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虎穴侦凶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时，宋德辉把宝剑亮出来，因为这般弟兄们冷箭厉害，不能不防备了，老武师秦邦彦此时却哈哈一笑道：“弟兄们只管放心，我老头子要是怕死贪生之辈，守在家乡抱孩子去，还敢管这场事么？”说话间轻轻一跃，蹿到山道当中，一手捻着唇上的黑须，一手提着左边的衣角，昂然而立。宋德辉也向山道当中凑过五六尺来。这时，树林内忽然闪岀两道昏黄的灯光，两盏孔明灯往这爷两个身上照了几下，跟着一人说道：“看你们情形，倒不像是那不讲理的官人恶吏。话可说在头里，咱们好好地讲话，有什么事说明白了再办。现在连你们来路山沟夹道入口处，全有弟兄们守住了，两边岭头也埋伏了箭手，只要往前多闯一步，我们可用乱箭射。”说话间，从树林中一连走出三个人来，两个提着孔明灯，一个身量高大，提着一只鬼头刀的站在山道口，向这边招呼道：“老朋友，既口口声声说是自家人，无奈我们素不相识，老朋友可多担待。要知道弟兄们现在避祸在连云峰下，我们全是被屈含冤，落个有家难奔。在冰天雪地中，躲到这种荒山里，再有逼迫到我们头上的，我们实不能不以死相拼了。既然是跟我们庄主是亲师兄弟，又从铁马庄来，可知道庄主家中现在还有何人？”
秦邦彦道：“我很原谅弟兄们的苦处，现在铁马庄好惨，所有的壮丁大约全到了山上。庄主家中也只有骥群他母子二人和范福看守门户，哪还有什么人？我这是得到了信息，还没想到我范师弟竟会遭到这种毒手，被陷入监牢。我们弟兄本着同堂学艺之情，我秦邦彦赴汤蹈火，也得把他这场事办出结果来，弟兄们无须乎再疑心了。我们爷两个深夜入兴安岭，一来是为的重弟兄们的义气。在我范师弟遇祸之下，弟兄们依然不肯舍却他各寻生路，一同逃出庄来，我知道弟兄们是要以死命救范庄主。我恐怕弟兄们把道路走差，弟兄们虽然是愿意和对头以死相拼。不过现在的事，不是只凭血气之勇，你们一个个全有妻儿老小，把命破出去不要，抛妻撂子不太冤么？我秦邦彦既已出头，就有办法，请问答话的弟兄贵姓？”这时，岭上又是一阵脚步的声音，跟着从里面山口树林内又蹿出一名壮汉，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可是这边也听见了，只听这名壮汉说道：“报告陈头，已经查明附近一带并没有官兵的踪迹，所有东岭、南岭一带也没有一点异状。”
这时，那名头目向秦邦彦道：“秦老师太对不起了，请二位过来吧。”宋德辉赶忙把宝剑还入鞘中，当中这名弟兄道：“我在下名叫陈宝义，他两个一个叫钱大勇，一个叫卢忠。我陈宝义是在范庄主手下创立铁马庄的人，我是兴安岭上采伐木材领班的头儿。秦老师和宋老师随我们到连云峰下细谈一切吧！”秦邦彦和宋德辉跟随着弟兄三人，走出这一段夹沟山道，前面是一大片松柏林，那粗大的树木，足有两三人环抱，他们用孔明灯照着，穿着这片树林往里走，足有一箭多地，才岀了树林。沿路上在树林里面还隐藏着不少弟兄，一到树林外，这才看见在紧靠着山峰下面一段极矮的地方，搭盖起四排木板的房屋，弟兄们敢情就在这里隐匿。秦邦彦和宋德辉随着头目走进靠连云峰下最后的一排木屋，敢情那一阵阵木材的烟气，就从木屋这散岀去。其实前面有这么大片树林阻挡，可是在这种寂静的深山，风力竟能把气味送出那么远去，看起来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了。这种严寒天气，弟兄们不用木材取暖，如何禁受得住？
木板房子搭盖得略具形势，幸而这般弟兄在兴安岭上整年地采伐树木，一切的用具全方便。这么多人来到岭上，竟能很快地解决了避风雪之所。到了里面，看到屋中情形，真好像置身化外到了蛮荒之地一般，屋中哪有什么家具什物，不过支架了两个案子，有几个树墩为坐具而已。屋中倒是很暖，在地当中有一个极大的火池子，里面木材全烧得通红，暖气融融，弟兄们用黑沙碗送过两碗热茶来，请秦邦彦爷两个喝。头目陈宝义向秦邦彦道：“我们弟兄虽则匿迹在兴安岭上，对于铁马庄中的事，时时在侦察探问，近日情势缓和了许多。大约那黑虎星屠金榜因为铁马庄已然挑散，庄主范星五身入监牢，附近数址里内再没有和他为仇作对的人，他总可以霸据一方称雄一时了。秦老师、宋老师，弟兄们隐匿在这里，可不是甘心就这么苟且偷生，现在弟兄们已在计议着下手之策。不过我们认为我们动手和黑虎星屠金榜以死相拼，不把他龙蟠谷弄个瓦解冰消，绝不罢手。现在他既有龙门镇镇标暗中相助，我们要动手时，恐怕铁马庄一般家小，要跟着遭殃。我们现在计划着到观音山龙蟠谷之前，要择立一个日期，遽然一下手，把镇标派在铁马庄的官兵先解决了，好在他们没有多人，一夜间我们要把铁马庄所有的妇女老少全移挪开，分散各处。秦老师，你老是自家人，一定知道，我们虽然是关里的贫民，来到关外，我们可没有丝毫犯法的行为。在我们范庄主领导之下，所有的弟兄们全是守分安命，终日拿血汗来操作换得一家温饱。现在要做这种事，这可是出于不得已，官逼民反，并且要为龙蟠谷的苦弟兄们出气，现在一半是报仇，一半是公愤。弟兄们倒还义气，不要看现在匿迹潜形显着像怕死似的，我们一面已经打发人到县城一带监牢卧底，要上天有眼睛念我们这般有血性的弟兄被迫得铤而走险，我们要把范庄主先行救出监牢。也明知道那里黑虎星屠金榜出身绿林，手底下更窝藏着一般江洋大盗，我们这般弟兄，虽也传过三招两式，只怕绝不是恶魔们的敌手。秦老师，到现在我们可顾不得许多了，只有拼着看，就是弄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也算着了。现在秦老师、宋老师赶到，方才因为老师们来得突兀，不敢贸然相认。对于老师傅们，我们听范庄主说过，全是太极门的成名人物，现在我们愿意奉二位老师傅为首领，帮助着弟兄们报仇雪恨。老师傅们只管放心，弟兄们没有什么本领，可有一腔子热血，就是刀山油锅，只要有老师傅的命令，弟兄们要是皱一皱眉头，就算不得铁马庄的弟兄了。”
这陈宝义说话间，这木屋外轻微脚步声杂乱，大约有不少弟兄围在外面听里面讲话了。陈宝义这番话说完，武师秦邦彦和燕南宋德辉看到弟兄们慷慨激昂的情形，真是叫人可敬。武师秦邦彦立刻把拇指一挑，向陈宝义道：“好弟兄们，真是有血性的山左健儿，不枉我师弟和弟兄们同甘共苦创立事业。弟兄们居然能共患难，我们爷两个愿意把这条命扔在关东三省，和黑虎星屠金榜周旋到底，更要斗一斗龙门镇的镇标。像他这种贪赃妄法、鱼肉乡民，包庇盗匪、陷害良善，真要是不对付他，世上也就没有天理二字了。不过我们爷两个此来，也正是为弟兄们恐怕把道路走差。黑虎星屠金榜那么大势力，他尚不肯明着和我师弟范星五明打明斗，借着官家势力，暗中陷害，把个铁马庄弄个一败涂地。我们现在虽是愿意以死相拼，但是为的能报仇雪恨，我们只要一举手，必须把这恶魔覆灭，使范星五冤屈得伸，铁马庄仍然存在。事情固然不能保得那么万全，可是我们必须要三思而行。事情既已着手进行，不能再迟缓下去。陈老弟，请你召集弟兄，我在下要当众宣布办法，只要弟兄们信得及我秦邦彦，我秦邦彦必要竭尽所能，把这件事料理下来。我们现在住在白羊驿，还得紧赶回去，我们要跟着赶奔观音山龙蟠谷。这件事情虽然是明摆着是黑虎星屠金榜弄的手段，把我们铁马庄挑了，反落个通匪之嫌，这件事必须证明。我们要先入观音山龙蟠谷走一遭，弟兄们必然要在兴安岭等候，只要我秦邦彦说声得用着弟兄们卖命了，那时全要仗弟兄们这点力量，为范庄主洗不白之冤，为弟兄们除此恶魔，以泄众愤。”
这时，头目陈宝义向身旁的钱大勇、卢忠说了声：“你们岀去召集他们，放哨、放卡子的可不要撤下来。”钱大勇、卢忠答声出去，跟着外面响了三声呼哨，立刻外面一阵脚步响，更听得一般弟兄们互相低声议论着。陈宝义也已然站起，向秦邦彦、宋德辉道：“请两位老师傅到外面讲话。”秦邦彦、宋德辉随着陈宝义，一同走出木屋。
这时，只见木屋前，弟兄们一字横排，大约是有一百名左右，全肃立在那里。前面弟兄更点起四支火把，你看这一带完全被前面的松柏林遮蔽，火把之光也不易透露出来。秦邦彦和宋德辉站在木屋前，向这般热血男儿拱手道：“弟兄们，多受屈，多辛苦了，我秦邦彦和徒侄宋德辉出身来路已经和陈宝义说明一切，回头他们自能详细告诉你们。我和范星五全是太极门门下弟子，此时铁马庄被屈含冤遭人陷害，弟兄们能够这么顾义气地隐匿兴安岭上待时而动，我们武林中人，尤其是敬重这样朋友。弟兄们既然全要破出死命和黑虎星屠金榜周旋到底，这种行为令人可敬。现在姓秦的既出头，我不敢说狂言大话，但是手底下本领，倒还敢和姓屠的较量到底，现在请弟兄们暂时忍耐一时，我要先入龙蟠谷探查真相，我们一切布置好了，只要一动手，就得把黑虎星屠金榜一手覆灭。无奈内中有龙门镇镇标贪赃受贿，我们的事情必须要计划周密，弟兄们只要信得及姓秦的，在我没第二次到兴安岭前，千万别有什么举动。因为我姓秦的认定了，这场事一定要仗着弟兄们大家的力量雪耻复仇。”
这一般弟兄们听到秦武师的话，内中有几个大声说道：“秦老师傅，弟兄们在铁马庄安分守己，庄主范星五更是对待弟兄们如同手足弟兄一般。姓屠的贪心无厌，竟自不容我们在兴安岭下立足，现在弄得我们家败人亡，妻离子散，我们稍有血性能够不和他一拼么？何况又受到镇标官兵的压迫，叫人死不甘心。我们现在也正盼望个有本领的人相助，弟兄们只有一膀子笨力气，一腔子热血，没念过书，对于一切事情自然不能深谋远虑。这么风雪寒天，秦老师，你们爷两个千里奔波，来拔刀相助，我们弟兄们愿听指挥，就是落个粉身碎骨，死而无怨。”
燕南宋德辉出艺之后，虽也在镖行混了多年，很见过些有义气的人，但是今夜的情形叫人实在惊心，弟兄们这么义愤填胸不顾死活地要一争荣辱，连宋德辉此时全热血沸腾。秦邦彦向一般弟兄们道：“很好，弟兄们瞧得起我老头子，别说是我和范星五还是同堂学艺亲师兄弟，就朝着弟兄们这股子义气，我们爷两个卖命也值了。话不用多说，现在天色已然不早，我们还得赶回白羊驿，我们立刻要赴观音山龙蟠谷走一遭，弟兄们静候我的信吧。我们爷两个不便尽自耽搁，咱们至多三两天再见。”说话间，秦邦彦、宋德辉向弟兄们一拱手，这般人做事全是快刀斩乱麻的性情，无论什么事全是当机立断，绝没有拖泥带水。陈宝义说道：“秦老师、宋老师，我也不再留二位了，我们在兴安岭连云峰下静待佳音吧。”秦邦彦道：“就这么办，我们爷两个有三寸气在，绝不退缩，你放心好了。”说话间，陈宝义令弟兄把火把熄灭，仍然由钱大勇、卢忠提着孔明灯，把这爷两个送出了松柏林。依着陈宝义要把爷两个送出山去。秦邦彦道：“陈老弟，咱们不是客气的时候，身在患难中，你把我送到山口外，不还是得回来么？再见吧！”秦邦彦此时也是为的叫陈宝义、钱大勇等看爷两个身上的本领，叫他们好放心，一拱手说声：“再会。”这爷两个一下腰，腾身一纵，已经扑向那夹沟山道，轻点巧纵，身形似箭离弦。在这满铺积雪的山道上，只见两条黑影，倏起倏落，眨眼间已经翻出这条夹沟山道。那陈宝义、钱大勇等看着秦邦彦、宋德辉全具这般身手，也觉得眼前事有了一线生机，他们仍然回转连云峰下等待秦邦彦的信息。
且说这爷两个，因为辨别着天上的星斗之光，知道天亮已近，真是丝毫不敢停留，翻下兴安岭之后，丝毫不敢歇息，一路疾驰，赶到白羊驿，天色已经朦胧发晓。仗着在这种严寒的天气，店中人全起得略晚些，这爷两个悄然地翻进三星店，回到自己房间内，跟着店家已经起来打扫院落。这爷两个略沉片刻，起身梳洗，把店家招呼来，算清店账，立刻起身。从白羊驿奔观音山有六七十里的道路，中午时在半途打过尖，这段道路用不着紧赶了。在黄昏左右，离着观音山后山还有二里多地，在方家集这个小镇甸上落了店。为是这里奔龙蟠谷比较着近便，爷两个形迹可以隐秘些。落店之后，仍然是不出店门一步，免得被龙蟠谷的弟兄撞见猜疑，在起更时，店中客人们已经全入睡乡，秦邦彦、宋德辉悄悄地把身上收拾紧趁利落。武师秦邦彦他是太极门门下，对于太极门的基本功夫全有独到之处，燕南宋德辉的奇门十三剑还是他一手所传，可是，秦邦彦因为没有好剑，他自己更因为常常地游侠江湖，打造了一条软兵刃，名叫九炼无丝蛇骨棒。这种兵刃佩戴身上十分便利，还可以时刻不离身，燕南宋德辉却是背插青钢剑，这爷两个在二更左右，就离开方家集仁和店。
出了方家集之后，就是一片荒凉旷野。这一带虽是不断地有村庄镇甸，可是全离开官栈驿道，到了晚间，更是再也见不到人迹。这爷两个施展夜行术功夫，一盏茶时，已到了观音山的后山口。秦邦彦和宋德辉全知道黑虎星屠金榜他虽然经营着矿山的事业，形同盗匪一样，他也时时提防有人算计他，从后山口一直地下了三道卡子，若是明着往山口里闯，非被他们发觉不可。老武师秦邦彦一查附近的形势，竟从山口旁一段岭头翻上去，虽然这么往里蹚，费十分力气，可是形迹能够十分严密，一时间不至于被他们发觉，轻蹬巧纵，竟自进了山口，连越过两道卡子，已到了狮子口附近。这是入他矿山的要路口，这里若是不从狮子口进去，别无道路可通，两边的山岭太高，再从旁边往上翻，太以危险。这个地方也是天然生就的一个险要之地，一段倾斜的山坡只有五尺宽，斜着往上有二十多丈高，就是狮子口的门户。上面有两名护矿的弟兄常年把守，这种要路口，只要有一个人阻断，就休想过去。
可是秦邦彦和宋德辉竟施展调虎离山之计，爷两个仗着一身轻功，已然贴近了狮子口两旁，用碎石块把守狮子口的两名匪徒诱出来，在他们往斜坡山道察看之间，秦邦彦、宋德辉已然纵进狮子口内，这里已经入了矿山所在地。他的矿山大柜就设在狮子口内，这两个守狮子口的真是疑鬼疑神，哪又知道已有人蹚进了狮子口内？秦邦彦、宋德辉先把身形隐蔽住，向附近一带察看，只见狮子口内两旁盖着两排木板屋，一排是八间，这是屠金榜手下护矿的弟兄住所。好在这一带到处里全有高大的树木，容易隐蔽身形。越过两排木板屋，再往前就是一段平坦的山道，偏着左边有一段石墙，当中一道门，这里正是他矿山大柜的所在。秦邦彦本是想先探查后矿，看看后矿这种人间地狱的情形。这时，忽有脚步声响，一名壮汉从里边出来，走进这个门中，秦邦彦遂暗中跟缀翻进矿山大柜这一段院落。这道院落很大，迎面是五间客厅式的房子，这正是矿山大柜，靠西边有两间较矮的房屋，是这里伺候大柜弟兄们起居之所。此时，这道院内黑沉沉，这柜房内偏着西边尚有灯光。武师秦邦彦辨了辨形势，打量好了进退之所，见偏着西北角有一段夹道，靠东面房山这里也可以隐蔽身形，贴着石墙内更有两株高大的苍松，这么大院落，浓荫遮蔽一半，爷两个早把身形隐去。只见从外面进来这个壮汉，走到柜房门口，向里面招呼着道：“孙四弟，怎么还没收拾完么？我看没有什么也就算了吧，莫怪全说你是矿主面前的红人呢，好公事，不辞辛苦。”说着话，他一拉风门，走进屋中。秦邦彦向宋德辉一挥手，示意他巡风瞭望，秦邦彦一个箭步，已经蹿到了大柜房的西边窗下，只听得里边一个公鸭嗓子的人说道：“老钱，嘴还这么刻薄，我巴结公事给谁看？炭盆的火太旺，真要是一把火把龙蟠谷烧个干干净净也倒罢了，星星点点地烧毁些东西，这两条腿还打算走路么？老钱，有什么事快说，我们也该着歇息了。”
秦邦彦道：“我很原谅弟兄们的苦处，现在铁马庄好惨，所有的壮丁大约全到了山上。庄主家中也只有骥群他母子二人和范福看守门户，哪还有什么人？我这是得到了信息，还没想到我范师弟竟会遭到这种毒手，被陷入监牢。我们弟兄本着同堂学艺之情，我秦邦彦赴汤蹈火，也得把他这场事办出结果来，弟兄们无须乎再疑心了。我们爷两个深夜入兴安岭，一来是为的重弟兄们的义气。在我范师弟遇祸之下，弟兄们依然不肯舍却他各寻生路，一同逃出庄来，我知道弟兄们是要以死命救范庄主。我恐怕弟兄们把道路走差，弟兄们虽然是愿意和对头以死相拼。不过现在的事，不是只凭血气之勇，你们一个个全有妻儿老小，把命破出去不要，抛妻撂子不太冤么？我秦邦彦既已出头，就有办法，请问答话的弟兄贵姓？”这时，岭上又是一阵脚步的声音，跟着从里面山口树林内又蹿出一名壮汉，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可是这边也听见了，只听这名壮汉说道：“报告陈头，已经查明附近一带并没有官兵的踪迹，所有东岭、南岭一带也没有一点异状。”
这时，那名头目向秦邦彦道：“秦老师太对不起了，请二位过来吧。”宋德辉赶忙把宝剑还入鞘中，当中这名弟兄道：“我在下名叫陈宝义，他两个一个叫钱大勇，一个叫卢忠。我陈宝义是在范庄主手下创立铁马庄的人，我是兴安岭上采伐木材领班的头儿。秦老师和宋老师随我们到连云峰下细谈一切吧！”秦邦彦和宋德辉跟随着弟兄三人，走出这一段夹沟山道，前面是一大片松柏林，那粗大的树木，足有两三人环抱，他们用孔明灯照着，穿着这片树林往里走，足有一箭多地，才岀了树林。沿路上在树林里面还隐藏着不少弟兄，一到树林外，这才看见在紧靠着山峰下面一段极矮的地方，搭盖起四排木板的房屋，弟兄们敢情就在这里隐匿。秦邦彦和宋德辉随着头目走进靠连云峰下最后的一排木屋，敢情那一阵阵木材的烟气，就从木屋这散岀去。其实前面有这么大片树林阻挡，可是在这种寂静的深山，风力竟能把气味送出那么远去，看起来这种事情是防不胜防了。这种严寒天气，弟兄们不用木材取暖，如何禁受得住？
木板房子搭盖得略具形势，幸而这般弟兄在兴安岭上整年地采伐树木，一切的用具全方便。这么多人来到岭上，竟能很快地解决了避风雪之所。到了里面，看到屋中情形，真好像置身化外到了蛮荒之地一般，屋中哪有什么家具什物，不过支架了两个案子，有几个树墩为坐具而已。屋中倒是很暖，在地当中有一个极大的火池子，里面木材全烧得通红，暖气融融，弟兄们用黑沙碗送过两碗热茶来，请秦邦彦爷两个喝。头目陈宝义向秦邦彦道：“我们弟兄虽则匿迹在兴安岭上，对于铁马庄中的事，时时在侦察探问，近日情势缓和了许多。大约那黑虎星屠金榜因为铁马庄已然挑散，庄主范星五身入监牢，附近数址里内再没有和他为仇作对的人，他总可以霸据一方称雄一时了。秦老师、宋老师，弟兄们隐匿在这里，可不是甘心就这么苟且偷生，现在弟兄们已在计议着下手之策。不过我们认为我们动手和黑虎星屠金榜以死相拼，不把他龙蟠谷弄个瓦解冰消，绝不罢手。现在他既有龙门镇镇标暗中相助，我们要动手时，恐怕铁马庄一般家小，要跟着遭殃。我们现在计划着到观音山龙蟠谷之前，要择立一个日期，遽然一下手，把镇标派在铁马庄的官兵先解决了，好在他们没有多人，一夜间我们要把铁马庄所有的妇女老少全移挪开，分散各处。秦老师，你老是自家人，一定知道，我们虽然是关里的贫民，来到关外，我们可没有丝毫犯法的行为。在我们范庄主领导之下，所有的弟兄们全是守分安命，终日拿血汗来操作换得一家温饱。现在要做这种事，这可是出于不得已，官逼民反，并且要为龙蟠谷的苦弟兄们出气，现在一半是报仇，一半是公愤。弟兄们倒还义气，不要看现在匿迹潜形显着像怕死似的，我们一面已经打发人到县城一带监牢卧底，要上天有眼睛念我们这般有血性的弟兄被迫得铤而走险，我们要把范庄主先行救出监牢。也明知道那里黑虎星屠金榜出身绿林，手底下更窝藏着一般江洋大盗，我们这般弟兄，虽也传过三招两式，只怕绝不是恶魔们的敌手。秦老师，到现在我们可顾不得许多了，只有拼着看，就是弄个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也算着了。现在秦老师、宋老师赶到，方才因为老师们来得突兀，不敢贸然相认。对于老师傅们，我们听范庄主说过，全是太极门的成名人物，现在我们愿意奉二位老师傅为首领，帮助着弟兄们报仇雪恨。老师傅们只管放心，弟兄们没有什么本领，可有一腔子热血，就是刀山油锅，只要有老师傅的命令，弟兄们要是皱一皱眉头，就算不得铁马庄的弟兄了。”
这陈宝义说话间，这木屋外轻微脚步声杂乱，大约有不少弟兄围在外面听里面讲话了。陈宝义这番话说完，武师秦邦彦和燕南宋德辉看到弟兄们慷慨激昂的情形，真是叫人可敬。武师秦邦彦立刻把拇指一挑，向陈宝义道：“好弟兄们，真是有血性的山左健儿，不枉我师弟和弟兄们同甘共苦创立事业。弟兄们居然能共患难，我们爷两个愿意把这条命扔在关东三省，和黑虎星屠金榜周旋到底，更要斗一斗龙门镇的镇标。像他这种贪赃妄法、鱼肉乡民，包庇盗匪、陷害良善，真要是不对付他，世上也就没有天理二字了。不过我们爷两个此来，也正是为弟兄们恐怕把道路走差。黑虎星屠金榜那么大势力，他尚不肯明着和我师弟范星五明打明斗，借着官家势力，暗中陷害，把个铁马庄弄个一败涂地。我们现在虽是愿意以死相拼，但是为的能报仇雪恨，我们只要一举手，必须把这恶魔覆灭，使范星五冤屈得伸，铁马庄仍然存在。事情固然不能保得那么万全，可是我们必须要三思而行。事情既已着手进行，不能再迟缓下去。陈老弟，请你召集弟兄，我在下要当众宣布办法，只要弟兄们信得及我秦邦彦，我秦邦彦必要竭尽所能，把这件事料理下来。我们现在住在白羊驿，还得紧赶回去，我们要跟着赶奔观音山龙蟠谷。这件事情虽然是明摆着是黑虎星屠金榜弄的手段，把我们铁马庄挑了，反落个通匪之嫌，这件事必须证明。我们要先入观音山龙蟠谷走一遭，弟兄们必然要在兴安岭等候，只要我秦邦彦说声得用着弟兄们卖命了，那时全要仗弟兄们这点力量，为范庄主洗不白之冤，为弟兄们除此恶魔，以泄众愤。”
这时，头目陈宝义向身旁的钱大勇、卢忠说了声：“你们岀去召集他们，放哨、放卡子的可不要撤下来。”钱大勇、卢忠答声出去，跟着外面响了三声呼哨，立刻外面一阵脚步响，更听得一般弟兄们互相低声议论着。陈宝义也已然站起，向秦邦彦、宋德辉道：“请两位老师傅到外面讲话。”秦邦彦、宋德辉随着陈宝义，一同走出木屋。
这时，只见木屋前，弟兄们一字横排，大约是有一百名左右，全肃立在那里。前面弟兄更点起四支火把，你看这一带完全被前面的松柏林遮蔽，火把之光也不易透露出来。秦邦彦和宋德辉站在木屋前，向这般热血男儿拱手道：“弟兄们，多受屈，多辛苦了，我秦邦彦和徒侄宋德辉出身来路已经和陈宝义说明一切，回头他们自能详细告诉你们。我和范星五全是太极门门下弟子，此时铁马庄被屈含冤遭人陷害，弟兄们能够这么顾义气地隐匿兴安岭上待时而动，我们武林中人，尤其是敬重这样朋友。弟兄们既然全要破出死命和黑虎星屠金榜周旋到底，这种行为令人可敬。现在姓秦的既出头，我不敢说狂言大话，但是手底下本领，倒还敢和姓屠的较量到底，现在请弟兄们暂时忍耐一时，我要先入龙蟠谷探查真相，我们一切布置好了，只要一动手，就得把黑虎星屠金榜一手覆灭。无奈内中有龙门镇镇标贪赃受贿，我们的事情必须要计划周密，弟兄们只要信得及姓秦的，在我没第二次到兴安岭前，千万别有什么举动。因为我姓秦的认定了，这场事一定要仗着弟兄们大家的力量雪耻复仇。”
这一般弟兄们听到秦武师的话，内中有几个大声说道：“秦老师傅，弟兄们在铁马庄安分守己，庄主范星五更是对待弟兄们如同手足弟兄一般。姓屠的贪心无厌，竟自不容我们在兴安岭下立足，现在弄得我们家败人亡，妻离子散，我们稍有血性能够不和他一拼么？何况又受到镇标官兵的压迫，叫人死不甘心。我们现在也正盼望个有本领的人相助，弟兄们只有一膀子笨力气，一腔子热血，没念过书，对于一切事情自然不能深谋远虑。这么风雪寒天，秦老师，你们爷两个千里奔波，来拔刀相助，我们弟兄们愿听指挥，就是落个粉身碎骨，死而无怨。”
燕南宋德辉出艺之后，虽也在镖行混了多年，很见过些有义气的人，但是今夜的情形叫人实在惊心，弟兄们这么义愤填胸不顾死活地要一争荣辱，连宋德辉此时全热血沸腾。秦邦彦向一般弟兄们道：“很好，弟兄们瞧得起我老头子，别说是我和范星五还是同堂学艺亲师兄弟，就朝着弟兄们这股子义气，我们爷两个卖命也值了。话不用多说，现在天色已然不早，我们还得赶回白羊驿，我们立刻要赴观音山龙蟠谷走一遭，弟兄们静候我的信吧。我们爷两个不便尽自耽搁，咱们至多三两天再见。”说话间，秦邦彦、宋德辉向弟兄们一拱手，这般人做事全是快刀斩乱麻的性情，无论什么事全是当机立断，绝没有拖泥带水。陈宝义说道：“秦老师、宋老师，我也不再留二位了，我们在兴安岭连云峰下静待佳音吧。”秦邦彦道：“就这么办，我们爷两个有三寸气在，绝不退缩，你放心好了。”说话间，陈宝义令弟兄把火把熄灭，仍然由钱大勇、卢忠提着孔明灯，把这爷两个送出了松柏林。依着陈宝义要把爷两个送出山去。秦邦彦道：“陈老弟，咱们不是客气的时候，身在患难中，你把我送到山口外，不还是得回来么？再见吧！”秦邦彦此时也是为的叫陈宝义、钱大勇等看爷两个身上的本领，叫他们好放心，一拱手说声：“再会。”这爷两个一下腰，腾身一纵，已经扑向那夹沟山道，轻点巧纵，身形似箭离弦。在这满铺积雪的山道上，只见两条黑影，倏起倏落，眨眼间已经翻出这条夹沟山道。那陈宝义、钱大勇等看着秦邦彦、宋德辉全具这般身手，也觉得眼前事有了一线生机，他们仍然回转连云峰下等待秦邦彦的信息。
且说这爷两个，因为辨别着天上的星斗之光，知道天亮已近，真是丝毫不敢停留，翻下兴安岭之后，丝毫不敢歇息，一路疾驰，赶到白羊驿，天色已经朦胧发晓。仗着在这种严寒的天气，店中人全起得略晚些，这爷两个悄然地翻进三星店，回到自己房间内，跟着店家已经起来打扫院落。这爷两个略沉片刻，起身梳洗，把店家招呼来，算清店账，立刻起身。从白羊驿奔观音山有六七十里的道路，中午时在半途打过尖，这段道路用不着紧赶了。在黄昏左右，离着观音山后山还有二里多地，在方家集这个小镇甸上落了店。为是这里奔龙蟠谷比较着近便，爷两个形迹可以隐秘些。落店之后，仍然是不出店门一步，免得被龙蟠谷的弟兄撞见猜疑，在起更时，店中客人们已经全入睡乡，秦邦彦、宋德辉悄悄地把身上收拾紧趁利落。武师秦邦彦他是太极门门下，对于太极门的基本功夫全有独到之处，燕南宋德辉的奇门十三剑还是他一手所传，可是，秦邦彦因为没有好剑，他自己更因为常常地游侠江湖，打造了一条软兵刃，名叫九炼无丝蛇骨棒。这种兵刃佩戴身上十分便利，还可以时刻不离身，燕南宋德辉却是背插青钢剑，这爷两个在二更左右，就离开方家集仁和店。
出了方家集之后，就是一片荒凉旷野。这一带虽是不断地有村庄镇甸，可是全离开官栈驿道，到了晚间，更是再也见不到人迹。这爷两个施展夜行术功夫，一盏茶时，已到了观音山的后山口。秦邦彦和宋德辉全知道黑虎星屠金榜他虽然经营着矿山的事业，形同盗匪一样，他也时时提防有人算计他，从后山口一直地下了三道卡子，若是明着往山口里闯，非被他们发觉不可。老武师秦邦彦一查附近的形势，竟从山口旁一段岭头翻上去，虽然这么往里蹚，费十分力气，可是形迹能够十分严密，一时间不至于被他们发觉，轻蹬巧纵，竟自进了山口，连越过两道卡子，已到了狮子口附近。这是入他矿山的要路口，这里若是不从狮子口进去，别无道路可通，两边的山岭太高，再从旁边往上翻，太以危险。这个地方也是天然生就的一个险要之地，一段倾斜的山坡只有五尺宽，斜着往上有二十多丈高，就是狮子口的门户。上面有两名护矿的弟兄常年把守，这种要路口，只要有一个人阻断，就休想过去。
可是秦邦彦和宋德辉竟施展调虎离山之计，爷两个仗着一身轻功，已然贴近了狮子口两旁，用碎石块把守狮子口的两名匪徒诱出来，在他们往斜坡山道察看之间，秦邦彦、宋德辉已然纵进狮子口内，这里已经入了矿山所在地。他的矿山大柜就设在狮子口内，这两个守狮子口的真是疑鬼疑神，哪又知道已有人蹚进了狮子口内？秦邦彦、宋德辉先把身形隐蔽住，向附近一带察看，只见狮子口内两旁盖着两排木板屋，一排是八间，这是屠金榜手下护矿的弟兄住所。好在这一带到处里全有高大的树木，容易隐蔽身形。越过两排木板屋，再往前就是一段平坦的山道，偏着左边有一段石墙，当中一道门，这里正是他矿山大柜的所在。秦邦彦本是想先探查后矿，看看后矿这种人间地狱的情形。这时，忽有脚步声响，一名壮汉从里边出来，走进这个门中，秦邦彦遂暗中跟缀翻进矿山大柜这一段院落。这道院落很大，迎面是五间客厅式的房子，这正是矿山大柜，靠西边有两间较矮的房屋，是这里伺候大柜弟兄们起居之所。此时，这道院内黑沉沉，这柜房内偏着西边尚有灯光。武师秦邦彦辨了辨形势，打量好了进退之所，见偏着西北角有一段夹道，靠东面房山这里也可以隐蔽身形，贴着石墙内更有两株高大的苍松，这么大院落，浓荫遮蔽一半，爷两个早把身形隐去。只见从外面进来这个壮汉，走到柜房门口，向里面招呼着道：“孙四弟，怎么还没收拾完么？我看没有什么也就算了吧，莫怪全说你是矿主面前的红人呢，好公事，不辞辛苦。”说着话，他一拉风门，走进屋中。秦邦彦向宋德辉一挥手，示意他巡风瞭望，秦邦彦一个箭步，已经蹿到了大柜房的西边窗下，只听得里边一个公鸭嗓子的人说道：“老钱，嘴还这么刻薄，我巴结公事给谁看？炭盆的火太旺，真要是一把火把龙蟠谷烧个干干净净也倒罢了，星星点点地烧毁些东西，这两条腿还打算走路么？老钱，有什么事快说，我们也该着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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