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夜探被困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大班头张元凯带着众人,一直投奔黑山县的县衙,向县官缴验了公事,说明了此番所办的案子。这次投到黑山县,可并不是找县官要什么责任,“只要到了紧要的时候,在黑山县管辖内,请求县官在公事上给以一切的便利。至于这案情,现在还没有眉目,我们只在这里耽搁两三天,只请本县代为照管这三股差事,我们就感激不尽。至于别的事,也不愿意多麻烦,不过是在这里落落脚”。好在海捕公文上,有令各县各地方官尽力协助的公事。人马一切的挑费,县官自能作正当的开销。本县县官见大班头张元凯说话很通情理,在公事上面也没有借着势力要挟,所以本县的县官慨然答应了一切。告诉了大班头张元凯:“有什么事只管说一声,本县自当尽力协助。”本来在那里办理这种公事,出入很大。尤其像张元凯这种身份,在北京城不过是一个捕头,可是到了外县,身上只要有一点凭据,就能任意折腾地方官。像秋林驿跑了聂济川,这是黑山县该管的地方,翻了脸,就可找着县官要人,县官就得好好地派差访拿盗贼,案子办不好,官丢不了也得落处分。像张元凯这种对付人,就叫很通情理,见过县官之后,到班房里,这里早有本衙门的人代为安置一切,把三名犯人全行收押在监狱中严厉防范。张元凯在未入黑山县县衙,已经嘱咐了大家:“口头上可要千万谨慎,至于那纪家营,千万地别直问他们。因为我们在此地,一切生疏,不知道附近的情形,这外县地方,凡是一个富户,或是有些名望的人,差不多全和当地衙中有来往,他们信息很快。我们从他们身上,饶找不出线索来,反倒容易误事。”所以大家全遵着张元凯的吩咐,一定不提。

  到黑山县时候很早。本衙门班头李振山也是一个很外场人,他居然掏岀腰包来,给张元凯等接风,张元凯等倒也不客气。在吃饭的当中,用闲话试探着,问起本县的情形。据这李振山说:“地面上倒也安静,倒还没有拉大帮、占山头的匪人,至于打闷棍、鼠窃狗偷,哪里也短不了!”张元凯从闲话中问到这纪家营:“听说离此不远,公事在身,没有多少工夫耽搁,那里还有一个旧的朋友,他原籍就是黑山县纪家营的人,可惜没有工夫去。我们这次在秋林驿一个不小心,走脱一名犯人,可是有我们手底下一个人,已经缀上,没叫他走脱,只要卧好了底,必要通知我来前去,把这股差事拾回来。这纪家营地方很大,大约是姓纪的为当地财主,你们哥几个对于这个地方很熟吧!”

  那个捕头李振山“扑哧”一笑道:“老哥,你弄错了,地方虽叫纪家营,不知道因为什么起这个名字,那里的首户不姓纪,当地姓纪的人也少,全是穷人。现在说起来,现在纪家营的首户就属姓萧的一家了,他拥有大片的山地,那山地二三十里地的出产,全是他的私产,庄稼地倒不多,只不过一两顷,这不算什么有名的地方。纪家营地方很小,离着官道也远,说起来,也不过是乡下小村子而已。”

  大班头张元凯点点头道:“我这个记性真是要不得了,其实当初朋友和我提过,你这一说才想起来,这位庄主也是个外场朋友,交游很广,他叫什么名字?”本县的捕快李振山此时对于张元凯这种问话,已经看出,有探问之意。他们全是干这个,一动一静,谁也瞒不住谁。李振山这时“扑哧”一笑道:“老哥,你可别见怪,你是不是要调查纪家营的事?咱们虽则过去没见过,可是身份大小虽不一样,全混的一样差事,并且你所带着的公事来头,像我们也应该自己盘算一下,一来人不亲号褂子亲,全是六扇门里找饭吃的,你们哥几个来到小县,公事上大仁大义,不叫我们弟兄为难,人心全是肉长的,何况在黑山县境内,有了什么麻烦,我们脱不了干系,你只管放心吧,通风泄底,绝不会有。我李振山敢在你面前说这个大话,只要我个人不做这种事,我手底下的弟兄们,谅他们还不敢在我面前玩花样。这纪家营,据我们所知道的,可没有什么毛病,我把话已经交代在头里,我犯不上拿着脑袋替别人遮盖。据我们所知道这纪家营姓萧的,现在当家主事的单名一个麟字,年纪还不甚大,大概不到四十岁,人很精神,听说也是个练家子,现在可以说是这一带的富户。可是从我到黑山县,当差十几年间,这纪家营就没有出过什么不法的事,老哥,你只管调查这个话,如若有一点假,我就对不住朋友了。在我们县衙门前,尚有他设的买卖,不过他本人可不来,他那纪家营地方不大,又在山弯子内,大约是因为防匪,自己防护得很好,这一带离城十里八里内,就没出过抢劫的案子。再远了可不敢说了,至于这纪家营,暗中有什么犯法的行为,就不是我们所知道的了。”

  张元凯、秦元豹、陈起泰等见本县捕头说话的情形,似乎没有什么虚伪。这种情形可怪了,平时没有一点劣迹,也没有什么不法的情形,落在官人眼内,一个安善良民,庄稼富户,他敢结伙抢夺犯人,这种事全岀乎人情,越是这样,越得安心彻底一查。张元凯更听到李振山说是纪家营自己保卫很严,这分明是暗中示意,这种地方,不找到真凭实据招惹不得。遂向李振山道:“谢谢你,既然你把话说明,我们全是干这个的,我也不便相瞒,不过我们现在认为纪家营一带有可疑的地方,没得真凭实据之下,不能够遽下断言,容我们调查一下。”李振山等见张元凯绝不叫他们帮忙,不过是托付,“对于监中寄押的三个犯人,多留些意,夜间注意一些”。那李振山答应着,“定当严加防范”。在酒饭后,张元凯等谢过捕头,在这班房旁的一道院内,给张元凯等安置了住宿之处。

  张元凯、秦元豹等回到小院中,张元凯向秦元豹道:“这纪家营离着县城不过数里之遥,没有多远,方向业已问明,就在黑山嘴子一带,我想今夜到这地方探查一下,我们虽则在此耽搁,不能迟缓下去,人若是完全走脱,连纪家营的人也离开此地,我们可没有办法了。绝不能再回去,搜索遍了东三省,这纪家营能得出结果也好,倘若查不出实据来,我们也只可暂时放手。”秦元豹道:“我也想走一遭,咱们哥两个一同走。”张元凯道:“监狱里押的犯人,可也得有我们人防范,不能尽靠着人家。”秦元豹道:“怀德县的哥几个,带着本衙门的人,足可以防卫一切,难道他们还敢炸狱脱逃么?师兄一个人去,我太不放心,咱们还是一同走吧。”张元凯道:“我们去还是暗着走,从白天你没看出来?陈起泰对于这件事,十分不忿,他真有点挂了火儿,我认为请出人家,跟随护解,总是客情,什么事还是咱自己办,不必多带累别人了。”秦元豹道:“我也是这个心意。”这师兄弟二人不动声色,随着大家一同安歇。张元凯、秦元豹和石玉璞在一个屋内,秦元豹可悄悄地把夜间得出去告诉石玉璞,免得他夜间声张起来,石玉璞只嘱咐秦元豹,“谨慎小心,这纪家营是否逃犯的党羽,没得着真凭实据,可不能冒昧地动人家”。秦元豹道:“你不用担心,我和张头自能看事做事。”

  赶到了二更过后,听了听别的屋中也没有动静了,这师兄弟二人各自把身上结束一番,各自把兵刃暗器带好,悄悄地离了这小院,弟兄二人翻上屋顶,从白天早看好了,应该从哪里出入。越岀县衙大墙,从民房上直扑东北角,因为这时,城门早闭,好在这种城墙,只要武功本领上有真实功夫的,尚挡不住他们出入,街上冷清清,静悄悄,只有巡更查夜的,一些人迹看不到。到了东北角这里,从城头上往下翻,轻轻落在城根下,护城的壕沟也不过丈余宽,一跃而过,按着所探问的方向,一直奔黑山嘴子,离着县城也不过三四里左右,弟兄二人把脚步放开,也就是半个时辰,远远地看到黑沉沉一片树林和一道高起的山冈,附近一带散散落落也有些人家,全是这附近种庄田的农人,住家也不多。沿着山脚转过来,前面就是一道荒凉的山口,眼前走上一段土石的山坡,这山口边,接连上一段山冈,是渐渐高起,这一带树木颇多,也有长在道边的,也有长在山石上的,黑沉沉,阴暗暗,辨别着道路,隐蔽着身形向前走,据说这纪家营就在山口边一道山弯内,附近更没有别的村庄,只要找到人家多的地方,定是纪家营无疑了。果然转进山口,走出没多远来,前面往北去,是一个山弯,地方颇大,眼前一片半倾斜的石坡,足有半里地长,隐隐地,望到前面已有人家,可是黑沉沉,不见一些灯火。张元凯向秦元豹招呼着:“可千万小心,面前不远,大约就是纪家营了。”秦元豹答应着,张元凯在头里,身躯是忽起忽伏,贴近有林木的地方,一直地往前面有房屋处扑了过来,渐渐地辨别一处沿着山坡一带,就有二三十户人家,大一点的房子,全有围墙,小一点的,就是用木栅圈起,一连越过许多户人家。看情形,其中没有像是乡间富户的房屋,往前走还是渐走渐高,再往前去,树木也多了,有好几处人家,围着墙边全有一两丈高的树木。张元凯和秦元豹往北走出一箭多地来,眼中所看到的,无法辨别,全是平常人家的模样。这时偏着东边,忽然起了一片犬吠之声,张元凯低声向秦元豹道:“师弟留神,这种山居人家,所养的狗可厉害,我们别再弄个饶没探查出逃犯的下落,可先吃了人家的亏。”这哥两个,形迹越发小心起来,脚下轻得一点声息皆无。从树荫墙角向东扑过来,又出来有一箭地远,见靠北边一段山坡上面,有一二十户人家,这一带的树木很多,尽是苍松翠柏。看情形,当初一定是大片的树林,这是被人砍伐过,所有房屋旁的树木,全是由树林中留下来的,因为树干粗的,有两三个人合围,这绝不是百八十年的树木了。

  这时,大班头张元凯把身形紧往墙角边一贴,秦元豹也到了近前,张元凯把秦元豹的衣袖扯了一下,附耳向秦元豹道:“师弟你看,再往东去,三四十丈外,这片围墙很大,跟我们所经过的房子不同,这大约是这庄主所住之处了,你看再往东去,也没有什么人家了,一片片高耸的乱石岗,和丛杂的树木。”秦元豹仔细打量之下师兄所说,果然不差,这片房屋,外面的大墙足有二十余丈长,后面的大墙,直到了北边的一段高岗下,往北去没有正式道路。秦元豹向张元凯道:“师兄,咱们既已到这儿,索性往里闯,先察看他一下,万一夜间看不到什么可疑的形迹,那么我们明天再来。无论如何,也得见识见识这个萧麟究竟是何如人物!”大班头张元凯答了个“好”字,立刻脚底下一点,腾身而起,飞纵过去,嗖嗖地一连两个纵身,已到墙下,一耸身,翻到墙头上,单臂掳墙头,探身先往里看了一下,手底下一按墙头,身形往起一拔,已经站在墙头上。秦元豹是跟踪而上。

  再往里看,是黑沉沉的一片屋顶,附近一带,一点灯光也看不到。秦元豹赶紧把墙头的灰片打下一点去,听了听下面的动静,确实是实地,没有埋伏,相继地飘身而下。张元凯用手向北一指,顺着墙根下向北转过来,走出有五六丈远,前面顺着大墙,一排矮房,也是黑沉沉,更不知里面有人没有,前面有一道短墙阻路,两扇木板门虚掩着,并没关闭。张元凯见这一带,绝不是本宅正主住的地方,这种大片的庄院,必有客厅一类的房间,找着这种房屋,自然能够寻到他正房的院落,张元凯抬头看了看房屋,不过一丈五六高,往前垫步拧腰,蹿上屋面,越过这段房,前面一道广大的院落,靠北面一座高大的房子,可是门窗上并没有灯火,院中收拾得十分干净,静悄悄没有人来往,在屋面上发觉,往东往北,似乎全有灯光了。张元凯心想,“今夜或许没白来,住在这种冷静荒凉的山口内,在这已到后半夜,还有灯火之光,倒要看看他们是什么了。”秦元豹此时也跟踪而到,弟兄二人两下一分,相隔开丈余远,张元凯从一片西房屋顶转着迎面的高大房屋,直扑东面,可是到了东房屋顶上一看,再往东去,眼前除了一段夹道,更有一道长墙阻挡着,当中有一个小门,门洞开着,这一段墙很高,看不到东边的房屋。左右张望了一下,听了听没有什么声息。张元凯飘身而下,直奔东墙那个小门闯过来,探身往前察看,只见这门内,好敞大的地方,情势好像是练武的场子,可是地势特别大,因为院中太黑,也辨不出对面的房屋,往北足有十几丈外,有几间房子,窗上现着暗淡的灯光。这时,秦元豹也来到近前,张元凯用手一指北边的有灯亮之处,这弟兄二人,进了小门后,顺着墙根直扑正北,才走出三四丈来,突然觉得墙头上唰啦一响,掉下许多灰土。这哥两个脚步一停,身形贴紧墙边,手按着兵刃,抬头察看,上面没有动静,可是远远地听得一片犬吠之声。声音是发自北边的房屋后,大班头张元凯向秦元豹招呼了声:“师弟,你可小心着,预备退!”秦元豹也知道关外养的这种狗非常凶猛,远远地望到北面,屋门一开,灯光一闪,从里面走出一个粗壮汉子,嗓音也非常洪亮,他竟自招呼道:“大黑、二黑,这是做什么?吃饱了,不老老实实地待着!”在壮汉声喊中,从房山旁嗖嗖地连窜过两条黑影,非常快,一直地竟自扑奔张元凯、秦元豹隐身处,这弟兄二人已然看岀是两条恶犬,身形庞大,赶到现身之后,竟不再狂吠,一声不响,像箭头子般过来。张元凯、秦元豹一看这情形不好,赶紧地一转身,嗖嗖地一连几纵,顺着墙根紧退下来。知道这种恶狗窜得太快,连往小门转身的工夫,全没耽搁,一直地顺着墙根往南逃下来。

  那壮汉竟随后赶来,口中还在喊着:“大黑、二黑,还要闹一顿夜点心吃?”壮汉说话间,更呜地响起一声口笛,这种口笛声,也跟平常响口哨不同,声音很粗很低,可是这两头恶犬,竟自发出吼声来。秦元豹论夜行术的功夫,可比张元凯快,已经蹿到这片敞院的南尽头,一耸身,蹿上墙去,因为后面更有人追来,身形赶忙往墙头上一伏,回头再看师兄大班头张元凯时,可是因为略慢了一些,比自己落后丈余远。有一头恶犬已经扑上来,秦元豹在迫不得已下,只好伸手发镖,预备救应师兄,大班头张元凯也知道自己情势危险,恶犬的吼声已近,自己伸手拉刀。在这种情形下,顾不得形迹败露,只好动手了。

  可是就在伸手拉刀的一刹那,突然从墙根下一股子劲风掠过,横截恶犬的头里。这头恶犬猛然被黑影扫着它眼前一过,更被什么打了它一下,可是打的力量极轻微。这头恶狗呜的一声,一拨头,竟向东追下去,后面那头,也跟着前面的一同扑向。突然现身的这条黑影,这一来,大班头张元凯往前一纵身,也蹿上墙头,仗着这敞院太黑,后面随着两头恶犬追来的人,他似乎尚未发觉张元凯、秦元豹两人的身形。这两头恶犬一转变方向,他跟着呼喝向西追去。

  张元凯、秦元豹虽然翻上墙头,全把身形伏住,见这两头恶犬似乎被人引走。在这时,两人同时下手,身形往起一提,轻轻地往外一飘身,竟落在墙外。这种情形好险,危机一发,险些败露行藏,耳中还听得那个壮汉还在呼喝着,声音可是越来越远,似乎往西北角一带追赶下去。

  这时,更听得偏着北面一带,又起了犬吠之声。这声音还不是一两头,那情形,全是从后面往前面扑过来,跟着这所大宅院的四周,吱吱的呼哨声起,头一声呼哨是从西北角响起。跟着东北、西南、东南,四角上有继应声,秦元豹忙向张元凯低声招呼:“师兄,好厉害的地方,我们不赶紧退,恐怕饶没探查出敌人的真实情况,反要陷身在他们手中。”大班头张元凯答应了声。

  这师兄弟二人仍然从原路往外撤。大班头张元凯是久经办案的名捕快,秦元豹也是久历江湖的武师,在这种情形下,知道这纪家营的防守颇严,虽则形迹没被他们发觉,可是护宅的恶犬这种行动,分明告诉主人,已经有外人侵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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