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还乡归化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龙沙两手抓着他头上的蓬蓬乱发,在屋中转了两周,忽然抬起头来向司徒静道:“我这行将就死的人,简直是没用了,怎的什么事全想不起来,这有很好的地方正可以安置史湘老友,快快随我来。”此时柳天培、柳冲已经把史湘老人伤处整理好。司徒静向柳天培、柳冲招呼道:“我们赶快把他遗体搭出去,随他走,他有好地方安置。”大家虽则全被阻止着不叫哭,但是天童自从随着老爹爹从史家圩逃出来,母亲已死,随着老父是相依为命,如今老爹爹遽然抛下自己,虽说是有一般亲近人尚守在身边,终不如老父亲切,此时从床上一搭,天童抓住了爹爹的尸身,痛哭起来,别看柳天培、柳冲全是那么英勇慷慨豪爽的人物,此时天童这种情形,弟兄二人也全哭起来。

  柳冲赶紧地说了声:“不用搭了,我一个人为二哥尽些力吧。”他把史湘老人的遗体背在身上,很快地闯出屋去,就为得太不忍听天童这种惨痛的哭声,这时龙沙老苗点起一支火把,众人全跟随出来,柳冲在回头问着,“往哪里去?”可怜这个老苗龙沙,原本就因为苗疆变乱被清兵打折了一条腿,还算是治疗得法做了残疾,方才又被这个莽撞的柳天培撞了一下,此时腿底下越发不得利了,可是口中忙在答着:“往屋后走。”一拐一拐的还要紧跑向前去,司徒静、柳天培等看着老苗这种对待朋友的热情,感激得叫人流泪。

  从石屋后转过去,就是一片矮岭,顺着岭根下走出没有四五丈,龙沙已经停身站住,手指着岭根下一个石洞口道:“这就是最好的地方,这是我们苗墟中储藏食物之处,这里就是在暑热的天气,里边放置着打来的野兽,也不会坏的,这个洞极深,把老友放在里面,我们再把洞口封闭,就是火烧苗山时,下面也不会烧到,并且正在斜坡的上面地势还高,山洪雨水,全流不到这里。”司徒静很高兴,点点头,由他执着火把引导,一直地走进石洞中,里面是冷气森森,火把光照处觉出来里面尚有通气的地方,若不然这火把就不能再燃烧了,石壁全是由人工修整得又平滑又干净,往里面是倒下的石台阶,到了下面有一丈长的宽胡同,走到尽处,再往下有十几层石台阶,才到了这地窟内,里面也就是一丈五六大的地方,石壁上全錾的是石槽,里面尚放着他们储藏的食物,柳冲遂把史湘老人放在靠里面的一片干净的青石上面,天童尚在不住地哭着,大家也是挥着泪,司徒静和柳天培、柳冲齐向龙沙道谢,狮姑、司徒、金牛两人更劝着天童,强拉着他往外走,司徒静等一来因为龙沙不能尽自耽搁,二来自己这般人,在这种痛心之下,越发要完成这件大事业,绝不能叫史湘白白地在这场事上把命送掉,所以大家暂时收敛起悲哀,一齐走出石洞。

  赶到走出石洞时,远远地听到了靠山口一带声音很乱,龙沙慌慌张张地向司徒静道:“我得赶奔山口,老友们,我不再等待你们了。”司徒静道:“龙沙老友,你可知道现在万花山是否已经发动苗山的兵力,死战清军,这扎玉堂他在什么地方被刺?”龙沙道:“我们得到信息,万花山那里尚没发动,所来的至多不过十个人,这定是我们洞主挑出来苗山中能手,武勇最好的人,就在山口外不远动的手,那扎玉堂是刚刚地到这里,他死在乱刀之下,所来行刺的苗人,还没全被擒,大约逃出去三四个,这种情形现在可不敢说,这个扎总镇是扬威将军最亲信的人,入苗山也全由他统带,不过万花山的人一时半时恐怕到不了这里,因为青狼口那里是一个万花山出兵的要路口,虽则险峻的山道尚多,但是人多了不能走,那一带清兵把守得更严,各山头上全架起火炮来,扎玉堂这一被刺,所逃走的人若能赶快把信报回去,洞主必然立时发动,和清军一拼,为的是趁着他这统兵的主帅已死,扬威将军没到苗山,这种时候,哪会不动手。”司徒静点点头道:“龙沙,你去吧,我盼你放火烧山,总要稍微地等待一下,不见到你苗疆已经眼看着全行覆灭,可有万一希望,我们要舍死忘生走一遭,没有耽搁的时候了,咱们活下去,终有见面之时,老友,再会!”

  这里说着话时,柳冲、柳天培等全动手搬动石块,堵塞洞口,不大的工夫,把洞口已经堵好,司徒静招呼大家,我们往山口附近,先看下面的形势,现在我们是义无反顾,只有去经略大营的一条路了,大家此时好在身边全没有什么,兵刃全在手中,连石屋也没回,柳冲是年轻力壮,手疾眼快,他蹿在头里开路,这一般人一直地从铁锅墟冲出来。

  一直地仍然扑奔青麻墟山口,到了这附近,耳中听得山头下面混乱的声音,和马匹奔驰的声音乱成一片,下面的灯火太多了,天空中涌起一片红光,柳冲赶紧向山口附近先打着招呼,因为决看不到这几个老苗伏身之处,那龙沙也就是刚到了没多大时候,他听得柳冲的呼声,从一片乱草中蹿出来,声音全在发颤,向这边招呼道:“你们来了,大约这场血战是绝难避免。”此时柳天培、司徒静等全到了山头附近,因为下面灯火之光太亮,全隐蔽住身形,向下察看,一队队的官兵不住地往里走着,更有许多马队,可是来往奔驰,官兵像潮水一般向里冲,不时地看到山道里面从南边跑来的快马,马上人在迎住往里面去的队伍高喊着:“第五镇、第六镇的队伍要全开到青狼口,统由第二镇的总镇节制调度。”所来的马队喊一阵,一直地往北跑下去,跟着后面,又是几匹快马,迎上一拨拨的队伍,催促他们赶紧进兵,最前哨已然动手,苗兵已经全数往外冲了,司徒静等眼中看到下面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

  司徒静向柳天培等招呼道:“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点力不能尽,眼看着苗民们同归于尽么?走,成不成也要闯它一下,兵刃预备在手边,现在可要小心着动手,我们现在从山头上先往外翻,能够闯出山口紧赶一程,好在苗山上事情虽则爆发,尚不是一时半时能够见得出起落来。”柳天培、柳冲全答了声:“好!”带着这姐弟三人,从这一片乱山头上轻登巧纵各自把轻身术施展开,这种山头可是十分难走,有几处像那羊肠小道的地方,更得提防苗墟中有人在埋伏,幸得这一带苗墟也很少了,因为大队的官兵正在奉着紧急的命令,紧往青狼口赶,这一行人倒还便利了许多,因为这时更不能走白天的那条道,还注意着山道下面清兵进兵的情形,离着出苗山的山口,还有三四里远,耳中听得远远的这种马声,铁蹄翻腾,声音太大了,山道又完全是石头地,道路虽然极宽,可是两边也全是高峰耸起,越发地显得声音大,声势壮,司徒静等未免地注意到下面的情形,赶紧地轻登巧纵欺近靠边上的一段峰顶,探身向下张望时,这段山口的道路是笔直,司徒静等又在高处,虽是夜间,因为这拨马队全带着火亮子,所以眼中所看到的地方,至少有一里地,这拨马队是并排着,四匹马一排,相隔开不过数尺远,全是放开缰绳,顺着山道,一直地往里飞驰,马上的军兵,服装齐整,器械鲜明,这么大拨的马队冲过来,司徒静不住摇头叹息,以这种情形看来,定是扬威将军,因为总辖六镇的扎玉堂突然被刺,正在进兵之时,这种重要关头,失去了统帅之人,这是最大的危险,他一定亲自入苗山督师了,越是这样,苗族的危险越多,死亡的期限越近了。

  狮姑忽然向司徒静道:“伯伯,你仔细想,这马队里面有拿着令旗令箭的在喊什么,你看原走在山道上的马队全躲避开,全站住了,不走了。”司徒静摇摇头道:“傻姑娘,这怎么听,万马奔驰像潮水一般向里涌,离这么远,哪里听得出他们在说什么。”狮姑向司徒金牛说了声:“金牛弟弟,你看这片山壁,到处是藤萝蔓草,叫伯伯在这里等一等,我们何不下去,倒要察看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司徒静道:“姑娘,可危险,官兵的箭手也颇厉害。”司徒金牛探身张望亦喜爱说道:“爹爹,狮姑姐说得好哦,这里是个很好的所在,我们绝不会被官兵发觉,爹爹放心。”说话间,司徒金牛头一个纵身蹿下去,狮姑更是跟踪而下,仗着山壁上面到处是藤萝蔓草和一棵棵倾斜着的小树,足以隐蔽身躯,司徒静等在上面静静地等候,可全注意着二人,预备有什么危险时,要破死命接应他两人,这司徒金牛是天生来身轻体健,那狮姑更是心灵性巧,目光锐利,山壁这边又黑暗,两人这么一段一段地顺着山腰直盘到离着山道两丈多高的地方,把身形停住。

  此时司徒静、柳天培、柳冲、天童、伏身峰头,下面情形也看得真切,这时看到下面的队伍果然是又有变动,狮姑和金牛往下面探查也耽搁一刻工夫,这拨马队到现在并没走完,可见人数之多,带兵官很多,有的夹在队伍当中,有的在这马队两边,只这短短的工夫内,就看到有三次传令官冲过去,司徒静此时见狮姑、金牛全是很快地往回翻上来,形迹上也不像先前那么严密了,这二人很快地先后翻上峰顶,司徒静等全在急于知道下面的情形,忙迎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大队的军兵是扬威将军的不是?”

  狮姑和金牛全忙着报告因为下面先前往里开入的军队在半路上全奉到命令停止前进,他们正好全停在山道旁,一连听到好多人全在说着,经略竟会突然带兵入苗山,这是怎么回事,军兵们纷纷议论着,可是谁也不敢不遵令,大约这工夫,这件紧急命令,已经传进苗山,看情形有转机。

  司徒静忙向柳天培、柳冲道:“三弟、四弟,不要怕死,咱们干一下子吧。”柳天培、柳冲全答了声好,司徒静立刻吩咐赶紧走,这爷六个从山头上面,一直地扑奔山口,在沿路上不住地往峰头这边察看下面,没有别的,全是一色的骑兵,顺着山道往里走,看情形足足排出数里去。在这马队之外,不断地发现,有顶带不同的军官。比队伍可快,全是各跨骏马,策马如飞,往里奔去。这时司徒静等已到山口附近,远远望去,竟在紧对着苗山的山口大路的当中,一排立起三座大帐篷来。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一架架的气死围灯。上面满有红字的官衔,全排在这三座大帐篷前,单有两行小队伍,刀斧手、弓箭手、长枪手、火器营,分两排直排到山口左右,两边只留着一两丈宽的出入道路,在大帐这里,有一杆帅字旗,在灯火之下,看得明白,斗大的一个张字,单有一队马队分立在大帐左右。在这时连续不断地有从大帐中领命出来的,全是飞身上马,闯进苗山山口,相隔山口这边也就是在二十丈以内。这时司徒静向柳天培、柳冲、狮姑、天童、金牛打招呼,隐身在靠山口角这边一片较矮的山头上。

  司徒静严厉地向大家说道:“经略在此暂时驻扎,这正是要镇压苗疆变乱,我们闯帐陈情,身上可不许带什么了,要知道他是掌生杀大权的人,兵刃暗器全行撤下来。”那金牛还在说:“爹爹你看,那大帐一带军兵那么防卫得严密,咱们闯下去,倘若不信咱们是好人,乱刀齐下,难道咱们也不挡一下子么?”司徒静厉声呵斥道:“胡说,在这种地方,我们敢亮兵刃,那可是非找死不可了,看着我的行动,随着我往上闯,好孩子,真个随着爹爹一块死,难道你不愿意么?”金牛连忙地答着:“愿意愿意。”立刻把日月轮和一囊烂银丸全撤下来,放到山头上,此时司徒静等全各撤兵刃,身上是寸铁不带,司徒静这时用手一指,向柳天培等说道:“我们往上闯,可得把全身本领完全施展出来,越快越好,离得远了倘若被军兵挡住,恐怕就不易见经略了,太近了我们可也有危险,真要是挨上几刀,可是情屈命不屈,没处诉冤去,只要我喊出冤枉,你们赶紧地往地上跪,手背过去,引颈就戮,咱们命付与天。”司徒静此时用话激励着这爷几个,一个个把脚底下收拾一下,兵刃暗器全堆在这里,司徒静说了声:“没有迟疑,闯!”这老头子真是视死如归,头一个从山头上轻登巧纵,这个时候可先不露形迹,一直地翻下山头,贴着道边,此时真叫把命不要了,这种大队军兵,弓上弦,刀出鞘,大营里又是总督四省军务钦差大臣,这种地方哪容一个平常人多走一步。

  司徒静第一声喊了个“快”字,身形拔起,这六条人影,各自把个人轻身纵跃的功夫,全用十二分的力量施展出来,赶到靠山口这边的守卫小队伍发觉时,人已经飞纵出去,倏起倏落。不过这种事办的险到万分了,他们身形虽则快,一直地闯过去,直扑对面中军大帐。相隔还有四五丈,可是两边的军兵呼啦一下,卷过来,一片叱咤之声,竟有好几个开弓放箭的,嗖嗖的一条一条箭,向飞纵起的人射。这可诚如司徒静所说是越快越好了,他们这么快地猛扑上去,箭手们全是两条箭离弦后,再不敢射了,可是真要是想行刺,这个地方也不成。大帐附近一队军兵,也分两行往这边卷,司徒静此时抖丹田一声高喊:“冤枉啊!”他可是头一个就跪在当中,柳天培、柳冲、狮姑、金牛、天童,全随着司徒静一齐地高喊冤枉,可是全遵着司徒静的嘱咐,一字横排,全跪在石头道的当中。

  这时前后的队伍全行扑到,刀光闪烁,眼看着就要砍上,金牛天童狮姑等全吓得闭上眼,口中一个劲儿地喊冤枉,军兵们刀已经全举起来,欺近前的就是二十多名,前后夹攻,可是这种队伍全是经略的亲信,一个个全有些经验,实和平常的军兵不同,他们刀举起来,就没敢往下落,因为跪在地上的绝没有丝毫抵抗情形,一个个双手倒背,脖子伸出来,等着挨刀。这种队伍绝不肯这么杀人了,可是一口口的冷森森利刃,全在这爷六个头顶上,这大帐一带二三十位带兵官,全是在这里伺候着传达紧急命令,督兵进山的人。立刻就有六七名武官,也是各提着刀扑过来,眼中看到的情形,也觉着另有别情,绝不是行刺的了。

  内中一名是四省经略亲信的部下,三营统领记名提督陆承恩,向军兵喝了声:“绑!”这军兵们立刻答应了声,当啷啷的兵刃抛在地上之声,把这爷六个全绑起来,这位统领陆承恩又说了声:“洗上他们。”军兵们挨个地把身上搜查一下,全是任什么没带,这时灯笼火把也全围过来,司徒静等仍然全是跪在那里低着头,统领陆承恩向这一般军兵喝声:“闪开!”他向前走了两步,在灯光下看了看这六个人,遂呵斥声:“大胆的反叛们,抬起头来!”司徒静等全把脸仰起来,统领陆承恩道:“你们是苗人是汉人?”这爷六个此时全是苗人的装束,可是这种面貌一望而知是汉人,司徒静赶忙答道:“小民是汉人,久居苗疆。”陆承恩道:“好大胆的东西,把第三镇的总镇已然刺杀,又敢来刺经略大人,你们也太以的目无法纪了,你这定是被苗山洞主买出来的,你还不从头讲,敢胡言乱语,我可不问你,乱刃分尸。”司徒静叩头说道:“大人,小民天胆也不敢做那种犯法的事,小民是冒万死闯到这里,要求经略大人救苗疆数万生灵免遭浩劫,我们这六个人,全是至亲骨肉,只求大人你恩典,容我们见到经略,把苗山亲眼目睹的情形,向经略大人说明,小民们总落个乱刃分尸,死亦瞑目。”这个陆承恩问着话,在灯光下,细查这六人的面貌。司徒静须发斑白,面貌令人看着起一分敬爱之意;柳天培虎背熊腰;柳冲骨格健壮,倒全像个武夫;可是这一个女孩子两个幼童,虽则是苗人的打扮,尤其是狮姑那份俊秀的面貌,天童和金牛一个俊得可爱,一个相貌虽丑,可是那两只眼睛神光射人,这三个孩子全不是平常的面貌。这位统领不由得起了怜惜之意,更兼他们身边没有一点犯法的东西,这种警卫森严之处,绝不像行刺的情形,统领陆承恩还要问话时,大帐那边已有一位军官如飞跑过来,低声说道:“经略查问下来,什么人大胆,在这种时候竟来喊冤,恐有别情,赶紧把来人抓进大帐。”统领向这传令人耳边,低低说了两句,回头说声:“把他们押到帐门口。”陆统领到了大帐前,先行进去回话,这种地方就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跟着里面喝令:“把这般人押进帐去。”刀斧手在两个人架一个推进大帐口。喝令跪倒,司徒静等全相率向上叩头,这种地方别说是狮姑、天童等一般小孩子,就连司徒静等也是胆战心惊,跪在那里,只眼看着地。

  这时上面在喝问:“你们抬起头来。”司徒静等一齐抬头,但是不敢直看着,跟着上面一拍公案道:“大胆的奸民,苗疆正在叛乱之时,大队兵马入苗山镇压,竟敢刺杀总镇,现在又敢来到本部堂这里,你们真是目无法纪的亡命徒了,是谁主使你们到这里来做这种叛逆事?讲。”

  司徒静战战兢兢,自己把气提了提,认定了是安心就死而来,怕也没用,还不如把话说爽快些,遂向上叩头说道:“经略大人,小民叫司徒静,身旁这两个一个叫柳天培,一个叫柳冲,这三个孩子全是小民的子侄,现在军务紧急,苗山覆灭就在眼前,小民不便详细述说一切。好在小民们此番冒万死闯到这里,绝不想再生还,经略大人,就是不杀我们,也不必放我们。小民们全是被屈含冤,住家在史家圩、柳塘村、百花乡,匪乱之后,竟遭到出兵官的屠戮,三个村庄烧了个土平,小民们避祸苗山,六七年之久,现在明知道一个平民妄论朝政,绝不能免死,小民们愿死。苗山此次所定的苗民归化,逼迫得苗民们没有法子再活下去,他们到现在已经决意要同归于尽。苗山中没有一个打算再活下去的,经略大人,莫说是所定苗疆归化的一切办法,苗民无法承受,只这附近一带的各土司和过去驻防的官兵勾结情形,已经逼迫得苗人铤而走险,别无生路。苗民们身犯罪刑,临死还要花十两八两的垫刀钱,这种压榨苗民,其他的事也就可想而知,小民不便多说,现在所有各苗墟中,苗民们已经自己动手了,杀妻屠子,惨绝人寰,除了能和官兵拼的,一个也不留了,这种情形经略大人立时可以看到,因为苗兵还没有冲出青狼口,这一带全是官兵势力之地,只要大人派人沿着两边山头搜索下去,虽则还有几个残余的老苗们,他们无能为力,不敢抗拒,可是他们绝不想活,绝不想逃,各苗墟中已经堆积好了干柴干草,只要这次苗兵再遭惨败之下,他们是一齐动手,火烧苗山,杀不尽的人,也要自焚而死。这种情形,在哪一朝、哪一代也没有这么残酷的事。小民不敢妄论谁是谁非,只知道经略是个爱民如子的官,苗族一样也是人类,当作野兽这么屠杀他们,流血千里,稍有人心者,能这么放手屠戮么?小民们的来意只求经略大人,当机立断,事情稍一迟缓下去,造成从来未有的惨剧。小民们父子叔侄六人,愿以性命献于经略之前,只求恩典发恻隐之心,挽回苗族这次的浩劫。经略大人信与不信,小民们也就无可如何了。”经略张广泗,此番本是已经连续得到紧急报告苗山大乱,就在目前,哈元善虽是一个能战的将帅,这次事他被许多人蒙蔽,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并且这次竟自毅然调动六镇人马开入苗山,这一来所有的边疆上造成无边的后患,永没有安生之日了。所以经略张广泗,不动声色,毅然地带兵赶至苗山。他现在尚有这种权限,所以也敢这么做,此时更有这司徒静等一般人闯到大帐,所报告的这种情形,尤其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经略听了何尝不动容。自己的情形,就是想把哈元善这种乱命止住,仍然要招抚苗山洞主,改定苗族归化之法,无论如何得叫他就范。他们若然还是强悍无力,不服从清廷的命令,那时候名正言顺,以大兵之力直捣万花山,也足以收抚各苗族。哈元善这种办法是强行压迫,以战胜之师用力来使苗族屈服,低头忍受,哪会不激成巨变。

  经略遂点头说道:“很好,你们果然所言一句不虚,今夜的事,不止无罪于国家于苗族全算尽了大力,我必要专折奏报上去。不过倘有异图,你们可休想活下去,来呀,把他们全看起来,”司徒静等到此时可算放了心,知道命保住了,果然经略张广泗立刻传出几道命令,更派自己统辖的亲信队伍中,提督邹炳善,带着经略的令符,赶赴青狼口,向苗族宣示,只要苗民们不再生叛乱之心,所有以前所定苗族归化办法,立时废弃。候清廷重行再定苗疆归化办法,必使苗民能够生活下去,选快马先行走了这一拨,跟着又派了几位经验多,能够办事的官弁,向两边苗山实行招抚之法,令潜伏的苗民只管现身相见,绝不杀害,入各苗墟中,察看实况,随地记录,所查勘的如不符实情,以该员是问,以贻误军机论斩。更传令所有入山的六镇人马,不止于停止前进,除了第二镇派守青狼口,防备苗民不守信义,还想往外冲,其余五镇人马全行撤出苗山,听令办理。更派员驰赴扬威将军行辕请扬威将军立时到大营议事,这几道令传下去,这苗山一场浩劫竟能挽回。

  赶到天明时,一切的命令全传到,所有派到苗山探查的人,回报司徒静所说的情形一字不差,经略张广泗,听到这种报告,自己遂立时又传出几道命令晓谕苗山各族,就是自己以四省经略的地位担保,苗民们只要安心归化,对于苗山所有派征的一切,全行豁免。所有各土司全行免去,另由各苗墟的苗族们选派公正的人管理苗墟。一切刑罚,仍遵苗俗,不过清廷可得长期派兵镇守苗山,屯田永戍,这一来苗民们还会不遵从么?整个的苗山,欢声雷动,苗民们在晨光熹微中,每一个苗墟原有的人全派出十个人来,由洞主领率,全是赤手空拳,身边任什么不带,所有苗山带兵的酋长们,全自行捆绑,从苗山中涌出来,叩谢经略,他们正是在表示着迫非得已,以死来抗清兵,如今有这种善政,嘉惠苗族,他们所以情愿在经略前领罪,听凭处置。一个苗山前全聚满了苗人,哈元善将军遂被请至大营,经略约他一同去见各苗族洞主酋长,他哪还敢出头。经略张广泗亲自出来抚慰洞主苗酋,各部落的苗民,这苗山前,一片欢呼,震动天地。在这经过的时期中,更有人详细地问了司徒静一切的经过,经略大人也在当时把司徒静等放出,并向苗山洞主酋长们宣示司徒静等这种义行。准许司徒静把抱月峰一般乡人们接出来,令该管地方官拨款协助司徒静、柳天培等重建三村,永免三村的钱粮,司徒静等入山起出史湘老人的尸骨时,苗山洞主和该酋长各部落全以苗族极重的礼节致祭送灵,爷几个和一般乡人重返三村,再过起安乐的日子来。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未来”、“怅望祁连”收集、整理、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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