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惨戮贪官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司徒金牛此时紧随在柳冲身旁,一同从山口这边下来,走上山道,穿着青麻墟。这种地方像司徒静等是只有痛心,没有畏惧,因为自身也是不知结果如何。这一夜间也许和墟中的陈尸一样了。金牛终是年岁小,他走在这种如入鬼境的地方,他紧拉着柳冲叔叔,一眼也不敢看,直往里闯来。柳天培、司徒静随在后面,一直地越过了青麻墟转进前面的天泉墟,再过一个山弯就是铁锅墟。司徒金牛紧拉着柳冲跑,柳冲倒被他闹得无法,不住地口中说着:“金牛,你害怕么?怕什么,你练就一身本领,手底下比我还快,怎的竟这么不能担当事,你不是平常自称是苗山中小英雄么?小英雄没有害怕的,留神脚底下,不要绊倒了。”司徒金牛被柳冲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地把手松开,不再拉着柳冲,口中说着:“柳叔叔,我任什么不怕,我是惦着史二叔叔赶回去快看看他老人家。”司徒金牛说着话,可把一对日月轮摘下来,握在手中,为是壮胆子。柳冲虽则这么说着,这种地方任凭你胆量多大,想到白天所看到石洞中木屋中那些惨状,一样的也是毛发悚然,脚底下无形中也加快了,一阵疾走,转过这片山弯,正是铁锅墟的入口处。

  黑沉沉一片,只有龙沙所住的地方,门口和那坚固的木窗上,现出一点昏黄之光。金牛一边往前跑着,方要开口招呼天童、狮姑,突然石屋那里一声怪叫:“好贼子。”嗖嗖的两条黑影,从石屋前门窗旁蹿出去,直奔北边那段高起的山坡。司徒金牛一听喊声,就辨别出是天童,金牛就知道坏了,这种声音分明是发生变故,金牛一拧身,斜着往北蹿出来,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经扑上这段斜坡,这里有四五处本墟中苗民所住的石屋。司徒金牛身形快,并且身形矮小,他又没喊出声来,他两个纵身,已经翻上来。后面的柳冲可发了话,一面撤刀在手,一面高声喊:“天童、狮姑,什么事?”身形可是紧往前纵。这时司徒金牛是首先发现黑影,他就认定了头里蹿下来的那条黑影所走的方向,他这一出其不意地翻上石坡,是正好堵截。可是司徒金牛,却从一座石屋后转过来,仍然是一声不响。他看定了头条黑影刚翻上来,正好是往西转过来,司徒金牛也辨别出来。天童发声喊,尚没离开石屋,这条黑影虽则也矮小,可绝不是狮姑,并且天童喊的嗓音全差了,非有受伤的不可。司徒金牛早把右手的日月轮合在左掌中,探手抓到烂银丸,蹿出来的是两条黑影。可是头里这个快,那情形也是想从石屋后转过来把身形隐去,这种地方是正好,两人算是同时一东一西,从石屋后转过来。

  司徒金牛身形紧往墙后一贴,往下一矮,此人提着一把刀,往前纵身。司徒金牛腕子底下用足了力,这一把烂银丸打出去,来人和烂银丸是迎个正着。司徒金牛在这种时候可不听平时爹爹的嘱咐,什么叫阴险的手段,满不懂,他这一掌烂银丸发出去,这来人身形任凭他怎样灵巧,他也万没想到这里会埋伏着人,往旁再一蹿时,那里还躲得开,哎哟一声怪叫,腾腾腾斜着向右连闯出四五步去,扑通地倒在地上。刀也出手,司徒金牛身形往前一纵,这时耳中更听到史天童的喊声,他在招呼着:“柳叔叔……你们快来……我爹爹中箭了!”司徒金牛此时正赶到这人的近前,这时来人虽则摔倒尚往起挣扎,可是一手在按着左眼,司徒金牛喝声:“你还敢动!”此人竟自恨声说道:“想不到佟老子竟落在你小贼的手中。”司徒金牛厉声呵斥道:“原来是你!”耳中更听到史天童的喊声,史湘村主二次受伤。司徒金牛一咬牙,说声:“去你的吧!”轮砸下去,斜肩带臂,咔嚓一声,竟把这人的左臂全砸折,一声怪叫,二次倒下去,他再也站不起了。

  就在司徒金牛往起一长身间,突然背后一股子风声扑到,司徒金牛觉出是刀风,身形往左一晃,一个玉蟒翻身式,掌中的一对日月轮由左向右猛一翻,当啷的和一口寒光闪烁的刀一碰,哧的一溜火星,金牛趁势往西一纵身,已经撤开,跟着石屋顶上有人喝喊声:“好恶党们,敢伤我二弟,打!”唰唰的一阵暗器破空之声,连珠铁弹丸,直向来人打去。此时司徒金牛才看出暗算自己的正是那扎玉堂的死党董良臣。一口七星刀舞动,铁弹丸叮当乱响,全被他磕开。司徒静也跟踪扑下来,一对太极圆暴风疾雨,向这董良臣砸去。这时司徒金牛也翻身来,舞动一对日月轮帮助爹爹来对付董良臣,这爷两个四把兵刀,全是拼命地进攻。在这时柳天培、柳冲跟踪赶到,柳冲是往石屋后转过来,柳天培从东边屋顶翻过来,一手双梭已然打出,这就是恨极了来人,不把他置之死地绝不甘心,所以下绝情施毒手,暗器暗发,不顾江湖道使用暗器的规矩了。柳天培这一对亮银梭打出来,他真是冒险进攻,司徒静险些被他亮银梭打中,擦着肩头过去的。

  董良臣一口七星刀,对付这一老一小,一递上手这爷两个全是拼命的招数,可够他应付的。柳天培此时暗下毒手,双梭打到,任凭董良臣的本领高,他躲得了暗器躲不了兵刀,往右一闪身,掌中的七星刀顺势往外一展,为是用刀逼退了司徒父子好纵身出去。可是他身形往右一闪,当啷一声响,司徒静的太极圆已经震在他刀上,更是倒棬廉式,双圆往上翻,把他往外甩的刀给震回来,身躯也被带得一晃。这一来,柳天培的第二支梭,扑哧的打入追风赶月董良臣的左肩头下左乳上,相隔着不过丈余远,手劲又大。董良臣哎呀一声,连刀带人向司徒金牛撞去。司徒金牛见来势太猛,可不敢不闪了,往旁一撤身,这董良臣他有追风赶月的绰号,脚底下真快,受伤之下,嗖嗖嗖的一连三个腾身,已经出去六七丈远,口中厉声呵斥道:“好,匪徒们,敢伤你董老爷,倒要看看你们怎样逃出苗山。”司徒静怒喝声:“走狗,你还想逃么?我要你的命!”压太极圆就要追时,这时听得狮姑在高喊:“爹爹,你们快来,二叔的情形可不好!”司徒静听了心似刀扎,柳天培刚纵身下来,听到了女儿的喊声,也不敢再追了,并且这追风赶月董良臣负伤逃走,身形如飞似箭,眨眼间已经翻上前面一片岭头,他的身形被林木隐去。

  此时史天童却带着哭声高喊着:“恶贼们在那里,我和他拼了。”提着龙头杆棒从石屋旁转过来,司徒金牛急忙迎着史天童道:“天童哥,二叔受的是什么伤?”史天童道:“袖箭。”司徒金牛忙说道:“这个贼子没逃出去,大约已经完了,你看就在那里。”司徒静、柳天培、柳冲此时也全看到倒在地上的却正是那个鬼影子佟天柱,左眼已被烂银丸打瞎,肩头也在冒着血,早已死去。史天童更不管他死活,抡起龙头杆棒来,这一下砸下去,把这个鬼影子这脑袋砸成没影子了,头骨全给砸碎,血水四溅。狮姑那里还在招呼着,这般人赶紧扑回来,一齐地闯进屋中。

  这时屋中点着一盏油灯,虽则火焰拨得极大,依然显得屋中阴森森的。史湘老人倒在床头直喘着,胸前一堆血。司徒静等赶到床前,全在悲声招呼着,史湘老人此时悠悠醒转,手始终在按着伤口处,司徒静和柳天培等赶紧地要察看伤势,动手收拾。史湘老人微弱的声音气促地说道:“不要动。”司徒静等赶紧把手缩住,史天童此时更是凑到窗前不住得连声招呼:“爹爹,你好苦,你竟受两次箭伤,爹爹,我非杀尽了这帮恶人不可。”史湘老人微把头点点道:“天童,来的全是谁,逃了么?”司徒静忙说道:“来得是鬼影子佟天柱和董良臣这两个万恶的匹夫。二弟,你不要痛恨,他们一个也没得了好走,你这是袖箭所伤,是那万恶佟天柱下的手,他已经算是死在了金牛的手内,现在失身躺在山坡那里,二弟,你是可以解恨了,董良臣也被三弟亮银梭打伤很重,难逃活命。这种万恶东西们竟赶尽杀绝,连番下毒手。二弟你放心,我们今夜不手刃了扎玉堂和他这一般作恶的党羽,绝不活在世上了。”

  史湘老人腮边带着苦笑,微把头点了点,招呼道:“大哥、三弟、四弟,不要把我生死放在心上,我们不过一介平民,只为我们肩头上所担负的事情过于重大,所以我们把老命珍惜着活下去,可是事情到了今日,我总算是为了三村一般屈死的人而死,死也值得。大哥、三弟、四弟,你们不必痛心,你们是我好兄弟,要替我办我没办到的事。扎玉堂是我们不两立的仇人,你们有三寸气在可不能和他甘休,抱月峰的一般人,比较着更行重要,宁可现在先让扎玉堂多活几日,也要保全我们这般人,叫他们早脱危险。可怜,可怜苗山若千万性命眼看着全要死在这般奸臣手中,你们可得到什么信息?”

  司徒静此时连连拭泪,狮姑、史天童、司徒金牛,全是掩面啼哭,柳天培和柳冲全是咬牙切齿,握拳透爪。恨不得立时找到扎玉堂把他乱刀分尸解恨。柳天培悲声说道:“二哥,这些事,你不用惦念,我们万想不到变生不测,又起了这想不到的劫难。二哥你受伤之下,复遭毒手,此仇此恨难共戴天,你所说的,就是我誓死必要做到的。我们正还要想着,就是不能为我三村惨死的人报仇,四省经略张广泗赶到苗山,我们要把二哥你移挪开铁锅墟,开天地之恩,一手挽回这种大劫难。可是叫人好恨,现在二哥你又遭到这种毒手,我们只有找扎玉堂,别的事不管了。”

  史湘老人精神一振,微把头抬了抬,哦了声道:“张广泗,好官,是真的么?”司徒静忙把所听到的情形,约略地述说一下。史湘老人竟自颤声招呼道:“天童、金牛、狮姑,不要哭,我心里很乱,爷几个好好地讲几句话,我尘寰留恋,没有多少时候了。”说到这话时,手按着箭伤,眉头紧锁,似乎痛得厉害,头摆了摆,牙咬得咯吱吱响。天童这时扑向床前,忙地招呼:“爹爹,你不管我了么?”天童竟自哭起来,司徒静拭着泪,忙地招呼天童道:“好孩子,不要闹,你爹爹还不要紧。”跟着柳天培、柳冲也齐随着司徒静一阵呼唤,史湘老人哎呀了声,吁了一口气,把紧闭的眼又睁开,看了看天童,悲声说道:“好孩子,不要叫我痛心,你有伯伯、叔叔、姐姐、弟弟,有什么难过?他们全是你骨肉至亲,不要扰乱我,我有要紧话。”狮姑此时哭着把天童拉起,低声说:“天童弟弟,二叔有要紧话要讲,安心复仇,只哭有什么用?好好听着。”天童豁然把身形挺起,站在床前,咬着牙,向狮姑点点头道:“姐姐说得对,我一定要杀尽仇人。”史湘老人眼望着司徒静道:“大哥,你所探听到的果然是真,那可是苗疆救万人的一线生机,我史湘临死前求你们弟兄不必迟疑,更不必找那扎玉堂,你们就赶紧地赶奔青狼口,大丈夫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大哥,你在世上也不能再活多少年了,正应该这么轰轰烈烈做一下,我们不求扬名后世,能够救了这数万苗民,是多大阴功。”柳天培和天童爷两个不约而同地咬牙切齿道:“无论如何那扎玉堂也留不得他,我们非手刃了这个恶魔不可。”史湘两眼望了望柳天培,更看了看天童。脸上带着怒意,颤声向天童道:“天童,难道爹爹所说的话不对么?我现在虽则去死已近,但是我绝不昏聩,绝不是乱命,救苗疆数万生命,比起来以我三村复仇,孰轻孰重,自己选择。”史湘老人此时精神实已不支,无力多辨别,这个话并且是向三弟柳天培说,只为弟兄相处,彼此深知性情,柳天培性情十分暴躁,所以史湘老人带着怒地教训天童,也正是叫柳天培不要再固执他那种想法。

  这时司徒静见史湘老人情形很不好,忙地两手按着柳天培和史天童的肩头,说道:“你们爷两个不要叫他再着急了,你们全是痛切这种深仇大怨,可是我二弟却从大处着想,我们爷几个到现在可称光明磊落,正应该听从我二弟的话,轰轰烈烈做一下,我们这才叫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史湘老人此时眼珠一转再看床前所站的人,口中说:“龙沙老友。”可是来人再回头看,屋中并没有他。狮姑忙地招呼:“史伯伯,他被山口同伴叫走了,说是就回来。”狮姑的话没落声,忽然听外面一片脚步紧急之声,跑得很凌乱,来人全是一惊,心里还在悬系着是逃走的追风赶月董良辰臣又调来同党。柳天培是头一个就蹿出去,他从门外纵身也太猛些,扑通一下竟和外面来的人撞个满怀,来人被撞得滚出好几步去,不住地哎哟着。此时柳冲、司徒静,也全往门边闯。天童、狮姑、司徒金牛各亮兵刃护住床前。

  此时柳天培却呀的一声道:“怎么是你?”敢情正是这个瘸腿老苗人龙沙,他跑得也过疾了,柳天培赶紧地把兵刃抛在地上,把龙沙架起,不住问:“老友,撞伤了你没有?这可太对不起了。”这个龙沙挣扎起来,柳天培见他来得这么慌张,赶忙地在问:“老友,你有什么事跑得这么疾?”一边说着,已把龙沙架进屋中。柳天培等见龙沙,吁吁地直喘着,要说话张着嘴说不出来,众人全是惊心万状。床上躺的史湘老人,也听到这种声音,他在急怒之下,也往起挣扎,却被天童按住,不住地招呼:“爹爹,你不要管,没有事,我们能保护你。”司徒静伸手拉住龙沙说道:“老友,你沉静一下,我们好在全是安心就死,不想活下去,没有可怕的事了,可是官兵已入青麻墟了么?”司徒静说这话时,虽说是叫龙沙沉静一下,他自己已经怒不可遏,手按着太极圆柄。

  可是龙沙喘息了一下,两眼望着来人道:“滇边恶魔杀人的刽子手扎玉堂被刺了,我们好弟兄们,虽则死伤了四五名,倒是把这刽子手洞腹穿心,死得极惨,不过事情大约也就立时爆发,你们预备一下。”这龙沙老苗这句话出口时,司徒静、柳天培、柳冲全喊了个“好”字。司徒静道:“天报。”柳天培可是跟着说:“可惜我们终归不能手刃恶魔。”这时躺在床头昏昏沉沉的史湘老人,竟自强自地挣扎,不住地往起抬头,口中更连连地招呼:“天童、天童,他们在讲说什么?扎玉堂……”这时司徒静转身赶到床前,伸手拉住史湘老人的左手,说道:“二弟,天道好还,扎玉堂,已遭惨戮,死于苗人刺刀之下。”史湘老人此时浑身在震动着,竟自放声狂笑,跟着高喊一声:“杀人的恶魔,你也有今日,我……”底下的话没说出来,他右手往起一扬,伤口处一股子血水崩出去,史湘老人头往后一仰,竟自撒手人寰,抛却一般人而去。

  司徒静、柳天培、柳冲、天童、狮姑、司徒金牛,一齐地放声痛哭起来。那龙沙老友也不住地高声招呼着史湘的名字,号啕大哭。史湘老人总算是听到了这种死不瞑目的事情,居然能够让这个杀人的刽子手死在自己头里,所以他才毫无牵挂,创伤崩裂之下毙命。司徒静哭了一阵,赶紧招呼大家:“你们不要再哭了,眼前的事,丝毫不能迟缓,赶紧动手,先把老友的尸身移挪出去,因为对于龙沙老苗虽则有交情,是好朋友,但是这次的事,是他苗疆上整个的事,绝不能用私人的感情阻止他的行动,他们放火烧山焚化苗疆是势在必行。史湘避祸苗山,这些年来尽力地集合乡人,不叫他流落失散,寝食难忘的是能归故里,使乡里一般弟兄们能够重建三村,老弟兄们也是同一的志愿,如今他竟含恨以终,未偿夙愿,眼前的事虽不敢决定,谁生谁死,或存或亡,但是未死的人,有一分力要尽一分力。”所以司徒静此时打算把史湘的遗骸移挪开,倘若能够有那一天,能够重返故乡,也要叫史湘老人死后魂归故土,所以阻止大家,不准再哭。叫柳天培、柳冲撕两件旧衣服把史湘老人伤处裹一下,免得血水淋漓。此时那龙沙哭了一阵后,也带着十分不安的情形,他似乎也要走。

  司徒静赶忙向前拉住龙沙老苗的手,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要遵守你们洞主的命令,预备一切,但是你这老朋友史湘,惨死苗墟,我们本是汉人,总得遵从汉俗。他的尸骨,不能抛在这里,老友,咱们暂时相聚,此后或许永没有见面之时,那就说不定了。不过你我全是一样,看眼前的事,这么变化,或许我们就还有相见之时。我向你做最后的请求,你能不能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置史湘老人的遗体,我们这般老少,将来只要有一个活下去的,也好来取我老友的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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