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岷山一怪　告奋勇夜扰芦花湾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金虎撑侯萍道：“这种办法倒是很可以那么去做，不过齐师傅不知这韩园的情形可有些不同，里面住的全是江湖道中有数的人物，这般江湖能手在那里窝藏着，你想暗下毒手谈何容易？只怕画虎不成反类其犬，那反不如明着去找他，生死荣辱只有听天由命了。”小龙王简兆和一旁答道：“好在还有一整夜的工夫，大家尽可从长计较。”说话间，把这件先行抛开。

　　简兆和又领着金虎撑侯萍、齐万峰、云凤姑娘，把这香菱坞形势全看了一遍，似有意，似无意，为是叫大家记住了这里一切形势，或进或退，或去或守，也可有些准备。大家又把香菱坞转了一周，简兆庆也从坞外回来，向金虎撑侯萍道："连着接到坞外弟兄的报告，沿着芦花湾一带，只这半日间，已发现三四拨可疑的人，很像韩园那里派下来的，我们的人已经全进来，这倒不用防他们了，尽可放开手，任凭他们一步一步逼紧，这倒只可见出他的心迹，是安心和我们一较长短了。韩天放这匹夫，那种夜郎自大，就许派他手下爪牙到我香菱坞扰乱。”简兆和道：“只怕他没有那种骨头，敢来太岁头上动土，若是真敢来坞里走一遭，咱们将服器他了。”谷青娘一旁却自言自语地道：“夜郎自大，早晚尝到苦头就好了！”简兆和恐怕兆庆答话，忙令二弟吩咐预备酒席，这算是两位坞主给大家接风。

　　半日来，狄玉凤精神略好，更因为治伤的药奇效异常。这一席酒吃到傍晚掌上灯之后，大家方才离席，简兆和向金虎撑侯萍道：“我总认为先礼后兵，他既然知道大家落到我这里，他是明着找上门来，我们依礼接待他，他划出什么道来，我们量力地接着。今夜他若大仁大义不到芦花湾来扰乱，明天中午我们去韩园访他，把这件事挑明了帘，算个清楚，岂不痛快？我认为我们今夜还是不要有举动才是。”金虎撑侯萍、齐万峰忙答道：“坞主说得极是，事情这么办，我们把脚步站稳了，先叫他找不出漏隙。至于狄家二女报全家之仇，要找姓韩的算账，韩天放只好认命接着吧。他只要仗着一般羽党来窥视香菱坞，我们这笔账只怕就不好算了。”谷青娘此时却哼了一声道：“我要你们哥两个打个赌，韩天放绝不会把你这香菱坞放在眼内，不过五更准有人来，我的话若不应验，从今后我管你们哥两个叫师兄如何？”简兆和看了看他二弟简兆庆，扑哧一笑道：“我不上这种当，我没敢说我这香菱坞是铜墙铁壁，我是为韩天放打算，他还是不来为是。”简兆庆微微一笑道：“哥哥，你也太给人家打算了，我只是为我自己想，我只盼望真有个敢下香菱坞的会会我弟兄，我们往后也好到韩园瞻仰一番，算是师出有名，免得落个咱们弟兄欺负人。”谷青娘看着简兆庆冷笑一声道：“你这种如意算盘打得实在好，大概这回准能叫你称心如愿。不过也别把别人看轻了，香菱坞叫人动了一草一木，那算人家走了前步。就是你能尽量施展你的本事，可就未免愚蠢了。”简兆庆愤然说道：“青娘，你不用拿话激我们，只要韩天放动了我香菱坞一草一木，我准叫他加倍的赔偿。青娘，你这个师弟历来就不吃亏，到现在性情绝不会变，你看着吧。”说罢，不等青娘答话，转身走出屋去。

　　这里简兆和早把谷青娘、狄云凤、狄玉凤歇息的地方预备好，请她们一同到后面靠山峰下青竹岩一排精舍中去歇息。那里和前面的房屋全不相连，单独的在青竹岩下盖了几间精致的房子，地方又高爽又清静，风景宜人。云凤、玉凤早已被送到后面，赶到谷青娘进来，已经二更左右，云凤向青娘道：“青娘，这香菱坞真是天然佳境，这小山一个坞内，竟能总览山水之胜，难怪他们弟兄竟能在这种地方立业安心，寄身江湖道的人能够这样也就可以知足了。”谷青娘道：“这里虽然好，以他弟兄的行为而论，不能算作长久的江山，简兆和虽是比较老诚些，可是性情也够怪僻的，目中无人，口头上尤其是刻薄，早晚要碰在钉子上。”狄云凤道：“也不尽然，虽则他弟兄性情有和当人不同的地方，可是生具侠肠义胆，江湖道中也算是很难得的人物了。”那狄玉凤伤势渐好，精神还有些不济，早早地安歇下。谷青娘在千峰岭多年的习惯是独自睡眠，现在虽然被公爹派出来办理狄玉凤这件事，可是依然不能改她的性情。这精舍是四间明敞，一间暗着，可以做寝室，谷青娘遂叫她姐俩在暗间，自己在明间歇息，紧靠窗前有一架竹床，谷青娘遂在这里歇息。这里并没有使用的人，靠竹栏墙外边，盖着两间茅屋，有一名老渔夫住在那里，那是平时伺候坞主简兆和的，此时也归谷青娘、云凤、玉凤那里，可是得有事招呼他，才能进来。

　　谷青娘歇息了不大工夫，听得前面坞内交了三更，虽然有些劳累，但是一时还睡不着。这青竹岩比坞内高着两三丈，靠崖口虽有些竹子遮蔽着，要走到崖边，这香菱坞全在眼底，不过，这深夜间这一带可显得格外寂静。谷青娘一时还睡不着，伸手把窗扇支了起来，往外望了望，有树木和竹子挡着，看不出多远去，遂下了地，掀起里间的窗帘看了看，见云凤、玉凤已经全睡着了，自己遂轻轻走出精舍，缓步到崖边，穿过一排树木和青竹，已经到了岩口，心中顿觉豁然开朗。

　　这时，全坞人虽然全入了睡乡，可是月光照入坞底，显得比白天加着十二分的幽雅清静。谷青娘站在岩口仔细地赏玩夜景，眼中忽然望到贴近坞口那边似有一条黑影，沿着坞口里面的峰岭下飞纵疾驰，不过离得太远，不敢断定准是夜行人，还多一半疑心是简兆和弟兄出来查夜。

　　谷青娘站在岩上树下，虽然这里很高，可是有树木竹子，谷青娘的身形完全隐蔽在浓荫下。渐渐地看清楚了，果然是夜行人，他竟围着香菱坞转了一周。可怪的是，简兆和、简兆庆弟兄二人，口头上那么狂妄，对于香菱坞防守颇有自负之意，认为他这香菱坞平常的江湖道就不容易闯进来，只要进来就不易走脱，可是如今竟自发现了夜行人。

　　在这人转到青竹岩下时，谷青娘已然看出这人的身法，绝不是简氏弟兄，难道从坞口到这里边没有人把守瞭望，任凭人家这么自由出入，我看他们弟兄明朝有什么话向我答对？谷青娘只静悄悄地监视着这人，倒看看他究竟作何举动。这时，见那夜行人竟自扑奔香菱坞的前边，也正是简兆庆所住的那所房子。这人才从他屋顶上一落时，很快地竟自倒翻下来，落在了坞内。同时在他这院内，飞纵起两条黑影，直扑外面，虽则这么远，已然听到他们发笑声，正是简兆和、简兆庆弟兄二人的声音。三条黑影，倏起倏落，在这坞中各自施展一身轻功本领。谷青娘看到这种情形，知道来人不易得手。他弟兄二人追着转了一周，竟自贴近了青竹岩下。那夜行人这时飞登一座民房上在，这夜行人猛然一扬手，三颗银星竟向后面追赶的人打去，来人身形往起一拔，又蹿出去三四丈远，落在坞中的平地上。他这暗器发出并没打伤后面的人，一连两次跟上了，看他们似乎也伸手递招，但是才一伸手，立刻分开。

　　谷青娘见这夜行人手底下十分厉害，每一遇到一处，只要一发招，追赶的人立时退避。因为这三人身形全在很快地移动着，始终没有停留，自己也始终没有辨清面貌，究竟是否两位坞主和外来的江湖道，一时辨别不出来。谷青娘哪好再竟自看热闹？又从后面这片高岗子上翻了下来，可是这时，那三条黑影已经转奔坞口那边，谷青娘把轻身术施展开，自己可始终没露出身形来，尽力地借着花木掩蔽着形迹，赶到从东边扑奔坞口这边，谷青娘正穿出一片藤萝架下，眼中已经望不到那几条黑影的踪迹，在黑暗之处略一停身，搜索他们的所在，蓦然听得身左侧丈余外一行垂柳下有些声息，谷青娘一纵身，从藤萝架旁飞纵着扑了过去，身形往柳树荫下一落。从第九棵柳树下蹿出一条黑影，身形很快，这次竟不在下面，反腾身纵起，往藤萝架上一落。谷青娘不禁暗自惊心，暗想：“此人好轻的身法。”身形落在葡萄架上只有轻微的声响，谷青娘望见这人的背影，已然认出不是简兆和、简兆庆了。此人身形略高，是个瘦条身形，并且十足绿林道的打扮，一身夜行衣，青绢帕包头，右肩头插着一对短兵器，不是闭穴镢，就是判官笔，身形往上一落，微把身形塌下去，似乎在搜索敌人。谷青娘心说：“你好大胆！若容你这么张狂卖弄，我们也太丢人了！”谷青娘双掌一分，身形往下一矮，腾身纵起，也向藤萝架上落去，口中却在喝问：“远客到来，怎么不拜见主人，不嫌失了你的身份么？”

　　谷青娘身形一落，脚点藤萝架的边缘。这人听得有人赶上来，他往前又一纵身，蹿到藤萝架的外口，单足点藤萝架顶，一转身，却答了声：“在下正是来拜访香菱坞主，无奈主人不肯和我相见，只好自己搜寻他，既到灵山，不拜拜佛哪肯回去？”谷青娘口中答了个好字，脚下轻轻一点，藤萝架嘎吱一响，身躯纵起来，往此人落脚处扑过来，人到掌到，“樵夫问路”式，掌向这人的胸前便打。此人说声：“来得好！”他本是左脚提起，此时，左脚往回一探，横着一找藤萝架的边缘，身躯向左撤出来。谷青娘一掌点空，此人身躯复往回一带，从左斜着一探身，右掌从胸前劈出，向谷青娘的肩头便打。谷青娘往左一缩身，右掌往上一翻，“烘云托月”，掌缘向这人腕子上斜撩过来。这人往下一沉肩，左掌却反从下往上一穿，用左臂向谷青娘的脉门外侧一滑，用掌锋反向谷青娘的华盖穴打到。两方面一递招，全是同一的路子，全用的是擒拿法，这就因为藤萝上不能施展别的拳术，只能运用这种小巧之技。谷青娘脚下一换步，身形往左一转，撤身闪避。这人他是从右往后一转身，反向谷青娘的身后欺过来，脚下身形轻快，右掌已然递上来，向谷青娘的背上便击。可是他一掌发出，耳中听得身后有人喝道：“朋友，你真赏脸，还是下面去吧！”此人把发出的掌式赶忙往回一撤，左脚也同时往左探出半步去，把身形往左一提，一斜身，背后这人竟用“渔夫撒网”式，用双掌掌背向他打来。这夜行人顺势用右掌往下一切，来人往回一撤招，竟自一拧身，蹿下了藤萝架，落在了一片草上。

　　谷青娘已然看出，来的正是小龙王简兆和，自己也跟踪而下，这人也一飘身，居然随着追了下来，绝不逃走。小龙王简兆和却向谷青娘招呼道：“有劳青嫂替我接待嘉宾，请青嫂歇息去吧！”谷青娘扑哧笑道：“这是江湖道中难得见的人物到来，我正要瞻仰瞻仰人家的手法，你这做主人的怎的竟这么自私自利？”小龙王简兆和不再答谷青娘的话，向来人一拱手道：“朋友，从火云峰下韩园而来，还是奉园主金蛟剪韩天放之命，还是朋友你自己愿意到香菱坞来赐教呢？我简兆和很愿领教朋友你的‘万儿’，不过，若是以我简兆和不值一顾，也就任凭尊便了！”此人哈哈一笑道：“坞主！我是专程拜访而来，韩园主人也没有权招遣我来。我不过是江湖道中一个小卒，说出名姓来，坞主也不会知道，在下住家岷山，姓刘名元茂，久仰澜沧双杰的大名，因为到火云峰祝寿之便特来拜访，别无他意，倒很愿意领教香菱坞二位坞主的武功绝技。”小龙王简兆和忙答道：“怪不得有这般好身手！原来是岷山成名的朋友，江湖道中轻功小巧之技，唯有让刘师傅你独占胜场，刘师傅你也过谦了。今夜承你不弃，来到香菱坞，这是给我弟兄脸上贴金，刘师傅可肯把你独有绝技‘倒撒满天星’露一手，叫我简兆和也开开眼？”偷天换日刘元茂冷笑答道：“江湖末技，何足挂齿？我刘元茂从来不会那种虚假客气，我是安心向二位坞主领教高明的手法而来，就请赐招，我还盼望简坞主把你成名澜沧江的骷髅鞭赏我几招，也不枉我辛辛苦苦地赶到这里。”小龙王简兆和忙说道：“贵客降临，我们略施手法，已经很够失礼的，哪能就动兵刃？何况你我无冤无仇，兵刃上动手难免失手收招不住，刘老师既不为韩园主人所遣，绝不会与我弟兄为难，又何必那么以死相拼，做各不相容的意气之争，结无谓的仇冤？咱们还是试试掌上的功夫，点到为止才好！”偷天换日刘元茂冷然说道：“简坞主，你这真是吝惜你这骷髅鞭的绝技，不肯叫我姓刘的开眼，我算是白到这香菱坞来一趟了！”小龙王简兆和道：“刘老师不必抱怨，既然是安心叫我简兆和在你面前献丑，恭敬不如从命，我只好把俗浅功夫练上几招，刘老师你赐教吧！”小龙王跟着往后一撤身，从腰间一探手，把如意扣解开，一抖骷髅鞭，已然甩下来，在自己面前一盘旋。每一个铁骷髅下是两个钢环，一共是九个骷髅，十八个钢环在盘旋起来，用左手一按骷髅鞭头，骷髅鞭的身上丝毫不带声息。这正是手法高妙不同之处，口中说了声：“贵客赐招！我

　　这里恭候指教。”此人竟自微微一笑，一伸手，从肩头把一对闭穴镢撤下来，双手一分，往面前一压闭穴镢，说了声：“坞主请！”小龙王简兆和猛把骷髅鞭往上复一抖，口中仍喊了声：“接招！”抖骷髅鞭向这人的头顶上便砸。这人往左一斜，双镢翻起，顺着骷髅鞭往下砸之势，往外一封，双镢猛往回一抖，脚底下同时一动，右脚往里一欺身，双镢带着风声往简兆和面门上打来。

　　简兆和骷髅鞭砸空，左肩向后一闪，一带骷髅鞭的把手，往回里撤回来，左手把骷髅鞭的前半截接住，往起一抖腕子，横鞭向上就封，闭穴镢砸下来。此人是虚实并用，左手的闭穴镢是往下砸，右手闭穴镢猛撤回来，简兆和的骷髅鞭已然封上，此人右手的闭穴镢被绷起来，可是他借着这个式子，竟自往上一扬，右臂用抽梁换柱的手法，右手闭穴镢已然又翻回来，向小龙王简兆和的丹田穴便点。简兆和往后一缩身，闭穴镢只差着二寸没有点着。可是简兆和右脚往外一滑，两手握的骷髅鞭猛往下一砸，当的一声，正震在这人的闭穴镢上。简兆和更在同时右手挽手，暗中一退，左手握的骷髅鞭前半截滑出去，身躯向左一倾，“凤凰单展翅”，左手骷髅鞭猛砸出去，向此人胸前便打。这种一招分两式，手法用得非常劲疾，变化得也出奇制胜。此人猛往下一伏身，简兆和这条纯钢骷髅鞭扫着他的包头打过去，可是鞭已扫到他包头上，此人已然惊得一身冷汗，身形向右一斜，纵身纵出去。

　　小龙王简兆和骷髅鞭倒甩出去，人随鞭转，用上步翻身，骷髅鞭已经倒在右手中。这种连环绕步身形如同风车一般，立刻抢进五尺多远去，纯钢骷髅鞭又复甩出去，身形进得疾，手底下招数用得快。那人身形才往藤萝架的北头这边落，小龙王简兆和已然递到骷髅鞭，甩过来斜照他耳轮上猛砸。这人脚下一点地，鞭的风声已到，往前一低头，一伏身，从左往后半斜身，“犀牛望月”式，用左手的闭穴镢往上一翻，猛往上一撩，可是身形一长，已转过身来，往前一上步，反欺过来，右手的闭穴镢“白蛇吐信”，向小龙王简兆和的云台穴点到，身形进得也是非常快，手底下闭穴镢尺寸准。简兆和正是右肩头在前斜探着身子，闭穴镢已然到了，左脚往后一撤退，可是斜向身后探，猛往后一闪上半身，一甩腕子，把骷髅鞭带回来，从自己胸前猛往上一提，往外一翻骷髅鞭，仍然甩出去，反向这人砸去。简兆和这条骷髅鞭招数变化得太快，这人右手的闭穴镢点空，双镢猛然往自己身右侧一翻，复往回一带，从右肩头上抡回来，向骷髅鞭上砸去。这次他力量用足了，这对闭穴镢若是砸在骷髅鞭上，就让是软兵刃，也得出手。

　　小龙王简兆和猛然身躯往地上一扑，“铁牛耕地”“秋风扫落叶”，身躯塌着地面一个盘旋，这条骷髅鞭扫着地面上的细沙子反卷过来，向这偷天换日刘元茂的双足上猛缠过去。他这对闭穴镢砸下来的式子太猛，身躯也随着往右一上步，才把双镢的式子收住了，可是骷髅鞭已到。这刘元茂功夫上十分精纯，竟在这种危险的情势下，猛然又把闭穴镢往回一带，身形二次纵过来，这次一腾身蹿出来就有两丈左右。刘元茂双镢不能取胜之下，他也不肯在香菱坞栽着跟头走，竟自在纵身出来，身形一落时，把右手的闭穴镢交到左手中，一探身，已经扣了一掌三棱钢砂。这是岷山四怪独有的暗器，并且他们弟兄四人各有一种手法，偷天换日刘元茂能打“倒撒满天星”，这种暗器打出来实难躲闪，一掌能握十余粒，这十余粒三棱钢砂一出手，一丈方圆内休想逃开，并且他更能够连续发这种暗器。今夜来到香菱坞，他被简兆和、简兆庆弟兄两人绊住了不能脱身，多少不留一手儿，就是不再回韩园，岷山弟兄的威名也被自己一人断送，太对不起弟兄了。这次他毅然下毒手，身形纵出去，钢砂已握入手中。

　　小龙王简兆和身形往起一纵，已经飞扑过来。偷天换日刘元茂竟自招呼了声：“打！”他这个打字出口，可是略慢了些，三棱钢砂已经离开掌握。打这种暗器是全仗着腕力，只要腕力十足，可以打出两丈见准。简兆和身形这一纵起，只要脚一离地，已经出来丈余左右，他这钢砂打出手来，简兆和的身形还在空中，哪会逃得开？眼看着他这十余粒钢砂至少也得落在简兆和身上四五粒。简兆和身形蹿出来，钢砂已到，这条骷髅鞭在右手提着，只得一提丹田气，往起一抖骷髅鞭，他要借着骷髅鞭由右往左翻转来，在自己面前往下落之势，可以完全把钢砂震落，但是身躯悬空，任凭你有多好的功夫也难如意运用。就在这时，从花棚的左侧有人一声高喊：“相好的，这还有识货的呢！”随着这喊声，更有一片轻微青蛱暴散之声，那刘元茂所打出的钢砂，竟随着一片叮当之声如同雨点一般落了一地。那小龙王简兆和这时身形已然落地站稳，花棚这边打过来的是一把青钢钱，跟刘元茂用的是同一手法。他这手暗器一破，要想三次再打三棱钢砂，自己先没有那种勇气了，他一斜身，嗖嗖地连着纵出六七丈，到了香菱坞的出口处，向里边招呼道：“简坞主，在下算是栽在香菱坞了，不过这一掌金钱镖不是坞主亲手发出，我还有些不服，三日之内韩园还要请教，我告辞了！”说罢，一纵身蹿出港口。

　　可是从港口边柳荫下飞纵起一条黑影，往这刘元茂面前一落，口中在招呼道：“朋友，难道就这么去么？倒撒满天星何不尽量施为？”刘元茂往旁一纵身，见是香菱坞的闹海蛟简兆庆，刘元茂把双镢一横，冷笑说道：“既然坞主留客，怎敢不拼命奉陪！”这时，坞口里边的简兆和施展“蜻蜓三抄水”的身法如飞扑到，招呼道：“二弟，好朋友光临，不得无礼，送人家走吧！”闹海蛟简兆庆倒着往回下一纵身，从鼻孔中哼了声道：“放着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怨得我么？”小龙王简兆和身形已然飞纵过去，弟兄二人是一进一退，偷天换日刘元茂已到了江边上，这简兆和故意地脚下慢了一些，为的要看看他究竟是怎样入的香菱坞。见他到了水滩附近折转往西，身形紧纵，倏起倏落，已然往西出去二十余丈，突然向水边上一片苇草中蹿了过去，往里边一落时，听得里边水花翻腾，竟有一只瓜皮小艇从芦苇中冲出去，似箭离弦，在水面上如飞而去。

　　这弟兄二人眼看刘元茂竟这么脱身而去，虽则香菱坞没叫他讨了好去，弟兄们也算够栽的了。这时，金虎撑侯萍、狄云凤、谷青娘全赶了出来，简兆和恨声说道：“想不到韩天放竟敢这么明着和我弟兄挑战，如今栽在他手内，这个过节儿不找回来，澜沧江一带没有我们立足之地了。”简兆庆道：“大哥，何必介意？我们给他加倍奉还，也就足够他瞧的了。”那谷青娘一旁说道：“凭香菱坞这点布置，澜沧双杰这点威名，这个刘元茂居然敢入龙潭虎穴，太岁头上动土，这个胆子也太大了。”简兆庆哼了一声道：“惯骑马惯跌跤，谁也保不定一辈子不失风。”谷青娘道：“我也这么想。”可是说完了这句话，谷青娘只是看着闹海蛟冷笑。闹海蛟简兆庆是愤愤不平，狄云凤赶紧劝解了青娘一番。

　　简兆和、简兆庆随着金虎撑侯萍、齐万峰却张望着，仍然要在今夜到韩园去仔细地侦察一番，到底要看他有多大实力，盘踞着多少绿林成名人物，只要明天到韩园投帖拜访之下，不分个生死存亡，两下里绝不会罢手了。小龙王简兆和认为：“此番金蛟剪韩天放，虽然还不明了当年死在他手中的铁掌银梭狄筱川的后代来报仇雪恨，可是金虎撑侯萍带着狄云凤、狄玉凤到韩园献艺，更夜探韩园，他已经明白是故意来对付他的人了，并且在夜间扰乱韩园之心，侯萍等又立刻离开了福山街大福栈，他所派出来探踩放哨的弟兄，更发现了芦花湾香菱坞澜沧双怪这里容留了这般人，他更打发岷山四怪偷天换日刘元茂夜入香菱坞，事情已经完全算挑开了帘儿。韩天放他过去在江湖路上为绿林道多年，现在虽则离开了老巢穴，来到澜沧江这里已经又立了根基，我们这次一对付，只怕他要疑心到不是江湖道上旧日的仇家，就是官家买出来的武林能手缉捕归案，眼见得火云峰下韩家坞已经不能立足，像韩天放他那种强梁自负，岂肯就撒手一走？挤到最后，他也要放一把无情火，闹个天翻地覆，方肯远走高飞。我们就是不去找他，他也必定前来，又何必再等待下去，反不如早早地到韩园和他一拼生死存亡，倒觉干脆。”金虎撑侯萍和齐万峰听到小龙王简兆和这话是尽情尽理，以江湖道的朋友们做事，不能再瞻前顾后，是福是祸只好听天由命。大家在商量之下，遂决意赴韩园和韩天放一会，此次到韩园赴会，狄云凤的本身是义不容辞，自己是决意要报杀家之仇。可是金虎撑侯萍尽力地主张着不到不得已时，不要露出了为狄家报仇的事，到时候狄云凤也好趁机下手，暗算那韩天放，只要能够亲手把他料理了，韩园的党羽虽多，那时候把当年的经过当众宣布一番，请求江湖道的公断。这种办法虽则有背江湖道光明磊落之意，可是以狄云凤姐妹本身而论，为报不共戴天之仇，似可通权达变。

　　大家正说到这里，狄玉凤却从后面赶过来。因为她站在门外，已然听到了大家商量的情形，今日要到韩园和韩天放一拼生死，玉凤姑娘竟哭着跑进屋来，拉住狄云凤道：“姐姐，你不能这样做，我们姐妹同生共死，父母之恩是一样的厚。我现在受伤之后，不能立时前去韩园，你们真是今日就去，就让是仇能报了，父母算是白生了我这个女儿了，不论如何求姐姐你再等两日，我可以恢复如常，要去咱们一同去，要想把我留在香菱坞，那等于父母没生我这个女儿，我活着还什么意味。无论如何，姐姐今日你不能去，若是不能服从我的心思，我情愿跟随了去，不能动手我愿意死在韩园，也就瞑目了。”大家想不到狄玉凤竟自这么固执起来，她这种孝烈之心令人可敬。狄云凤也流着泪说道：“妹妹，我倒不是不为妹妹你打算，只是事情不能迟缓，倘若我们这时不发动，叫韩天放他反倒先来香菱坞动手该如何？”狄玉凤道：“姐姐，你能从权我不能？依我看今日不妨先给韩园下帖，和他约定，不出二日我们定要到韩园拜访他。那韩天放他是成名的绿林道，我想他不会不答应，这是先礼后兵。假若韩天放这么对付我们，我们也不能不等待人家，三天之内我们一定到韩园去，这样一来，就等于帮助了妹妹。”狄云凤忙答道：“妹妹，只要事情办得下去，我能不给妹妹打算么？我们姐两个同生共死，妹妹，你只管放心吧！”金虎撑侯萍、谷青娘彼此一商量，按着玉凤的话去办，在江湖道上也一样交代得下去。简兆和、简兆庆更是不能不这么办了。当时，由金虎撑侯萍写了名帖，小龙王简兆和挑选了名得意弟兄，水面上有极好的功夫，把名帖交给他，只叫他带两名水手驾一只小船，去到火云峰下韩园去投帖。那名弟兄在香菱坞是掌管四队水面渔船总头目，名叫海豹子高天贵，简兆和嘱咐他韩园那里可窝藏绿林中一般能手，从他们主人金蛟剪韩天放到他手底下的用人，全是江湖道上人，没有一个好惹的，你到了那里可别给香菱坞栽了跟头。闹海蛟简兆庆一旁抢着说道：“有话只管说，有祸只管闯，你若是贪生怕死，在人家面前给我丢人现眼，高天贵，你若是敢回来，我简兆庆可敢把你活劈了。事情漂亮办好了，我请你好好喝一顿。”这海豹子高天贵向简兆庆道：“坞主，这件事交给我高天贵，我若给香菱坞丢人现眼，我绝不想再回来！”简兆庆道：“好小子，你能够有这种志气就算是有种，你赶紧起身，倘若你真能够叫人家留在韩园，我们也好亲自去把你这把骨头要回来。”高天贵答应了声：“坞主，大约还不至于叫你那么费事吧！”海豹子高天贵接了名帖，立刻出香菱坞赶奔韩园。

　　这里在高天贵走后，简兆和、简兆庆弟兄二人立刻把香菱坞所有的渔船调集起来，分为八队，每队大小八只船。四队渔船完全出香菱坞，更派出八只快艇，全是渔夫们操桨。这八只小船分散开，头里直到韩家坞那里探听韩园的信息，只要海豹子高天贵一被扣留，或是在韩园受辱，这里是要立时发动香菱坞的力量，直扑韩园，立时登门报复。这里全分派好了，静等待看高天贵的信息。

　　这高天贵还是真够条汉子，他到韩园投帖，居然能把香菱坞的威风施展出来，韩园那里先前真有人想动他，刀全放在高天贵的脖子上，高天贵绝不皱一皱眉头。金蛟剪韩天放他是个老江湖，焉肯吃这种亏？他知道只要一动了高天贵，不止于占不了便宜，还准得栽给这无名小卒，因为他如何无礼，他是香菱坞派来的人，打狗要看主人，只要一动他，就算是给简兆和、简兆庆没脸，那一来，不论两下以前有什么梁子，眼前的事得另算，韩园这边在江湖道上就算失礼。所以海豹子高天贵在韩园中露足了脸，得意而归。

　　可是既然已和金蛟剪韩天放定约，到时就得躬行实践，绝不能再含糊了，三天之约是转眼就到。这次芦花湾香菱坞的两位坞主小龙王简兆和、闹海蛟简兆庆，也全是安心要跟金蛟剪韩天放一决生死存亡，所以把香菱坞的力量完全用上。他把这里的船只完全调集起来，把香菱坞口布置得严密异常，从投帖定约之后，再想往香菱坞探查，可就不容易了。在第二日，小龙王简兆和把全坞的渔户召集起来，香菱坞有四十余只大渔船，二十余只小船，十几只梭艇，完全拢在了香菱坞口，这小小的一个船坞也颇具声势。小龙王简兆和向渔船上的船户们说道：“本坞主今日和弟兄们交代几句话，我们这香菱坞自开辟以来，我们是指天吃饭，凭血汗换钱，守本分不做犯法事，弟兄们看得起我们，归附到香菱坞中，大家共同在大江大浪中找碗饭吃，弟兄们的安危就是坞主的安危，所以平时我们绝不在外面多惹是非。可是有那别的船帮全想侵犯我香菱坞的渔户，姓简的绝没有怕死惜命，必要为弟兄们保全住了脸面。现在我们弟兄为招待几个朋友，更有我们弟兄师门中极近的人，想不到我竟招到火云峰下韩家坞韩园的主人，也就是澜沧江上的一霸——金蛟剪韩天放的不满。他和我香菱坞这些客人有些私仇，可是他以他的势力压人，竟迁怒到香菱坞，前夜竟遣派江湖道中人来扰乱我们，这分明是不给我弟兄留一些脸面。我们全是一样，寄身江湖道中，到处指着朋友，姓简的不能因为是韩天放的仇人，无论和我多近，我就立时不敢招搅，我们弟兄真要是那么不近人情，那也太以地丢人现眼。现在香菱坞要打算存留下去，只有和韩天放一决雌雄，我们若不是他的对手，赶紧把香菱坞烧了，大家散伙齐奔前程，我们若能把姓韩的弄栽了，香菱坞的船帮从此算一帆风顺，弟兄们也就算得了安身立命之处。大约弟兄们也听说了，昨天已经给金蛟剪韩天放下帖定约，不出三日，我们定要到韩园拜访他。此去我们倒不想带多少弟兄，不过也得稍壮声势，并且还得提防着我们践约赴会之时，韩天放暗地打发人到香菱坞来扰乱。请弟兄们念在以往我们相处之情，这次要给姓简的卖卖命，明日天一亮，大家要早早预备好，我要带手底下明白的二十名水陆弟兄，要预备四只快艇，送我们前去。香菱坞中，要听凭高天贵高师傅的指挥，从香菱坞到韩家坞这段水路，我们还要安置下往返报信的快艇，有什么信息要立时能够往返飞报，我香菱坞这里，在我们赴会之后，只要发现一条敌船，我们也好和韩天放算账。”这船户们齐声答道：“坞主放心，我们愿和坞主共存亡，只要用我们卖命，我们不惜这条命就是了。”简兆和答谢大家，立刻按名单挑选出来二十名精壮弟兄，叫他们跟随到韩园赴约。这里一切全嘱咐过，只要简兆和、简兆庆弟兄出发之后，由海豹子高天贵统率本坞所有渔船和渔夫。

　　这一天全安排好了，在第二日辰时左右，金蛟剪韩天放竟自打发弟兄到香菱坞投帖请驾，金虎撑侯萍向简兆和、简兆庆道：“韩天放这老匹夫真是老江湖了，他一点过门儿不会放过，我们赶紧预备起身吧！”狄玉凤伤势虽好，可是要论精神气力还没算完全恢复，不过一半是复仇，一半是好胜心重，任凭齐万峰怎么劝她留在香菱坞，也绝不肯听，齐万峰也只好由好。船只是早已备好，立刻起身，简兆和、简兆庆、金虎撑侯萍、齐万峰坐第一条船，谷青娘和狄云凤、狄玉凤坐第二只船，前后两只船各有十名精壮的弟兄，每一只船上是六名精壮的水手。船只出了香菱坞，海豹子高天贵立刻按着坞主简兆和、简兆庆所交派的情形办理，除了封锁坞口之外，把一队快艇完全放出水面，沿着这一带的水程，一直布置到韩家坞的坞口。

　　这四只大船一路无阻，才到了韩家坞口，韩园内早派出一队人来在这里迎接。简兆和、简兆庆和侯萍等下船之后，原船仍然停泊在这里等候着，穿着福山街的一角，从街道后直奔韩园，沿着路上每隔十几步远必有两名衣冠楚楚的弟兄在路旁等候迎接，直达韩园门口，只见庄门大开，门前站立着四名壮汉，可全是赤手空拳，绝不带兵刃。庄丁们已经飞报进去，还没走进庄门，金蛟剪韩天放已然率众迎接出来，身旁是八名家丁。韩天放跟着那偷天换日刘元茂紧走出庄门，抱拳拱手，向简兆和、简兆庆弟兄二人招呼道：“二位坞主大驾光临，韩某愧不敢当，这一来实足叫我韩园增光。”跟着又向金虎撑侯萍、齐万峰、狄云凤、狄玉凤拱手道：“韩某肉眼不识真人，前日在敝园多有简慢，今日特向诸位请罪。”更向简兆和指着谷青娘道：“这位是谁？烦劳指引，以免韩某失礼。”简兆和道：“这是敝人师嫂谷青娘，恰巧到香菱坞，因为久仰韩园主人的大名，所以愿意随着我弟兄来拜识成名的人物。”韩天放哈哈一笑道：“想不到我韩天放竟能惊动女侠前来赐教，这真是我一生最荣耀的事，众位里请！”这时，那刘元茂却单独向简兆和、简兆庆打着招呼道：“前夜刘某冒犯香菱坞，颇蒙二位坞主手下留情，叫我刘元茂得个全脸面回，我刘元茂深深感谢，坞主们里请吧！”韩天放却和刘元茂让着大家一齐往里走来。这韩园内今日丝毫不带出异样的形色来，由庄门往里走，除了几个徒手的家人，院中静悄悄。一边往里走着，金蛟剪韩天放向大家说道：“我们还是到后面小园中一会，那里十分清静，也好细谈。”简兆和道：“但凭尊便！”大家随着他一同走进后院，仍然在那座敞厅中预备的请客之所，沿房廊子站立着一行壮丁，一个个虽则不带兵刃，可是全带着一派的武勇之气。离着厅房还有数丈远，里面竟走出一行人来，一共是六位，头里这个身材最高，好像一座铁塔，长得相貌异人，身高六尺开外，面如铁锅，高中透亮，两道扫帚眉，一双豹子眼，白狮子鼻。血盆口，两个虎牙滋出唇外，虎背熊腰，走起路来脚步沉重。后面跟随这几个高矮不等，来到近前一齐地抱拳拱手迎接。金虎撑侯萍所见迎出来的这六个江湖道中，夜探韩园一个也没有看到。这时金蛟剪韩天放却给简兆和、简兆庆引见，这个黑大汉却是一个出名的匪首，他在这边霸据着黑虎岭，名叫铁金刷申豹。这一报出名来，简兆和简兆庆暗作打算，此人从来未到这澜沧江一带，不过只是听人说过他，他在绿林道中已经横行了二十多年的工夫，始终没折过“万儿”。据说此人得天独厚，天生来的力大过人，幼遇异人，传授了一身横练的功夫，刀枪不入，平常江湖道中也有练铁布衫的，但是没有他这种功夫练得到家，他除了两眼之外，通身上下没有再惧兵刃暗器的地方。并且这人虽是吃了这种强取豪夺的绿林饭，但是天生来的一股子豪侠气魄，他手底下所伤的人绝不是出于他的本心，这种人竟会被韩天放网罗了来，真是怪事。内中还有两个江湖道上著名的人，一个是闹海金龙裴振，一个是海马周青，其余那三个就是岷山四怪的弟兄。金蛟剪韩天放把简兆和、简兆庆、金虎撑侯萍全让进了敞厅内，这里已经全预备好了主客的座位，大家落座之后，伺候敞厅的弟兄们挨次献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