住。这老者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又不是奔丧，你忙什么？牲口这么拼命地跑，险些把我老头子撞死。你不要拿势力吓唬乡下人，你看看，这是四野无人之地，势力用不上，你得说理。”这左福生用力往外夺皮鞭子，可是用尽了气力，夺不出老者的手来，他口中不住地连连骂着道：“你这老东西是找死了，你家住在哪里？你只要敢告诉你左老爷，我就有法子处治你。”这老者嘻嘻一声冷笑道：“我又不和你认亲，你管得着我住在哪里么？咱们现在的事现在了，好在也没把你摔死。我老头子自认丧气，天一亮出来，就没遇上好事，在树林那边遇见几个猴崽子。其实像我这种没有油水的干骨头，还不如朋友你腰满肉肥呢，他们非吃我不可，我拼命地逃出树林，想不到遇见你这个闯丧鬼。要不是我老头子眼明手快，不死在豺狼的口中，也送命在你这铁蹄之下。我这么大年岁的人，我孙儿全比你大，我不肯与你一般见识，还把你牲口抓住。怎么你这个人竟会这么没良心，反开口就骂，举手就打，不依不饶的，你太不讲理了。我这老头子可有穷脾气，惹翻了我，和你没完，你想怎样吧！”
这左福生被他把皮鞭子抓住，不肯撒手，话锋中还是绕着脖子骂人，把自己比成他孙子。左福生口中骂了声，拈起腿来，一脚照着老者的腿上踹去。这老者把皮鞭子梢猛一撒手，口中说了声：“好厉害的家伙。”身躯猛往后一坐，全身竟成了弓形，左福生这一脚整踹空了，往前踉跄倒去。这老者口中竟说了声“遭报”，竟顺势向左福生背上一按，扑哧一下，整把左福生捺在树根下积雪中。这左福生这几年随着镇标安世勋真是一帆风顺，虽则始终还顶着个差人的名目，可是在龙门镇他颇有势力，能在镇标面前说话，这几年养得他脑满肠肥，轻易也不出来。此时竟吃了这么大的亏，身躯摔在雪堆里，赶紧再起来，弄得一脸一身，全是雪和土，并且有两三处被擦伤，他口中在大叫着：“你这老鬼定不是好人，敢抢劫官差！”一边说着，猛向老者身上扑去，用马鞭子乱向老者身上打。他一连摔了两次，身上的衣服又笨重，并且缰绳还不敢撒手。这老者左闪右避，一下也没打着。这左福生几乎要气死，这一片旷野间，又没有人家，路上也没有行人，离着县城又远，打又打不上他，左福生是干着急，被这老者东晃西闪，左福生反倒险些两次摔倒。这老者的情形尤其令人可气，他嘴里还不闲着，说的话阴损刻薄。左福生本想着赶紧走开，只要找到有官人的地方，就可以仗着势力，叫人来把这穷老头子捆去。无奈这老者竟把他绊住了，左福生也不肯示弱，围着树林边这一路乱转，左福生脸上疼，腰上疼，被老者弄得晕头转向。左福生在怒急之下，情实无法了，这才把牲口一领，赶紧往道旁闪，口中在说着：“该死的老东西！你要是人生父母养的，可不要逃走，你左老爷定有法摆制你。”说着话，他赶紧脚底下纫蹬，往牲口背上翻。
他是左脚踩着镫眼，身躯刚耸上去，左腿往起抬，还没越过马背，这个穷老头子口中说着：“跟你说好了，这儿事这儿办，你上哪儿去？”这老者竟抓住了左福生的腿腕子，他不止于是往下拉，还跟着用力地往外一撒。左福生哪里禁受得住？哎哟一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这老者说了声：“小子，你挣得出了汗，在这里凉快凉快，老爷子可先走了。”说着话，竟把缰绳夺过去，轻轻往起一纵身，已经跃上马背。
这左福生三次被摔，再往起挣扎，可有些费事了。老者一抖缰绳，这匹牲口竟往南走下去。左福生此时不顾命地爬起，口中更高喊着：“老东西！你敢情是土匪，想把我牲口拴走。”左福生一边喊着追下来。这老者两腿嗑马腹，牲口紧跑起来，走出不远去，竟一领缰绳离开驿路，向荒凉的田野间走下去。左福生哪肯舍却不赶？一边喊着，希望有行人来帮助自己堵截这抢马的人，可是任凭他喊破喉咙，连人影子也看不见，他追得紧，前面牲口走得快些，追得慢，牲口也走得慢些，只离开他十几丈远。这种庄稼地内的道路更是难走，一路紧追，连摔了四五次，这左福生力尽筋疲。那老者骑着牲口在头里，还不住地回头叫骂。左福生一阵怒火上涌，脚底下没看见，被冻实的土块一绊，这一下摔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
那老者在前面竟把牲口勒住，翻身下马，把牲口牵了回来，到了左福生身旁，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人怎的禁不住玩笑，真动肝火？别害怕，牲口丢不了，老爷子这是和你闹着玩呢，坐起来吧！”把左福生拦腰往起一抱，左福生是奔驰过度，急火攻心，老者把他两腿盘好，口中更连说着：“这是怎么说的？太对不起这个好朋友了。”这老者还给他一阵抚摸胸前，更在背上连拍了几下，自言自语地道：“相好的，你这么死赖着不走，我老头子还有许多事没办，你自己在这里凉快吧！县城里酒馆中等你，我好好地请你喝一阵。别看我穿得破，腰里有钱。”这老者满脸带笑，长吁了一口气，竟顺着荒郊小径，一下腰，竟施展开陆地飞行术，疾走如飞，仍奔到驿路上。却横穿着那片松林直奔东北飞驰下去，脚程是真快，这一气就走出六七里，有小村庄的地方，也绕越着走，一直地向西北走下来，又出来十几里地。这老者在一条横道上远远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老头子估料得不差，果然你们爷两个还没有走远。”他望着前面两个行路的人，紧追下来，相离已近，竟自招呼道：“秦老师，我老头子脚程不慢吧，居然在这里就赶上你们了。”
前面走的正是秦邦彦、宋德辉。爷两个离开龙门镇，是赶奔兴安岭，算计着黄昏左右就可以入山，找铁马庄的一般弟兄们，共议救人之策，所以爷两个用不着紧着赶路，安步当车地赶奔兴安岭。正商量着前面有镇甸歇息一下，进些饮食，赶赶寒气，再有两个时辰也足可以到达兴安岭下。这已经离开龙门镇约有三十多里地了，前面不远就是黄家屯，守在一个要路口，虽是一个村庄，也有店房也有铺面，预备到那里歇息。此时听得背后有人招呼，爷两个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张老大。
秦邦彦十分高兴，迎了过来，拱手说道：“老哥，你多辛苦了，蒙你拔刀相助，我秦邦彦感激万分，可是才从龙门镇来么？”张老大微笑着点点头道：“这么大冷的天，在野地里谈话，叫人看着我们也太以寒酸了。秦老师，你不要害怕，我张老大今日得了些横财，请你爷两个好好地喝几杯。”秦邦彦用手一拍腰间道：“老朋友，别忘了我这里也可以喝个三年两载，不至于喝穷了。走，咱们到前面黄家屯，找个地方细谈一下。”宋德辉也过来，向这张老大见礼，因为知道他果然是隐迹风尘中的武林名手，所以越发起了敬重之心。这张老大仍然是一派疏狂之态，说话嘻嘻笑笑，时时带着玩笑的口吻，三人一直走进黄家屯。
找了一个热酒铺，这时因为时候尚早，里面颇为清静，在一个僻静的座头上落座之后，叫伙计把酒菜全送上来。宋德辉却拿起酒壶来，给这张老大敬酒。张老大毫不客气接了一杯，向宋德辉道：“我老头子这一早晨在旷野中忙了一阵，也真得喝几杯热酒，稍解寒意，这天可太冷了。”宋德辉又给秦邦彦也斟上酒，自己已在下首陪着。酒过三杯之后，张老大在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一个绸子包儿，向秦邦彦面前一递道：“我张老大从来就不肯欠来世债，那夜蒙你两个相救，我这一生不愿意受人的恩惠，所以你们看弄得这种潦倒不堪，也就毁在这种脾气上了，这点东西就算我张老大报答相救之恩吧！”秦邦彦一看这封信信面上的字迹，不禁吃惊，所以对于张老大所说的话绝不答言，赶紧把信打开看了一遍，眉头紧皱，更把那个包儿打开，略看了一眼，赶紧地包好，恐怕被别的客人看见。将那封信折叠起，刚要往怀中收藏，张老大伸手道：“这封信，你得给我，那个包儿，你带起吧！”秦邦彦道：“老哥，这封信你还要它有什么用？”张老大道：“自然有用，我还得转交一个人，有这封信，这件事就好办了。我们最恨的，是凭借官家势力处处牵掣我们不能放手去做。有这封信，就是很有力量的铁证，你知道那个卖野药的已在伸手来管这件事，我张老大不过是个供人指使的小跑儿。秦老师你不要笑话，反正这顿酒是我出钱，你放心好了。”秦邦彦正色说道：“老哥，不要取笑了。可惜我秦邦彦见闻太浅，虽能看岀老兄是隐匿风尘的武林中名手。只是我想不起老兄究竟是何如人，此番更能仗义相助，除些恶魔，我师弟他个人的生死，无足介意。这件事关系着那恶魔手下二三百名的苦朋友们，和兴安岭无家可归的一般弟兄们。老哥这种义举，有数百人全受老哥的厚赐。若看得起我秦邦彦还够朋友，请你真实姓名相告，老哥若是不便说，我也不能强问。”
这张老大微微一笑道：“秦老师，你不要把我这穷老头子看得过高，我若是真是你所想象的那种非常人物，早在关东三省闯出一番事业来，也那么威风凛凛，耀武扬威地在人前显露了。其实我也不是背了多少条人命案，不敢提名道姓，潜踪隐迹，隐秘着行藏。说出来，没有什么了不得。”说到这里，这个张老大竟用手指蘸着杯中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秦邦彦和宋德辉不由得全哦了声，就要站起重行施礼。张老大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现在图谋的是什么事？总还是稍微地收敛些好。”秦邦彦点点头。
这宋德辉却暗中惊异，原来此人竟是名震武林，在长江南北十几年隐迹风尘中，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这正是名闻大江南北的铁麒麟张凯。此人以侠义行为，十余年间，很做了些济困扶危、杀赃官除恶霸的事。可是自从有一次江北一带荒旱连天，饥民遍野，在那没闹灾荒的省份，聚敛了不少赈款，足可以救济数十万流离失所的难民。可是赈济虽是办了，灾民们所得无几，也只能救济一时，若干万的赈粮，被一般贪官污吏和各处不法的士绅层层剥削，层层中饱。没赈济了难民，反倒肥了这群丧心病狂的人，怒恼了这位侠义铁麒麟张凯。他也破岀那条命不要了，下手非常辣，凡是在那次办赈济克扣贪污著名的人，不是遭到杀害，就是放火烧他家宅。三品以上的官员，毁在他手里有十几位，那地方上士绅，出名的财主，一个也没能幸免，全遭了毒手。他更不肯连累别人，到处把铁麒麟张凯五个字留下。这一来，这些被杀的官员士绅哪肯就甘心？虽则他们贪赃不法的事也闹岀风声去，可是各处选拔了二三十名缉捕能手，非把这个侠义捕拿归案不可。铁麒麟张凯从此销声匿迹，远走边荒，多少年没有人再见到他的踪迹。一般捕快们虽则设尽方法采缉他的落脚处，始终竟找不出一点线索。这铁麒麟张凯终归是鸿飞冥冥，直到过了六七年，这件事没人提起，可是这位侠义也始终不露踪迹，有的人竟认为他已不在人间。直到前一年，这才在江湖中发现了铁麒麟张凯的踪迹，是他遇到了当年在江南道上的仇家，这般人和他势不两立，非想毁他不可。不过虽是把他当初做的事散布出去，这般对头们，想要借刀杀人，仍然想令捕快们把他擒拿归案。无奈官家的事，是吏不举，官不究，何况当初江北赈济舞弊的案件，事后曾经乡吏查办，这般被害人先有不法情形。何况又隔了六七年，又是在关外，谁肯再多管这种事？这般盗党在最近才下手，亲自想把铁麒麟张凯收拾了，张凯正在病中，所以才有那夜负伤投店，被秦邦彦爷两个救进店中。这位侠义当年那种威名真是震撼江湖，叫秦邦彦和宋德辉听了哪会不惊异？所以这爷两个惊异忘形，竟要在酒铺中施礼，被铁麒麟张凯阻止住。
这时，老武师秦邦彦心中非常高兴，想不到此番下关东，为了搭救师弟范星五的事竟连遇奇人。那活药王卢九先生已经是名震东边，现在面前更守着这个风尘侠义，自己真不枉在关外走一遭了。老武师秦邦彦竟向铁麒麟张凯连敬了三杯酒，彼此在畅饮之下，全喝得有些醉醺醺，铁麒麟张凯把酒杯一推道：“秦老师傅，咱们顶住吧，难道今日你要喝个不醉不休么？依我看还是等待这次买卖做得不赔了账时，把那位卖野药的老先生请在一处，咱痛喝一番。”秦邦彦又干了一杯道：“这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真想和你老兄多盘桓几时呢。”铁麒麟张凯道：“只要你老师傅看得起我张老大，我求之不得。现在咱先把眼前的事料理了，来日方长，我们很有聚会的时候。”这三人酒饭已毕，张凯会了账，他这个钱完全是由那左福生身上得来的，出了酒铺。
铁麒麟张凯向秦邦彦低声嘱咐道：“秦老师，你此去兴安岭好好地布置一下，事情无论如何紧急，今夜绝不能下手。并且那位卖药的先生还有未了之事，可是至迟不过明晚，务必要把弟兄调到观音山附近，千万不要误了事。秦老师你想，现在已经是各走极端，连那个龙门镇的镇标安世勋也是不顾一切了，范老师的生死操诸在他掌握之中。无论如何，明天夜间，必须把观音山龙蟠谷给它挑了。”秦邦彦道：“张老师只管放心，我绝不会误事。”说话间，彼此作别，各自东西。秦邦彦带着宋德辉，直奔兴安岭，因为在酒铺中多耽搁了些时，赶到兴安岭，已经是黄昏时候。
爷两个好在已经来过，一直地走进山口。这一带近山口处很有些猎户和种山地的人家，因为天刚黑，还不断地有人在山道上来往。可是秦邦彦、宋德辉走过去，要按这种时候入山，颇易引起别人的疑心，可是山口内所住的猎户和农夫们看见他们爷两个，有的含着微笑，有的装作没看见，秦邦彦就知是这般人已经得到了铁马庄弟兄的信息。赶到走上兴安岭，天色完全黑暗下来，仗着满山积雪，尚可以辨着路径。一路上辨认着往连云峰去的道路，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因为这次来没有耽搁，不用到处仔细察看，远远地已经望到连云峰峰腰一带。山峰上的积雪在这种严冬时候，不容易融化，远远地看着如同几面玉屏风，不过往高处可看不真切了，峰顶已隐入黑沉沉的天空中。再往前不远，就是那段夹沟山道。秦邦彦、宋德辉知道这带有人埋伏把守，宋德辉赶紧把身形停住，一按嘴唇，吱吱的连打了两声呼哨，为是给连云峰下卡子弟兄送个信号，叫他们知道山道是有自己人进来了。果然山沟那边已经有人接了声，跟着两边峭壁有人发话在喝问：“什么人？”宋德辉赶紧报出姓名，并且说出里面领率铁马庄的弟兄的姓名，跟着夹沟里面亮起两支火把，眨眼间从夹沟里赶出来，远远地已经招呼：“秦老师，你来得好快，里请。”秦邦彦跟宋德辉遂往山沟里面走过来。过来的正是那钱大勇，向秦邦彦、宋德辉打过招呼，更问后面还有人没有。秦邦彦道：“只我师徒二人，告诉弟兄们好好地守卫着要路口，你们陈头目可在里面？我有要紧事和他商量。”钱大勇答应着，仍令两个弟兄执着火把引路，转出夹沟内，向那片木屋前走来。这里林木间全有弟兄们守护着，虽然在冰天雪地中，丝毫地不敢松懈，早有一名弟兄蹿到头里去报告，铁马庄头目陈宝义也迎接出来，把这爷两个让进木屋中。
因为一般弟兄隐匿在这里，十分焦躁，虽则打发弟兄乔装改扮，出去探查，也得不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此时，秦邦彦、宋德辉又到来，他们全十分高兴，木屋外这时又聚集了许多弟兄，静悄悄等候信息。
秦邦彦落座之后，向陈宝义、钱大勇说道：“事情办得还算顺手，若指着我们爷两个恐怕也没有这么快的办法。也是天不绝人，无意中竟得了极好的帮助，现在有两位风尘异人出头帮忙。不过那龙蟠谷黑虎星屠金榜根深蒂固，要想动他必须要舍死忘生地拼一下子，把龙蟠谷给他挑散了。现在想借弟兄们为这场事尽些力，不过事情只要一伸上手，可有危险，攻取龙蟠谷难免死伤。我秦邦彦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不做那不近人情的事，何况你们和范庄主全是患难弟兄。我在这种时候更不能用激将法，我知道弟兄既肯聚合在连云峰下，受这种严寒山居之苦，就是不忍抛却范庄主，另谋安身之地，兄弟们当然能卖命，敢和黑虎星屠金榜以死相拼。可是弟兄们也得量力而为，家中各有妻儿老小，这种事自己拿主意，并不是非全去不可，有一个算一个。请你们二位头目和弟兄们商议一下，谁愿意去观音山的，谁愿意守在这里，绝不勉强，绝不压迫。但愿能够把龙蟠谷给他挑了，把黑虎星屠金榜除掉，不止于救了我们铁马庄被掳的弟兄，连他龙蟠谷后矿那二百多名陷在地狱中人，也可以把他们救出来。事情还没有多少耽搁，只有明天一天的工夫，还要差派得力的弟兄，采办些应用的器具。可是在中午后就要陆续岀发，赶奔观音山后山口一带埋伏守候，动手的时候，也就在二更左右。”
左福生见这穷老头子居然没走，他牵着牲口赶过来，厉声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儿！左老爷是大营走公事的人，你敢这么存心扰乱我，嘴里还敢说便宜话，你是哪儿赶来的？”他说着话，皮鞭子一扬，二次向老者头上打去。这老者往旁一闪，皮鞭子打空，可是鞭梢竟被老者抓住。这老者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又不是奔丧，你忙什么？牲口这么拼命地跑，险些把我老头子撞死。你不要拿势力吓唬乡下人，你看看，这是四野无人之地，势力用不上，你得说理。”这左福生用力往外夺皮鞭子，可是用尽了气力，夺不出老者的手来，他口中不住地连连骂着道：“你这老东西是找死了，你家住在哪里？你只要敢告诉你左老爷，我就有法子处治你。”这老者嘻嘻一声冷笑道：“我又不和你认亲，你管得着我住在哪里么？咱们现在的事现在了，好在也没把你摔死。我老头子自认丧气，天一亮出来，就没遇上好事，在树林那边遇见几个猴崽子。其实像我这种没有油水的干骨头，还不如朋友你腰满肉肥呢，他们非吃我不可，我拼命地逃出树林，想不到遇见你这个闯丧鬼。要不是我老头子眼明手快，不死在豺狼的口中，也送命在你这铁蹄之下。我这么大年岁的人，我孙儿全比你大，我不肯与你一般见识，还把你牲口抓住。怎么你这个人竟会这么没良心，反开口就骂，举手就打，不依不饶的，你太不讲理了。我这老头子可有穷脾气，惹翻了我，和你没完，你想怎样吧！”
这左福生被他把皮鞭子抓住，不肯撒手，话锋中还是绕着脖子骂人，把自己比成他孙子。左福生口中骂了声，拈起腿来，一脚照着老者的腿上踹去。这老者把皮鞭子梢猛一撒手，口中说了声：“好厉害的家伙。”身躯猛往后一坐，全身竟成了弓形，左福生这一脚整踹空了，往前踉跄倒去。这老者口中竟说了声“遭报”，竟顺势向左福生背上一按，扑哧一下，整把左福生捺在树根下积雪中。这左福生这几年随着镇标安世勋真是一帆风顺，虽则始终还顶着个差人的名目，可是在龙门镇他颇有势力，能在镇标面前说话，这几年养得他脑满肠肥，轻易也不出来。此时竟吃了这么大的亏，身躯摔在雪堆里，赶紧再起来，弄得一脸一身，全是雪和土，并且有两三处被擦伤，他口中在大叫着：“你这老鬼定不是好人，敢抢劫官差！”一边说着，猛向老者身上扑去，用马鞭子乱向老者身上打。他一连摔了两次，身上的衣服又笨重，并且缰绳还不敢撒手。这老者左闪右避，一下也没打着。这左福生几乎要气死，这一片旷野间，又没有人家，路上也没有行人，离着县城又远，打又打不上他，左福生是干着急，被这老者东晃西闪，左福生反倒险些两次摔倒。这老者的情形尤其令人可气，他嘴里还不闲着，说的话阴损刻薄。左福生本想着赶紧走开，只要找到有官人的地方，就可以仗着势力，叫人来把这穷老头子捆去。无奈这老者竟把他绊住了，左福生也不肯示弱，围着树林边这一路乱转，左福生脸上疼，腰上疼，被老者弄得晕头转向。左福生在怒急之下，情实无法了，这才把牲口一领，赶紧往道旁闪，口中在说着：“该死的老东西！你要是人生父母养的，可不要逃走，你左老爷定有法摆制你。”说着话，他赶紧脚底下纫蹬，往牲口背上翻。
他是左脚踩着镫眼，身躯刚耸上去，左腿往起抬，还没越过马背，这个穷老头子口中说着：“跟你说好了，这儿事这儿办，你上哪儿去？”这老者竟抓住了左福生的腿腕子，他不止于是往下拉，还跟着用力地往外一撒。左福生哪里禁受得住？哎哟一声，仰面朝天摔在地上。这老者说了声：“小子，你挣得出了汗，在这里凉快凉快，老爷子可先走了。”说着话，竟把缰绳夺过去，轻轻往起一纵身，已经跃上马背。
这左福生三次被摔，再往起挣扎，可有些费事了。老者一抖缰绳，这匹牲口竟往南走下去。左福生此时不顾命地爬起，口中更高喊着：“老东西！你敢情是土匪，想把我牲口拴走。”左福生一边喊着追下来。这老者两腿嗑马腹，牲口紧跑起来，走出不远去，竟一领缰绳离开驿路，向荒凉的田野间走下去。左福生哪肯舍却不赶？一边喊着，希望有行人来帮助自己堵截这抢马的人，可是任凭他喊破喉咙，连人影子也看不见，他追得紧，前面牲口走得快些，追得慢，牲口也走得慢些，只离开他十几丈远。这种庄稼地内的道路更是难走，一路紧追，连摔了四五次，这左福生力尽筋疲。那老者骑着牲口在头里，还不住地回头叫骂。左福生一阵怒火上涌，脚底下没看见，被冻实的土块一绊，这一下摔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
那老者在前面竟把牲口勒住，翻身下马，把牲口牵了回来，到了左福生身旁，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人怎的禁不住玩笑，真动肝火？别害怕，牲口丢不了，老爷子这是和你闹着玩呢，坐起来吧！”把左福生拦腰往起一抱，左福生是奔驰过度，急火攻心，老者把他两腿盘好，口中更连说着：“这是怎么说的？太对不起这个好朋友了。”这老者还给他一阵抚摸胸前，更在背上连拍了几下，自言自语地道：“相好的，你这么死赖着不走，我老头子还有许多事没办，你自己在这里凉快吧！县城里酒馆中等你，我好好地请你喝一阵。别看我穿得破，腰里有钱。”这老者满脸带笑，长吁了一口气，竟顺着荒郊小径，一下腰，竟施展开陆地飞行术，疾走如飞，仍奔到驿路上。却横穿着那片松林直奔东北飞驰下去，脚程是真快，这一气就走出六七里，有小村庄的地方，也绕越着走，一直地向西北走下来，又出来十几里地。这老者在一条横道上远远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老头子估料得不差，果然你们爷两个还没有走远。”他望着前面两个行路的人，紧追下来，相离已近，竟自招呼道：“秦老师，我老头子脚程不慢吧，居然在这里就赶上你们了。”
前面走的正是秦邦彦、宋德辉。爷两个离开龙门镇，是赶奔兴安岭，算计着黄昏左右就可以入山，找铁马庄的一般弟兄们，共议救人之策，所以爷两个用不着紧着赶路，安步当车地赶奔兴安岭。正商量着前面有镇甸歇息一下，进些饮食，赶赶寒气，再有两个时辰也足可以到达兴安岭下。这已经离开龙门镇约有三十多里地了，前面不远就是黄家屯，守在一个要路口，虽是一个村庄，也有店房也有铺面，预备到那里歇息。此时听得背后有人招呼，爷两个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张老大。
秦邦彦十分高兴，迎了过来，拱手说道：“老哥，你多辛苦了，蒙你拔刀相助，我秦邦彦感激万分，可是才从龙门镇来么？”张老大微笑着点点头道：“这么大冷的天，在野地里谈话，叫人看着我们也太以寒酸了。秦老师，你不要害怕，我张老大今日得了些横财，请你爷两个好好地喝几杯。”秦邦彦用手一拍腰间道：“老朋友，别忘了我这里也可以喝个三年两载，不至于喝穷了。走，咱们到前面黄家屯，找个地方细谈一下。”宋德辉也过来，向这张老大见礼，因为知道他果然是隐迹风尘中的武林名手，所以越发起了敬重之心。这张老大仍然是一派疏狂之态，说话嘻嘻笑笑，时时带着玩笑的口吻，三人一直走进黄家屯。
找了一个热酒铺，这时因为时候尚早，里面颇为清静，在一个僻静的座头上落座之后，叫伙计把酒菜全送上来。宋德辉却拿起酒壶来，给这张老大敬酒。张老大毫不客气接了一杯，向宋德辉道：“我老头子这一早晨在旷野中忙了一阵，也真得喝几杯热酒，稍解寒意，这天可太冷了。”宋德辉又给秦邦彦也斟上酒，自己已在下首陪着。酒过三杯之后，张老大在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一个绸子包儿，向秦邦彦面前一递道：“我张老大从来就不肯欠来世债，那夜蒙你两个相救，我这一生不愿意受人的恩惠，所以你们看弄得这种潦倒不堪，也就毁在这种脾气上了，这点东西就算我张老大报答相救之恩吧！”秦邦彦一看这封信信面上的字迹，不禁吃惊，所以对于张老大所说的话绝不答言，赶紧把信打开看了一遍，眉头紧皱，更把那个包儿打开，略看了一眼，赶紧地包好，恐怕被别的客人看见。将那封信折叠起，刚要往怀中收藏，张老大伸手道：“这封信，你得给我，那个包儿，你带起吧！”秦邦彦道：“老哥，这封信你还要它有什么用？”张老大道：“自然有用，我还得转交一个人，有这封信，这件事就好办了。我们最恨的，是凭借官家势力处处牵掣我们不能放手去做。有这封信，就是很有力量的铁证，你知道那个卖野药的已在伸手来管这件事，我张老大不过是个供人指使的小跑儿。秦老师你不要笑话，反正这顿酒是我出钱，你放心好了。”秦邦彦正色说道：“老哥，不要取笑了。可惜我秦邦彦见闻太浅，虽能看岀老兄是隐匿风尘的武林中名手。只是我想不起老兄究竟是何如人，此番更能仗义相助，除些恶魔，我师弟他个人的生死，无足介意。这件事关系着那恶魔手下二三百名的苦朋友们，和兴安岭无家可归的一般弟兄们。老哥这种义举，有数百人全受老哥的厚赐。若看得起我秦邦彦还够朋友，请你真实姓名相告，老哥若是不便说，我也不能强问。”
这张老大微微一笑道：“秦老师，你不要把我这穷老头子看得过高，我若是真是你所想象的那种非常人物，早在关东三省闯出一番事业来，也那么威风凛凛，耀武扬威地在人前显露了。其实我也不是背了多少条人命案，不敢提名道姓，潜踪隐迹，隐秘着行藏。说出来，没有什么了不得。”说到这里，这个张老大竟用手指蘸着杯中酒，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秦邦彦和宋德辉不由得全哦了声，就要站起重行施礼。张老大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现在图谋的是什么事？总还是稍微地收敛些好。”秦邦彦点点头。
这宋德辉却暗中惊异，原来此人竟是名震武林，在长江南北十几年隐迹风尘中，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这正是名闻大江南北的铁麒麟张凯。此人以侠义行为，十余年间，很做了些济困扶危、杀赃官除恶霸的事。可是自从有一次江北一带荒旱连天，饥民遍野，在那没闹灾荒的省份，聚敛了不少赈款，足可以救济数十万流离失所的难民。可是赈济虽是办了，灾民们所得无几，也只能救济一时，若干万的赈粮，被一般贪官污吏和各处不法的士绅层层剥削，层层中饱。没赈济了难民，反倒肥了这群丧心病狂的人，怒恼了这位侠义铁麒麟张凯。他也破岀那条命不要了，下手非常辣，凡是在那次办赈济克扣贪污著名的人，不是遭到杀害，就是放火烧他家宅。三品以上的官员，毁在他手里有十几位，那地方上士绅，出名的财主，一个也没能幸免，全遭了毒手。他更不肯连累别人，到处把铁麒麟张凯五个字留下。这一来，这些被杀的官员士绅哪肯就甘心？虽则他们贪赃不法的事也闹岀风声去，可是各处选拔了二三十名缉捕能手，非把这个侠义捕拿归案不可。铁麒麟张凯从此销声匿迹，远走边荒，多少年没有人再见到他的踪迹。一般捕快们虽则设尽方法采缉他的落脚处，始终竟找不出一点线索。这铁麒麟张凯终归是鸿飞冥冥，直到过了六七年，这件事没人提起，可是这位侠义也始终不露踪迹，有的人竟认为他已不在人间。直到前一年，这才在江湖中发现了铁麒麟张凯的踪迹，是他遇到了当年在江南道上的仇家，这般人和他势不两立，非想毁他不可。不过虽是把他当初做的事散布出去，这般对头们，想要借刀杀人，仍然想令捕快们把他擒拿归案。无奈官家的事，是吏不举，官不究，何况当初江北赈济舞弊的案件，事后曾经乡吏查办，这般被害人先有不法情形。何况又隔了六七年，又是在关外，谁肯再多管这种事？这般盗党在最近才下手，亲自想把铁麒麟张凯收拾了，张凯正在病中，所以才有那夜负伤投店，被秦邦彦爷两个救进店中。这位侠义当年那种威名真是震撼江湖，叫秦邦彦和宋德辉听了哪会不惊异？所以这爷两个惊异忘形，竟要在酒铺中施礼，被铁麒麟张凯阻止住。
这时，老武师秦邦彦心中非常高兴，想不到此番下关东，为了搭救师弟范星五的事竟连遇奇人。那活药王卢九先生已经是名震东边，现在面前更守着这个风尘侠义，自己真不枉在关外走一遭了。老武师秦邦彦竟向铁麒麟张凯连敬了三杯酒，彼此在畅饮之下，全喝得有些醉醺醺，铁麒麟张凯把酒杯一推道：“秦老师傅，咱们顶住吧，难道今日你要喝个不醉不休么？依我看还是等待这次买卖做得不赔了账时，把那位卖野药的老先生请在一处，咱痛喝一番。”秦邦彦又干了一杯道：“这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真想和你老兄多盘桓几时呢。”铁麒麟张凯道：“只要你老师傅看得起我张老大，我求之不得。现在咱先把眼前的事料理了，来日方长，我们很有聚会的时候。”这三人酒饭已毕，张凯会了账，他这个钱完全是由那左福生身上得来的，出了酒铺。
铁麒麟张凯向秦邦彦低声嘱咐道：“秦老师，你此去兴安岭好好地布置一下，事情无论如何紧急，今夜绝不能下手。并且那位卖药的先生还有未了之事，可是至迟不过明晚，务必要把弟兄调到观音山附近，千万不要误了事。秦老师你想，现在已经是各走极端，连那个龙门镇的镇标安世勋也是不顾一切了，范老师的生死操诸在他掌握之中。无论如何，明天夜间，必须把观音山龙蟠谷给它挑了。”秦邦彦道：“张老师只管放心，我绝不会误事。”说话间，彼此作别，各自东西。秦邦彦带着宋德辉，直奔兴安岭，因为在酒铺中多耽搁了些时，赶到兴安岭，已经是黄昏时候。
爷两个好在已经来过，一直地走进山口。这一带近山口处很有些猎户和种山地的人家，因为天刚黑，还不断地有人在山道上来往。可是秦邦彦、宋德辉走过去，要按这种时候入山，颇易引起别人的疑心，可是山口内所住的猎户和农夫们看见他们爷两个，有的含着微笑，有的装作没看见，秦邦彦就知是这般人已经得到了铁马庄弟兄的信息。赶到走上兴安岭，天色完全黑暗下来，仗着满山积雪，尚可以辨着路径。一路上辨认着往连云峰去的道路，走了有一个多时辰，因为这次来没有耽搁，不用到处仔细察看，远远地已经望到连云峰峰腰一带。山峰上的积雪在这种严冬时候，不容易融化，远远地看着如同几面玉屏风，不过往高处可看不真切了，峰顶已隐入黑沉沉的天空中。再往前不远，就是那段夹沟山道。秦邦彦、宋德辉知道这带有人埋伏把守，宋德辉赶紧把身形停住，一按嘴唇，吱吱的连打了两声呼哨，为是给连云峰下卡子弟兄送个信号，叫他们知道山道是有自己人进来了。果然山沟那边已经有人接了声，跟着两边峭壁有人发话在喝问：“什么人？”宋德辉赶紧报出姓名，并且说出里面领率铁马庄的弟兄的姓名，跟着夹沟里面亮起两支火把，眨眼间从夹沟里赶出来，远远地已经招呼：“秦老师，你来得好快，里请。”秦邦彦跟宋德辉遂往山沟里面走过来。过来的正是那钱大勇，向秦邦彦、宋德辉打过招呼，更问后面还有人没有。秦邦彦道：“只我师徒二人，告诉弟兄们好好地守卫着要路口，你们陈头目可在里面？我有要紧事和他商量。”钱大勇答应着，仍令两个弟兄执着火把引路，转出夹沟内，向那片木屋前走来。这里林木间全有弟兄们守护着，虽然在冰天雪地中，丝毫地不敢松懈，早有一名弟兄蹿到头里去报告，铁马庄头目陈宝义也迎接出来，把这爷两个让进木屋中。
因为一般弟兄隐匿在这里，十分焦躁，虽则打发弟兄乔装改扮，出去探查，也得不到什么重要的信息。此时，秦邦彦、宋德辉又到来，他们全十分高兴，木屋外这时又聚集了许多弟兄，静悄悄等候信息。
秦邦彦落座之后，向陈宝义、钱大勇说道：“事情办得还算顺手，若指着我们爷两个恐怕也没有这么快的办法。也是天不绝人，无意中竟得了极好的帮助，现在有两位风尘异人出头帮忙。不过那龙蟠谷黑虎星屠金榜根深蒂固，要想动他必须要舍死忘生地拼一下子，把龙蟠谷给他挑散了。现在想借弟兄们为这场事尽些力，不过事情只要一伸上手，可有危险，攻取龙蟠谷难免死伤。我秦邦彦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来不做那不近人情的事，何况你们和范庄主全是患难弟兄。我在这种时候更不能用激将法，我知道弟兄既肯聚合在连云峰下，受这种严寒山居之苦，就是不忍抛却范庄主，另谋安身之地，兄弟们当然能卖命，敢和黑虎星屠金榜以死相拼。可是弟兄们也得量力而为，家中各有妻儿老小，这种事自己拿主意，并不是非全去不可，有一个算一个。请你们二位头目和弟兄们商议一下，谁愿意去观音山的，谁愿意守在这里，绝不勉强，绝不压迫。但愿能够把龙蟠谷给他挑了，把黑虎星屠金榜除掉，不止于救了我们铁马庄被掳的弟兄，连他龙蟠谷后矿那二百多名陷在地狱中人，也可以把他们救出来。事情还没有多少耽搁，只有明天一天的工夫，还要差派得力的弟兄，采办些应用的器具。可是在中午后就要陆续岀发，赶奔观音山后山口一带埋伏守候，动手的时候，也就在二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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