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四路破敌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白马金枪宋纪公主岭事后，带领着手下弟兄们回转牧场，相隔着道路不近，也得是好几站的路程。一离开公主岭，走出半站路来，白马金枪宋纪对于石玉璞等此番回京交案，实有些不放心，只是自己从牧场岀来，赶奔前去，追缉这般元凶落网，事情已经耽搁多日。牧场中有许多要紧的事，真要是安置好了，自己就是离开三五个月也不要紧，已经扎住根基的买卖，从一干起，真是惨淡经营，不容易树立起这点名望来。一切事没个安排，就离开牧场，一时半时，又不容易回去，容易误事，容易得罪人，自己总得把全权交与一个人，才好去放手办别的事。可是自己眼光看定，他们从怀德县起解人犯，带着得回来的赃物回京，路上恐怕未必能够就那么平安过去，在半途，就把自己手底下得力的伙计们分散开六名，指点他所去的道路，所走的方向，并且全要改换行装，不要露出是牧场的人来，暗中侦察一切，但盼没有是非。自己回牧场，安置一切之后，要乔装改扮，选出得力的帮手来，暗中保护他们，好歹也得把他们送进榆关。因为白马金枪宋纪对于聂济川虽则也素无一面之识，可是耳朵里有这么个人，并且听得各方的传言，像张元凯所知道的，还是十分清楚，大约这次聂济川也失败在狂妄上，他把石玉璞看轻了，认为毁他，不过一举手之劳，他实没提防到会有这般能人相助，以致叫他们弄个一败涂地，现在他虽则身落网中，可是他在洮南三江口一带，很有些党羽，并且他隐迹之后，安心复仇，更结交了些个江湖中奇怪的人物，还全不是平常的硬摘硬拿之流，这些人眼看着老儿的师徒全要身受国法，命全不易逃出来，他一般党羽们就许各走极端，反倒用厉害手段，石玉璞等岂不要吃大亏？白马金枪宋纪丝毫不放松的，这么对付聂济川的党羽们，这步棋他完全算走对了，下手时更十分慎重，自己更不是怕死怕祸，因为个人总是经营着牧场，有着落的人。不比这群江湖匪棍，行踪无定，他们关外站不着脚，许跑到关里，北省不能立足，就许开码头，走向江南，自己是不能动的人，容易被人攻击暗算，所以白马金枪宋纪在十分慎重之下，率领着一般牧场的健儿，昼夜兼程，赶回双义牧场。
回到牧场之后，对于本牧场平常的伙计们一字不提，悄悄地把一般能够给自己帮忙的人聚在一处，深宵秘议，把自己所猜测的一切情形，向大家说了一番。宋纪更当众说明，个人也不是有多高的见识，更当不起老谋深算，只为在关外待了这些年，交的朋友很多。眼前的事，就这事情的本身去推测，倘若自己过分地猜疑，所料不中，也没有什么失望，安心是想暗中保护他们进关，只要他们平安入关，也就放了心。倘若真个有他的党羽们暗地图谋，我们可就得了先事预防的利益，这种暗中对付他可有力量。一般马师们全认为场主宋纪不算过虑，应该这么办：白马金枪宋纪丝毫没有耽搁，在第二日，牧场中一切事全交与一位老马师和一位管账先生，叫他们一切事全权办理，好在牧场是生意清淡的时候不甚忙，自己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像陈永、周兴、刘茂元、吴志强、马殃神罗，勇等八个人，另外还有二十名，手底下全明白，全是很精明，能应付事的伙计们，这些人全分拨走，指定了地点。内中只有六名，仍旧还是牧场的打扮，因为这几个弟兄，一切的行动习惯，改不过来，久在关外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干这一行的。其余的人离开双义牧场到前面一个镇甸上，全改变行装，也有扮作结伙的商人，也有扮作跑关外打把式卖艺的，也有扮作走江湖的武师，一拨一拨地，沿途上全定了集合的地点、传信的所在。可是白马金枪宋纪拿定主意，自己先奔洮南，因为那里是聂济川师徒们根据地。
宋纪离开牧场之后，到了张家林这个大镇甸上。打发手下弟兄，在镇甸上置备衣服，几个人完全改变了商人模样，打扮成像久走关外、在东边一带做买卖的客人。身旁跟随的人，全作为自己本柜的同人和伙伴，一路上直奔洮南。才走出两站来，已经有先前派出去的弟兄，两拨人全回来报告，小矿主石玉璞、大班头张元凯等，已经从怀德县起身。另一拨并没探得什么信息，白马金枪宋纪好在已经打发，刘元茂、吴志强两位马师带领四个弟兄乔装改扮，先行走下去，要追上大班头张元凯。这一般起解的人，自己率领着手下人，仍然直扑洮南三江口。
在第二日，走到百里驿，竟有派赴公主岭一带探查的弟兄名叫周云，在百里驿两下相会。白马金枪宋纪一看周云的情形，就知道他有什么信息了，一身的尘土，人马全带着汗，可见他在路上走得很疾。这段路途，正在一片荒凉旷野，周云忙向白马金枪宋纪道：“场主，你来得很好，咱们能够在这里遇上，这真是很幸运事，你不必再在洮南三江口去了。事情还算凑巧，我才到洮南以东李家屯那个小镇甸上，再有一站可就到了，因为到的天色太晚，深夜间，我往那种生疏地方去，恐怕探查不出什么情形来，反倒打草惊蛇，容易误事，我遂在小镇甸上落店，那里没有什么大店房，大帮的客人全越着这里走，赶大站，只有经商的小贩、没有车马的客人是垫整步行一天的工夫，非在这里歇宿不可，我住在小镇甸的三元店内，那种店房十分破旧。可是在夜间，竟听得隔壁客房内有人说起话来，听他们所讲说的情形，这几个人完全是从洮南下来的，内中有一个人很抱怨，姓鲁的过分地不体谅人，自己仓促地出来，要紧的东西全忘了带。这个人说：‘他就仗着那嘴的仁义道德，大仁大义，叫你无法回答他，只好他说什么办什么，这一趟出来，还不定落到怎样结果，恐怕再回洮南来世再见了。’另一人在旁边劝着他说道：‘老三，你总是这么发生抱怨，一点用没有，这种事，我们看在哪一面也不能不卖卖力气了！并且也得看明白了，就是我们袖手不管，江湖同道笑骂，你想别人一样动手，洮南我们绝不会再待下去，出了事，准有人往这里搜索。我们又何如这么干一下子，也叫外场朋友们看着，咱们顾及师门的义气。老三你不要说丧气话，咱们到了黑山县纪家营，就许用不着咱们出手，人家就全做下来，你可不知道那个萧二爷的厉害，此人足智多谋，一条虬龙棒，在关东三省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是他办上事，又狠辣又谨慎，稍微含糊一点，他绝不下手，只要他安心动手，就不容易再逃出他手去，何况鲁良也是很有智谋，别看他年轻，同门中一般人真还没有他的对手，有认为他太狡猾，这场事他却能够逃出去，不够江湖道上朋友的谱儿。不过据我看，这正是他为将来留了地步，此时你看人家这番安排，准保到了临榆一带，事情全做完，不必三心二意，叫外人笑话，好好地歇息。天一亮，紧赶一下，别落个劳而无功。’这两人在屋中说话，似乎毫无防备，大约他们也是因为大班头张元凯那里已经人赃并获，起解进京，并且这般人在出事时许多不在场的，所以他们毫无顾忌。这李家屯又是一个极荒凉的小镇甸，这种小店房，尤其是没有什么整齐的客人，所以他们这么放肆，我在暗中听得真切。在天没亮我就起来，用闲话向店中伙计问了问，旁边的这伙客人，他们一共是四个人，看那穿着打扮，好像是保镖护院的一流，不过全年轻，岁数最大的不过三旬左右。我得到这种信息，知道由百里驿一带奔洮南有两二条路可走，我恐怕场主扑空了，洮南绝没有他的匪党了，他们的人，除了散在路上，就是扑奔所说的纪家营，所以我兼程赶下来，幸喜和场主在这里相遇。”
白马金枪宋纪一听周云的这番报告，就知道所料不差，果然聂济川手下一般党羽们已在暗中布置，宋纪知道这件事恐怕比先前还要扎手。聂济川等很有些个门下和朋友们，他们是非在关外把人和赃物留下不可了，这纪家营似乎从前听什么人说过，是一个窝贼销赃、明面上却是一个拥有许多山地的富户，这种人又是关外的土著，交游必广，认识人必多，跟着聂济川三江口一带的门下们，联合起来，石玉璞哪会逃得出他们手下？自己也要慎重行事了。“这件事只有暗中对付，还容易和他较量高低，只要自己一露面，令敌人有了提防。自己所领率的，全是牧场中马师和伙计们，就是他们肯卖命，无奈全没有超群出众的本领，别正式露面，暗地下手，仗着全是自己的人，还能够调度白马金枪宋纪拿定主意，要在洮南所下来的人没到黑山县，自己先行赶下去，走头一步的。当时遂分派手下弟兄，骑着快马，先行赶下来，追上刘茂元、吴志强，告诉他们连所带的人，行踪越发要隐秘。这条驿路上已经有了聂济川的匪党们，散布开，在暗中缀着起解的人走，非不得已下，不要和他们过分地贴近了，在沿站，凡是我们的人落脚的地方，在店房的墙上，或是门上，全用木炭画着一道曲线。千万不要用别的做标志，也不可留字，随时发生什么事，可以立通声息，立时召集应援，不致误事。白马金枪宋纪从百里驿这里跟着紧往前赶下来，真是兼程而进，一点不敢耽搁，所选的全是牧场中极好的马，可是丝缰笼头等全是极平常，车马店所用的东西，鞍辔也全是破旧，这样走在路上，叫人不至于看着扎眼。牲口的好坏，固然搪不过行家的眼去，可是平常人谁也短不了买着好马。
宋纪带着人一路紧赶，仅仅两天的工夫，走岀四百多里来。这种侠肠热骨，随着他一般牧场健儿，也被他这种义气感动地忍受着饥寒，绝没有一个含糊的。到了黑山县，绝不入城，离开县城东关，十五里左右，名叫陶家集的大村乡上，就落了店，一到这里，立时地打发两个人乔装成小贩的模样，入黑山县县城探查动静。双方设法探听纪家营所在，可不要显出一点形迹来，当时才在这里落店，竟有派赴沿着驿路，跟缀着起解人的弟兄，赶到陶家集报告宋纪，“从怀德县下来的官差们，行程很慢，全捡大地方落脚。可是随着这伙官差，竟发现两拨客人，一连两站，全是随着官差们起落，看情形，恐怕是已有敌党跟缀上。”
宋纪一算计张元凯的路程，大约还得第二日才可以到红旗堡、秋林驿两站，自己在这里正能迎上他们。宋纪落店之后，很容易地就把这纪家营问出来，这附近一带，全知道这纪家营。村庄不大，坐落在山弯里，可是这个庄主倒很岀名，好几十里的山地，全是他的私产，县城中还开着买卖，这个庄主萧麟，在当地已经是多年的富户。宋纪一听提到他的人，对于个人丝毫没有不好的话锋，“越是这样人，越发难收拾！”自己拿定主意，必须把纪家营的虚实动静探查明白，遂在当夜，独自一人，赶奔纪家营。
也是这般恶党们一切的阴谋计划太以刻毒，这宋纪论起本领来，绝比不上金刚掌谷伦、女侠黑龙姑。可是他这种应付事情上，一步不肯放松，他却处处占了上风，只为他下手严密，更走了前步。这纪家营丝毫没有防备，就是认为他们下手要劫夺这般犯人和夺取赃物，人不知，鬼不觉，谅大班头张元凯等毫没提防，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万想不到会有人暗侦动静。
宋纪到纪家营入山口一带，毫无阻碍，他这个小村中，只有四名巡更的，围着庄主的大墙，来回地转着，并且在深夜中，门大开着，门前拴马桩上还有两匹牲口。宋纪是一个干牧场的主儿，凡是用牲口的地方，无论什么细微的小节，一望而知，一看他庄院外这两匹马，就知他这里是才到了人，并且来人还是跟着走。宋纪十分谨慎着从西墙翻进庄院。
庄院中地势很大，可是在这种时候，竟是各处全有人出入，情形似乎很忙。这庄院中，西偏院一带跟缀着下面走动的人，竟找到了这个庄主萧麟办事的所在，他在偏着东边一座很整齐的小院中，一片三合瓦房，院中还点着灯火，各屋中灯光很亮，一个个短衣壮汉，出入不断，白马金枪宋纪就知道弟兄周云所听的话一点不差，这个纪家营的萧麟，定不是一个平常富户，这种深宵的动作，分明是有不法的行为，潜伏在西房后坡，暗中察看下面的动静。这时，前面噎噎的一阵脚步响，一个壮汉从外面领进三个人来，那种服装相貌，一望而知是江湖道中人，被领进正房屋中，听得一派笑语喧哗，跟着有一个嗓音很尖的说道：“哥几个，这回事可要多帮我萧老二的忙，你们哥几个，只能看作是我本身的事，这场事我若是栽了，我这纪家营可算拔了根，往后你们弟兄，黑山县落脚之地全没有了，还是留着我这萧老二，互相帮忙的好内中一个粗声暴气地答道：“二哥，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这些年的交情，难道只认得银子，不认得人？越是帮忙效力的事，我们越得卖卖力气，你往后瞧，咱们嘴上别说什么空话，招呼上着，并且我们也实在信服二哥，你这点智谋调度，何况二哥你还亲自出马，我们也真愿意看看你露两手！二哥，咱们在唐家洼动手多好，那是两县交界的地方，也很冷静，就是他们有人，难道还拾不下来么？”那个尖嗓音的却答道：“那种地方，绝不能动手，这次的事，我要叫这群小子们尝尝咱弟兄的手段。他们这好比一车货，我一站一站地给他卸，叫他到了榆关，弄个干干净净，两手空空，小子们回北京城打官司去吧！”
白马金枪宋纪听得屋中人说话十分放肆，并且对于外面的情形定没有什么防卫。宋纪竟自打量了一下房屋的形势，院中虽有灯笼，是靠近这小院门内，正房、厢房的门窗上，灯光虽亮，院中稍偏一点的地方，还是黑沉沉，自己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能闯进纪家营，索性和这般人对对盘儿，认识认识他们，更要看看这萧麟究竟是什么样出奇的人物！”悄悄地退下后坡。这院中是东房为上，靠南厢房和上房的南间，有一段地方黑暗异常，在那厢房正房隔开的地方，有一段短墙，宋纪轻轻地落在短墙头，一飘身，已经到了正房南边的窗下，往眼前看了一下，纵然有人出入，自己把身形紧贴着这段矮墙下，足可以隐蔽，蹑足轻步，到了窗前，用指甲把窗纸点破了一个月牙孔。屋中人多，说话杂乱，宋纪更是靠着窗户的偏南边，虽有细微的一点声音，被说话声音扰乱着，还不易觉察。
荏屋中看时，只见这屋中形如客厅，也没有床铺，完全是桌椅陈设，当中放着一个大火盆，满盆的木炭，烧得通红，点着三个蜡台。这屋中一共坐着有十一个人，靠迎面八仙桌旁，两边太师椅上，一边坐定一人，靠下首正是那尖锐嗓音，此人定是那小诸葛萧麟了。看这人相貌，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身形不高，不过从两眼上看出，精神露于外，年纪也不大，不过四旬左右，其余的人，高矮不等，一个个全带着那么豪横；在太师椅左边坐定这个，年纪稍大些，约有五旬左右，黑紫的脸，浓眉巨目，两眼带着凶光，一望而知，这种人定是久走江湖的匪类。看情形，这个小诸葛萧麟对他很客气，这时有好几个人说话，争论着动手地点，可是坐在左边这人竟自说道：“众位弟兄们，我看这种事，我们人虽多，布置虽严，也得要防备一下，聂老师不是平常身手，尚且落在人手中。若是这么把他们看轻了，可非要栽跟斗不可，最好是能够不挑开帘儿，还是暗中下手，叫他提防上，固然我们人多，也能拾下来。总觉着，倘若有一个走不脱，从一个人身上，就许误了大事，最好是我们布置一下，叫他不得不走我们这条路，从洮南缀下来的，连番报告，他们行程中很谨慎，再一共也十几个人了，手底下一个个全很能拿得起来。这样明着作，就让是能够顺利得手，也不易完全把人救出来，并且还有那件东西，看守得太严，也得下手，把他拿回来，我认定了最好是在那秋林驿。”这时，那小诸葛萧麟却把桌子一拍，哈哈一笑道：“五哥，你的主意真高，和我是一样的心意，我真看定了这个地方，因为这秋林驿有驿馆，有驻防的绿营，他们一般官差们，对于这种地方，必然十分放心，他们放心，我们才容易下手，这叫乘虚而入。咱们好歹地把他挤在这个地方，大约他越不过这一站去，他们从起身到现在，总不冒险，沿途上稍有疑心的地方，就严加戒备，我们得提防着，这群小子们下狠手。秋林驿这个地方，他们落了店，可不大方便，人太多，那里店房，极难下手，并且惊动了地面，就费事了。我们最好是叫他不能落店。”旁新那人点点头道：“这件事好办，我们多调拨十几名弟兄去，完全在他们头里走，中途上再挡他一下，总之是，在掌灯后，才许他们到驿镇，店房里凡是大房间，我们全占了，叫他们到了之后，干着急。他们只要大胆，在夜间起身向下赶，那算他们鬼门关挂了号，除了他们将就着，往那驿馆中投奔，那可是最好的地方，又清静又得手。可是萧二弟，他们师徒已经预备了没有？”萧麟道：“防卫太严，去的人很难贴近了，只要上一站已经送了信，好在聂老师足能应付，只要他能出来，往后事就好办了。我认为在关外，先把人弄岀来，我已经找到两位朋友，还没到，只要这两位朋友到来，取回那件东西，如同探囊取物。就是关外不能下手时，这两个朋友也能缀进关里去，总能把这两件东西弄回来。那么我们事不宜迟，立时下手。”说着话，他立时分派着屋中的人，三个一拨，两个一伙，全是指定了地方，叫他们先行去。这个姓萧的和他左边那个人，最后也站起道：“我们稍微地收拾收拾，也该动身了。”跟着这个萧麟向门边的两名壮汉说道：“我们离开庄院之后，凡是已经交派过的事情，牢牢记住，所告诉你来人的姓名，问明了，按着我的话告诉他们，随后赶到。只要是我没说过的，任凭他说是我如何知己的朋友，也告诉他，我到盛京去找朋友，一两个月不准回来，任何人不能进庄院，在夜间从起更时，猎狗全出圈，告诉张把式，叫他夜间可替我小心点。事情完了，大有大份，小有小份，我必有一番心意。谁误了我的事，可提防着。”说话间，这两人已经要往外走。白马金枪宋纪紧贴在墙角，一拨一拨的人出去，倒是毫没觉察。
此时，知道萧麟就要出来，自己刚要撤身，门外一阵脚步响，跟着灯光闪动，一名壮汉从外面引进一人。这人很年轻，年纪不到三十岁，脚底下走路的情形很矫健。壮汉一到门边，就向屋中招呼着道：“二爷，洮南鲁师傅到了丁屋中答应着：“来得正好！”壮汉把门拉开，少年走进屋中。白马金枪宋纪容得那壮汉把门推上，撤身退出小院，赶紧又往里面张望，知道这是在洮南很有力量的聂济川门下小灵狐鲁良。
只见他进门之后，把头上皮帽子摘下，向屋中的二人拱了拱手道：“萧老伯、杨老前辈，路上我已经遇到前辈全走了，很好，我认为事情得赶紧下手，官差们似乎有什么警觉，防卫得特别严，尤其是注意到路上和落店后，更发现有两拨可疑的人查不岀来历，颇像是跟缀着官差走。我们好几道卡子上虽然也有人，恐怕他们还有接应，可是据我暗中调查，眼前他们可没有什么得力的人。那个沽名钓誉的谷伦老儿，似乎因为什么重要事，又赶回东边，黑龙姑确实地已回龙江，双义牧场那个姓宋的，已经离开牧场，可是出门访友，大约也往龙江线上去了。这种事情，总以小心为是，无论如何，先把我师父救出来，并不是我对师兄弟们不关心，只要我师父出来，一切事就好办了。”那萧麟点点头道：“我既然把这件事一力担当，岂能放松？很好，咱们一同走，那么就是这三站内，把他料理下来，离开纪家营，咱们分头去办！”白马金枪宋纪知道他们已经决意离开纪家营，对于这个小诸葛萧麟，这人已看出来，确实难惹，他虽是在他们家中调度一切，可是依然没详细说出究竟出动了多少。大致的情形，从红旗堡到秋林驿黑山县，这几个大驿镇和要紧的咽喉路口，正是他们动手的所在。本想要试试这个萧麟究竟有什么惊人武功、超群岀众的本领，只是在这种重要的关头时，还不是和他会面的时候，早晚是会得上他。宋纪不等他两人出屋，赶紧翻上墙头，更知道了这纪家营，自己来得还算时候恰巧，若不然他这宅子内，恐怕不容易趟进来。他们养着十几条恶犬，因为自己牧场中大圈上也有极好的猎狗，这种东西，非常厉害，手脚稍慢，只要被追上，就不易活。宋纪仍然从屋面上十分小心地从西边退出来。这时，已经看到一伙马匹从纪家营冲出去，向正南一带荒郊小路上驰去。
宋纪不敢耽搁，也不用再等萧麟和小灵狐鲁良等出庄，并且自己也要先一步安排人。离开纪家营之后，返回这个小村中，一到店房内，悄悄地把所暗查经过，说与身边人，叫他们立时动身，除了跟缀公差和起解人犯的刘茂元、吴志强，其余的人，完全叫他们赶紧撤到红旗堡，更叫马殃神罗勇跟马师陈永、周兴先赶到秋林驿。可是在沿路上，全要有自己的人来回在路上走，信息务必要快。张元凯一般人的行踪，务必注意着，更要仔仔细细查纪家营所派出一般同党们落脚之处。果然在赶奔秋林驿的一条道路上，居然竟有纪家营的同党出来，故意地摔伤了解差，耽搁了很大时候。可是这种情形，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中途阻挡官差，不能近前。马殃神罗勇和掌竿的头目周兴，在远远地已经看得真切，他们立刻分出一人来，飞报与白马金枪宋纪。宋纪这时已到了红旗堡，这一来，知道这群匪党定然要在秋林驿下手了，小矿主石玉璞中途闹病，耽搁前进。这种情形，明看是误事，暗着是给白马金枪宋纪留了放手布置的时间。
牧场所带来的人完全调度好了，和纪家营的萧麟，在事情上算棋逢对手，两下里就算全把力量用上。在红旗堡落店时，牧场的人早到了，并且白马金枪宋纪也是安心容他们在秋林驿动手，不时地用鬼祟行踪，使匪党们起猜疑之心，别的地方，定不敢遽然下手了。秋林驿匪党们把大店房的房间占了，可是宋纪所带的人，已经全变装易服，分散在两个店内，暗中早已监视上。宋纪把马师刘茂元单独找来，向这位马师说道：“眼前的这件事，我们手底下只要一个措置失当，可就弄个后悔无及。刘师傅你也是在关东道上多年，眼前的情形，你也看得出来，匪党们情形，很难应付，并且他的力量很厚，现在我们不用点非常手段对付他们，可要全毁在敌人的手内，现在我们要用点冒险的手段，欲擒故纵之法。这件事，我思索了半天，只有刘师傅你或许能做到，我看这件事，只好这么试一下子，不然恐怕不易收拾白马金枪宋纪此时却十分小心，低声地把自己的办法说与马师刘茂元。
刘茂元听了宋纪的话，眉头紧皱，不住地摇头，向宋纪道：“场主，你给我肩头放这么重担子，倘若把事情弄坏了，我担得起么？”宋纪微微一笑道：“我和刘师傅若不是共事多年，彼此成了知心朋友，我定不敢这么托付。我以为你是可以成，并且还有一个好帮手，铁腿周兴，他的脚程也快得出奇，并且这一带的道路也好办，没有多少大村庄、大镇甸，我认为他们在秋林驿不能十分如愿之下，还要干第二一场的，这也是他们预定的计划，他能远走高飞么？所去的地方，只有三处，这就容易跟缀了，一处是纪家营，一处是山海关，一处是洮南，只要刘师傅你能够把住了他，不叫他飞了，那就成。我认定了即或大班头张元凯等前途出了事，只要我们的事顺手，也一样完案，将来的事，那再说再议了丁这个马师刘茂元对于宋纪所托付的事无法推托，因为个人当初曾经误入歧途，走了不好的道路，投到双义牧场，被场主宋纪发觉个人的行为。可是宋纪，他这人竟有超越常人的见识和度量，不止于不揭穿个人过去的行为，反倒重用'起来，给自己一条自新的道路。数年来，居然安然无事，个人也能在关东一带出头露面了，像宋纪这种恩待人，遇到了他用着自己的时候，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刘茂元遂点头答应，向宋纪说明，“自己是尽力而为，就是遇到什么危险，也认了命”。刘茂元和铁腿周兴立刻乔装改服，先行起身。
此次若非白马金枪宋纪暗中层层布置，石玉璞等秋林驿非落个一败涂地不可。马师刘茂元、铁腿周兴此一去竟得暗入黑山，隐踪蹑迹，终能侦得聂济川匿迹之所，黑龙姑亦现侠踪，螺丝谷元凶二次落网，黑龙姑授计宋场主，间道入榆关，二次邀劫，张元凯等含恨返京都，皇华驿人赃双献等曲折情节，均在《牧野英雄》续篇《龙江奇女》中完全叙岀。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回到牧场之后，对于本牧场平常的伙计们一字不提，悄悄地把一般能够给自己帮忙的人聚在一处，深宵秘议，把自己所猜测的一切情形，向大家说了一番。宋纪更当众说明，个人也不是有多高的见识，更当不起老谋深算，只为在关外待了这些年，交的朋友很多。眼前的事，就这事情的本身去推测，倘若自己过分地猜疑，所料不中，也没有什么失望，安心是想暗中保护他们进关，只要他们平安入关，也就放了心。倘若真个有他的党羽们暗地图谋，我们可就得了先事预防的利益，这种暗中对付他可有力量。一般马师们全认为场主宋纪不算过虑，应该这么办：白马金枪宋纪丝毫没有耽搁，在第二日，牧场中一切事全交与一位老马师和一位管账先生，叫他们一切事全权办理，好在牧场是生意清淡的时候不甚忙，自己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像陈永、周兴、刘茂元、吴志强、马殃神罗，勇等八个人，另外还有二十名，手底下全明白，全是很精明，能应付事的伙计们，这些人全分拨走，指定了地点。内中只有六名，仍旧还是牧场的打扮，因为这几个弟兄，一切的行动习惯，改不过来，久在关外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干这一行的。其余的人离开双义牧场到前面一个镇甸上，全改变行装，也有扮作结伙的商人，也有扮作跑关外打把式卖艺的，也有扮作走江湖的武师，一拨一拨地，沿途上全定了集合的地点、传信的所在。可是白马金枪宋纪拿定主意，自己先奔洮南，因为那里是聂济川师徒们根据地。
宋纪离开牧场之后，到了张家林这个大镇甸上。打发手下弟兄，在镇甸上置备衣服，几个人完全改变了商人模样，打扮成像久走关外、在东边一带做买卖的客人。身旁跟随的人，全作为自己本柜的同人和伙伴，一路上直奔洮南。才走出两站来，已经有先前派出去的弟兄，两拨人全回来报告，小矿主石玉璞、大班头张元凯等，已经从怀德县起身。另一拨并没探得什么信息，白马金枪宋纪好在已经打发，刘元茂、吴志强两位马师带领四个弟兄乔装改扮，先行走下去，要追上大班头张元凯。这一般起解的人，自己率领着手下人，仍然直扑洮南三江口。
在第二日，走到百里驿，竟有派赴公主岭一带探查的弟兄名叫周云，在百里驿两下相会。白马金枪宋纪一看周云的情形，就知道他有什么信息了，一身的尘土，人马全带着汗，可见他在路上走得很疾。这段路途，正在一片荒凉旷野，周云忙向白马金枪宋纪道：“场主，你来得很好，咱们能够在这里遇上，这真是很幸运事，你不必再在洮南三江口去了。事情还算凑巧，我才到洮南以东李家屯那个小镇甸上，再有一站可就到了，因为到的天色太晚，深夜间，我往那种生疏地方去，恐怕探查不出什么情形来，反倒打草惊蛇，容易误事，我遂在小镇甸上落店，那里没有什么大店房，大帮的客人全越着这里走，赶大站，只有经商的小贩、没有车马的客人是垫整步行一天的工夫，非在这里歇宿不可，我住在小镇甸的三元店内，那种店房十分破旧。可是在夜间，竟听得隔壁客房内有人说起话来，听他们所讲说的情形，这几个人完全是从洮南下来的，内中有一个人很抱怨，姓鲁的过分地不体谅人，自己仓促地出来，要紧的东西全忘了带。这个人说：‘他就仗着那嘴的仁义道德，大仁大义，叫你无法回答他，只好他说什么办什么，这一趟出来，还不定落到怎样结果，恐怕再回洮南来世再见了。’另一人在旁边劝着他说道：‘老三，你总是这么发生抱怨，一点用没有，这种事，我们看在哪一面也不能不卖卖力气了！并且也得看明白了，就是我们袖手不管，江湖同道笑骂，你想别人一样动手，洮南我们绝不会再待下去，出了事，准有人往这里搜索。我们又何如这么干一下子，也叫外场朋友们看着，咱们顾及师门的义气。老三你不要说丧气话，咱们到了黑山县纪家营，就许用不着咱们出手，人家就全做下来，你可不知道那个萧二爷的厉害，此人足智多谋，一条虬龙棒，在关东三省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人物，尤其是他办上事，又狠辣又谨慎，稍微含糊一点，他绝不下手，只要他安心动手，就不容易再逃出他手去，何况鲁良也是很有智谋，别看他年轻，同门中一般人真还没有他的对手，有认为他太狡猾，这场事他却能够逃出去，不够江湖道上朋友的谱儿。不过据我看，这正是他为将来留了地步，此时你看人家这番安排，准保到了临榆一带，事情全做完，不必三心二意，叫外人笑话，好好地歇息。天一亮，紧赶一下，别落个劳而无功。’这两人在屋中说话，似乎毫无防备，大约他们也是因为大班头张元凯那里已经人赃并获，起解进京，并且这般人在出事时许多不在场的，所以他们毫无顾忌。这李家屯又是一个极荒凉的小镇甸，这种小店房，尤其是没有什么整齐的客人，所以他们这么放肆，我在暗中听得真切。在天没亮我就起来，用闲话向店中伙计问了问，旁边的这伙客人，他们一共是四个人，看那穿着打扮，好像是保镖护院的一流，不过全年轻，岁数最大的不过三旬左右。我得到这种信息，知道由百里驿一带奔洮南有两二条路可走，我恐怕场主扑空了，洮南绝没有他的匪党了，他们的人，除了散在路上，就是扑奔所说的纪家营，所以我兼程赶下来，幸喜和场主在这里相遇。”
白马金枪宋纪一听周云的这番报告，就知道所料不差，果然聂济川手下一般党羽们已在暗中布置，宋纪知道这件事恐怕比先前还要扎手。聂济川等很有些个门下和朋友们，他们是非在关外把人和赃物留下不可了，这纪家营似乎从前听什么人说过，是一个窝贼销赃、明面上却是一个拥有许多山地的富户，这种人又是关外的土著，交游必广，认识人必多，跟着聂济川三江口一带的门下们，联合起来，石玉璞哪会逃得出他们手下？自己也要慎重行事了。“这件事只有暗中对付，还容易和他较量高低，只要自己一露面，令敌人有了提防。自己所领率的，全是牧场中马师和伙计们，就是他们肯卖命，无奈全没有超群出众的本领，别正式露面，暗地下手，仗着全是自己的人，还能够调度白马金枪宋纪拿定主意，要在洮南所下来的人没到黑山县，自己先行赶下去，走头一步的。当时遂分派手下弟兄，骑着快马，先行赶下来，追上刘茂元、吴志强，告诉他们连所带的人，行踪越发要隐秘。这条驿路上已经有了聂济川的匪党们，散布开，在暗中缀着起解的人走，非不得已下，不要和他们过分地贴近了，在沿站，凡是我们的人落脚的地方，在店房的墙上，或是门上，全用木炭画着一道曲线。千万不要用别的做标志，也不可留字，随时发生什么事，可以立通声息，立时召集应援，不致误事。白马金枪宋纪从百里驿这里跟着紧往前赶下来，真是兼程而进，一点不敢耽搁，所选的全是牧场中极好的马，可是丝缰笼头等全是极平常，车马店所用的东西，鞍辔也全是破旧，这样走在路上，叫人不至于看着扎眼。牲口的好坏，固然搪不过行家的眼去，可是平常人谁也短不了买着好马。
宋纪带着人一路紧赶，仅仅两天的工夫，走岀四百多里来。这种侠肠热骨，随着他一般牧场健儿，也被他这种义气感动地忍受着饥寒，绝没有一个含糊的。到了黑山县，绝不入城，离开县城东关，十五里左右，名叫陶家集的大村乡上，就落了店，一到这里，立时地打发两个人乔装成小贩的模样，入黑山县县城探查动静。双方设法探听纪家营所在，可不要显出一点形迹来，当时才在这里落店，竟有派赴沿着驿路，跟缀着起解人的弟兄，赶到陶家集报告宋纪，“从怀德县下来的官差们，行程很慢，全捡大地方落脚。可是随着这伙官差，竟发现两拨客人，一连两站，全是随着官差们起落，看情形，恐怕是已有敌党跟缀上。”
宋纪一算计张元凯的路程，大约还得第二日才可以到红旗堡、秋林驿两站，自己在这里正能迎上他们。宋纪落店之后，很容易地就把这纪家营问出来，这附近一带，全知道这纪家营。村庄不大，坐落在山弯里，可是这个庄主倒很岀名，好几十里的山地，全是他的私产，县城中还开着买卖，这个庄主萧麟，在当地已经是多年的富户。宋纪一听提到他的人，对于个人丝毫没有不好的话锋，“越是这样人，越发难收拾！”自己拿定主意，必须把纪家营的虚实动静探查明白，遂在当夜，独自一人，赶奔纪家营。
也是这般恶党们一切的阴谋计划太以刻毒，这宋纪论起本领来，绝比不上金刚掌谷伦、女侠黑龙姑。可是他这种应付事情上，一步不肯放松，他却处处占了上风，只为他下手严密，更走了前步。这纪家营丝毫没有防备，就是认为他们下手要劫夺这般犯人和夺取赃物，人不知，鬼不觉，谅大班头张元凯等毫没提防，所以在这种时候，他万想不到会有人暗侦动静。
宋纪到纪家营入山口一带，毫无阻碍，他这个小村中，只有四名巡更的，围着庄主的大墙，来回地转着，并且在深夜中，门大开着，门前拴马桩上还有两匹牲口。宋纪是一个干牧场的主儿，凡是用牲口的地方，无论什么细微的小节，一望而知，一看他庄院外这两匹马，就知他这里是才到了人，并且来人还是跟着走。宋纪十分谨慎着从西墙翻进庄院。
庄院中地势很大，可是在这种时候，竟是各处全有人出入，情形似乎很忙。这庄院中，西偏院一带跟缀着下面走动的人，竟找到了这个庄主萧麟办事的所在，他在偏着东边一座很整齐的小院中，一片三合瓦房，院中还点着灯火，各屋中灯光很亮，一个个短衣壮汉，出入不断，白马金枪宋纪就知道弟兄周云所听的话一点不差，这个纪家营的萧麟，定不是一个平常富户，这种深宵的动作，分明是有不法的行为，潜伏在西房后坡，暗中察看下面的动静。这时，前面噎噎的一阵脚步响，一个壮汉从外面领进三个人来，那种服装相貌，一望而知是江湖道中人，被领进正房屋中，听得一派笑语喧哗，跟着有一个嗓音很尖的说道：“哥几个，这回事可要多帮我萧老二的忙，你们哥几个，只能看作是我本身的事，这场事我若是栽了，我这纪家营可算拔了根，往后你们弟兄，黑山县落脚之地全没有了，还是留着我这萧老二，互相帮忙的好内中一个粗声暴气地答道：“二哥，你这叫什么话？咱们这些年的交情，难道只认得银子，不认得人？越是帮忙效力的事，我们越得卖卖力气，你往后瞧，咱们嘴上别说什么空话，招呼上着，并且我们也实在信服二哥，你这点智谋调度，何况二哥你还亲自出马，我们也真愿意看看你露两手！二哥，咱们在唐家洼动手多好，那是两县交界的地方，也很冷静，就是他们有人，难道还拾不下来么？”那个尖嗓音的却答道：“那种地方，绝不能动手，这次的事，我要叫这群小子们尝尝咱弟兄的手段。他们这好比一车货，我一站一站地给他卸，叫他到了榆关，弄个干干净净，两手空空，小子们回北京城打官司去吧！”
白马金枪宋纪听得屋中人说话十分放肆，并且对于外面的情形定没有什么防卫。宋纪竟自打量了一下房屋的形势，院中虽有灯笼，是靠近这小院门内，正房、厢房的门窗上，灯光虽亮，院中稍偏一点的地方，还是黑沉沉，自己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能闯进纪家营，索性和这般人对对盘儿，认识认识他们，更要看看这萧麟究竟是什么样出奇的人物！”悄悄地退下后坡。这院中是东房为上，靠南厢房和上房的南间，有一段地方黑暗异常，在那厢房正房隔开的地方，有一段短墙，宋纪轻轻地落在短墙头，一飘身，已经到了正房南边的窗下，往眼前看了一下，纵然有人出入，自己把身形紧贴着这段矮墙下，足可以隐蔽，蹑足轻步，到了窗前，用指甲把窗纸点破了一个月牙孔。屋中人多，说话杂乱，宋纪更是靠着窗户的偏南边，虽有细微的一点声音，被说话声音扰乱着，还不易觉察。
荏屋中看时，只见这屋中形如客厅，也没有床铺，完全是桌椅陈设，当中放着一个大火盆，满盆的木炭，烧得通红，点着三个蜡台。这屋中一共坐着有十一个人，靠迎面八仙桌旁，两边太师椅上，一边坐定一人，靠下首正是那尖锐嗓音，此人定是那小诸葛萧麟了。看这人相貌，并没有什么惊人之处，身形不高，不过从两眼上看出，精神露于外，年纪也不大，不过四旬左右，其余的人，高矮不等，一个个全带着那么豪横；在太师椅左边坐定这个，年纪稍大些，约有五旬左右，黑紫的脸，浓眉巨目，两眼带着凶光，一望而知，这种人定是久走江湖的匪类。看情形，这个小诸葛萧麟对他很客气，这时有好几个人说话，争论着动手地点，可是坐在左边这人竟自说道：“众位弟兄们，我看这种事，我们人虽多，布置虽严，也得要防备一下，聂老师不是平常身手，尚且落在人手中。若是这么把他们看轻了，可非要栽跟斗不可，最好是能够不挑开帘儿，还是暗中下手，叫他提防上，固然我们人多，也能拾下来。总觉着，倘若有一个走不脱，从一个人身上，就许误了大事，最好是我们布置一下，叫他不得不走我们这条路，从洮南缀下来的，连番报告，他们行程中很谨慎，再一共也十几个人了，手底下一个个全很能拿得起来。这样明着作，就让是能够顺利得手，也不易完全把人救出来，并且还有那件东西，看守得太严，也得下手，把他拿回来，我认定了最好是在那秋林驿。”这时，那小诸葛萧麟却把桌子一拍，哈哈一笑道：“五哥，你的主意真高，和我是一样的心意，我真看定了这个地方，因为这秋林驿有驿馆，有驻防的绿营，他们一般官差们，对于这种地方，必然十分放心，他们放心，我们才容易下手，这叫乘虚而入。咱们好歹地把他挤在这个地方，大约他越不过这一站去，他们从起身到现在，总不冒险，沿途上稍有疑心的地方，就严加戒备，我们得提防着，这群小子们下狠手。秋林驿这个地方，他们落了店，可不大方便，人太多，那里店房，极难下手，并且惊动了地面，就费事了。我们最好是叫他不能落店。”旁新那人点点头道：“这件事好办，我们多调拨十几名弟兄去，完全在他们头里走，中途上再挡他一下，总之是，在掌灯后，才许他们到驿镇，店房里凡是大房间，我们全占了，叫他们到了之后，干着急。他们只要大胆，在夜间起身向下赶，那算他们鬼门关挂了号，除了他们将就着，往那驿馆中投奔，那可是最好的地方，又清静又得手。可是萧二弟，他们师徒已经预备了没有？”萧麟道：“防卫太严，去的人很难贴近了，只要上一站已经送了信，好在聂老师足能应付，只要他能出来，往后事就好办了。我认为在关外，先把人弄岀来，我已经找到两位朋友，还没到，只要这两位朋友到来，取回那件东西，如同探囊取物。就是关外不能下手时，这两个朋友也能缀进关里去，总能把这两件东西弄回来。那么我们事不宜迟，立时下手。”说着话，他立时分派着屋中的人，三个一拨，两个一伙，全是指定了地方，叫他们先行去。这个姓萧的和他左边那个人，最后也站起道：“我们稍微地收拾收拾，也该动身了。”跟着这个萧麟向门边的两名壮汉说道：“我们离开庄院之后，凡是已经交派过的事情，牢牢记住，所告诉你来人的姓名，问明了，按着我的话告诉他们，随后赶到。只要是我没说过的，任凭他说是我如何知己的朋友，也告诉他，我到盛京去找朋友，一两个月不准回来，任何人不能进庄院，在夜间从起更时，猎狗全出圈，告诉张把式，叫他夜间可替我小心点。事情完了，大有大份，小有小份，我必有一番心意。谁误了我的事，可提防着。”说话间，这两人已经要往外走。白马金枪宋纪紧贴在墙角，一拨一拨的人出去，倒是毫没觉察。
此时，知道萧麟就要出来，自己刚要撤身，门外一阵脚步响，跟着灯光闪动，一名壮汉从外面引进一人。这人很年轻，年纪不到三十岁，脚底下走路的情形很矫健。壮汉一到门边，就向屋中招呼着道：“二爷，洮南鲁师傅到了丁屋中答应着：“来得正好！”壮汉把门拉开，少年走进屋中。白马金枪宋纪容得那壮汉把门推上，撤身退出小院，赶紧又往里面张望，知道这是在洮南很有力量的聂济川门下小灵狐鲁良。
只见他进门之后，把头上皮帽子摘下，向屋中的二人拱了拱手道：“萧老伯、杨老前辈，路上我已经遇到前辈全走了，很好，我认为事情得赶紧下手，官差们似乎有什么警觉，防卫得特别严，尤其是注意到路上和落店后，更发现有两拨可疑的人查不岀来历，颇像是跟缀着官差走。我们好几道卡子上虽然也有人，恐怕他们还有接应，可是据我暗中调查，眼前他们可没有什么得力的人。那个沽名钓誉的谷伦老儿，似乎因为什么重要事，又赶回东边，黑龙姑确实地已回龙江，双义牧场那个姓宋的，已经离开牧场，可是出门访友，大约也往龙江线上去了。这种事情，总以小心为是，无论如何，先把我师父救出来，并不是我对师兄弟们不关心，只要我师父出来，一切事就好办了。”那萧麟点点头道：“我既然把这件事一力担当，岂能放松？很好，咱们一同走，那么就是这三站内，把他料理下来，离开纪家营，咱们分头去办！”白马金枪宋纪知道他们已经决意离开纪家营，对于这个小诸葛萧麟，这人已看出来，确实难惹，他虽是在他们家中调度一切，可是依然没详细说出究竟出动了多少。大致的情形，从红旗堡到秋林驿黑山县，这几个大驿镇和要紧的咽喉路口，正是他们动手的所在。本想要试试这个萧麟究竟有什么惊人武功、超群岀众的本领，只是在这种重要的关头时，还不是和他会面的时候，早晚是会得上他。宋纪不等他两人出屋，赶紧翻上墙头，更知道了这纪家营，自己来得还算时候恰巧，若不然他这宅子内，恐怕不容易趟进来。他们养着十几条恶犬，因为自己牧场中大圈上也有极好的猎狗，这种东西，非常厉害，手脚稍慢，只要被追上，就不易活。宋纪仍然从屋面上十分小心地从西边退出来。这时，已经看到一伙马匹从纪家营冲出去，向正南一带荒郊小路上驰去。
宋纪不敢耽搁，也不用再等萧麟和小灵狐鲁良等出庄，并且自己也要先一步安排人。离开纪家营之后，返回这个小村中，一到店房内，悄悄地把所暗查经过，说与身边人，叫他们立时动身，除了跟缀公差和起解人犯的刘茂元、吴志强，其余的人，完全叫他们赶紧撤到红旗堡，更叫马殃神罗勇跟马师陈永、周兴先赶到秋林驿。可是在沿路上，全要有自己的人来回在路上走，信息务必要快。张元凯一般人的行踪，务必注意着，更要仔仔细细查纪家营所派出一般同党们落脚之处。果然在赶奔秋林驿的一条道路上，居然竟有纪家营的同党出来，故意地摔伤了解差，耽搁了很大时候。可是这种情形，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中途阻挡官差，不能近前。马殃神罗勇和掌竿的头目周兴，在远远地已经看得真切，他们立刻分出一人来，飞报与白马金枪宋纪。宋纪这时已到了红旗堡，这一来，知道这群匪党定然要在秋林驿下手了，小矿主石玉璞中途闹病，耽搁前进。这种情形，明看是误事，暗着是给白马金枪宋纪留了放手布置的时间。
牧场所带来的人完全调度好了，和纪家营的萧麟，在事情上算棋逢对手，两下里就算全把力量用上。在红旗堡落店时，牧场的人早到了，并且白马金枪宋纪也是安心容他们在秋林驿动手，不时地用鬼祟行踪，使匪党们起猜疑之心，别的地方，定不敢遽然下手了。秋林驿匪党们把大店房的房间占了，可是宋纪所带的人，已经全变装易服，分散在两个店内，暗中早已监视上。宋纪把马师刘茂元单独找来，向这位马师说道：“眼前的这件事，我们手底下只要一个措置失当，可就弄个后悔无及。刘师傅你也是在关东道上多年，眼前的情形，你也看得出来，匪党们情形，很难应付，并且他的力量很厚，现在我们不用点非常手段对付他们，可要全毁在敌人的手内，现在我们要用点冒险的手段，欲擒故纵之法。这件事，我思索了半天，只有刘师傅你或许能做到，我看这件事，只好这么试一下子，不然恐怕不易收拾白马金枪宋纪此时却十分小心，低声地把自己的办法说与马师刘茂元。
刘茂元听了宋纪的话，眉头紧皱，不住地摇头，向宋纪道：“场主，你给我肩头放这么重担子，倘若把事情弄坏了，我担得起么？”宋纪微微一笑道：“我和刘师傅若不是共事多年，彼此成了知心朋友，我定不敢这么托付。我以为你是可以成，并且还有一个好帮手，铁腿周兴，他的脚程也快得出奇，并且这一带的道路也好办，没有多少大村庄、大镇甸，我认为他们在秋林驿不能十分如愿之下，还要干第二一场的，这也是他们预定的计划，他能远走高飞么？所去的地方，只有三处，这就容易跟缀了，一处是纪家营，一处是山海关，一处是洮南，只要刘师傅你能够把住了他，不叫他飞了，那就成。我认定了即或大班头张元凯等前途出了事，只要我们的事顺手，也一样完案，将来的事，那再说再议了丁这个马师刘茂元对于宋纪所托付的事无法推托，因为个人当初曾经误入歧途，走了不好的道路，投到双义牧场，被场主宋纪发觉个人的行为。可是宋纪，他这人竟有超越常人的见识和度量，不止于不揭穿个人过去的行为，反倒重用'起来，给自己一条自新的道路。数年来，居然安然无事，个人也能在关东一带出头露面了，像宋纪这种恩待人，遇到了他用着自己的时候，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刘茂元遂点头答应，向宋纪说明，“自己是尽力而为，就是遇到什么危险，也认了命”。刘茂元和铁腿周兴立刻乔装改服，先行起身。
此次若非白马金枪宋纪暗中层层布置，石玉璞等秋林驿非落个一败涂地不可。马师刘茂元、铁腿周兴此一去竟得暗入黑山，隐踪蹑迹，终能侦得聂济川匿迹之所，黑龙姑亦现侠踪，螺丝谷元凶二次落网，黑龙姑授计宋场主，间道入榆关，二次邀劫，张元凯等含恨返京都，皇华驿人赃双献等曲折情节，均在《牧野英雄》续篇《龙江奇女》中完全叙岀。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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