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黑龙示警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秦元豹向大班头张元凯、陈起泰等嘱咐:“在这种时候,千万不必有什么举动,因为这两个人若是我们错疑心,此时早已睡了,我想离开双阳驿,我变变行装,换换样,跟缀下去,他们如若果真是匪人的党羽,离开我们大队,也就现出形来。倘若不是,也容易看岀来,在这种时候,若要探查他们,必有提防。”张元凯等全答应着,好在他们这一排房间相连,从第五号到第七号房,自己人出入,也不显着令人起疑。约莫到了五更左右,这时店中,有早一点赶路的客人,就有起来的。秦元豹此时,拉开第五号房间风门,向里说道:“玉璞,你趁这时,好好地歇一会儿,我们起身不用甚早了,太阳出来时再动身不迟。天快亮了,大家稍微歇息一下,也缓缓精神。”说着话,把风门推严,立刻噔噔一阵脚步响,走回第四号房间,风门一开一闭,秦元豹可没进屋,一耸身,蹿上房头,翻到后坡,脚底下极轻,可是这时院中可有岀入的人了。不过天没亮,黑沉沉一片,容易隐迹潜形。

  这排房后面,是一片长夹道,是更夫们打更的更道。秦元豹可提防着屋中人是行家,忙地飘身,落在下面,离开第六号房后窗稍远,蹑足轻步,到了后窗下,先把身形贴近了,侧耳细听。屋中正有人咳嗽一声,跟着后窗上的灯光亮了,只听得一人说道:“花三弟起来,咱们该走了,不听他们这一套。”秦元豹这时听到屋中一阵衣裳振动的声音,趁着这时,往起一长身,已经蹿上来,手攀住砖头,贴到后窗上,侧耳细听。因为这种时候,窗户糊得很严,四周窗口,虽有隙缝,很小无法往里看。秦元豹可不敢再点破窗纸,因为那一来,容易形迹败露。这时,听得另一人声音很低,只听他说:“我们还未必走得脱,只恐怕他们非缀着不可。”这说话的声音,似乎像那年岁略大的,跟着另一人道:“这有什么?他愿意跟缀,叫他跟缀好了,我真莫名其妙,咱们向头儿怎么交代?看这情形,他们的人,个个愁眉苦脸,绝不是故意做作,并且夜间,我还偷看到那个姓石的,连着拭了两次泪,小伙子真有些吃不住劲了。可是真怪,东西若是真走了,这是谁办的?他妈的,咱们路上,再和这群小子招呼上,吃了他们的亏,弄个两面夹攻,头儿骂咱们,全成了吃饭的家伙,这群小子再死盯着不舍,咱哥两个可真丧气,我让刘五已经先行回去,向头儿报告,这件事情真离奇!”跟着另一个稍高了些,说道:“没那么些说的,该着什么办什么,这件事倘若是同道们弄走,早晚也会把它找回来,落不到别人手内。只有那姓鲁的小子,真不好搪,嘴尖舌巧,这种事叫他知道了,定要绕着脖子骂人,完了事,每人弄个三百五百两的还值得,他若是抓碴儿不掏钱,早晚就是一场事!”说到这儿,听得他推风门招呼店伙,还是站在门口,大声说话,故意地叫人听见。向伙计道:“给我们烧些脸水来,告诉厨房给我们热两碗粥,把牲口给预备好,天亮了,我们该上路了。”那伙计答应着道:“客人这么早起来,今天就走么?你不是说住两三天?”屋中这人,立刻说道:“干什么?这里吃住,又不是白舍,我们还埋在这不成!少说闲话,爷们要走了。”秦元豹手一按窗台,飘身而下,心想:“好厉害的家伙,这种情形,有点明着叫阵,告诉我们,他们要走了,想对付的只管对付!”跟着风门响,人已回到里边。秦元豹赶紧往北走出丈余远来,耸身蹿上房头,矮身形到了前坡,往前面看看,前面无人,飘身而下,身形一闪,已到了屋中。

  进的是第五号房间,崔勇正在这屋中,站起来迎接着道:“秦师傅,你听见了,旁边这两个小子要走。”秦元豹摇了摇头,向崔勇道:“你去把我师兄叫过来。”崔勇答应着出去,不一时,张元凯到来,石玉璞也从炕上起身下来,秦元豹低声把所听得这两人屋中私语的情形,说与了张元凯。张元凯听到这种话,非常的惊异,眼前的事,真如坠五里雾中:“这是怎么回事?这情形,这两人分明是纪家营的羽党,可是他们暗中说话的情形,对于盗走的王府四件奇珍,绝不是他们动的手。”遂向秦元豹道:“师弟,我自从入江湖以来,还没有遇上过像今天这样扎手的事。”

  秦元豹道:“真有些离奇,我们对于纪家营这个姓萧的,知道得不清楚,可是此人的情形,分明在江湖道上很有‘万儿’,他做了我们的硬对头,更是为犯人和这赃物而来。别的绿林道,只要稍微有名的,绝不肯下手,盗走四件奇珍的人,手底下这么快,绝不是平常人物。眼前的事,出乎情理,叫我们真有些无法推测了。这两人情形,到现在是毫无所惧,并且明张旗鼓的,告诉我们这就走,分明地表示着,有不甘心的,只管出头,他们全敢接着!我们难道对这两人,就这么放手不成?据小弟想,这种东西们,狡诈万分,还是缀着他们,根究一下,我少时先走头一个的,我在前边驿道上等他们,容他们走开,我暗中跟缀下去,他走到哪,我缀到哪,就是探查不出这四件奇珍是否在他们手内,可是从这两人身上,也能找到那个姓萧的。”大班头张元凯眉头一皱道:“师弟,你一人去,单身涉险,只要两下一分开手,音信不通,我觉得不大妥当。”

  崔勇这时却向前说道:“张老师,我愿意随着秦师傅走一遭,这两人的情形,大致也是奔山海关一带,绝不是往回下走,我们一同顺路,到临榆县再行集合,兄弟我虽没有什么本领,多少也能帮着忙,张老师以为如何?”大班头张元凯因为怀德县这四个捕快,以陈起泰、崔勇这两人最为干练,他若是跟随师弟秦元豹暗中跟踪赶迹,追着贼人的后踪,就是遇到了阻难,也不至于就全陷在敌人之手。遂点点头道:“这么办也好!”秦元豹道:“事不宜迟,我们要走早走,这两人还得耽搁一刻,并且我们两人也得变变样,现在也来不及。”遂和崔勇赶紧收拾了随身应用之物。秦元豹和崔勇两人也没到四号房间去,悄悄地走出后院,一直奔前面,招呼自己的车夫,把牲口预备好,更到柜房中,吩咐店房中管账的先生。叫他告诉伙计们,口头谨慎,对于两人先走的事,千万不许声张。秦元豹和崔勇在天光朦胧发晓中,就离开元茂店。

  这时,店里的客人差不多全起来,大班头张元凯也吩咐店家,预备洗脸水等,也要在天亮后起身。这时,忽然前面一个赶大车的车夫,名叫高二的,他是从怀德县来的人,可以说是县衙门中人一样,他来到后面四号房间,向大班头张元凯点点头道:“张老师,你请外面来,我有点事和你商量!”张元凯因为他们一路来很辛苦,在沿站起身落店,一切事很操心,所以张元凯对他们很客气,忙点点头道:“把式,你有什么事?”说着话已经站起来,随着车把式高二走到门外,高二把张元凯的衣袖扯了一下,口中故意高着点声音道:“我同着人,怪不好意思的,我腰里带的钱昨夜输了,我不敢告诉我们陈头,有零钱借给我两吊,车上还带着点货,到北京卖了,一定还你!”说着话,用眼光向石玉璞那屋中扫了一下,示意张元凯。

  张元凯是一个多机灵的主儿,哈哈一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了,高把式,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怎么还提到北京还我?多了没有,十吊八吊的,只管言语,哦,我把钱全放在小矿主那里了,随我来拿!”说着话,把这个车把式高二带到五号房内,高二把风门带紧。这时,屋中只有石玉璞,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找店家借了一份笔砚,心闲意静地坐在桌子那写起字来,一见车把式高二和张元凯进来,赶忙把一张很长的纸折叠起。张元凯却向石玉璞道:“玉璞,你把那个钱袋给我,高二用几个钱。”石玉璞一怔,刚要说“没在我这”,张元凯一摆手。这时,车把式高二却一伸手,递给张元凯一个纸团。张元凯接了过来,因为油灯还没熄,凑到灯下,慢慢地把这张纸舒展开,只见上面写着:“一切事,自有人担当。对敌党迫之愈急,对付汝等愈激烈,全盘俱有危险,放手速行,兼程而进,入榆关,一切事自知分晓。阅后火化。”在纸角草草地画着一条黑龙,大班头张元凯看过之后,心头怦怦直跳,这么冷的天,觉得脸上火烧似的,石玉璞凑到身旁,把这张纸看过,方要开口说话,大班头张元凯用手向旁边一指,示意他隔墙有耳,张元凯赶紧把这张纸就着灯上焚化,把车把式高二拉到暖炕旁边,低声问:“这张字帖从哪里来?谁交付你的?”

  车把式高二道:“我正在听你的话,我们跟着就要起身了,收拾车辆马匹,车已经全从马棚里拉岀来,排在院中,正在给牲口上笼头的时候,有两个客人起身走,他们也有牲口,不用店伙去给他们收拾,亲自动手,牲口牵出来,从我身旁过。我觉得后面那个似乎撞了我一下,我的搭包也像被他拉了一下,耳中更听得后面这人似乎说:‘快交给大班头’可是我仰起头来看他时,这两人牵着牲口,一直走出店去,出了店门,立刻一片蹄声响,走得很疾。在这种情形下,一路上又直岀事,我未免处处地也有疑心的地方,遂把自己身上察看一下,哪知竟从搭包上掉下这个纸团?我认的字太少,这张字帖上我不过认得一半,假若我没听差,这人分明说,‘把这张字帖交给大班头。’可是当时我追出店门,人已经走得没影了。因为事情要谨慎,所以说了那几句假话,把你请进来,可真是给你的么?”张元凯附耳低声道:“不错,是我们的人。你很精明干练,举动上很好,照旧地收拾车辆,咱们少时起身,弟兄们全能这么事事地留意,这是捧我张元凯,只是我张元凯太无能,太辜负大家了。把式,你事事多留意,到了北京城,我好好地请你们,你到前面去吧!”把式高二高高兴兴回转前院。

  大班头张元凯看了看石玉璞,凑到他近前,低声道:“玉璞,我真惭愧,可是事情不论成败,又有叫人安慰的地方,就是这般人,全这么有肝胆,有热情,这字帖分明是女侠黑龙姑给送来的。现在看起来,公主岭分手之后,这般人何尝放手?一时也没歇心,他们或者能够以他们那一身本领和那种超人的智谋,和敌党们一争长短,不过我这个八班大头,真有些无面目见这般人了。我自己尚觉着用十二分的力量,一时不敢疏忽,可是处处地遭到失败,若没,有这一般人暗中相助,说不定我张元凯这条命全许断送在敌人手中。看起来,石老当家的当年行为如何,到现在也就能够确实断定了,他当年若不是血心交友,济困扶危,知道人的甘苦,拿血心待人,他焉能有今日?这种患难中全不避艰危地来助他的后人,玉璞,你也该很庆幸呢!不过,事情究竟如何,尚难断定,我已经打算好,纵然失败,只要不把我张元凯下在监狱里,我定要二次下关东,把这件案子不办到完全,我绝不生还关里。现在更有这回事,连双义牧场的好弟兄传来的信,全是一再地吩咐我们要赶紧地够奔榆关,遇到何种阻难,也不要耽搁。只是你盟叔和崔师傅走得早了些,并不知道这个信,事情处处地是这么不凑巧。”

  石玉璞低声说道:“我们倒不是事事倚靠别人,不过这次的事,就着眼前所经所见看来,正面的对敌,我们不能不承认,不是人家敌手,这可不是我们自己气馁,小侄轻视一般人。头一样敌暗我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第二样就是被这三个犯人所累,放不开手脚,投鼠忌器,事事被牵掣,这是我们极易失败的地方。我们到此时,只有听从这般人的劝告,赶紧地起身赶奔榆关,小侄可不作那种妄想,绝不指望着别人,能把这场事全办圆了,世上没有那么容易事。龙江侠女既又出现,小侄实告诉张老师,我已经写着一张诉状,预备到京城顺天府当堂呈递,事情的经过,叙述得很详细,事情由姓石的身上起,由姓石的身上了结。好在无论如何,现在把小侄和秦盟叔的贼皮揭去,总可以知道我们是安善良民了。现在赃追不回来,主犯脱逃,小侄把这一切事,全揽在自己身上,缉捕不力,赃物得而复失,全因为小侄一人疏忽误事,只有请国家按律治罪,小侄情甘领罪,难道还交代不下去么?好在我最放心的是,只要我盟叔不被牵累得不能脱身,自能照顾着小侄的老母,何况跟张老师也是一家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谅来我也没有多大罪名,就是把我囚禁一年半载,或者充军出去,小侄还年轻呢!我又没多念书,又不打算考取功名,在事情突如其来的,小侄是个没经过事的人,处处地怕事惧祸。这次随着长辈们下关东,更遇到这般风尘豪侠的人物,小侄不止于增加了阅历,更起了一片壮心。张老师不必再犹疑,我们一路上留心些,紧赶着走,入了榆关,再作打算。事情是在关外发生的,我们纵然入了榆关,不见起落,最后的办法,像小侄那么去料理后场,不也一样么?”

  石玉璞这番话说得大班头张元凯十分叹息,既怨自己无能,更爱这个少年,他遇到这种塌天大祸,处处绝不为自己打算,总替一般人着想。张元凯此时口头不便表示了,也拿定了主意,自己不再固执下去,赶奔榆关,看事做事,反正这条命算和一般敌党拼了。拉住石玉璞的手,低声说道:“玉璞,你很好,咱们就这么办,到了榆关再说。我讨个大说,贤侄你放心,我张元凯无论到什么时候绝不会对不住你就是了。”石玉璞点点头。

  这时,听得旁边六号房间内两个客人已在起身,他们真个是明来明去。出了客房,尚在招呼店家,问他们,“马匹全收拾好了没有?”因为一百四十里这一大站,不能把牲口糟践了。店伙们答应着,张元凯等听得真切,他们还是真个和自己是向着一条路上走,张元凯此时倒不去再理他们,任凭这姓申的、姓花的离店而去,这里也在忙着一切,又隔了半个时辰,全齐备了,起身赶路。

  这件事叙述至此,迷离恍惚,显得有些故弄玄虚,可是事情的演变,一支笔无法兼顾。在他们从双阳驿启程中,趁这时,把两番出事的情形叙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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