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旅店暴徒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龙江侠女黑龙姑,义助石玉璞夺回矿山,更在风雪寒天中和一般风舍豪侠们把北京城王府所被盗的四件奇珍,从五国城盟主手中索回,在公主岭矿山更擒获了聂济川师徒等,使这般穷凶极恶之徒,难逃法网,这一切经过的事,全详述于《女侠黑龙姑》和《矿山喋血》两篇中。石玉璞他是被人栽赃诬陷,和顺天府大班头张元凯,以及盟叔秦元豹和风尘异人金刚掌谷伦,带着海捕公文,下关东捕盗追赃,在北京城他们案子悬着,把这赃物要回,盗犯落网,可依然得回北京城交代原案。所以在公主岭矿山事情解决之后,把矿山上的事完全托付了那笃念旧交、性情慷慨、能够善待矿工、处理矿山上一切事的韩登榜手中。这里的事交付了这位韩武师,他是一个深得众望、能够体恤一般以劳力谋衣食的矿工们,托付的人绝不用再顾念。

  龙江侠女因为事情告一段落,她得赶紧地回转龙江红石坞渔港。那白马金枪宋纪,也回了双义牧场。此时大班头张元凯,因为得解着犯人走,虽是有海捕公文,可得在该管的地面,按着公事的手续办理。这种事,没有什么麻烦,可是从公主岭这里到北京城,解着这种犯人走,实不是容易事。此时只有武师秦元豹,仍然也得跟随回京,因为他也是案中人,像金刚掌谷伦,本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这件事已经耽搁了多少日子,他本身还另有所为,至于黑龙姑和白马金枪宋纪,也是各人有各人的事,张元凯等绝不能再给别人添什么麻烦,何况这种话也无法出口。

  在怀德县交了公事之后,因为现在递解的人犯,是主犯聂济川和跟随他在京作案的铁臂焦平、飞星子祝敏两个徒弟,和洮南聂济川那个得意的弟子袁化,这一共四人,大班头张元凯可要求当地官府,派人护送起解。本县因为有北京城顺天府的正式公事,并且这件事还牵连上远在东边的五国城外藩,他们不敢敷衍公事,所以立时派了四名得力的捕快和四名解差,随同大班头张元凯、武师秦元豹、小矿主石玉璞,起解人犯,丝毫没有耽搁,在第二日立刻上了路。这四名犯人是用两辆带篷子的双套敞车,每辆车上是两名犯人,全是三大件的刑具,以防意外。启程之后,大班头张元凯对于怀德县的捕快和解差们很客气地商量一下,在沿途上行路宿店保护犯人之法,因为在关东一带,虽则走的全是官站驿路,可是荒凉的地方太多。这聂济川虽则是出身洮南,本是一个铺场子的武师,并不是盗匪之流,可是他近十年来,只为安心报复铁掌石崐一掌之仇,他竟自结交了一般不法的人,尤其是他这几个门徒,比较他尤其厉害,现在虽则把他们全行捕获,这聂济川他的门下尚多,结交的匪徒们难免有暗中想下手救他师徒之人,所以行程中得十分谨慎,时时不敢疏忽大意。石玉璞等虽则归心如箭,恨不得早早地到了北京城,可是大班头张元凯,从这次一下关东办理这件案子,屡遭挫败,险些个回不了关内,他已经在时时警惕着,知道关东三省一带,尤其是江湖路上到处有能人,所以在路途上,全是按着站地往前赶。这种驿站,道路的长短不一样,大站有的一百二十里到一百四十里,有时候得两头带着星星,才能赶到下一站,可是小的驿站,也有五六十里的。张元凯宁可耽搁时日,也不敢并站走,这样小心戒备,离开公主岭,已经走出七站来。这时天气十分寒冷,好在大家全有马匹,两辆跑长道的车,驾着骡子也十分健壮,路上走着十分顺利。这位小矿主石玉璞,他虽则也是自幼随着父亲铁掌石崐习武,锻炼得身体十分健壮,不过他从未离开过北京城,这次下关东,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遭。自己被屈含冤,打了这场冤枉官司,还仗着一般人全这么慷慨相助,能够到关东来追缉作案的聂济川师徒,可是他究竟没吃过这种辛苦,何况事情从一发现,波折丛生,十分扎手,赶到把聂济川师徒捕获,心情虽则略微舒展,但是他已感觉到多日来劳累过度,走在红旗堡这一站上,竟自生起病来。大班头张元凯等,虽是十分着急,但是对于石玉璞是十分敬重的人,少年有为,人也颇正直,尤其是遭到这种冤枉官司,遇到了种种的阻难,绝没有丝毫畏缩之心,所以张元凯十分爱惜他,这时哪肯叫他勉强上路?遂在红旗堡找到了一个大店,字号是天成客栈,店房房间颇多,因为自己的人多,又押解着四名犯人,叫店家单找了一个跨院,因为这种地方易于防护所解的犯人,跨院这里没有别的客人岀入的。

  秦元豹对于盟侄这一生病,也是十分担心。因为出来办这案,海捕公文上还有限期,虽是人已经出来,就是过了限期回去,官家也无可如何,可是北京城既有家属,更有铺保,也是给别人添许多麻烦。所以秦元豹赶紧地张罗请医生,给盟侄治病,盼他早早好了,好赶紧上路,在这本镇上,倒还找到一位明白的医生,诊断之下,告诉秦元豹等,“不用担心,没有危险,不过是内伤忧郁疲劳,外感风寒,只要吃了药,休养几日,就可以好了”。秦元豹等听医生这么说,虽是放了心,但是这种情形,分明三两天不能动身,真是急在心里,笑在面上,还得安慰着石玉璞,石玉璞又何尝不着急?这种事叫无可如何。

  就在第二天的黄昏左右,解差们因为没有他们的事,有的上街去闲溜,有的和店家去闲谈。可是四位捕快倒十分认真,虽是在白天,也常常地留两个人看守犯人,因为他们全是久在公门的老公事了,知道这种案子只要上了差错,就是极大的麻烦,那是给自己找祸。秦元豹因为给石玉璞又重行请医生诊视一下,他亲自上街去买药,只有大班头张元凯,在屋中看着石玉璞。

  天短黑得快,时候已近黄昏。这时,正是店房中忙的时候,行路的客人差不多全要在这时落店,前面的人声杂乱,并且一片粗暴的声音,似乎和店家在发着威,大班头张元凯虽则是初下关东,但是这些日来,交结的人多把关外一带各地人的口音,全辨别得很清楚。这也是他们久于办案的人,比较别人注意的事,耳中听得有人正从小院门前经过,他正和店伙在厉声呵斥着:“你们真有些店大欺客,难道看不起我们住不起大房间么?我们人多,这跨院为什么不叫我们住?”那店伙却忙分辩着说:“客人早已住满,我们不能拿着财神爷往外推,你别着急,我给你找几间大房间,可是连在一处的绝没有了,你不信到柜房看看店簿子就知道了。”他们吵嚷着已从跨院门口走过去,大班头张元凯一听这客人的口音,分明就是当地一带的人,“一个本地人,他要许多房间做什么?”张元凯不由得站起,走岀屋来。

  到了跨院门口,并没往外走,只闪在门边向外察看。只见一名店伙,正引领着一个雄赳赳的壮汉,这人年岁,大约也就在四旬左右,浓眉大眼,一脸的横肉,左眼角下有一道疤痕,很显然地是刀伤,穿着一身短衣服,手里却提着一条马棒,匪气十足,一望就知道不是个安善良民。嘴里说话不干不净,那情形已经习惯成自然,店家似乎已被他威胁住,很怕他的情形。跨院前这个院落很大,一排五间正房,厢房可多,一边是七间,长方形的大院子,这还是偏两边的一道院落,前面那个院子还大,房间也多。此时店伙指着东边的一排客房,请那客人过去看看,是否合意。可是这个壮汉,他走到上房的台阶前,身形停住,他扭头来还是向这道小跨院来打量,好像他十分喜欢这里。张元凯把身形往后撤了撤,不愿意叫他看见。这时店家把这个壮汉引领着向东厢房前走去,因为那一排厢房有四间,客房还空闲着,可不是连在一处,隔断开靠北头两间,南头两间。在伙计十分巴结之下,这个壮汉虽然点了头,可是他并没进屋,向店伙说了声:“赶紧把炕全给烧好了伺候着,我看看去,他们也该到了。”

  这时,张元凯可往角门边走了两步,因为这时,天气已经快黑了,并且院落大,离着远,自己认为这个壮汉绝不是什么好路道。此时见他提着手中马棒,顺着东面厢房又把身形停了一下,他依然地向西北角这里跨院的小门张望,隐隐地似乎看到他脸上带着冷笑。就在他一转身间,竟险些和一个人撞满怀,可是这壮汉已经开口骂出来,竟责问来人:“瞎了狗眼,怎么往人家身上撞?”张元凯这时看出,来的正是武师秦元豹,提着一包才买来的药,身形已经往后退了一下。这壮汉一开口骂人,秦元豹也在厉声呵斥道:“你这东西,怎的这样无礼?你从拐角那边一声不响,猛然转过身来,难道我从墙角那边就能看到你么?怎的吃人饭的不说人话,开口骂人!”那壮汉他竟自身形往前一欺,厉声说道:“你是哪赶了来的?别在蒋老子面前发威,给我滚开吧!”他是左手提着马棒,右手往起一扬,竟照着武师秦元豹的面上打去。秦元豹还真没想到这小子伸手打人,往右一晃身,左手往起一翻,用掌缘向他腕门上磕去,竟把这壮汉的右臂荡开,可是秦元豹哪肯吃这个亏?趁势左掌跟着又往外一递,一掌向这壮汉的胸前劈去,口中在呵斥着:“浑账的东西!”可是这壮汉手底下似乎也很明白,他右脚向后一滑,身躯猛往后一撤,已经离开拐角那里,口中还在骂着:“好小子,你敢跟蒋老子动手?我要你的命。”他跟着把那个马棒换到右手,抡起来向秦元豹就砸,秦元豹见这壮汉无故逞凶,也按不住怒火,把右手中所提的药包和一点零碎东西往南边后房山一带一抛,这时这壮汉的马棒已经打下来,他还是真下手,秦元豹身形往左一晃,肩头往下一沉,这一马棒砸空了,武师秦元豹可是猱身而进,身形往起一长,往起一探,双掌向外一抖,那个壮汉往左一晃身,没闪开,竟被武师秦元豹一个“金龙抖甲”式,双掌打在他右肋和右乳下,这壮汉庞大的身躯被打得踉跄倒退,砰地一下,竟撞在了南边的后墙上。此时这院中原有许多客人,和那个店伙,因为有人打架,已经全赶过来。

  此时,和秦元豹一起护解差事的两位捕快,也从街上回来,一个是陈起泰,一个是崔勇。那壮汉还在不服气,因为身上衣服穿得厚,打得不重,他还要动手,可是有几个爱管闲事的客人和店伙,已经赶过来劝解,陈起泰、崔勇也在向秦元豹问道:“秦老师,为什么和他动起手来?”秦元豹道:“这小子定不是好人,好生凶横,转角处险些碰在一处,这东西开口就骂,举手就打,他瞎了眼,欺侮我们外乡人。”这时那壮汉还在不依不饶的,可是已经被好几个人挡住,他冲不过来,捕快陈起泰分开了客人,走向这壮汉面前,冷笑一声道:“朋友,干什么这么发威?谁也没把谁的孩子搭在井里,蹬鞋踩袜子,这是常有的事,这也值得拼命么!算了吧。”这个壮汉把两只带着凶光的大眼一瞪,向陈起泰道:“少说闲话,你管得着么?我成心要斗斗他,我看看这不好惹的人物,究竟是怎样不好惹。”陈起泰把脸一沉,厉声说道:“我好意给你劝解,你怎么不识相,我看你是要找难堪。”这时,崔勇也过来,指着这壮汉说道:“你这家伙好横,我看你定不是好人,陈头没有那么些说的,把他交地面儿。”

  这时,劝架的客人们,内中有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的,知道跨院里是办案的官人,立刻推着那壮汉道:“算了吧,为这点小事,为什么找麻烦呢?全是出门在外的人。”更有人推着陈起泰、崔勇、秦元豹道:“你们三位请执公,这点小事值不得,看在我们的面上算了吧。”秦元豹原本就不想多惹是非,无故找上头来,挤得不能不动手。这时,这般人相劝,立刻向大家拱拱手道:“劳驾劳驾,叫老客们见笑了。”一边往里走着,扭头向那壮汉说道:“你不用发威,咱们别搅扰人家买卖,你不服气,咱们外面见。”那壮汉被众人推着向外走,可是他依然是一派豪横,竟自扭着头向秦元豹等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全是一伙的,可是姓蒋的既敢摸你,就敢接你的,咱们走着瞧,还会碰不上亲家么?相好的,回头见,有势力尽管使唤。”秦元豹真想追上去把他收拾一下,只是个人身上有重大的事,何况盟侄还在病中,只得忍着怒气,把药包和零碎东西拾起,陈起泰、崔勇两位捕快也在劝着,三人一同回转西跨院。

  可是大班头张元凯始终没离开角门那里,在暗地里悄悄地看个满怀。此时秦元豹、陈起泰、崔勇全走进跨院门,张元凯含笑迎着三人道:“哥哥三个多辛苦,这出戏没唱完就散了。”武师秦元豹也冷笑着道:“师兄,你全看见了,真是晦气,无缘无故地碰上这么个丧门神!这小子好凶,这要是一个平常商民,非吃了他大亏不可,真便宜了他!若不是陈头和崔头到来,我非得和他有个起落不可,真是什么凶横人全有!”大班头张元凯向秦元豹道:“咱们屋里谈,我看这小子有毛病,我在这里站了半晌了。”说话间,一同走进屋中,秦元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向大班头张元凯道:“这个东西相貌长得凶恶,行动又这么蛮横,不过以貌取人,究竟不足为据,师兄怎见得?”

  大班头张元凯哼了一声道:“师弟,你没注意他的口音,他就是当地人,远不了,这县境也出不了,他来到这店中,还并不是一个人,因为要房间,已经和伙计吵闹了半晌,我觉得这人颇为可疑。在院中的情形,我也看见,这人颇有些容心和师弟你纠缠,我们注意些,不要出了意外的事才好。”说着话,在西里间看守差事的两位捕快张振甲、邱忠也从里间出来,全在问是什么事。秦元豹把和这壮汉争吵的事,两下已经动了武,险些弄出大是非来,大致也说与他们弟兄二人。这个捕快邱忠性情比较暴躁,人也猛愣,更听得张元凯的疑心话,这个邱忠哼了一声道:“就凭这官站驿路上,还敢在我们面前弄花样不成!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很好,他既然是投店来的,必然住在这里,早晚遇上我手底下,看我怎么拾掇他们的。”这捕快中,陈起泰是他四人中的头儿,不由得瞪了邱忠一眼。认为一个护解差事,在路途上最忌的是狂妄卖弄,像邱忠这种情形,极容易岀事,不过当着大班头张元凯面前,不便当面说他。张元凯微微一笑,秦元豹跟着看了看盟侄石玉璞,这晚半天的情形倒显着很好,秦元豹张罗着给他煎药,这已到了晚饭的时候。

  张元凯口中不说,暗地可留意外面,时时在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预备这伙客人进店时,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究竟像干什么的。因为看到方才那人开口一个蒋老子,闭口一个大爷,形如土棍,又像是江湖路上硬拦硬拿的人物,这伙人只要一到,必要闹个马仰人翻,没个听不见,可是直到伙计开上饭来,听不见什么动静。这时,大班头张元凯却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向伺候着吃饭的伙计问道:“方才那个要房间的客人,怎么到这时还没来?他定了四间房子,给柜上留了钱么?”伙计看了看秦元豹,向张元凯道:“你老问的是方才跟这位打架的那人么?早走了,他们一共是七位。”

  张元凯等听着全十分惊异,那个打架生事的一进店那种耀武扬威,呼来喝去的神情,“难道真个地被秦师弟打怕了么?这么多的人,已经进店,怎的这里连一点声音没听见?”遂又向店伙问道:“这拨子客人是哪里来的,他们在店簿子上写的是做什么事业?”店伙道:“我不知道,因为那一排房间,不是我管,等着我给问一问,看情形也就是做买卖的吧!”张元凯见店伙这种情形,一反常态。店中这种伙计,是最爱管闲事、最爱打听事,可是他竟自说什么不知道,他这个话显然是毛病。张元凯遂立刻把话锋岔到别处,绝不向他们多问一句。伙计出去后,那个捕快陈起泰却向张元凯道:“张老师傅,这拨人果然有些离奇。可是我一细想,因为我们解着四个差事,入店时已经全告诉了店家,为的免去地面上的麻烦,这伙客人悄悄地进店,连个大声的说话全没有,定是已知张老师你的来路,他们不敢自找晦气。我看秦老师倒不便再对付他们了,别落个咱们仗着势力欺负人,任凭咱们怎样有理,也要落个倚官仗势,何必跟这种无知的人混,多惹闲气。”大班头张元凯微笑着向秦元豹道:“秦师弟,你是怎样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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