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苗墟惨睹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个佟天柱微微一笑道：“萧老师，你真叫我们太失望了，连董老师那里也在等待萧老师的佳音，萧老师难道有什么疑难之处么？咱们自己人有什么碍口。据我所知，飞天岭实有这么三个汉人。不过先前，我绝不知道他们和总镇大人有这些牵连。萧老师去了这么些天，竟会没探出实情来，真是怪事。”萧云立刻把面色一沉，认为佟天柱有当面侮辱之意。向佟天柱道：“怎么，佟师傅你认为我萧云有吃里爬外之心，得财卖放的行为么？姓萧的可不是那样的人。倒退十年，任凭什么惊天动地扎手的人物，我全敢摸他一摸。佟老师你是知道的，姓萧的若是视财如命，我早发了财，到老来何必出来丢人现眼。我入苗山岭，自认是劳而无功，难道总镇大人就会不给我留一点余地么？”
这佟天柱见铁砂掌萧云要翻脸，他赶紧地换了一片笑容，向萧云道：“萧老师，咱们过去谁会知道谁，不过没在一处相处过。我还懂些江湖道的义气，若不然，我会活到今日么？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何况我尤其是和别人不同，萧老师你是知道的，我来到这里寸功不立，我觉得对不住好朋友们一番提拔之心。萧老师我绝不是故意和你存有什么芥蒂，走，咱们一同回大营。好在咱们现在一手共事，谁把这件事办下来，也是大家的脸面。萧老师傅，你只要捧我一场，看看我收拾这几个亡命之徒，叫我露个虚脸。”说到这，更向萧云面前凑了一步，低声道：“也不枉好朋友们容我洗手。”
萧云也知道此人过分难惹，真和他翻了脸不定怎么样，何况董良辰在总镇大人面前，说一不二，他说什么董良辰一定信他，董良辰定然是十分佑护他，自己和他僵持下去，就许吃了他们大亏，自己在公门中混了一辈子，怎的连这么几个人不能应付，遂也把面色缓和下来，点头说道：“佟师傅，你说得很好，同是在总镇大人身旁效力的人，我萧云单独地栽跟头，大家也不光彩，佟师傅你能把这件事办圆了，我萧云敢对天立誓，愿听驱策。”
这鬼影子佟天柱，却是十分和气地和萧云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他却抛空子避开跟随那名弁勇，告诉萧云，他已经改名叫佟震，天柱二字千万不要再提了。萧云是微微一笑，心说：你这张贼皮，就别想脱下去了。名字改了，你的人不会变了，反正咱们走着瞧。回到大营萧云面见总镇大人，还是他那派假话。扎玉堂虽则不满意，可是他对于这般人是绝不得罪，更兼那董良辰在这时却向总镇大人报告，这件事由新来的武师一手办理，绝不会叫这几个反贼再逃出手去。扎玉堂立刻答应，叫董良辰便宜处理。这一来就算把这件案子完全交到董良辰佟天柱手中。
铁砂掌萧云在明面上看起来，他是绝斗不过鬼影子佟天柱，可是这个萧云在公门中干了一辈子，他此时要安心对付鬼影子佟天柱，佟天柱终归是吃了他的大亏。他明面上是很惭愧，很退让，事事不往头里抢，可是绝不是袖手不管，不即不离，竟把鬼影子佟天柱对他猜疑之心尽去。并且也认定了总镇扎玉堂的势力很大，谅铁砂掌萧云不过是一个退职的捕头，如今这么赏识他，提拔他，他只要不认真地好好地干，他还想活么？可是俗话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鬼影子佟天柱把这般人聚合到一处，他这才向大家说，他敢情在边荒上已经隐迹数年，这附近一带的道路，以及归化的苗人各部落他全到过，认定了隐匿在紫花墟一带的三个村主，绝不敢再在那里立足了，现在对他们下手是刻不容缓。萧云此次入苗山，失败而回，这种情形在我们这方面明面上看是不利，暗地里可是对我们下手捕拿这三个漏网反叛反有极大的帮助。就是叫他们把总镇这方面看得没有什么可惧了。在此时我们稍微布置一下，我认为史湘等不啻网中之鱼，绝不会叫他再逃出手去。何况苗山的事情，总镇那里认为我们全是他心腹人，所以军情虽则秘密，可是我们一样地能知道，一切的情形，恐怕苗山还有一次大乱，史湘等一般人，行踪已漏，他们更有先前三村逃出来的许多人聚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要离开紫花墟，以上次那个会入大营，暗查动静的情形看来，他们对总镇也要下手了，这正是给我们一个好机会。我们把网安好了，等待他们前来自投罗网。比较我们入苗山抄办他们还十拿九稳，现在在这苗山归化镇一带，分布开精明干练的人。这三个村主当初曾在总镇大营中囚禁过一时，很有些军兵认识他们，就用这些人做眼线，分散在附近。可是从飞天岭出苗山还有一条道路也需要防范一下，不过那条道十分难走，若以史湘等这三个村主全仗着一身本领，他们倒无须多费这种手脚。出苗山的正路，虽有官兵设防，但是挡不住他们。不过这里也应该安置下人马，倘若紫花墟的一般壮丁，也就是他史家圩、柳塘村、百花乡旧日的乡人，提防他们要从这里翻山出来，也应该派人把守住，来一个捉一个，这样叫他们一个走不脱。
董良辰点点头道：“这样办很好，以各方面情形看来，史湘、司徒静、柳天培先前认为行踪隐秘，没有人知道他们隐匿苗山，我们扎总镇，也因为军务被调赴江浙一带，始终没到边疆上来，现在史湘等定要下手了，他们也不敢再迟延下去，何况苗山内已不容他们安居下去。这苗山岭是他们必来之处，我们就这样布置一下，好歹地把这件事总得办出个结果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话跟佟老师说着倒不大合适，你是才来几天，可是这件大功，全仗着你了。
铁砂掌萧云此时低着头，面含愧色，遂向董良辰道：“这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佟师傅是一个江湖中磨炼出来的人物，我萧云算是甘拜下风了。诚如董老师的话，我们受总镇这么厚待，再不能保他的安全，我们也太对不住人了。现在我愿意带领一队官兵去飞天岭后山防堵，我再入山搜索一下，也算我将功折罪。”董良辰含笑说道：“萧老师，你说哪里话来，我们同营共事，荣辱与共，有脸大家一块露，谁栽了跟头，也是大家的脸面，萧老师入苗山的事，总镇大人尚没责难，萧老师又何必抱愧，你还是在大营好好歇息一下，养养箭伤吧。这件事可以请裘老师走一遭。”萧云道：“还是我去的对，我身上这点伤势，在行动上没有什么妨碍。可是现在归化镇，既得派人卧底，大营这里尤其是一时离不开人，提防那般反贼们旦夕到来。我现在若是真和敌人动手，就是我萧云不怕死，也恐怕误事，这一段后山道路险峻，我认定他们未必敢从这里走，我去探查一下，防范他们，我萧云倒还能应付一下。”
鬼影子佟天柱也正好把萧云打发离开面前，因为大力神裘凤山是一个很得力的人，对于萧云终有些隔膜，遂由董良辰请示过扎总镇，调了两哨兵，由铁砂掌萧云率领，往苗山后山的要路口布置。萧云他讨了这个令之后，他安心是要从后山赶到紫花墟。给史湘老人等报信，可是他赶到抱月峰竟自和柳冲等一般人相遇。萧云这才把柳冲等人截住，泄露了大营的机密，组织三村的人，不要出山，反令柳冲带着狮姑姐弟三人赶奔归化镇接应。萧云当时离开柳冲之后，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好在山口这两队官兵奉命把守这里，他们绝不敢随意移动，三村的人已被阻止住，不再往苗山外闯。这里绝没有是非。萧云却悄悄地退出后山，返回苗山岭。道路熟，他要暗中看看史家圩的三老如何动手。鬼影子佟天柱究竟有什么手段把这般人一网打尽，自己的行迹十分隐秘。果然史湘老人等一入归化镇，就已经被眼线们追上。那佟天柱安心是想把史湘老人等诱入苗山岭，在大营里，借着兵力围捕，一个也叫他逃不脱。可是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扬威将军那里令到，调扎总镇立时驰赴行辕听令。
史湘老人等入苗山岭自认为行踪隐秘，哪知道已在鬼影子佟天柱暗地监视中。可是这佟天柱究竟是对于史湘老人等身边的情形，知道得不清楚，他只知道有这么三个扎手的人物。像柳冲入大营探查时，遂被董良辰窥破行迹，佟天柱并没到来，至于狮姑、天童、金牛，这三个少年尤其是丝毫没有耳闻，再加上铁砂掌萧云生心内叛，和他为难，悄悄地回转大营。佟天柱因为总镇扎玉堂立时离营，史湘老人等已到，他立时变计，因为总镇一走，有七十多里的道路，多半是山道，敌人不要利用这种机会，中途下手，邀劫行刺，这一来他遂决意要在所认为敌人易于下手的两个地方去布置等候，因为离开大营，责任比较的担得轻些。扎玉堂是坐镇苗山岭，担任镇抚苗山，在军务上关系很重，在大营中动手捕拿这三个犯人，他们是必然要拼命拒捕，虽则自己认定绝不会叫他们逃出手去，但是一个总镇驻兵之地，究竟不宜有这种事，何况离着苗山太近，倘若苗人们再趁势起事，那一来不止于这三个反徒容易落网，反而造出大乱来，所以当时神色不动，悄悄地和董良辰，把他的计划说明。总镇扎玉堂已经变装易服悄悄地从后营出发赶赴行辕。史湘老人、柳天培、司徒静，退出大营去中途等候，这里竟由董良辰假扮扎玉堂，威风凛凛，带着一大队人马，直奔乱树林铁沙沟这条路而去。
铁砂掌萧云在这时十分叹息，这三位村主恐怕不易逃得活命了。好辣的手段，总算是三位村主命不该绝，萧云倒是也打算找柳冲等接应，不过这种事毫无把握，虽则知道柳冲已经也赶奔归化镇一带，可是自己翻回苗山岭始终没见这般人的踪迹，事情又很急没有迟缓的余地。幸得这条下山的正山道，不住地有官兵上下，萧云也避开，这三位村主命不该绝，萧云恰巧发现柳冲带着史天童、柳狮姑、司徒金牛，掩蔽着行迹，正往山上翻。这萧云这才现身和柳冲三次相见，告诉他们赶奔乱松林铁沙沟救应，去晚了，可要毁了。这就仗着假扮的这队官兵，是预定的计划，故意地要容三位村主走在头里。虽则牲口全放开缰绳，看着像是往前紧赶，其实不快。就这样，柳冲赶到接应，已经是危机一发间，可是终于从铁沙沟把史湘老人、柳天培、司徒静救了出来。
这个铁砂掌萧云，他是始终地跟随着，直到鬼影子佟天柱不肯甘心，二次追赶，松林包围这一般人，这个铁砂掌萧云，那一石块算是完全把这个围解了。因为史湘老人等这一般人全在眼前，他这一石块把大力神裘凤山的手打伤。董良辰等也因为恐怕史湘老人等尚有其他的羽党，所以这般有力量的人物完全出来，跟随总镇扎玉堂的，只是两名平常人物，所以他急于撤退，史湘老人等才安然地逃进苗山。
这柳冲在一路上所知道所见到的事，全说与了三位村主。司徒静等听到这种情形，也是十分惊异，万想不到竟会得了这么个人的帮助，真是死里逃生。不过史湘老人此时十分痛恨这董良辰等一般人，做了扎玉堂的死党，甘心为他卖命，弟兄三人复仇的事，阻碍丛生，现在不止于复仇无望，更连立足之地全没有。一般乡里的弟兄，困在抱月岭，只能暂时在那里栖身一两日，只要时候一久，风声没个不泄露，那么多的人，身边虽则全带着干粮，也只能支持三两日。倘若一延迟下去，非弄个一败涂地不可了。自己身受箭伤痛苦万状，虽是咬着牙强自支持，但是想动手再对付这般敌人，自己是绝没有指望了。这个老村主是连连叹息，司徒静、柳天培、柳冲不住地劝慰着，司徒静道：“二弟，你不要尽往不好处想，我认为事尚可为，方才我们越过东面的那条大路时，眼中所看到的情形，官兵已经一队一队地开入苗山。扎玉堂是哈元善将军麾下的得力人，镇压苗山的暴动，他是不可缺少的人物。我认为他此番一定是要率军入苗疆，我们把死生已经置之度外，就是那鬼影子佟天柱董良辰等，手段厉害，我们安心一拼，跟着赶紧地下手。我看苗山变乱实有机会可图，你还着什么急，纵然你因为伤不能再出头动手，可是有我们弟兄，和他小姐弟三人，若能除此恶魔不是一样么？只盼着你的伤势，不要再发作起来，咱们到铁锅墟看看情形，找个安身之处再定下手之策。”史湘老人被司徒大哥这么劝解着，只有点头答应。
走了半日多的山道，已经到了这铁锅墟附近，从一道山岭上转过来，眼中已经望到下面苗墟。这一带倒有六七座苗墟，全是归化的熟苗，可是这一带山形很险峻，每一个苗墟全是随着山形地势建立起来，各成一个段落，谁也不挨着谁。此时从岭巅转过来，看到下面一处苗墟，可不是铁锅墟，冷清清静悄悄，一个人全看不到。柳冲向司徒静等招呼着：“你们看下面的情形怎的这样凄凄凉凉。因为这是个白天，苗墟中不会看不到一个人。”司徒静等看着也觉诧异，柳冲道：“是不是入山的官兵已经把这一带肃清，苗人被驱逐走了，我看大家先把行迹隐秘一些，我们先下去探查一下，不要冒昧地闯下去，以防意外。”司徒静点点头道：“这么办也好，我看你还是别去，叫金牛天童下去看看，他们是小孩子，如有意外，也容易脱身，并且就是遇到了官兵，他们这点年岁，难道官兵还对付他们不成？”柳冲点头答应，因为天童和金牛此时的装束，依然是在苗墟中一样，他们并且全能说苗语。司徒静嘱咐他二人，要小心谨慎，找到苗墟里人，就向他们故意地探问铁锅墟，你们用苗语来和他们讲话，匆遽间他们也辨不出你们是汉人。看看下面情形，赶紧回来报告我们。”
史天童和司徒金牛二人答应着，从岭巅上下来，顺着一片山坡，扑奔这个苗墟，一边走着，两人还故意的口角着，可完全是用苗语讲话。金牛在责备着天童，不该往这条路走，想往铁锅墟，非把路走错了不可。天童却在说着，绝不会走差，一定是这条道，不信到下面苗墟问一下，就知道所走的路不差了。两人这么吵吵闹闹走近苗墟前，可是绝不见一个人走出来，方转过前面这个山坡，眼前就是两处石洞，一座木板房。司徒金牛走在头里，他用苗语在招呼着，一直向这木屋门口走来，走到门口，门大开着，赶到往里一探头，忙得回身招呼：“天童你快来，这是怎么回事？”天童跑到近前，探头一望，哎呀了声，忙地拉着金牛道：“咱们快走，这一定是清军已然入山，对苗民大肆屠杀。”敢情木板屋内躺着一个年老苗妇，在一个木床上尚有两个极小的娃子，这一间屋内，已被腥血流满。司徒金牛忙地说道：“你先别喊，往那个石洞内看看。”两人惊慌失色赶奔石洞前，靠西边一个石洞，里边没有人，也没有被杀害的，只是洞中非常凌乱，一切的什物完全抛掷在地上，赶到往东边这个石洞一看，二人吓得赶紧退出来。一个年岁很大的苗人，大约是用苗刀抹脖项而死，可是那种死相极惨极怕人，两只眼睛还在瞪着，嘴唇掀着，一口黄板牙紧咬着。天童金牛究竟是小孩子，那看得惯这种惨状，忙地撤身躲开石洞，向上招呼：“你们快来，可不得了了，这里面全是死人。”
岭巅上司徒静等，听得天童喊声，恐怕他们遇到变故，柳冲头一个纵步如飞扑下岭来，司徒静柳天培跟踪而下，柳狮姑扶着史湘老人随着往下走，柳冲此时把刀已擎在手中，纵跃如飞从山坡扑下来，向天童招呼：“天童，不要怕，我来了。”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到近前，金牛此时也随在天童身旁。柳冲见这小弟兄二人安然无恙，放了心，连忙地问：“天童、金牛，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司徒静柳天培已然赶到，天童金牛一齐地报告所看见的惨状。柳冲等也是大惊失色。司徒静柳天培已经各自纵身，蹿到木屋石洞门口，向里察看，两人探身往里一张望时，也惊异得各自“呀！”了一声。史湘老人扶着狮姑也走下山坡。柳天培看到眼前这两个石洞和木屋中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司徒静在招呼着史湘：“二弟，你快来看看，难道清兵真的屠杀苗民，这样残忍地对付苗族，可太叫人痛心了。”
这佟天柱见铁砂掌萧云要翻脸，他赶紧地换了一片笑容，向萧云道：“萧老师，咱们过去谁会知道谁，不过没在一处相处过。我还懂些江湖道的义气，若不然，我会活到今日么？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何况我尤其是和别人不同，萧老师你是知道的，我来到这里寸功不立，我觉得对不住好朋友们一番提拔之心。萧老师我绝不是故意和你存有什么芥蒂，走，咱们一同回大营。好在咱们现在一手共事，谁把这件事办下来，也是大家的脸面。萧老师傅，你只要捧我一场，看看我收拾这几个亡命之徒，叫我露个虚脸。”说到这，更向萧云面前凑了一步，低声道：“也不枉好朋友们容我洗手。”
萧云也知道此人过分难惹，真和他翻了脸不定怎么样，何况董良辰在总镇大人面前，说一不二，他说什么董良辰一定信他，董良辰定然是十分佑护他，自己和他僵持下去，就许吃了他们大亏，自己在公门中混了一辈子，怎的连这么几个人不能应付，遂也把面色缓和下来，点头说道：“佟师傅，你说得很好，同是在总镇大人身旁效力的人，我萧云单独地栽跟头，大家也不光彩，佟师傅你能把这件事办圆了，我萧云敢对天立誓，愿听驱策。”
这鬼影子佟天柱，却是十分和气地和萧云一边走着，一边说着。他却抛空子避开跟随那名弁勇，告诉萧云，他已经改名叫佟震，天柱二字千万不要再提了。萧云是微微一笑，心说：你这张贼皮，就别想脱下去了。名字改了，你的人不会变了，反正咱们走着瞧。回到大营萧云面见总镇大人，还是他那派假话。扎玉堂虽则不满意，可是他对于这般人是绝不得罪，更兼那董良辰在这时却向总镇大人报告，这件事由新来的武师一手办理，绝不会叫这几个反贼再逃出手去。扎玉堂立刻答应，叫董良辰便宜处理。这一来就算把这件案子完全交到董良辰佟天柱手中。
铁砂掌萧云在明面上看起来，他是绝斗不过鬼影子佟天柱，可是这个萧云在公门中干了一辈子，他此时要安心对付鬼影子佟天柱，佟天柱终归是吃了他的大亏。他明面上是很惭愧，很退让，事事不往头里抢，可是绝不是袖手不管，不即不离，竟把鬼影子佟天柱对他猜疑之心尽去。并且也认定了总镇扎玉堂的势力很大，谅铁砂掌萧云不过是一个退职的捕头，如今这么赏识他，提拔他，他只要不认真地好好地干，他还想活么？可是俗话说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鬼影子佟天柱把这般人聚合到一处，他这才向大家说，他敢情在边荒上已经隐迹数年，这附近一带的道路，以及归化的苗人各部落他全到过，认定了隐匿在紫花墟一带的三个村主，绝不敢再在那里立足了，现在对他们下手是刻不容缓。萧云此次入苗山，失败而回，这种情形在我们这方面明面上看是不利，暗地里可是对我们下手捕拿这三个漏网反叛反有极大的帮助。就是叫他们把总镇这方面看得没有什么可惧了。在此时我们稍微布置一下，我认为史湘等不啻网中之鱼，绝不会叫他再逃出手去。何况苗山的事情，总镇那里认为我们全是他心腹人，所以军情虽则秘密，可是我们一样地能知道，一切的情形，恐怕苗山还有一次大乱，史湘等一般人，行踪已漏，他们更有先前三村逃出来的许多人聚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必然要离开紫花墟，以上次那个会入大营，暗查动静的情形看来，他们对总镇也要下手了，这正是给我们一个好机会。我们把网安好了，等待他们前来自投罗网。比较我们入苗山抄办他们还十拿九稳，现在在这苗山归化镇一带，分布开精明干练的人。这三个村主当初曾在总镇大营中囚禁过一时，很有些军兵认识他们，就用这些人做眼线，分散在附近。可是从飞天岭出苗山还有一条道路也需要防范一下，不过那条道十分难走，若以史湘等这三个村主全仗着一身本领，他们倒无须多费这种手脚。出苗山的正路，虽有官兵设防，但是挡不住他们。不过这里也应该安置下人马，倘若紫花墟的一般壮丁，也就是他史家圩、柳塘村、百花乡旧日的乡人，提防他们要从这里翻山出来，也应该派人把守住，来一个捉一个，这样叫他们一个走不脱。
董良辰点点头道：“这样办很好，以各方面情形看来，史湘、司徒静、柳天培先前认为行踪隐秘，没有人知道他们隐匿苗山，我们扎总镇，也因为军务被调赴江浙一带，始终没到边疆上来，现在史湘等定要下手了，他们也不敢再迟延下去，何况苗山内已不容他们安居下去。这苗山岭是他们必来之处，我们就这样布置一下，好歹地把这件事总得办出个结果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话跟佟老师说着倒不大合适，你是才来几天，可是这件大功，全仗着你了。
铁砂掌萧云此时低着头，面含愧色，遂向董良辰道：“这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佟师傅是一个江湖中磨炼出来的人物，我萧云算是甘拜下风了。诚如董老师的话，我们受总镇这么厚待，再不能保他的安全，我们也太对不住人了。现在我愿意带领一队官兵去飞天岭后山防堵，我再入山搜索一下，也算我将功折罪。”董良辰含笑说道：“萧老师，你说哪里话来，我们同营共事，荣辱与共，有脸大家一块露，谁栽了跟头，也是大家的脸面，萧老师入苗山的事，总镇大人尚没责难，萧老师又何必抱愧，你还是在大营好好歇息一下，养养箭伤吧。这件事可以请裘老师走一遭。”萧云道：“还是我去的对，我身上这点伤势，在行动上没有什么妨碍。可是现在归化镇，既得派人卧底，大营这里尤其是一时离不开人，提防那般反贼们旦夕到来。我现在若是真和敌人动手，就是我萧云不怕死，也恐怕误事，这一段后山道路险峻，我认定他们未必敢从这里走，我去探查一下，防范他们，我萧云倒还能应付一下。”
鬼影子佟天柱也正好把萧云打发离开面前，因为大力神裘凤山是一个很得力的人，对于萧云终有些隔膜，遂由董良辰请示过扎总镇，调了两哨兵，由铁砂掌萧云率领，往苗山后山的要路口布置。萧云他讨了这个令之后，他安心是要从后山赶到紫花墟。给史湘老人等报信，可是他赶到抱月峰竟自和柳冲等一般人相遇。萧云这才把柳冲等人截住，泄露了大营的机密，组织三村的人，不要出山，反令柳冲带着狮姑姐弟三人赶奔归化镇接应。萧云当时离开柳冲之后，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好在山口这两队官兵奉命把守这里，他们绝不敢随意移动，三村的人已被阻止住，不再往苗山外闯。这里绝没有是非。萧云却悄悄地退出后山，返回苗山岭。道路熟，他要暗中看看史家圩的三老如何动手。鬼影子佟天柱究竟有什么手段把这般人一网打尽，自己的行迹十分隐秘。果然史湘老人等一入归化镇，就已经被眼线们追上。那佟天柱安心是想把史湘老人等诱入苗山岭，在大营里，借着兵力围捕，一个也叫他逃不脱。可是在这时突如其来的扬威将军那里令到，调扎总镇立时驰赴行辕听令。
史湘老人等入苗山岭自认为行踪隐秘，哪知道已在鬼影子佟天柱暗地监视中。可是这佟天柱究竟是对于史湘老人等身边的情形，知道得不清楚，他只知道有这么三个扎手的人物。像柳冲入大营探查时，遂被董良辰窥破行迹，佟天柱并没到来，至于狮姑、天童、金牛，这三个少年尤其是丝毫没有耳闻，再加上铁砂掌萧云生心内叛，和他为难，悄悄地回转大营。佟天柱因为总镇扎玉堂立时离营，史湘老人等已到，他立时变计，因为总镇一走，有七十多里的道路，多半是山道，敌人不要利用这种机会，中途下手，邀劫行刺，这一来他遂决意要在所认为敌人易于下手的两个地方去布置等候，因为离开大营，责任比较的担得轻些。扎玉堂是坐镇苗山岭，担任镇抚苗山，在军务上关系很重，在大营中动手捕拿这三个犯人，他们是必然要拼命拒捕，虽则自己认定绝不会叫他们逃出手去，但是一个总镇驻兵之地，究竟不宜有这种事，何况离着苗山太近，倘若苗人们再趁势起事，那一来不止于这三个反徒容易落网，反而造出大乱来，所以当时神色不动，悄悄地和董良辰，把他的计划说明。总镇扎玉堂已经变装易服悄悄地从后营出发赶赴行辕。史湘老人、柳天培、司徒静，退出大营去中途等候，这里竟由董良辰假扮扎玉堂，威风凛凛，带着一大队人马，直奔乱树林铁沙沟这条路而去。
铁砂掌萧云在这时十分叹息，这三位村主恐怕不易逃得活命了。好辣的手段，总算是三位村主命不该绝，萧云倒是也打算找柳冲等接应，不过这种事毫无把握，虽则知道柳冲已经也赶奔归化镇一带，可是自己翻回苗山岭始终没见这般人的踪迹，事情又很急没有迟缓的余地。幸得这条下山的正山道，不住地有官兵上下，萧云也避开，这三位村主命不该绝，萧云恰巧发现柳冲带着史天童、柳狮姑、司徒金牛，掩蔽着行迹，正往山上翻。这萧云这才现身和柳冲三次相见，告诉他们赶奔乱松林铁沙沟救应，去晚了，可要毁了。这就仗着假扮的这队官兵，是预定的计划，故意地要容三位村主走在头里。虽则牲口全放开缰绳，看着像是往前紧赶，其实不快。就这样，柳冲赶到接应，已经是危机一发间，可是终于从铁沙沟把史湘老人、柳天培、司徒静救了出来。
这个铁砂掌萧云，他是始终地跟随着，直到鬼影子佟天柱不肯甘心，二次追赶，松林包围这一般人，这个铁砂掌萧云，那一石块算是完全把这个围解了。因为史湘老人等这一般人全在眼前，他这一石块把大力神裘凤山的手打伤。董良辰等也因为恐怕史湘老人等尚有其他的羽党，所以这般有力量的人物完全出来，跟随总镇扎玉堂的，只是两名平常人物，所以他急于撤退，史湘老人等才安然地逃进苗山。
这柳冲在一路上所知道所见到的事，全说与了三位村主。司徒静等听到这种情形，也是十分惊异，万想不到竟会得了这么个人的帮助，真是死里逃生。不过史湘老人此时十分痛恨这董良辰等一般人，做了扎玉堂的死党，甘心为他卖命，弟兄三人复仇的事，阻碍丛生，现在不止于复仇无望，更连立足之地全没有。一般乡里的弟兄，困在抱月岭，只能暂时在那里栖身一两日，只要时候一久，风声没个不泄露，那么多的人，身边虽则全带着干粮，也只能支持三两日。倘若一延迟下去，非弄个一败涂地不可了。自己身受箭伤痛苦万状，虽是咬着牙强自支持，但是想动手再对付这般敌人，自己是绝没有指望了。这个老村主是连连叹息，司徒静、柳天培、柳冲不住地劝慰着，司徒静道：“二弟，你不要尽往不好处想，我认为事尚可为，方才我们越过东面的那条大路时，眼中所看到的情形，官兵已经一队一队地开入苗山。扎玉堂是哈元善将军麾下的得力人，镇压苗山的暴动，他是不可缺少的人物。我认为他此番一定是要率军入苗疆，我们把死生已经置之度外，就是那鬼影子佟天柱董良辰等，手段厉害，我们安心一拼，跟着赶紧地下手。我看苗山变乱实有机会可图，你还着什么急，纵然你因为伤不能再出头动手，可是有我们弟兄，和他小姐弟三人，若能除此恶魔不是一样么？只盼着你的伤势，不要再发作起来，咱们到铁锅墟看看情形，找个安身之处再定下手之策。”史湘老人被司徒大哥这么劝解着，只有点头答应。
走了半日多的山道，已经到了这铁锅墟附近，从一道山岭上转过来，眼中已经望到下面苗墟。这一带倒有六七座苗墟，全是归化的熟苗，可是这一带山形很险峻，每一个苗墟全是随着山形地势建立起来，各成一个段落，谁也不挨着谁。此时从岭巅转过来，看到下面一处苗墟，可不是铁锅墟，冷清清静悄悄，一个人全看不到。柳冲向司徒静等招呼着：“你们看下面的情形怎的这样凄凄凉凉。因为这是个白天，苗墟中不会看不到一个人。”司徒静等看着也觉诧异，柳冲道：“是不是入山的官兵已经把这一带肃清，苗人被驱逐走了，我看大家先把行迹隐秘一些，我们先下去探查一下，不要冒昧地闯下去，以防意外。”司徒静点点头道：“这么办也好，我看你还是别去，叫金牛天童下去看看，他们是小孩子，如有意外，也容易脱身，并且就是遇到了官兵，他们这点年岁，难道官兵还对付他们不成？”柳冲点头答应，因为天童和金牛此时的装束，依然是在苗墟中一样，他们并且全能说苗语。司徒静嘱咐他二人，要小心谨慎，找到苗墟里人，就向他们故意地探问铁锅墟，你们用苗语来和他们讲话，匆遽间他们也辨不出你们是汉人。看看下面情形，赶紧回来报告我们。”
史天童和司徒金牛二人答应着，从岭巅上下来，顺着一片山坡，扑奔这个苗墟，一边走着，两人还故意的口角着，可完全是用苗语讲话。金牛在责备着天童，不该往这条路走，想往铁锅墟，非把路走错了不可。天童却在说着，绝不会走差，一定是这条道，不信到下面苗墟问一下，就知道所走的路不差了。两人这么吵吵闹闹走近苗墟前，可是绝不见一个人走出来，方转过前面这个山坡，眼前就是两处石洞，一座木板房。司徒金牛走在头里，他用苗语在招呼着，一直向这木屋门口走来，走到门口，门大开着，赶到往里一探头，忙得回身招呼：“天童你快来，这是怎么回事？”天童跑到近前，探头一望，哎呀了声，忙地拉着金牛道：“咱们快走，这一定是清军已然入山，对苗民大肆屠杀。”敢情木板屋内躺着一个年老苗妇，在一个木床上尚有两个极小的娃子，这一间屋内，已被腥血流满。司徒金牛忙地说道：“你先别喊，往那个石洞内看看。”两人惊慌失色赶奔石洞前，靠西边一个石洞，里边没有人，也没有被杀害的，只是洞中非常凌乱，一切的什物完全抛掷在地上，赶到往东边这个石洞一看，二人吓得赶紧退出来。一个年岁很大的苗人，大约是用苗刀抹脖项而死，可是那种死相极惨极怕人，两只眼睛还在瞪着，嘴唇掀着，一口黄板牙紧咬着。天童金牛究竟是小孩子，那看得惯这种惨状，忙地撤身躲开石洞，向上招呼：“你们快来，可不得了了，这里面全是死人。”
岭巅上司徒静等，听得天童喊声，恐怕他们遇到变故，柳冲头一个纵步如飞扑下岭来，司徒静柳天培跟踪而下，柳狮姑扶着史湘老人随着往下走，柳冲此时把刀已擎在手中，纵跃如飞从山坡扑下来，向天童招呼：“天童，不要怕，我来了。”嗖嗖的一连几个纵身，已到近前，金牛此时也随在天童身旁。柳冲见这小弟兄二人安然无恙，放了心，连忙地问：“天童、金牛，究竟是怎么回事？”此时司徒静柳天培已然赶到，天童金牛一齐地报告所看见的惨状。柳冲等也是大惊失色。司徒静柳天培已经各自纵身，蹿到木屋石洞门口，向里察看，两人探身往里一张望时，也惊异得各自“呀！”了一声。史湘老人扶着狮姑也走下山坡。柳天培看到眼前这两个石洞和木屋中的情形，真是惊心动魄，司徒静在招呼着史湘：“二弟，你快来看看，难道清兵真的屠杀苗民，这样残忍地对付苗族，可太叫人痛心了。”
相关热词搜索：苗山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