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一身是胆　入龙潭计闯乌龙寨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却说韩涛察看附近形势，果然是一条小河，通着山内，大家相看形势，料得山口必然有人防守，白日不能前进，到在夜晚，方能由水里混入。韩涛道：“里面道路丛难，必须记清，凡是平坦道路，多半是死路，那通行大道，却用大树障住，务要留心细查，莫当大树碍脚，便误作死路。”道兴点头应允，韩涛道一声珍重而别，道兴带领五七人，自觅藏身之所。

　　韩涛暗自寻思，他们都能立功，偏我韩某是无用之人，今日天色甚早，何不仍由后山潜入，再探一番，将来自带些人，由后山口杀入，着他不战自乱，也教众人佩服。想罢寻着何道兴，讨些干粮，自往山后去了。一路奔走，到时已届戌初，拣个僻静所在，潜身默坐，闭目养神。候到定更时分，仍由后山口溜进山中，记得那日来时路径，施展夜行术，真似一只飞鸟，在山上飞过。不一时，到在一所院落，韩涛定睛看时，此处不曾到过，看情形，却像一所住宅。韩涛纵身上房，循着灯光瞭望，但见这座院落，却有十几间房舍，分作前后两进，一般都是向阳的北房。韩涛绕到第二进房上，往下察看，见北面房内，院中有人出入，好似传餐，生怕被人看见，绕到房山之旁，恰巧山墙下有个小小窗眼。韩涛探身向下，用脚勾住瓦陇，头下脚上，反身由窗眼向里看时，房中燃着两盏明烛，一张桌子，放在中间，上边酒肴杂列，热气腾腾，上首坐着一人，身着便服，认得是白眼狼吴二桂。对面一个妇人，只因背着身子，看不清模样，听那妇人道：“今夜你不值夜，何妨多吃几杯，早些安歇，将息身体。”二桂哼了声道：“如今官兵攻打甚急，这两天虽然不曾打仗，谁敢偷懒，我这些日，昼夜不宁，着实疲乏。当日在芦苇沟时，何曾使过这般力气。这正是，既在人檐下，怎肯不低头，只望投在这里，做个安身立命之所，将来事成之后，不望他分茅裂土，位列王侯，总比做绿林强些。谁知命运不济，到在这里，偏偏军事不利，刘军师足智多谋，用计攻取万全，原说一鼓而下，谁知派去五百人，一个不曾逃脱，尽被捉了。不能做内应也罢，反把消息泄露于人，着我大败而归。我在芦苇沟做寨主，吃的是现成茶饭，用的是淌来金银，不费吹灰之力，大秤分金，大碗吃酒，从来不曾亲自出马。而今却在这里做什么开路先锋，替人家攻打头阵，谁知每战必败。所幸朱大王以客卿相待，不加责罚。不知哪个在朱大王面前，说了谮言，道我于军不利，把我由前山撤回，改派在大寨巡哨，保护复明殿。这正是明升暗降，投闲置散。我想，这里四面高山峻岭，无路可通，几个山口，皆有重兵守把，几时有人能到大寨。前日不知那个眼岔，说有人前来窥探山，又道是有人在复明殿窥探，我道都是无稽之谈，必是殿上当值的，故意造谣。”

　　那女的道：“都是你打错主张，好好在芦苇沟享受不尽，偏要帮什么黄面虎，夺取风云堡，害得家败人亡，四分五裂。亏得那何寨主，不为已甚，反是那丧良心的黄面虎，将庄院烧作白地，不是我们事前躲出，早被烧化，今生和你不能见了。不知黄面虎那贼投奔哪里，怎不被人捉去，千刀万剐。”白眼狼道：“黄面虎么，闻说现在投到口外，不知确在何处。”那妇人道：“你由前山调回，现在何人驻守前山？”白眼狼道：“如今朱大王派谭将军镇守第一关口。第一关外，尚在两个小寨，左有麒麟寨，右有豸獬营，乃是戴熊、辛时、曹宾、范桐看守。依我看来，这里除却谭彭二将，十分了得，其余的，和王熊刘清一干人，不相上下，不见得有出众的本领，惊人的智谋。”那妇人道：“王熊几个，现在何处？”白眼狼叹口气道：“他们将王熊派在第二座关上把守，刘清在第三关上。”又道：“洪安熟习水性，如今跟随彭庆锡，在水路巡哨，防范官兵潜入。我却和两个偏将没毛虎吴威、紫豹子吴勇，兄弟两个，轮流值守。”那妇人道：“依我看，不如离却这里，另投别所，哪怕在个些小地方，占山为王，强似在这里替人看家护院。”白眼狼听了，低声叹气，这时有个美貌女子，捧着一样食物进来，放在桌上，回头走去，白眼狼望着她走到院外，兀自点头不已。那女人不悦道：“你只顾看她怎的，我的眼里，须放不得。”白眼狼苦笑道：“事到如今，我还敢妄想。实不相瞒，自从芦苇沟失利，我的声名，一败涂地，当日慕名来投的人早已四散，就是再到旁处立寨，只怕无人投奔，不如权在这里，且耐些时。前日听得人说，朱大王要立两个偏妃，我正要和你商议，不如将她献与朱大王，或可借着她的力量，在朱大王面前，得些脸面，也未可知。”那妇人听了，点点头，哼了一声道：“这倒是个道理，只是不可说使女，不如收在我的名下，做个义女，无奈又差着辈数，不好去献。”白眼狼道：“你好不明白，我们在此，寄人篱下，好汉休提当年勇，如今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儿。我和他既有君臣之称，就讲不得辈数，我们在此，不过苟且图存，怎能顾得许多。”二人谈话间，外边进来一人，报道：“启禀吴将军，大寨发下口号，今夜军事吃紧，每届两个更次，换一回口号，自二更起，口号乃是严重二字，四更时分再改。”说时将个纸条呈上，白眼狼接来，放在桌上，那人退去，又和那女人谈心，无非是郁郁不乐。

　　韩涛听得入神，忽然一阵锣响，口眼狼道一声不好，不顾饮酒，拿起两把板斧，往外便闯。韩涛急忙翻身上房，向下察看，听得有人喊叫：“奸细在房上呢！”韩涛知道被人看见，飞身由后坡逃下房去，向黑喑处逃走。此时人已无多，恰值一阵风过处，吹得灯火闪闪不明，韩涛知道逃走机会已到，飞身跳到角门墙上，腾身到西配殿，卷下房去，向黑暗中投去。正自向前飞跑，忽见对面一声梆锣，走来二人。韩涛见了，忽然得计，藏身道旁，候他二人到来，出其不意，一刀一个，结果性命，将一人身上号衣剥下，穿在身上，头巾摘下包了，仍往前走，想到东山口接应道兴。正自得意，忽然灯光一闪，走来数人，迎头问一声口号。韩涛忽然想起，方才在白眼狼房上听的口号，忙答出来，听那为首的头目叱道：“这是上次的口号，你听，如今已届四更，换了口号，你还用这旧的，方才传令换口号时，你去哪里去了？”韩涛知道不妙，方要拉刀与他拼杀，听得口音甚熟，灯火下，认得是袁亮到来，忙叫一声：“袁头领莫怪，方才一阵疲乏，偷睡些时，因而误了，不曾接到。袁亮听了，举灯向韩涛一照，立时改口道：“来得正好，我自寻你呢。回头向众人道：“你们暂且到前面巡查，我和他说句话就来。”说时将灯递给众人，骗众人去后，一手拉住韩涛，往暗处投去。

　　少时到在一个密林之内，二人席地而坐，袁亮道：“韩寨主，怎么不听小人的话，方才你在房上，不是我一时失口，自告奋勇。倘若真个上房和你找个照面，教我如何与你动手，幸我一时触机，乘乱逃走，不然倒要闹出笑话来。总是与老寨主有缘，两次三番遇着我。方才你手把兽头，翻身投入山墙气眼，我倒替你捏一把汗。果然前辈英雄，身轻如飞燕，这大年纪，尚自如此轻巧，着实令人佩服。好叫老寨主得知，如今山口已被官兵杀人，麒麟豸獬两寨，眼见得不保，这时只怕杀到第一关咧。老寨主下次不可再来，倘有失差，小的有何面目，再见二位韩寨主。此处离东山口不远，你又是这般打扮，不妨同我到东山口，那里有小寨，是我的歇宿处，权在那里躲避些时，明日送你出山。”韩涛道：“闻得东山口有彭庆锡的水寨，我若到在那里，被他盘出，与你不便。”袁亮道：“东山口的虚实，都被你探得，看来此山不久矣，彭将军守把的乃是沿河大寨，名为乌龙寨，临河有五座连营，水中两只大船，带领十只小船、分驻水面。我如今改派在上游一个旱寨，只有三五十名小喽啰巡山，我只说是大寨新拨的副手，他们便不疑心了。”韩涛尚自犹疑，忽听林外有人叫道：“你二人做得好事，一个探山，一个泄底，大寨机密，尽皆献与外人，捉你二人到大寨里，包你碎尸万段。”袁亮一听不好，向黑暗处逃走。韩涛拔刀走出林外，只见为首一人，横刀而立，背后几十个长短不齐的汉子，皆是本山号衣。韩涛大吃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半晌放不出来，正是，墙内须防墙外耳，无心讲话有心听。

　　锦幡何道兴，带领五十名会水之人，潜到野狐岭东山口外，挨到天黑。大家饱餐之后，道兴吩咐众人，换好水衣水靠，将白日衣服，并带来的一套号衣，一并裹在油布之内，围在腰间，各执鱼叉、分水刺、蛾眉刺、拐棒等物。道兴当众发话道：“你们水量虽好，到了水里，未必睁得开眼，吾一人在前，又照顾弗及。少时混进寨里，必须要自己当心，勿要被人家看见，水中挨不得时，只许探出头来，勿要整个身子露出。我们大家，每个总要相隔一两丈远，倘若岸上有甚动静，没得我的号令，不可轻举妄动。你们十人一对，互相策应，待我先到寨门探看，门前有无消息埋伏，岸上有无动作。”道罢自己当先，约束众人，不可逼近，大家纷纷跳入水中。北方八月天气，已同初冬，河中水冷如冰，其寒彻骨，道兴依仗少年根底甚深，全不在意。只是这道水由山上流下，其势甚猛，流声潺湲，争琮不绝，逆流向东山口内泳去，有些吃力，反把泳水的声音掩住。

　　一行人或起或伏，渐渐离寨门不远。道兴暗中知会众人退后，自己当先，由水底泳到寨门之前，暗暗探出头来张望。只见里边灯火明亮，寨门紧闭，门里相隔一里之内，北岸有个小寨，乃是两三间房子。道兴伸手摸那栅门，却是铁的，暗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若不将刘老二格倭刀借来，今日空有托天本领，难得混入。两边皆是高山，不能越过，栅门旁又是两三丈高的石墙，这五七十人，必须由栅门而进。想罢身子一沉，顺手摸去，那铁栅深入水底，道兴由腰中掣折铁倭刀，将那一根根的铁柱，由底下一一割断，然后浮将起来，轻轻地在水面二尺之下，再行割断，那铁柱一根根沉入水底，这片铁栅，顿成无用之物。道兴这番动作，兀自用却一个更次，就在水中打个暗号，令他们前进。不一时，互相传递消息，水中众人知道，何老镖头已将棚门破了，一行人跟随道兴，逆流泳入寨门之内。谁知泳不到半里，这些人在水中潜伏不得，前后探身出来换气，道兴见了，暗道一声不妙，这条河不知有多少长，他们泳不到半里，便耐勿得了，只得命他们仍旧退回寨门之外，自己只身前去，探明道路，再作主张。众人听了，只得退出寨门。

　　道兴一路泳水，心中打叠主张，不知里面有多少路，便是韩涛亦不曾说清，这东山口内何人把守，共有若干水兵，这一来或是明取，或是暗渡，事前不曾预定。想罢由水中探出头来，暗中偷看，抬头望时，但见满天浮云，月被云掩，黯然无光。这时自己早越过门前的小寨，向西望去，但是一片灯火，岸上约有四五座营寨，料为必有大将驻守。正自探视，忽见一声水响，对面撑来一只大船，船上几名水手撑着，船头上放着一架胡床，上边坐定一人，背后站立着三五人，各执挡叉，留客住，前来巡河。道兴忽然得计，候那船到来，贴向前去，随着船身，反向下流流回。这时船撑到小寨之前，道兴探头水面，听得船上坐的那人，将小寨中巡山头目唤出道：“大寨传出号令，今夜军事吃紧，每届两个更次，换一回口号，自二更起，口号乃是严重二字，四更时分再改。”岸上小头目听了，并道洪寨主请回，小人记得了。船上那人，又嘱咐一阵，命水手掉回船头，仍向上游而来。道兴侧耳细听，远近梆锣，已换二更。那船一路撑到旱寨之前，船上头领，吩咐将船拢岸，带领水手小兵，上岸投入寨内，将大船系在岸上一株大树之下，留人看守。

　　道兴望时，一列共有许多小船，船上各有一两个人坐守，听候传唤。道兴忽然得计，泳到尽头处，到一只小船之旁，手把船帮，向上偷听。只见船上一人，倒在舱板之上酣睡，道兴轻轻爬到船上，出其不意，一刀杀了，死尸搬到岸上，解缆登舟，将船撑出多远。到僻静处，方要下船系缆，听得一声水响，背后撑来一只大船，船上十几水手，将船撑得飞快。见了前面小船，喝道一声口号，道兴急忙答出，并将小船贴岸，让那大船过去。暗道一声好险，不及细看船上之人，将船系在岸旁树上，自己投入水中，仍到栅门之外，知会十个人，一路追随道兴，泳到系船之处，一律上船，将包裹内号衣取出，套在身上，分明是山内喽啰船上也有胡床，道兴将胡床支起，坐在上面，着两个人立在背后，其余的，一半藏在仓中，一半充作水手，往上游撑去。

　　一路上但遇船只，道兴不待对面开口，反倒喝问口号，因而不曾被人识破，不一时，现出一带港湾，一片芦荡，道兴暗喜，就和众人道：“你等下船上岸，隐身芦荡之后，我不呼唤，万勿出来，待我将他们照样渡来。”如是渡了三次，被他渡得三十余人，策四次渡时，方才撑到小寨之前，却被小寨的喽啰兵识破，喝令将船停住，欲到船上搜查。道兴因自己口音不对，就令一个兵士支应，谁知岸上兵士，定然不肯。这时巡河小头目已到，喝道：“有人见你这只小船，往来了三四次，不知有何动作？”船上官兵道：“今夜军事吃紧，大寨传下命令，加紧巡哨，不说你们脱懒，反道我们忒勤。岸上那头目问完口号，听他答对，便道：“这样看来，你们虽不是奸细，必是私运什么东西，敢怕是抵盗山中粮米，快快拢岸，待我搜查一番，”那官兵只是不肯，惹得岸上头目性起，两面正自争辩，上游一阵水响，流来一只巡哨大船，船上站立一个头领，远远喝问何事相争。道兴明知已被识破，不能再事拖延，只得暗传号令，将船拢岸。船上十几人，各亮兵刃，往岸边小头目扑去，道兴一人当先，出其不意，被他刺死数人。众喽啰兵们，齐叫反了反了，只得跑回屋内，各抢兵刃，及至大船赶到，见是自己人喊杀，反在船上相劝。这时棚外官兵，听得里边争持，料得已被识破，见道兴与喽啰兵厮杀，忙将号衣套上，泳水掩入棚门之内，纷纷上岸，将岸上几个喽啰兵杀了，前来助战。

　　这时头目已死，喽啰兵也被杀散，道兴等反回头来，向大船上申诉，把过处推在被杀几个身上，船上头领叱道：“胡说，你们自己残杀，都是有罪的。”说时回头吩咐众人，将他们拿下，解交大寨，听候发落。一声令下，将船泊岸，船上喽啰兵，尽皆跳将下来。道兴指发官兵，与他们混战，自己撤身跳出圈外，暗暗溜到船后，从水中游到船尾，由舵上爬到船上，猛可的将把舵人杀死，踢落河中，绕到船头，见那头领兀向岸上痴望，不提防道兴手起刃落，杀死在船头，踢下水去。细看船头一张桌上，架着一支令箭，急忙拔下，掖在腰间，看看船上喽啰兵水手，渐渐不支，退往船上来，只望鸣锣传知上游救应。谁知上得船来，当不住道兴一口折铁倭刀，当着就死，后面的见了，叫道不好，不敢上船，沿岸往西便跑，被官兵追上，尽皆杀却。

　　道兴得计，命他们一律上船，自己坐在船头寻思，格个小塞，容易破他。前面几座连营，必有能人守把，不能这般易渡，不如再用计策有心上岸，却见两岸皆山，只有一条水路可通，必须渡到芦荡边，方得由岸上行走。那几座大寨，立在山环之内，前临河岸，背倚高山，犬牙相错，分扼两岸。方才小船偷渡，无人注意，这只大船，怕不易渡。正自寻思，忽听前面一阵锣声震耳，抬头望时，但见几座寨内，涌出许多喽啰兵，各举灯火，闪闪放光，纷纷解缆，上了小船，向这里奔。道兴便知不妙，知道有不曾杀死的，到前面寨中报警，这时若与他们厮杀，不但胜负难分，而且耽搁时候。此时已届三更，不知前山是否得手，只顾在此羁迟，不能接应，怎能里外夹攻。想罢忙令众人，投落水中潜伏，一路贴岸往上游近着来船泳去。

　　乌龙寨里得报，棚门小寨喽啰兵，与船上水兵，不知因何，互相厮杀，有逃得性命的，到寨中向彭庆锡哭诉，庆锡闻报大惊道：“这还了得，如今前山军事吃紧，这里又自相残杀起来，倘有清兵，乘机混入，那还了得。”急命洪安，带领二百名喽啰，前去察问。这般人只顾往前撑船赶奔，不提防却被何道兴一干人逆流混入。乌龙寨前五个寨中，大小头目喽啰兵，尽都向东张望，谁有细心，向水内察看，竟被偷渡过去。

　　洪安率领几只小船，走出不远，见一只大船，停在河心，喝问几声，无人答应，命一只小船到大船边察看，回报大船上，血迹甚多，并无一人。洪安不明缘故，亲到大船上检察，果然无人，心中纳闷，测不出是何缘故。兀自纳闷道：“胡头领已无下落，船上水手，怎的也不见了？”只得将船泊住候查，仍令大小船只前进。少时到在肇事地点，掌起灯火检查，只见水中岸上，死尸横陈，察看情形果然是岸上喽啰兵，与船上水手互殴。何道兴方才一阵扰乱，反无一些形迹可察，少不得一面打捞死尸，放在岸上，然后到乌龙寨呈报。

　　何道兴一干人，偷到芦荡边，唤出埋伏的人，合在一处，查点人数，不曾折伤一个，只有几个带伤的。道兴率领众人，离却芦荡往西探路，一道上东投西撞，只是寻不着到前边关寨的途径。走到一片树林之前，听得里面有人讲话，道兴着众人伏在道旁，自己溜到林外，恰巧听得是韩涛与袁亮讲话，道兴大喜，不觉冒叫一声，吓他一吓，却把袁亮惊走。韩涛拉刀蹿出林外，方要动手，道兴叫道：“莫慌莫慌，何五在此。”韩涛见是道兴，大喜过望道：“五哥，你为何到在这里？”道兴也道：“你为何到在这里？”二人不觉失笑，将五七十人唤将过来，与韩涛见了，彼此各述经过。韩涛道：“我正要到东山口接应你们，不想在此相遇，随我绕到第一关接应要紧。”说时引领众人，择黑暗处飞跑。

　　前山口外，派来官兵，由许珍率领，并有陈铭、姚有功、赵林、常得胜，一干将弁，带得官兵二千，一更向尽杀进山口。这日守把山口头领，乃是王桂、刘宽，常得胜先率士卒，大声喊叫。王桂西路巡哨方回，刘宽尚在东路，常得胜一口关刀，无人抵挡，守山的小头目，如何是他的对手，被他杀了几个喽啰兵，一刀砍在小头目肩上，那小头目拖枪便跑，官兵乘乱挤进山口。及至王桂寨中得报，山口已被侵入，急率几百喽啰兵，前来反攻，两下里战在一处，山头上守把的头领，听得有人攻山，方要抛下滚木，却见自家人在山下混战，不敢动手，只得掌起灯火，在山上呐喊助威，一面差人飞报大寨里知道。

　　少时前关得报，谭道方自带喽啰兵杀来，两下里战到一个更次，官兵有进无退，刘宽在东路巡哨，听得前边喊杀声音，急忙赶来，却被赵林带领一支人马杀入，两下里杀在一处。西路姚有功一支人马杀入，却被豸獬营头领辛时接住，不能前进。谭道方在中路与陈铭接战，常得胜和王桂厮杀，这次大战，与往日不同，一面势在破山，一面死力扼守，两下里一般不肯退让。后面许珍督战，见陈铭战道方不下，一面督促官兵，一面调度各将。大营中调来后路人马又到，首由丁旺率领，后边五七员战将，杀进山口接应许珍见了大喜，就请丁旺向前，替回常得胜，着他到向西路接应姚有功。

　　这时丁旺赶到前面，只见常得胜持一口关刀，正与一人斗杀，丁旺大叫：“常老爷，你且退后。”常得胜却不肯退，丁旺闯向前去，手持金背刀，向王桂就砍，王桂招架一个，尚觉费力，怎能力战二人，急忙闪躲，虚砍一刀，撒腿便跑。丁旺亦不追赶，扯回得胜，告知他主将有令，着他接应西路。得胜方才退出中路，改道往西路去了。丁旺一口大刀，恰似虎入羊群，杀得山上喽啰兵，纷纷倒退。

　　谭道方正与陈铭厮杀，见喽啰兵一阵大乱，齐叫老儿厉害，正要察看，见一个老者，抡刀杀来。丁旺见陈铭与道方接战，急忙扑将过来，谭道方初时不把丁旺放在心上，及至到来，方知此人英勇无敌，虽然年迈，气力尚佳。陈铭见丁旺前来助战，精神倍长，谭道方一口大刀，支持两人，未免吃力，这时兵士只往后退，看看入第二道山口内，道方喝止不住，只得后退。

　　许珍闻报，第一道山口已得，急命放起一支信火，一面报知大营，一面通知东山口道兴一干人。谁知道兴这时，正在水中挣扎，不曾看见，及至丁旺陈铭一干人侵入山口内，谭道方更觉约束不住，退却的小兵只得向第一关逃来。陈铭带兵占了山头，第一关上听得山口失守，急忙飞报上山，一关一关，递接传信，向大寨复明殿告急。有德闻报前山口已失，向军师刘桩问道：“这便怎好？方才一个奸细闹得心神不宁，如今内外两道山口皆失，一路无险可守，少不得被他杀到第一关，但不知道方怎样防守？”刘桩禀道：“主公切莫心烦，第一关与两道山口不同，左有麒麟寨，右有豸獬，那里派有戴启、辛时、费梧、范岱把守，谭将军中路坐镇，只怕不易攻打。”说时报道：“南面天上飞起两条信火，比较方才放得尤高，不知清兵有何诡计，请令定夺有德向刘桩道：“如今大势已迫，待我自到第一关震摄。”

　　刘桩道：“不可！主公乃一山之主，此时若离大寨，何人颁发号令？各处若知主公不在殿上，倘若误会，恐生异心，到那时，益发不可收拾。唯今之计，不如派人各处调兵接济，严守第一关要紧。”

　　有德差人去后，人报东山口乌龙寨彭将军差人呈报：山口外小寨喽啰兵，因细故与巡哨水兵争打，两边各有死亡。巡河头领胡良，畏罪自杀身死，现已平静。有德听了，心中不悦。袍袖一拢，报事人退下。有德叹道：“山中号令森严，从来不曾有争斗情事，偏是今夜山前军事吃紧之际，东山口竟有这等情事！总怪彭庆锡初到那里接事，诸事手生之故。”刘桩听了，默坐找思，陡的叫道一声：“不好！只怕是敌人改扮本山之人，混进东山口内，亦未可知。彭将军一时大意，不曾察出。倘若被人混入，大为不利！”有德道：“军师见地虽是，争奈东山口只有一条水路，寨门乃是恁粗铁条排就，直通河底。漫道是人，就是大些水族，亦难入内。西边尽是高山峻岭，峭壁悬崖，再无第二条路可通。飞鸟或可掩入，人却不能。”说明向两旁侍坐的头领们道，“我道这话如何？"众头领齐称主公所见不差。

　　刘桩晃着头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主公所见虽高，微臣乃是防患未然之计，何不差人到乌龙寨，着彭将军差两名水手下水到东山口寨门去摸？铁栅若无泄露，便属万幸，倘有空隙处，亦好赶快修理。”有德听他说的有理，就向两旁问道：“哪位将军，替孤走一遭？”一人应声立起，叫道：“小臣杨吉愿往！”有德回手向案上拔一支令箭，交与那人，命他带领二十名喽啰，前往乌龙寨传令。杨吉接令在手，方才走出殿外，听得月台下一阵脚步声响。少时走上一人，乃是第三关守将，原任右先锋刘清，气急败坏跑将过来。见了杨吉，问道：“主公此时可在殿上？有劳杨兄替我传禀。”杨吉引他上殿。有德见他神色慌张，问道：“现有何事？”刘清略为定神，方才讲出话来。只因第一关失守，谭道方退守第二关，却把王熊留下相助。王熊生怕兵力薄弱，差人通知刘清，亲到大营，前来求救。刘清方要讲话，谭道方所差之人也至，二人一同禀报第一关失守情形。有德听了，大叫一声，撞倒座下，不省人事。刘清等人慌忙下座扶起，呼叫半晌方醒。有德戟手向南大骂：“道方无能，反不如吴将军这几日守把前山，尚无大错。派他到彼未久，竟把第一关失掉！看来有勇无谋之人，终无大用。”刘桩再三劝慰，并道：“接应兵将一到，焉有见不得转败为胜？此时已届五更，料得天明之时，第一关自能克复°”

　　原来谭道方一干喽啰，杀不过丁旺陈铭一千官兵，渐渐往第一关退来。丁旺等人节节进逼，看看杀到关下，谭道方只得退到关上，拉开吊桥，坚守不出，飞报大寨请求救应。丁旺等人赶到第一关下攻打，只因没有攻城器具，由下往上仰攻，不能取胜。正在坚持，忽听关内一阵大乱，抬头仰望，只见关上喽兵抛弃旗帜灯火，往城下飞跑。少时又是一阵喊杀声音。外边听了，十分不解，难道贼兵发生内乱，自相残杀起来？听够多时，声音渐渐静寂。正自痴望，忽听一阵落锁抽栓之声，城上放下吊桥。丁旺陈铭回头着众兵退出一箭之地，准备相杀，但见城门开处，闯出一人，手举一把娥眉刺，叫道：“丁大哥、陈老爷快快进城，这座关已被得了。”

　　二人听了，反疑是梦，只听头上有人叫道：“丁大哥，我在这里呢！陈老爷还不进城，观望做甚！”听声音，却是何道兴。丁旺大喜道：“五弟你也得手么！”说时二人率领众人进关，差人飞报与后边主将守备许珍知晓，常得胜由中路退下，往西路小道上协助千总姚有功。到时，只见有功正与辛时酣战，后面范岱赶到，一条花枪接住姚有功的大刀。常得胜大吼一声，抡刀往范岱枪上砸去。范岱出其不意，被他砸得虎口疼痛。有功窜势将枪一撇，枪尖起处，将范岱挑于马下。辛时大惊，催马左侧一闪，只望圈在得胜背后，用锏打他。谁知早被得胜看破，故作不知。及至辛时将马圈来，双锏并举，一齐打下，得胜翻刀搪住，那锏打在刀杆之上，“当”的一声，方知通身是铁。辛时就知此人力大迈众，撤锏再打，有功一马赶到。一个马上，一个步下，杀得辛时手忙眼花，无法应付，暗道不好，将马一带，闯出圈外，往豸獬营逃走，后面常得胜拖刀就追。姚有功下令，一应官兵，随后追赶，并差人报与主将知道。

　　辛时逃回豸獬营，点齐喽啰兵，重整貔貅，舞双动锏，前来接战。有功得胜赶到，二人夹攻，辛时大败。正要辨路逃走，被得胜一刀砍中马足，将辛时掀落马下。恰巧跌在道路山坡之下，滚将下去，虽然逃得性命，却已跌伤后背，做成残疾。常得胜见了，精神百倍，抡刀赶杀喽兵。豸獬营一干人马，被他赶得如丧家之犬，只顾由小径抄道往第二关前逃命，不想却被得胜引到第一关内，正是谭道方的后背。

　　道方在关上指挥守关，听得关内一阵乱叫，急忙走下关来察看。但见喽兵纷纷乱窜，一人举着大刀追杀，灯光下认得是清营中的将官常得胜，不由大吃一惊，急忙向前接战。后面有功因路窄不能马行，下乘步行，率兵跟到，把道方裹在中心。正在危急，忽听东边一声呐喊，杀出一股人来，尽是山中打扮。有功只当是第二道关上派人前来接应，不知乃是自家人。何道兴当先叫道：“你二位裹住相杀，我替你上城杀贼，开关放入。”有功忽然得计，渐渐引着道方往南杀来，不一时离开关城甚远。这时关内喽啰所余无多，一半被官兵杀散，一半见势不佳，自行逃走。道兴赶到关前，把守城喽兵杀散。韩涛率人到关内，落锁开城，放外边官兵杀入。道兴带人上城，到城头看时，城上喽兵早已逃尽，就把吊桥砍落，手扶垛口，呼叫丁旺进城。及至关外人马闯进，谭道方已被得胜杀败，逃回第二关内去了。陈铭赶到，把人马扎在第二关外，放起两条信火，好教大营知道。

　　第一关已得，中西两路尽皆得胜，只有东路千总赵林与刘宽相杀，一时不能取胜。第二批官兵赶到，许珍添派人马助战，恰巧戴启率兵赶到，两下里支持了一两个更次。官兵虽然不能取胜，却得牵掣左翼，不能接应道方。后来刘宽戴启听得第一关失守，只得退回麒麟寨。赵林只道自己之功，忙差人飞报，言道东路得胜，正盼再来接应，合攻这座营寨。忽见对面一阵火起，寨中人马纷纷逃窜，乃是何道兴与韩涛一干水手，不知何处觅得火种，并引火之物。由韩涛引路，绕到麒麟寨背后，放火烧营。赵林知道东路接应已到，两下夹攻。刘宽戴启知难坚守，放弃麒麟寨，抄小路逃回第三关去了。韩涛等人不便穷追，就往第一关接应。及至一关两寨皆破，陈铭赶到关上，命人向三路查点伤亡，收拾死尸，差姚有功到大营报捷。

　　复明殿上，朱有德与刘桩一干人，正在殿上传发号令，只望克复第一关。人报麒麟寨豸獬营先后失守，如今官兵攻打第二关甚急。有德听了，派人察问两路失守情事。天明时，山中哨探之人报称：豸獬营守将辛时跌落山下，现已带伤逃回。范桐被人枪挑落马，死在乱军之中。东路不知何人假扮本山喽啰，有一个老蛮子率领，并穿本山号衣，到火药库中冒领硫矿盐硝，引火之物，绕到麒麟寨背后，将寨焚毁。戴将军在东路应战，被他抄了后路，因而麒麟失守。刘桩问道：“尚有帮同守寨的范桐哪里去了？”那人禀道：“范将军不知下落，想是失陷在乱军之中。”

　　有德听了大怒，命人将看守火药库的头领带来审问。少时带到，乃是新任的费梧，听得人说：“方才火药被人冒领，如今大王宣他回话。”费梧将凭据带好，跟随传令之人，来至复明殿参拜了。有德问他：“为何自不小心，被人冒领火药，贻误军机。”费梧禀道：“上复大王，小将奉命才得三日，到在火药库中。一应火药尽皆按账查点，不曾亏欠，怎有冒领情事？只怕是前任账目不清，小将不能认过。”刘桩不待有德发话，戟手叱道：“胡说！谁问你交代的清与不清！问你方才被人冒领之事，怎的东拉西扯，敢是故意装呆，意图搪塞么？”费梧战兢兢地道：“小将所司何事？岂肯任人冒领？今夜四更时分，东山口乌龙营派了一名小头目，拿着一支令箭，言道现奉彭将军将令，领取火药应用。小将问他口号，一些不差。”说时取出令箭道：“这令箭，又不是假的。怎的不把火药如数点交？小将又不知道有何急用，倘若迟误，谁能担着干系。”遂将令箭呈上，有德接过令箭看时，确是东上口乌龙寨的令箭，不能怪罪费梧，只得将费梧叱退：以后没有复明殿号令，不准交付。费梧诺诺连声，退下殿去。

　　有德回头将令箭递给刘桩道：“军师你看，这支令箭如何落在敌人手中？看来彭庆锡过于疏忽，待孤将他传来重责。”刘桩接过令箭，反复察看，被他想起道：“这支令箭与方才东山口小营喽兵和水手厮杀一事有关，定是胡良被人暗算。这支乃是巡河的令箭，必是胡良被杀，令箭被他拾去，冒领火药，将麒麟寨焚毁。看起来清营中能人过多，主公若不信时，少时杨吉转来，定知分晓。”众头领齐称有理，有德听了只有嗟叹。当派妥人，一面带兵共守第二关，一面另差干员协助费梧守把火药库，并将通达第二关的小路，一并堵截，免得被人潜入第二关背后，再用里外夹攻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