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马贩破围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张元凯、秦元豹赶紧把身形分开,相离开一两丈远,随手从灰墙上揭了一张灰片,往前只要进身,必要试探前面是否有人把守,这样竟闯过前面一段院落。离着边墙不远,秦元豹刚把灰片打出一小片去,撞在墙上,不过声音极轻微,可是在这灰片发出之后,从相距三四丈外,一座矮房头上,突然蹿起一条黑影。身形很快,脚底下也轻,竟自发话道:“朋友,我们等候多时了!”幸而秦元豹身形略停了一下,没敢冒昧地往墙头上蹿,哪知在这人发话之下,突然听得往北四五丈外,靠墙头上似乎有人哼了一声,跟着墙头唰啦一响,房头蹿上这人,竟自一压刀,一个“燕子穿帘”式,从墙头上纵起,还是往墙头落,一起一落间,已出去四五丈远,口中尚在喝问着,“什么人!”秦元豹一看这种情形,机会不要错过,耸身而起,头一个翻上墙头,这时一片恶犬狂吠着,已经顺着后墙转过来,张元凯也跟踪而起,这二人竟得翻岀墙外。这弟兄二人刚落到墙根下,随着呼哨的声音,又是一阵锣声,大班头张元凯又是惭愧,又是愤怒,这个纪家营,究竟是如何的情形,丝毫没查出,人家反倒要拿贼一般,鸣锣聚众,自己虽则是顺天府的班头,没探明这聂济川是否准落在这,弟兄二人这么冒昧地夜入纪家营。倘若人家拿安善良民的手段来对付,逼得弟兄二人不现身答话不成,那一来,非被人盘问个到底,就是把公事拿出来,用公事威胁他们,也得遭到侮辱。真个聂济川落在这,反弄个打草惊蛇,事情就算毁到底,跟头栽到家。忙向秦元豹低声招呼:“师弟,我们可得赶紧闯出去,走不脱可要现世。”

  锣声起处,跟着从四外起,陆续地现出火亮子,火亮子还是从那个山弯处出现,往东移动,这分明是先把岀路截断。这弟兄二人时时地隐蔽着身形,找那有房屋的树木处,往前紧纵身形,方向倒还辨别得清,一直地扑向来时那个山弯,一连蹿过一箭多地远,可是前后已经全出现了纪家营的人,山弯那边,十几支火把亮起,隐隐地看到许多刀枪的影子,在火把光中闪动着。离开那片大宅子已远,倒听不见恶犬的吠声,可是由后面也撞出一队人来,有的提着灯笼,有的举着火把,也往山边这边扑过来。张元凯、秦元豹隐蔽在暗影中,往后面的火把光中,见所出来这一队人,完全是乡农模样,也有披着老羊皮的披风的,也有穿着短棉裤袄的,也有戴着毡帽头,有的光着头顶,所出来这拨人,杂乱不齐,绝不像霸据一方,有什么力量的盗窟。这时,这两拨人,相离着还有半箭地,他们只要会合一处,把山弯一带全布置下人,就是不被他们搜索着,想闯出纪家营的山弯,可费事了。可是这时,里面所闯出这般壮汉们,一路呼喝着,有二三十名,全自分散开,竟向黑暗之处,用灯笼火把搜寻过来。

  张元凯、秦元豹一看,屋顶一带绝不能停身,可是房后墙角,正是他们搜寻之处,更不能停留。贴近这片房屋前,正有一座松柏林,张元凯、秦元豹弟兄二人不用打招呼,两人是一样的心意,穿着树林后,连避岀四五丈远来,各捡了一株大树,猱升上来,隐身在树杈子上,暂避一时,看看他们搜索的情形,再定脱身之策。这时,山弯那边一队人,有二十多名壮汉,似乎已经预备把路口完全截断,正在向里面的人远远地招呼问着:“可看见匪人是从哪里来的?”里面的壮汉也在远远地高声答着道:“这家伙身形好快,我们桑七爷追得那么紧,怔没辨别出一点形迹来,追到后面断崖那里,已失踪迹。不过那里走不了,桑七爷尚在搜寻庄院一带,叫我们把山弯堵住了,走不脱!”张元凯、秦元豹一听这种情形,大约不动手,不容易闯出纪家营,不论惹出什么祸来,也不能落在他们手中。

  就在这时,忽然山弯外一片呵斥之声,因为相离很远,听不真切,跟着前面这一队壮汉们全转身向山弯前扑去,不大的工夫,竟听得一阵子马蹄子响。见从山弯那边出现四匹马,四个彪形大汉牵着牲口,全是老羊皮的披风,羊皮的帽子,转进山弯之后,竟向一名提刀的壮汉说道:“我们是松岭开源牧场的,因为护送一拨官马,到山海关交纳,我们牧场场主交代的,临回头时,务必到纪家营看一看,跟萧二爷全是朋友,并且我们还有一点重要的信息,来关照你们。怎么弟兄们,这么不客气!我们来得稍晚些,就这么对待我们么?这两支冷箭,若不是我们躲得快,被你们打上,咱们是有交情,没交情呢?”这时,守山弯的一名头自说道:“朋友们别见怪,萧二爷没在庄中,近来我们听说,有一股新上线的强徒们,不开眼,要想拾掇我们纪家营。萧二爷要是在家,不会等他们来,早已找上门去,见识见识这不开眼的主儿。现在主事的只剩桑七爷,所以晚间不得不防备一下,无论什么人,不准擅自往里闯。既然是开源牧场来的,你等一等,我们这就去回复一声。”

  这四名壮汉中,一个似乎很不耐烦的模样,向这守山口的壮汉道:“我们没有多少耽搁,不过有几句话,想跟你们说一声,现在主事的桑七爷我们也不认识,那么我们改日再见吧!”说话间,这四名骑马的壮汉牵着牲口就要走,从后面搜寻过来的人,已经从树林前转过来,一直地扑奔前面。就在这时,忽然庄院外面人声哗噪,这种声音一起,跟着望到,偏着西北一带,冒起火花。这时,守在山口这边的一般弟兄们,有些惊慌之态,从里面搜寻出来的这一,队人,齐往后扑,此时前面这一队中,领头的人竟向他身旁的一名壮汉道:“照顾这四位朋友,我去请示桑七爷一声,倒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弟兄们留神着点,山弯一带别弄出毛病来。”这名提刀壮汉说着话,转身就往里走,跟随他身边的,尚有三四名,相离张元凯、秦元豹隐身的树林下很近,只听这几个壮汉中,内中有一个竟自说:“这四个小子,不定是什么路道,来的时候可太巧,咱们也没听说,有这么个牧场。”他们说着话,一边往回走,还不住地回头张望,对于所来的四个人,已起疑心。

  这名骑马的人,似乎对于他们说的话已经听见一两句。内中竟有一个发着怒声,向他同来的三个弟兄说了声:“我们不过念在江湖道的义气,一片好心,竟遇上这种不开面、不懂交情的东西们,这种朋友,交不交全可,大冷的天,没有那些工夫,咱们走!”话声中,把缰绳猛往怀里一带,牲口一拨头,守山弯的一般壮汉们,有三四个齐声嚷:“你想走,可不成,你是干什么来的?等着我们桑七爷问着。”发话的这名壮汉提着一杆花枪,向前抢了一步,要拦阻来人,不叫走。可是突然被来人顺手一挥,这一马鞭打了个正着,口中还在骂着:“什么东西!”这四人身形矫健,一带缰绳,牲口一盘旋,已经飞身上马,牲口也真好,人没在鞍子上落稳,已经出去一两丈,一片铁蹄翻腾之声,向山弯外疾驰而去。

  这名被打的壮汉,在他这条左臂十分疼痛之下,高喊着:“别叫他走了,不是好人°”这一声呼喊,呼啦一下,一群壮汉齐追了去,庄院那边,一片零乱之声。此时往里面报信的,也没走远,也翻回身来,’提着家伙,齐追了下去。大班头张元凯一飘身,轻轻落在树下,说了声:“师弟,走!”立刻两人穿着树林下,黑暗中,各把身形施展开,直向山弯转过来,不止于这条山弯的一群壮汉,全拼命狂奔,追赶那四匹马,连山弯外按卡子的,也全现了身,更有几个能放箭的,嗖嗖地射出几条箭去。这一来,完全给张元凯、秦元豹把道路打开,毫无阻碍,逃出山弯。这附近一带,又尽是荒林野树,隐身之处较多,这师兄弟二人,一路疾驰,一气出来一里多地,知道纪家营就是再追出人来,也不致再搜寻着了,远远望到纪家营所追岀来那一队壮汉们,灯笼火把,直扑山边一带,往东北赶下去。张元凯、秦元豹能这么脱身,十分侥幸,但是这种情形,分明有人在从旁相助,不然弟兄二人今夜非栽个大跟斗不可了。听了听远远的更鼓之声,已经四更左右,这弟兄二人在十分懊丧之下,折转归途,幸而出来时还没叫黑山县的班头们知道,这要是明告诉他们到纪家营去探查,也太以难堪了。一直地扑奔黑山县城。

  赶到离城墙还有一箭多地远,听得背后一阵疾走之声,脚步可也很轻,张元凯、秦元豹赶紧往旁一纵,闪避开,此时可不怕什么了。只要是纪家营缀下来的人,弟兄二人伸手敢拾他,可是来人已近,突然发话招呼道:“前面可是张老师、秦老师么?”张元凯、秦元豹一听语声,竟是怀德县的捕头陈起泰,这两人好生惊异,不过也好生惭愧,今夜的情形,大约全落在他眼中了。虽则一路同行,尚不知这捕快陈起泰本领如何,这样看起来,此人的武功本领,倒也不弱,居然敢入纪家营,也很难得了。忙向前打招呼,陈起泰向前说道:“好厉害的地方,我也险些陷身在这般匪党手中,幸而仗着我先在后面给他放起一把火,山弯这里又一阵扰乱,算是冲岀纪家营,你们二位,大约也没摸出什么底来吧!”大班头张元凯恨声说道:“万没想到,这纪家营这么厉害,尤其是他护宅的恶狗,事前丝毫没有预备,几乎失败在恶狗的追赶之下,我张元凯这个跟头,栽得可实在不小了。”陈起泰道:“张老师,'说哪里话来,我何尝不是一样!我从他庄院的后面趟进去,他那里大概养着十几条恶狗,我到的时候,正是他把恶狗放出去,扑奔前面。我倘若再早到一刻,我这个跟斗,恐怕比二位栽得还大些,不容易脱身逃出来了。”大班头张元凯道:“不过,就今夜情形看来,我们非彻底地查明这纪家营究竟是如何的人物,看他这种防备的情形很厉害,绝不是庄乡富户。你看一个个全是庄稼汉子,可是个个能够拿得起刀枪来,不过从外面上看来,又看不出他有作恶的形迹。我认为这种人物,十分诡秘,不能轻视了他,陈头也是暗中岀来的,咱们先回去,再商量办法。”三人合在一处,一同扑奔城墙边,离着护城的壕沟还有四五丈远,眼前有一片枣树林,从树林前转过来,突然里面转出一人,在黑影中发话道:“二位老师傅,辛苦了!”这种黑沉沉的野地中,突然有人发话,全是一惊,听来人的话锋,没有什么恶意。张元凯等停身止步,秦元豹忙地问:“什么人?”来人答道:“说话的可是秦老师么?我是双义牧场罗勇。”

  秦元豹“哦”了一声道:“罗师傅,难道纪家营方才是你么?”这罗勇,已经走到近前,扑哧一笑道:“不错,正是我和几个弟兄们,跟这群东西们开个小玩笑。”大班头张元凯忙问道:“难道我们入纪家营,罗师傅你已知道了么?”这罗勇,绰号马殃神,在双义牧场是个能手,精明干练,手底下本事也好,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倚靠这罗勇,如同左右手。这马殃神罗勇答道:“张老师,你也太捧我了。我没有那么大本领。这纪家营的人物,我一个也惹不起,我们场主,这么交派我们弟兄四人,成心扰乱他一下,好叫张老师们脱身。”张元凯、秦元豹、陈起泰一听白马金枪宋纪到了,全是惊喜十分。秦元豹忙问:“你们宋场主,现在哪里?”马殃神罗勇道:“我们场主,此时实不能和张老师们相见,这纪家营的人,过分难惹。我们只知道纪家营为首的名叫小诸葛萧麟,他平时在这一带毫无劣迹,官私两面,全知道他是养山地的地主。可是他比拉大帮、掌山头的还恶,窝匪销赃,结交江湖,横钱他也吃,黑钱他也要,可是他守定了,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倒还是护庇着他的乡邻。他的行为诡秘,狡诈万分,以他所养的这片山地来掩护着,他不断地在盛京一带作些个值得下手的案子。这次事,大约是那聂济川和他颇有牵连,下手的情形很厉害,我们场主叫我把话传给张老师们,对于这件事,千万不要意气用事,认为这是栽在谁手内,因为你们起解这几股差事,踪迹无法隐秘了。事情完全是由这个萧麟走动,大约张老师俏不易逃出他们手去,顺着奔山海关这条路,他已经安置下好几拨人等候,这个姓萧的一下手,他已经离开他的窝巢。也算是天不绝人,我们场主得信很早,认为小矿主危险太多,不止于所解的差事保不住,连性命全有危险了。张老师、秦老师你想,这种交情,义不容辞,宋场主这次已经把力量用上,大约还有别人,因为我们场主也不能正式露面,为了这样,才能暗中对付他,易于下手。今夜的事,情形很险,我们宋场主叫告诉张老师、秦老师,无论如何委屈避着,赶紧押解这三个犯人上路,越快越好,已逃的人千万别再追究,只要保住原班人没有损伤,一过山海关,大约就没有什么危险,可并不是他们不敢入关里,也不是他们势力达不到,就不敢动手。大约这个姓萧的,在关中有硬对头,请张老师、秦老师无论遇到什么事,只有把人保住了最要紧,别的事情我也说不清,并且我们立时得离开这里,还得变装,改换形状。这一带他的耳风很灵,只要他知道了,我们场主跟他作对,事情可就毁了,不止于这案交不上,连双义牧场全有危险。”

  大班头张元凯一听这个话,愤怒十分,恨声说道:“好厉害的恶霸,难道国家就没有王法了?我张元凯偏要斗斗他。”马殃神罗勇道:“张老师,你千万别这么做,我们场主已想到,向你说这种话,最容易引起你的怒火。好在张老师你是深信我们场主的为人,全是一般有肝胆的朋友,为了这件事,太令人不平,所以非把这般恶魔一网打尽,不止于为石小矿主报仇雪恨,这种人留在江湖路上,走到哪里,也是一方之患。宋场主绝不是在自己朋友面前逞能,事情实在是十分扎手,我们场主用全力来对付他,也就仗着此次下手布置的和他旗鼓相当,外边一点信息没露,全知道我们场主在公主岭事后,已经到龙江去访友,在赴龙江的一带道路上有好几处已经传扬开,白马金枪宋纪在这几天中曾经拜望他们。这种情形,他必然深信不疑,因为这次的事绝不是三五个人所能料理得下来,一下手,就得把他的布置完全破坏,才可以一举成功。话我只能说到这儿,张老师、秦老师,如若信得及我们宋场主,就按着他的话行事,若是还有怀疑的地方,我们也就无可如何了,反正是前途谨慎,加意地提防。张老师和秦老师千万不要再到纪家营去,抓不到他们证据,没有赃证,为什么白栽在他们手内?”马殃神罗勇说到这儿,远远听着,有轻吹口哨之声,罗勇说了声:“老师傅们,我们伙伴还在等候,在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附近,形迹一露,可要误大事了,咱们过几天见吧!”马殃神罗勇说罢,一转身,蹿进枣树林,如飞而去。他走出很远,才听得一片马蹄声,往正南绕着县城走下去。

  今夜的事,弄得这位大班头张元凯十分失意。秦元豹对于白马金枪宋纪,知道得较深,知道此人虽是一个闯江湖出身,实是一个有肝胆的朋友,并且行事非常谨慎,他绝不做出什么冒昧张狂的事来,没有十分把握,绝不肯这么说。遂向师兄张元凯好言安慰,更劝着捕快陈起泰赶回县衙。入城之后,不到五更,悄悄地回到县衙门跨院中,居然没被本衙的人发觉。可是张元凯对于这件事,终是放不下,眉头紧皱,绝不愿意就这么离开了黑山县,秦元豹只有从旁竭力劝解。

  可是在第二日,大班头张元凯终于要凭着身上的公事到这纪家营明着探访一下,秦元豹实在也挡不住他,好在夜入纪家营全没有正式露面。秦元豹是深信马殃神罗勇所说的话,知道不过是白耽搁一天工夫,谅还不至有什么危险,索性把陈起泰、邱忠招呼着,人多一些,真要遇到意外麻烦,力量也厚些。四个人全打扮成走江湖的朋友,到了纪家营之后,一看附近一带,所有出入的人,一个个低着头好像是怕生人,向他们问话时,一片的怯头怯脑,见了生人,说不出话来。赶到大班头张元凯用一个假名字,到了这纪家营庄主萧麟门前,说明是慕名拜访,可是他门上看门的,也全是庄稼汉子,说话一点礼节没有,倒很省事地答复了张元凯,他们庄头不在家中,十天半月不准回来,家中除了女眷,就是种地的长工,主人不在家,没有人接待。这一来,张元凯可没办法了,在踩探办案,向这种人身上无法下手,你又不能用强的瞪眼进去搜查,并且这附近一带,除了他纪家营种山地的,再找不到一二个村子,近段也没有什么小贩,这里也没有铺户店房,你有天大本领,也叫你无从探查。这件事,使得大班头张元凯啼笑皆非,自己在北京城,也曾办过几件扎手的案子,想不到今日在关外遇上这种主儿,居然叫自己束手无策,尤其是受牵掣的,还有这三名犯人,实无法在此尽自停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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