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互起猜疑　叶大熊倒反风云堡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小苏秦在韩庄当着丁旺韩涛，说出一条计策，立时备一匹快马，着道兴派来送信之人，星夜赶回芦苇沟，将着一封密函，交与道兴。道兴看了，便与丁标世兴，依计而行。这日，将王熊洪安放出，再三向他二人道歉，口口声声，只道我们到此，原是围魏救赵之计，只望吴寨主将黄面虎捉了。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不想害得柴寨主因伤身死，你二位带伤痕，至今懊悔不已。我们在此，也自度日如年。近来不知那个在风云堡泄露消息，叶大熊疑心吴寨主，反与韩涛父子言和，将一切过恶，尽情推到吴寨主身上，并道这计原是吴寨主所出。这计分明是条假计，不如以假作真，择日与韩庄里应外合。他自开堡门，将韩氏父子迎入堡中，捉住吴寨主，以免将来喧宾夺主。你二位请想，这事难怪黄面虎吃疑，吴寨主庄院已失，将来我等退出，这里虚实，已被外人知晓，又无险可守。吴寨主势必将风云堡夺为己有，重立事业。黄面虎如何识不透，故此先发制人，将吴寨主搪塞。今日韩庄来信，着我等将你等杀却，烧了这片庄院，以断吴寨主的归路。也是我们心中不愤，怪着韩氏父子，不念杀死陶寨主之仇，反与黄面虎言和。我们商妥，宁甘与你们几位和好，同心合力，共灭黄面虎这厮。一来破了他这条奸计，保全吴寨主性命，二来捉了黄面虎，好出这口无穷之气，不忍将你们伤害。那厮反复无常，倘若得手，这口怨气，便无日得出。你二位若肯相助，今日便放你二位出来，纠合着刘寨主，早早赶奔风云堡，报与吴寨主加意防范，休教中了他的诡计。王熊二人听了这套言，自是感激不尽，恨不得插翅飞到那里，和黄面虎并火。当下满口应承，只要老英雄放我们出去，到在那来，誓必劝着吴寨主，将叶大熊活捉，献于尊前。道兴见他二人应允，又将韩涛来的一封书信，与他二人看过，再三嘱咐，无论大熊死生，必要将六万镖银起出，以便交与丁老镖头，解部交纳。王洪二人，再三道谢而去。

　　这日，大熊得了回报，韩涛父子约定明日相会，便问有何计策夺取韩庄。白眼狼道：“这条计策，敢保十拿九稳，明日见了韩涛父子，只道我有心夺你栅堡，以偿芦苇沟之失。你自先发制人，与他约定日期，三更时分，要他前来夺堡。我二人一个在此守堡，一个却由二更时在韩庄左右埋伏，看他父子前来，出其不意，夺了他的庄院。这里预先也在堡外埋伏，候他到来，里应外合，怕他飞上天去。待到得韩庄，将他父子囚住，再命信芳回去，与他言和，两下里互相交训。他若不从，我自回去，与他拼个死活。这里去了后顾之忧，便不愁此堡有失了。”大熊听了大喜，连称妙策，这条计策，胜似返回芦苇沟厮杀。次日大熊带领三五个贴身喽啰，身上暗带折铁倭刀，一路到韩庄来。韩涛得信，亲自迎在庄门以外，见了大熊，满面含春，彼此见礼已毕，韩涛携着大熊的手，拉进庄来。到在厅上，重新讲礼，遂命人唤出光佐光佑兄弟二人，畅叙别情，大熊但提堡内之事，韩涛便用旁的言语岔开。不一时庄客来禀，酒席备妥，韩涛笑道：“今日难得叶寨主光降，特备水酒，与叶寨主接风，两个犬子百无一长，将来全仗提携。”大熊方要谦让，伴当们早已端正席面，韩涛坚请入座，大熊不便推辞，只得依从。带来的喽啰，自有庄客们在外面做陪，大坛酒，大碗肉，供应着。韩涛让大熊上座，摆酒安席，自己做陪，光佐两个，轮流把盏。大熊推辞不喝，被他二人大杯酒劝着，不觉吃得口滑，一连饮了三五十杯。韩涛见他不胜酒力，便道：“今日叶寨主光顾，本当谈些正经，不该多劝了几杯，不曾商议正事，明日倘若得暇，还请叶寨主光临，有话奉告。”大熊深恐有甚诡计，起身告辞道：“老英雄说得是，我只顾贪杯，误却正事。明日再来赔礼，就便商议那事韩涛道：“叶寨主，往事休提，如今既知道白眼狼之过，昨日来人已经说清，我们原是自家人，将来诸事仰仗。便是敝友丁旺的事，我亦担待得下，但愿将来买卖顺手，何争这几万镖银。”

　　大熊出得韩庄，几个喽啰，亦自醉得打晃，一路踉踉跄跄，但见道旁树下，无风自摇，眼前道路，不似来时平坦，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走着。听一个喽啰道：“寨主你看，堡中吴寨主，见我们来得工夫大了，放心不下，兀自不是差人来探么？”大熊抬头看时，果然是本堡的打扮，迎面摇摇摆摆，向这里走来。大熊方要唤他，那人抬头看见大熊，不觉呀的一声，撒腿往斜刺便跑。大熊心中一动，叫道那厮无礼，捉来见我。便有两个喽啰随后赶去，谁知醉腿不如醒腿，那人绕着乱树丛中飞跑，一个失神，衣兜内落下一件物件，头亦不回，往回下里跑去。大熊见捉人的脚步错乱，不觉狂笑叫道：“看你这人，灌了几口黄汤，这样不济事，不必追赶，到在堡中，一查便知。"两个追的，见那人走脱，低头捡取丢的物件，回身献与大熊道：“这人脚程过快，情实是追他不上，被他走脱，敢怕是做甚坏事，怕寨主知道。这里有封书信，不知替谁传递。”大熊接来看时，信封上大书：飞呈韩老英雄密启。大熊不觉一怔，暗道，堡中人竟有和韩老儿通信的，莫怪这厮望影而逃，原来是私递书信。待我回堡，捉住这厮，先打他个死。顺手拆开书信，揉揉眼看时，顿时将三五十杯酒，一齐消散，化作一身冷汗，由毛孔里滚将出来。

　　这书，原是白眼狼具名与韩涛的密函。书上大意，道是叶大熊反复无常，非好相与，二桂误听他言，助他前来，杀死令徒陶某，占了栅堡。现今敝寨已失，欲归无路。前日风云堡来人，盛称何老前辈，侠肝义胆，顾念江湖义气，虽将敝舍占据，秋毫不犯。被擒兄弟，一律放回，只求将大熊活捉，献出镖银，并无多求。王熊洪安，不久便到，某深悔将事做错，无法赎罪。今得何老前辈，如此仗义，理应立时捉住那厮，只因寨中人少，不便下手。若得宝庄相助，不难里应外合，灭却那厮。今日唆使那人到宝庄言和，务请应承，约期举事，届时自有妙计，一鼓成擒。大熊看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将信扯得粉碎，大骂白眼狼有始无终，不该勾串外人算我。是我一时不明，请你相助，那日夺寨，只我一人出力，你不过虚张声势。只道你真个助我袭取韩庄，原来却把我卖了，赎你家业莫怪人称你作白眼狼，果然狼心狗肝，反复小人。待我到在堡中，剥你的狼皮，吃你的狼肉，出我这口鸟气。

　　一路寻思，不觉来到堡前，守门喽啰见了，急忙放下吊桥，开门放入。大熊问道：“自我出堡，尚有何人出去？”守门喽啰道：“自从寨主夺堡，这栅门每日没早没晚小心把守，休提是人，便是飞鸟，也难出入。小人们不曾生长两个脑袋，敢违你的号令，私自放人出入。”大熊道一声：“咄，方才俺由韩庄回来，分明在半路上见得一个兄弟，由堡中出来，替人送信，被我追回，怎道无有。”几个喽啰道：“这岂不是见鬼，门都不曾开，几曾有人出去，只怕是寨主酒醉眼花，认错了人，敢怕不是本寨的。”跟来的喽啰道：“你道寨主酒醉，我们却清明白醒，明明追得一人，往回下里来，怎说不见。现有拾得一封书信，交与寨主，那须不是假的。”两下正自分辩，大熊忽然想起，方才不该一时愤怒，扯碎书信，顺风扬了。总怪自家鲁莽，不曾留得原物，倘将原书带来，亦教他死而无怨。如今误将书信扯碎，心中一急，那酒又涌上来，骂了几句，踉跄而入，负气不见白眼狼，回到房中，关门大睡。白眼狼听得大熊醉了，不好问长问短。

　　次日大熊醒来，宿醉全消，昨日的事，忘却大半。当日与吴二桂见了，问他见了韩涛，有何言语。大熊道：“那老儿一味恭维着我，美酒盛馔，不觉吃得醉了，不及谈说。”吴二桂听了，腹内踌躇，半晌无言。大熊又道：“临别之际，他又约我今日相见，约定日期。”吴二桂出神道：“他的举动有异，只怕其中有诈，我们不可不防。我不信你去了这半日，不曾谈得一句正经。”大熊道：“说来亦自奇怪，但是谈到堡内的事，他便用话岔开。我亦有些心疑，不该一时失算，被他灌醉。今日且不见他，仍着人前去相见，看他有甚言语。”吴二桂道：“不可，派人前去，倘若言多语失，被他盘出破绽，反为不美。不如修一封书，与他约定日期，他若来书应允，便着了我的道儿。”大熊听见修书，蓦地想起，昨日路上拾得书信的事，心中老不快，深悔将信扯掉，不能当面质问、一时不好说破，只是闷闷无语。吴二桂见他神色不对，亦自心疑，难道他与韩家父子，另有他图？果然如此，岂不是将好作仇，我是何苦来，轻举妄动，自寻苦恼。当下二人，互相猜疑，不欢而散。

　　次日吴二桂催促大熊修书，只是不允，再三撺掇，大熊不悦道：“二哥，这书还是你写得好，我怕中了他的诡计。”吴二桂冷笑道：“这话令人费解，我与他从无一面之识，更兼这计只道是你设计谋我，岂有我自通书的道理。”大熊瞪眼道：“你真不能写信么，总怪我的不是，不该负气夺寨，求你相帮。我也知道，为我的事，害你无家可归，进退两难。那日我曾说过，不如将我缚了，献与他们，保全你的家业，你自不允，如今却怪我不得。”言时拂袖而出，气得吴二桂，半晌不能言语。便有当值的小兵，并芦苇沟的头目劝道：“吴寨主，不可与他一般见识。叶寨主为人，暴躁易怒，不要为了两句闲话，伤了义气。”吴二桂叹口气道：“我岂不知，既共大事，不拘小节。须知我吴二桂，抛弃自己事业，前来助他，他今反道我不听他的言语，将他缚了，赎我家业。”说时指着信芳道：“他须知道，我的家业，百倍于此，为他一人，害得我四五个兄弟，死的死了，擒的擒了。如今在此，束手无策，早知如此，不如当日带领原来的弟兄，回到芦苇沟，与锦幡何五拼个死活。便是战他不过，虽死犹荣，争似在此受他的气。”信芳道：“二叔若有回转之笃，何不明日辞了这里，回到芦苇沟，好坏将庄院夺回。便是不得如愿，亦能纠合众人，另谋大事。”

　　吴二桂未及还言，人报芦苇沟来了二位寨主求见。吴二桂听了，便令信芳去看。信芳立在城墙往下张时，乃是王熊洪安到了。这一惊非小，问道：“二位叔父，一伙镖客都被杀退了么？”王熊道：“贤侄，一言难尽，快快开门，见了你吴二叔父，自有话说。”信芳知道堡中规律森严，不敢擅专，急忙飞报吴二桂言道：“王洪二位叔父，脱身前来，求见二叔。”吴二桂大喜，命人仍把大熊请来，告知他现有芦苇沟逃来的头目到此，想来必有佳音。大熊只得命人开栅门，放他二人来。王洪二人，相随信芳，到在厅前，见了吴二桂，又与大熊见礼。三人互道别情，不觉泪流满面，吴二桂问他，如今沟内情形。王熊当着叶大熊，不便明言，只道是看守的松懈，自己逃来。现今刘清一人，不敢动手，但等寨主回去，共议恢复之计。大熊道：“我这里正要共破韩庄，与你那里报仇，如今二位到此，如虎添翼，何愁大事不成。”说虽如此，心中疑团，益发凝得坚了。暗自思忖，那日信上明明道王熊洪安释放出来，不久就能到此，果然今日是他二人到来，我倒要加紧防范。当下不好道破，只得强作欢喜，设筵款待。大家尽喜而散，大熊分派喽卒，替他二人，收拾卧具，便令和吴二桂一处安歇。暗中吩咐几个心腹，加意体察，他等有甚言语行动，随时报知。

　　夜来大家混谈一阵，道声安置，各自归寝。大熊回到房中，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正自思索，忽听房上像似有人行动。大熊心疑，踅身爬起，吹灭灯光细听，却不见有甚行动。暗道，我何不出去巡哨一番，就便察看他等有何话说。想罢下床，扎缚利落，带好兵刃，潜身出房，各自察看一遍，并无动静。当值喽卒，不曾偷懒，巡更之人，梆锣来往。大熊暗自点头，不是我的号令森严，怎的这般齐整。

　　少时走到一所院落之前，远远见几个喽卒，守在门前，院内灯火未灭。大熊想起，白日二人在前厅当着自己，必有难言之隐，如今必有秘谋。见门前多是芦苇沟的士卒守把，不好公然直入，黑影里躲将回去，绕到院后，耸身下房，到在吴二桂住房，后檐上恰巧有个后窗，翻身倒垂下去。由窗隙里向内张时，灯光下但见吴二桂、王熊、洪安、柴信芳，并几个头目，坐在那里互相嗟叹，不知方才讲些什么。半晌方听吴二桂叹口气道：“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他近日言辞闪烁，料得必有异谋。他不知自己形迹可疑，反道我有甚坏意，岂不着人灰心。”听王熊道：“寨主这事宁信其有，莫道其无。常言道，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们为他险些丧命，今日到此，不曾听他说甚感激言语，足见是个负心人。何镖头所言，未必无因，寨主须要仔细。”吴二桂出着神道：“我这两日，也有些心疑，你们莫要多言，如今我也曾用着一条计策在此，但愿此计成功，不愁恢复旧业。只怕他怀着异心，不肯听从，使我这条计策，难得如愿。”大熊听他几个，言辞闪烁，十分可疑。方要仔细再听，忽觉有人将他挂在檐头的足捉住，只一推，一颗身子，整个掉将下来。幸而大熊功夫纯熟，空中翻个筋斗，落地时不曾着伤，兀自有些声响。屋里听了，齐道一声不好。大熊抬头看时，窗上顿时黑了，便知少时必有人赶来，急忙跑到暗处躲避。听得院内一阵人声，众人齐到院外，只见房上一条黑影，投往堡外去了。都道奇怪，听得由房后跳落地下，怎的又到房上。这人功夫不小，只怕不是本堡的人。大熊听了，耸身上房看时，这条黑影，飞也似的仍在房上跑去。大熊随后追赶，及至赶到边墙，那条人影早已越过壕沟，往南去了。大熊吸一口气道，好险，多亏这人未下绝手，倘若给我一刀，不但带伤，反被他等识破。只不知道这人私自到此为何，料得韩氏兄弟，没有恁大本领，敢怕是韩涛老儿，只身前来与吴二桂这人暗通消息，果然如此，休怪我不仁！闷恹恹回到房中，唤来心腹小兵，着他们小心在意，昼夜谨防。

　　次日吴二桂见了大熊，仍问何日再到韩庄，约定日期，以便将计就计，夺取韩家庄院。大熊冷笑道：“这事请你去办，我怕中了旁人诡计，我今只求保守此堡，别无他求。”吴二桂见如此说，方要辩驳，大熊瞪眼道：“我叶大熊做事，只是从直，不会谄佞，出世以来，只凭一口折铁钢刀，只身横行千里。从来不晓得什么叫作用计。二哥，你若真肯帮我，请你始终如一，不肯帮时，我便弃了这座栅堡，帮你同回芦苇沟，替你夺回庄院。便是从此离开这里亦可，何必这般鬼鬼祟祟，做事毫不磊落。”吴二桂听了，未免有气，就道：“叶寨主，休如此说，你我都是同生共死之交。我今前来助你夺取寨堡，原说功成身退，并无异心。那日你到韩庄，见了韩氏父子，不知被他怎样蛊惑，回来时，便觉举动乖张。不是吴某多疑，情实是你改了念头，你要再思再想。”大熊道：“我不必再想，一想便着。你休要当我不知，你与韩氏父子，暗中勾串谋我，颠倒说我不仁。我本不欲道破，你既说我心变，不妨明说与。”你便将那日拾得密信之事说了，吴二桂叫起撞天屈来道：“叶寨主，你这人生来性直，不要中了他人诡计。我若与那人暗通书信，几日不能传递，何必偏在那日。更兼原信已碎，真假难明，只怕他等故作疑阵，使你心疑。实不相瞒，王洪二人，亦为此事而来。如今锦幡何五，亦在那里造谣，道你已将一切过恶，推在我的身上，暗与韩庄约妥，就便图我。如今将他二人放出，着他到此送信。依我相劝，这明是两下里用的反间之计，依我何不同心合力，夺了韩庄，再回芦苇沟，将庄院夺回，休叫那人如愿。”大熊只是不信，吴二桂无以自白，便道：“叶寨主，事已至此，我今尚有一计，使你相信。今夜请你坚守此堡，我与王熊洪安，带领五七十人，去到韩庄，自与韩氏父子决一死战。倘能将他父子杀了，夺得庄院，那时看你尚有何话说。”大熊道：“果然如此，小弟一步一拜，负荆请罪，只怕你未必心口如一。”吴二桂气得险些昏绝，王熊洪安，再三劝解，方得气平。

　　当日无话，到晚来，吴二桂命信芳看着本沟喽啰，将一干行李打点齐整，告知众人，今夜好坏将韩庄夺了，明日便离此堡，回到本沟，与何五拼个死活。一更时分，大熊早到厅上，命人收拾酒肴，每人敬酒三杯，以壮行色。并派堡内三十余人，共凑一百名喽啰，大开寨门，放下吊桥，送出吴二桂一干人，往韩庄进发。大熊自派阖堡喽啰，各处巡哨，以防不测。

　　吴二桂出得寨门，自己当先，走出不到十里，只见大道上一片灯火，迎面扑来。王熊道：“寨主请看，这片灯火，有些可疑，只怕那里有了防备。”吴二桂道：“不能，我们半夜来袭，他们如何知晓，不必多疑，只管前去。”说时对面火光，愈走愈近，吴二桂便着众人，伏在道旁草地里，候他过去再走。少时一片灯火走来，为首一人，年约二十余岁，挺着一杆长枪，一壁走着，一壁张望。后边一行灯笼火把，约有二三十人，匆匆走去。同来的堡卒道：“那为首的便是韩光佐，不知这时带领这许多人前去何干。”吴二桂叫一声不妙，难道是堡内有人泄露消息，韩庄知道我等前来，派人前来迎战。王熊道：“不必管他，我们且奔韩庄，与他死战。但愿叶大熊不和他们通气便好，如果应了何镖头的言语，今夜只怕难得好处。”一行人走出不到二里，蓦的一声喊叫，斜刺里掌起一片灯火，闯出几个人来，叫道：“是会的留下性命再走。”吴二桂急命一百喽啰，老老掌排开，自己抡起板斧当先，王熊洪安，分立左右，叫道：“小辈休要逞强，白眼狼在此，”对面闪出一人，叫道：“原来是吴寨主到了，你我皆是绿林，虽未识面，彼此闻名，今日相见，实属万幸。愚下韩涛在此，特来迎接吴寨主，同到鄙庄，有话面谈。”吴二桂便将两斧交叉住面门，叫道：“韩涛老贼，快快前来，与你吴寨主分个高低，休拿我当作大熊，他已受你愚弄，须知我这里行不下去。”说时跳将前去，抡起便砍。韩涛用刀架住道：“吴寨主为何变卦？”吴二桂更不答话，一壁大骂，一壁将斧便砍。韩涛只是招架，并不还手，后边王熊大怒，叫道：“寨主不要中了他诡计。”说时提枪刺来，韩涛背后，闪出一人，举起双刀架住道：“不可欺人忒甚，看我取你性命。”四个人，捉对儿混杀。洪安见韩涛带来人少，呼哨一声，一百名喽啰，一齐拥上，只道以多取胜。谁知对面一个老年庄客，抡起扑刀，杀入人群。这时韩涛，已不似从前，一口扑刀，神出鬼没，杀得吴二桂，只能招架，难以还手。少时王熊着伤，往回下便跑，洪安兵刃，被老者一刀磕飞，跳出圈外，逃命去了。吴二桂见势不敌，只得跳出圈外，打个呼哨，大叫一声滑。这时，一百名小兵，大半着伤，正思逃走，得了号令，齐往回下里便跑。后面韩涛一干人，并不追赶，只把几个带伤的捉住，认出本堡小兵，一律捆绑，解回韩庄，芦苇沟的，当时释放。一行人，追着前面残兵败队，往风云堡卷来。

　　少时到在堡外，只见墙上灯火齐明，耀如白昼。垛口上，悬挂许多首级，大熊当头而立，见吴二桂一干人到来，戟指大骂：“无耻匹夫，反复无常，不是我大熊早有防范，险些中你奸计，今番任你花言巧语，再不着你圈套。”原来吴二桂去后，不到一个更次，听得堡外一阵呐喊。大熊上得围墙看时，只见一片灯火，韩光佐率领许多庄客，长枪大斧，杀将前来，到在堡前，只叫开门。大熊不知何事，隐身垛口之后，命堡里喽啰问时，光佐只叫：“请吴寨主麾下的柴少寨主答话。”大熊心疑，命人唤来柴信芳，上得城墙，探身问时，光佐说了几句暗号，全然不懂。方要问大熊时，大熊早已按捺不住，一刀挥去，一颗头颅，滚到壕边。光佐见了，大叫一声不好，带领庄客，往回下便跑。大熊开门追时，灯光全消，黑暗中，不知逃向何所。大熊顿悟道，吴二桂这人，必与韩涛父子，合在一起。今派光佐小儿前来，赚开堡门，不是我见机快时，险些着了他的道儿。光佐逃走，少时那人必来，里应外合，我若不先下手，必为他所害。在令将芦苇沟的小兵，一律拿下，这时里边已知信芳被杀，众人便知不好。几个小头目，见信芳无故斩首，大叫一声，齐绰兵刃，杀将出来。谁知众寡不敌，不到半个时辰，一个不曾得生。大熊更信吴二桂授计而行，怒气冲天，只等吴二桂前来，与他死战。

　　这时，吴二桂见他大骂，不知就里，叫道：“叶寨主，你又不疯，为何连我都不识了？”大熊叫道：“少时便着你识我。”说时下得城墙，命人放下吊桥，堡门开处大熊引几十小兵，杀过吊桥，举刀向吴二桂便砍。吴二桂跳出多远，方得避开，问道：“叶寨主，这是何意。”大熊道：“不要明知故昧，你与韩氏父子勾串，前来图我。不是我有先见之明，这时栅堡，早为他人所有，你来看。”说时指垛着口上挂的首级，“你的余党，全数被我杀死，今日不把你的狼心剜出，怎消我胸头之怒。吴二桂道：“叶寨主，请你说个明白，吴某虽死无憾。”大熊道：“你要说个明白，待我还你个证据。”说时问道：“你等去到韩庄，胜负如何？”吴二桂回头望望道：“说来惭愧，不知何人走漏消息，那里有了防备，半路上杀了一阵。我等无能，被他杀得大败而退，现存许多带伤的在此，一问就知。”大熊冷笑两声，喝令本堡小兵出队，走将过来，查点人数，少却一半，当面盘问，齐将方才的事说了，并道：“吴寨主的人，却被放回，本堡的人，解回韩庄。”大熊听了，气冲牛斗，大叫一声，恶狠狠往吴二桂扑来。吴二桂急忙闪躲，仍欲分辩，背后惹恼王熊洪安，齐叫叶大熊，不得无理。七十余人，一拥齐上，将大熊围住，大杀起来。当不住大熊一口折铁钢刀，将众人兵刃，削得残缺不整。王熊贪功，只道一叉，将他刺倒，叉到处，大熊将刀一挥，叉柄落地。王熊大吃一惊，回身要走，背后早中一刀，登时砍倒。几十小兵，死伤大半，大叫一声，拥着吴二桂落荒而走。

　　大熊追出五七十里，生怕栅堡有失，不便穷追，转身回堡。到在堡外，遥望城上，灯火犹明，人影乱动。走近壕边看时，只见寨门紧闭，吊桥高扯，城头上立定一个老者，手拿一口金背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叫道：“叶寨主，认得万隆镖局镖头青面豹子丁旺么？小儿丁标，失了镖客规矩，蒙你念他年幼无知，一脚踢倒，不忍伤他。愚下在此施礼了。”大熊用刀一指叫道：“丁老镖头，你好不仁义，我虽夺了你的镖车，其错在你，你若派人前来赔礼，我便还你，算个什么。不该暗施诡计，既夺了吴二桂的家产，又来离间我二人，计占此堡。闻得你也是绿林前辈，做出此事，全不怕江湖上道你不义。”丁旺方要答话，只见光佐道：“叶二哥，不必多言，我且问你，陶寨主待你不薄，不该顿生异心，勾串外人，强夺此堡。我们一来为陶寨主报仇雪恨，二来替丁大伯父，取回镖银。因而只用计取，留得你的性命，他日也好相见。我且问你，鞘银藏在何处，快快献出，免得惹恼丁大伯父，那时只怕你难得好处。”大熊骂道：“光佐小儿，休要倚仗他人之势，欺我大熊。那镖银自我走后，便被何二藏匿。那人至今未回，必是将银拐逃，你须问不得我，快快着那老儿下来，我与他见个高低。”丁旺哈哈笑道：“叶寨主，半夜大杀，想必劳乏，我若胜你，不算好汉。”请你快快寻个安身之所，休息一夜，明天再战不迟。”说罢，城上灯火，一齐熄灭，任凭如何叫骂，无人答言。大熊转怒，暗道，他既然在此，韩庄必定空虚，何不到在那里，杀个痛快，也好出这口气。想罢，离却风云堡，往韩庄去了。

　　及至到在韩庄，果然不见动静，大熊跃上墙头，向下张时，里面灯火全无，人声亦息。暗道，该着老儿废命，待我杀他全家，以消此恨。想罢飘然落地，鹤行鹭伏，各处探视，不觉来到前厅。正要往里窥视，陡的一丝冷风，由脑后闪来，就知有人暗算。急忙回身看时，黑地里，一人手持单刀砍来。大熊急忙闪躲，顺手由腰抽出折铁倭刀，一转身躯，将刀拨去。那人见了，忙将刀撤回，一矮身躯，往下路便扫。大熊腾身跃起数尺，将刀让过。大熊趁势将刀往那人背上就砍，那人见刀已扫空，就势一个旋风脚，跃出圈外。大熊一刀剁空，急忙探身，用刀尖刺去，刀到处，将及那人眉心。那人却将身子一缩，刀便空了，大熊顺手将刀压下，那人早已转身逃去。大熊不舍，在后就追，忽觉脚下一绊，立脚不住，整个身子，被绳索绞倒。大熊暗道，我要丧命，只得合目待毙。忽然一片声音，黑暗处闯出三两人，将大熊按住，一脚踢在手上，那刀飞出多远，大熊被人缚作一团。

　　这时灯光齐明，大熊睁眼看时，只见一人，擎刀立在面前，俯身将自己的折铁倭刀拾起，顺手围在腰间道：“不枉我费了这番心机，这把倭刀，正好做个谢礼。”说时将大熊押到厅上，厅上灯火，明如白昼，中间坐着韩涛，并光佑诸人，各持刀斧、分立左右。大熊满面羞愧，低头无语。听得韩涛道：“我当捉住甚人，原来是叶寨主到了。前日酒醉，未得畅谈，今日为何深夜到来，想必有甚机密相告。”说时就要上前，亲解其缚，只见拾刀那人道：“且慢，前日他到这里，我们抛弃仇恨，宾客款待，谁知他回到堡里，不知与吴二桂说甚言语，又变了卦。这人前日到此，原是有意投诚，不问他本意真假，我们应当款。待今日夤夜只身入庄，必无好意，不是小侄用计，这时只怕你的全家，皆做他刀下之鬼。依小侄之见，不如将他监在这里，候丁大伯到此，再为发落。”韩涛尚未还言，只见韩光佐道：“刘二哥，且听小弟一言。叶二哥与我兄弟，当日并无嫌怨，只与陶师兄一言不合，当时火并。我想丁大伯到来，只求退还镖银，与他原无大恨，不如放他回去，将镖银送来，大家仍是好友。”说时问道：“叶二哥，你的意下如何？”叶大熊久闯江湖，如何看不出他们三人，做好做坏，哄他说出，镖银下落，想罢将怪眼一睁，叫道：“我大熊闯荡半生，大小阵式，见过多少。从来只凭一膀子力气，一刀一枪，争个上下。谁似你们，诡计多端，纯用诈谋，害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回。今夜本想将你全家杀死，泄我胸中之恨，谁知又中诡计。我今被擒，唯求一死，绝不听你花言巧语。实不相瞒，鞘银已被何二骗走，至今全无下落。你就将丁旺老儿唤来，我也是这般言语。要杀快杀，不必多口。”刘能一番用计，一来怕得是大熊一口倭刀，难以抵挡，二来不知他将鞘银藏在何所。如今风云堡，已经夺回，大熊捉住在此，只望将鞘银下落问出，不料大熊说出这等言语，亦自不得主意。当下命人先将大熊推到空房内看守，自与韩氏父子相商，如何处置。光佑道：“看来鞘银必非大熊藏匿，那日他逃走时，鞘银尚在车上，一夜工夫，就不见了，必是何二隐在何所。可惜何二这人，已被大哥杀死，更向何人搜寻。不如将丁大伯请来，再作道理。”

　　说时人报丁老镖头到了，急忙请进，大家见了，说知大熊被擒，并问鞘银有无消息，堡内作何景况。”丁旺叹口气道：“是我时运不佳，枉费许多周折，棚堡虽然得到手中，镖银依然无着。三万银子，赔他不算什么，可惜多年的牌匾，被他砸掉。吴二桂已经逃走，不必管他、大熊被擒在此，只问韩二弟，若与陶世昌报仇，就将他杀死。若不报仇，不如饶他一命，着他改过自新。我念他是个汉子，那日小三子战他不过，承他手下留情，不曾着伤。今天不忍伤他，只向他身上要拿三万镖银，不知你们意见如何？”韩涛道：“陶老大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两个侄子，被他引坏的。如今被他杀了，倒去了我一桩心事。大哥不为已甚，我又何必作仇。只恨这人反复无常，将来到处存身不得，只怕是绿林中一个害马。所幸他的倭刀，已被刘能所得，如虎拔牙，如狼去爪，料他难成大事。”刘能听这般说，便着一个庄客，到空房将大熊带到厅上，只望奚落几句，放他去吧。谁知庄客方出前厅，听得一阵人声大乱，都道不好，黄面虎挣脱绑绳呢。大家听了，齐绰兵刃，住外便闯，到在院中，大熊已到房上。原来大熊生来力大，庄客们当时只将两手缚了，这时被他将绳挣断。庄客向前捉时，却被他一脚踢倒，蓦地闯到院中，翻身耸上房去，大叫一声，后会有期，我大熊走了，蹿房跃脊，瞬息跳出庄外。刘能欲待要追，丁旺拦住道：“不必，他今一走，恰似漏网之鱼，料无多大本领，何必穷追，深结仇恨。”大家只索作罢。

　　次日刘能到在风云堡中，帮同丁标，各处搜寻银鞘下落。这时有个心细的小兵，忽然想起，那日夜里，听得有些行动，只当是叶寨主前来行刺，不敢出来观看，只在房中窃听。听得有人脚步声音沉重，像似抱有重物，来回走了几次，便不响了。听那声音，像似由马号到后院里去。大家齐到后院搜寻，仍自不见，后来却被丁标看出，叫道：“在这里呢！”大家循声看时，只见墙角，一个枯井，丁标指道：“只怕扔在这里。”着人坐在筐中，缒将下去，果然被他摸着。这一喜，非同小可，当时汲将上来，看时一些不短，便用原车装好，拉到韩庄，仍由丁标解回北京，交与同来的拨什库，到部交纳。丁标去后，大家商议善后，韩涛不欲两子重理旧业，当时将堡中小兵，给资遣散，壕沟填平，城垣拆毁，所有房舍，交与庄客佃户们居住。经过一番收拾，顿改旧观，把一个聚众分赃的去处，化作安善良民住所。

　　这日丁旺见诸事已了，便命刘能到芦苇沟，请回何道兴二人，一同回京。刘能尚未动身，恰巧道兴回来，见了丁旺连道：“祸事祸事，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这事与以前弗同，我们倒要放仔细些。”原来道兴等人，自放王熊洪安到风云堡送信，他与世兴商议，我们久居在此，诸多不便，如今大事已妥，我们又不图谋他的家业，住在这里，每日提防，终归不便。不如离开这里，择个僻静所在隐了，以防不测。谁知这番计较，脱过一场大祸。过了几日，道兴一干人出得庄院，信步所之，意欲寻个安身之所，却寻不着。不觉走出三五十里，抬头看时，只见道上行人，络绎不绝。问时，都道在此不远，有座古刹，庙中有位得道高僧，每当朔望之日，当众说法，我们都是听经去的。道兴听了，一时高兴，便与众人相商，我们一同听听，有何不可。当下随着一般人，到在古刹之中，各处瞻仰一遭，随众到禅堂听经。只见一位老僧，白眉盈寸，相貌奇古，身旁许多维那侍者，一应执事僧侍立。那老僧高坐法坛，对众宣讲，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道兴一干人，都是赳赳武夫，不目佛门奥妙，虽然不知讲得都是什么经典，亦自合十当胸，暗宣佛号。那老僧讲到日晷西斜，仍是喋喋不倦。道兴一干人，尚自痴望，谁知不作美的肚皮，因为里面空虚、不觉肠鸣起来，方才想起，由早晨出来，一路奔波忘却用饭。少不得互牵衣角，暗暗退出，都道怎的寻个去处，也好充饥，但听和尚讲经，只怕讲不饱我肚皮。一行人，出得古刹，顺着大道，走出五七里地外，方见林内挑出一个望子，都道好了，我们不愁挨饿咧。到在里面，饱餐一顿，不觉天色已晚，便问过卖，哪里有歇宿处。过卖用手指道：“正西二三里地，有个村镇，那里有的是客店。”

　　大家出得饭铺，投奔正西，走出不远，果然有个村镇，少不得投店住下。世兴道：“何五爷，我们在这个去处，总比那里强得多，明日回去，说给他们，说咱们回去咧。我想，刘能这小子，自己逞能，既得芦苇沟，又不叫咱挑他的窝子，故意地跟他讲好的。依着我，打跑这群兔羔子，占了他们的庄院，又有什么不可，偏这么做作。”道兴笑道：“弗是我替他讲，情实不当逼人过急，我们到子这里，原为是牵掣吴二桂，看他与黄面虎变心，格叫作坐山观虎斗。我们逼迫过甚，他们将着鞘银远走高飞，纵然杀他个寸草弗留，中啥用处。吴二桂与我们无仇，不便灭绝了他。大家都是同道，一刀一枪，将他杀服，亦就是了。”一个镖客道：“何老当家的说得是，我们在这里，不过替老当家的做个应援。他的人多，我们的人少，宁可智取，不可力擒。谁不想杀他个落花流水，出这口鸟气，怕的是狗急跳墙，漫道是他们外边还有余党，便是本沟这些行子们，真要齐心与我们拼命，一时也不易制服。这叫麻秆打狼，两边害怕。看着吧，但愿他两个行子，见了吴二桂，三言两语，着他们并起火来，刘老二必有法子把镖绕回手中。”一个道：“这事儿我不明白，咱们镖行规矩，绿林人劫了镖车，都是保镖的达官，到在山寨里，讲几句交情话，就能原物送回，双手奉献。怎么遇见咱们手里，就这么费事呢。”一个道：“你出来日子不多，知道不细情，便是我也不曾见过，丢镖的事儿。老当家的保了几十年的镖，也没遇见过一回，要不是少当家的乱喊镖趟子，做梦亦遇不到这事。你别听说评书的那么说，到了口的东西，谁还吐出来。黄面虎这行子，也不是什么讲理的。就凭我们去个人儿，说几句好话，便把镖车退回，只怕没有那么容易的事，这也许是刘老二一番细心。老当家的去了，见不见，尚在两可，即便见了，也说不到好处。一句说翻，若凭老当家的武艺，足能杀败那人，无奈那口倭刀，不亚如当年的欧阳春展熊飞。倘若被削折兵器，岂不是一场笑话，到那时，老当家的四五十年英雄，栽给这个无名小辈手里，我们更抬不起头来咧。何老当家的，我说这话对么？”道兴点头道：“你讲的句句有理，刘能这番用计，正是这个道理。”当晚谈说一阵，大家安寝。次日早晨，道兴命贾世兴带领两个镖客，仍回芦苇沟看有何消息，谁知三人回来，气急败坏地道：“我们不因听经耽误，今晚定有一场大祸。

　　原来那日晚间，大熊只身到芦苇沟来，暗地里见了刘清，不提疑心吴二桂，二人火并的话。只道，韩庄用计，破了风云堡，吴寨主无颜再回本寨，带王洪二位寨主，另投别处去了着我潜行到此，与你相商，今晚暗中齐人，将他们杀绝，偕带金银家口，另投别所。刘清听了，信以为真，只因大熊来时，天已向晚，无暇探听吴宅虚实。料着大熊武艺惊人，几个保镖达官，全不放在他的心上。当时一面款待大熊，一面暗中齐人，并道：“吴寨主家眷金银，已经搬运出来，他等盘踞那里，每日却与我们和好，各不相犯。前日将王熊洪安放出，道是寨主与吴二哥发生口角，又道你与韩家父子通气，有甚不利二哥之事。”大熊大骂道：“他们惯用诡计，今日我若不来，你还当我与吴二哥火并咧，今夜不杀他个罄尽，怎出我胸中之气。只求你们助我一膀之力，不愁那人不灭，杀完了之后，一把火烧了庄院，一齐投奔二哥，重立事业，再整乾坤，养成锐气，再寻韩丁两家报仇不晚。”刘清忽然想起道：“叶寨主，我有一计，不知用得么？今夜前去，只怕他的人多，不易杀绝。不如暗中运些干草，将庄院围住，烧他个灭门绝户，岂不省事。”大熊听了，亦道有理。候到人齐，传下令去，每人要干草一束，暗暗送到吴寨主门前交纳，三更时分，在那里取齐。

　　二更向尽，大熊刘清起身，路上清风习习，一轮明月，正在当头。刘清叹口气道：“如今已是五月十五了，只因这场事，把个端阳节等闲放过，连个粽子，都不曾到口。”大熊道：“谁说不是，我那里每日如临大敌，谁有心肠顾及初一十五，要想快乐，只好是中秋再说。”二人一行说着，已到吴宅不远，但见月光下照着许多柴草，堆积如山，五七十人，在黑影里做手脚。刘清打了暗号，一齐拢来，搬运稻草，将吴宅庄门，前后屯了。然后爬上房去，将柴草扔在院中，道一声点，顿吋里面前后皆燃，听不尽必剥之声，里面窗檐燃着，烈火腾空，吴二桂多年的巢穴，一霎时，断送在火光之中。大熊侧耳细听，半晌不见声响，只有些骡马奔突长鸣。大熊道：“合该着人们该绝，祸到临头，尚自渴睡，反不如牲口知道好坏。”却不知里面，除却这几匹牲畜，并无一人皆因白日众人暗中出走，前后由里面关严，便是有人来探，庄门不开，怎知虚实。

　　大熊只道得计，看着火势已成，便与刘清一干人，回来商议投奔吴二桂之策。刘清方才想起，问道：“吴寨主现在何处，说出地名，我们也好前去。”大熊被问，一时应答不出，半晌方才嚅嗫道：“那晚风云堡失守，我们百忙中逃出，临分手时，吴二哥只吩咐到此灭绝这人们，却不曾说投奔何处。”刘清听了，未免嗔疑，不知却中了暗算。原来大熊由韩庄逃走，一路寻思，何不去到芦苇沟，相机行事遇到吴二桂，与他合力杀却一群镖客，不在那里，便把他的人骗些来，另投旁处落草。不想吴二桂抛弃家业，另投别处去了。当下刘清见大熊说不出吴二桂的下落，只推故土难离，不忍抛弃家业，只候得着二哥下落，再去不迟。大熊见用计不成，又怕烧了二桂的庄院，他若来时，如何答对，只得托故走去。也是吴二桂一番霉气，不曾伤着一人，平白的这一座庄院，烧作瓦砾之场。

　　次日世兴引两个镖客到来，见此情形，急忙回来，与道兴说了。大家商议，不好去见刘清，只得离开此地，一同回到韩庄，合在一处，再回北京。谁知路上听得一个消息，道兴暗道一声不妙，星夜赶到韩庄，见了丁旺诸人，告知原委，作速准备。这一来，有分教，千年古刹，翻成称孤道寡之场，五里长街，化作杀人放火之地。正是，方得妙计骗狼虎，谁知平地起波涛。若问何道兴一干人路上听得何等噩耗，第五回　再为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