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苗岭侦仇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史湘老人等在一个深林中，各自把兵刃收起，跟着把背上的包裹包扎一下，把行装略变了变，为的免给别人看着他们扎眼。一出苗山，沿途上已经不断地有人家了，不过还是不如变乱前的情形，在苗山乱事没起，边疆上没闹匪患的时候，这一带最是繁盛的地方。因为汉苗的交易颇多，全在这一带互相交换着做买卖，以有易无，汉人苗人终日地不断在这一带来往着。因为苗山岭以北，尚有好几万大兵驻扎，战争虽平，但是因为战后的事还没彻底办完，凡是逃避兵乱的人，多半还没有回来。老兄弟三人，就这样稍大一点村子不敢去，尽拣那荒僻的地方去，直到太黑了，恰好赶到苗山岭下。
这地名叫归化镇，紧靠着山岭前，很大的一个镇甸，一条长街足有一里多地，做买做卖的店铺很齐全，这镇甸上更不断地有大营的官兵和官员们来往，所以地方上比较着别处显着火炽。那统领扎玉堂，他奉令带兵驻防在苗山岭上，为是叫他监视着汉苗交界之地，此时街上店铺中全点起灯火，史湘老人、司徒静、柳天培在镇甸上低着头走，绝不随便地张望，一直地走进镇甸口有半里多地，见路东有一家店房，字号是仁和店，史湘老人遂向司徒静柳天培打招呼，就在这里落店。走进店门有店家引领着老弟兄三人占了两间宽大的房间，这时天色可不早了，差不多也就快起更，史湘老人等不愿意再出去，遂在店中用过晚饭。预备歇息一下，如夜入苗山岭探查扎玉堂的动静，和他身边所有的人。晚饭用过后，店中的客人还不断地出入着。史湘老人站在屋门口把屋门推开，往院中看了看，店房很宽敞，各房间的客人们有的在用着晚饭，有的在说笑着，一片喧哗。
史湘老人把院中的形势打量了一下，自己站在屋门前连台阶没下，刚一转身进屋，突然见过道那边，似乎有一人正在偏着身，站在过道内，向这边张望。赶到史湘老人向那边注目看时，此人竟撤身退出去，史湘老人也没甚介意，因为这店房中是个杂乱的地方，自己不能处处地就起疑心。何况刚到这里也不会就有人跟踪蹑迹，转身进了屋中，也没想司徒静柳天培说什么，不一时已经起更，店中略微地清静了，店伙向各屋中招呼着：“有客人没回来的言语一声，这就要上门板了。”史湘老人向司徒静点点头，弟兄三人各自躺下歇息着，为是缓足了精神，好去大营探查，柳天培紧靠前窗这边正是他歇息的床铺，和衣而卧躺在那里闭目养神，屋中此时静悄悄，没有什么声息。
柳天培也因为从苗山上逃下来，一路上太累了，此时一躺下歇息，竟自朦胧欲睡，这时他耳中似乎听到一点声息发自窗前，虽则是要睡着，可是终因离着苗山岭近，时时在警觉着，立刻矍然惊醒坐了起来，精神略一振作，往起长身，一个箭步已经蹿到门口，轻轻地把风门往外一推，猛闯出屋来，向窗前察看时，黑沉沉的窗下，任什么没有，自己认为或者是耳中听差了，好在手脚极轻，还没惊动司徒静史湘老人，略站了站，一转身退回屋中。
哪知那弟兄二人已然坐起，司徒静更走向窗前，仔细地向纸窗上看着，柳天培已到了近前，司徒静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向柳天培道：“三弟，真有意想不到的事，好厉害的对手，好像他有未卜先知之力，怎的我弟兄刚到此处，就有人暗中跟缀上，这么早的时候竟敢暗中来窥察我弟兄的动静，三弟可看到什么形迹么？”柳天培道：“外面静悄悄没有人了，我在朦胧中，似乎听到窗上有响声，我认为是自己疑心，大哥，难道已经发现敌人了么？”司徒静道：“我倒还没听到别的声音，只是看到三弟你的动作，这才起了疑心。”这时史湘老人也凑到近前。
司徒静用手向窗上一指道：“你们哥两个仔细看，这不是敌人用指甲点破窗纸的地方么？”柳天培史湘老人，仔细向窗上看时，果然发现偏着左边的纸窗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孔，柳天培和史湘老人全点点头道：“还是大哥心细，此人竟敢在这种时候，穴窗偷窥，这样看起来，我们入苗山岭，或者还费许多手脚。”司徒静道：“来人行踪未明，你我到此就是刀山油锅也得闯一下，形迹败露也得算着了，咱们索性不要耽搁，就到苗山岭上走一遭，先探一探虚实动静，此次我们到苗山岭来，在归化镇落脚，看起来还是失策，我们到岭上探查一下，能下手时相机下手，倘若事情不能称心如愿，我们先另觅匿迹潜踪之所才好。”史湘老人心中也悬念着穴窗偷窥的人，不能再迟延下去，赶紧各自收拾紧趁利落，临行时放了两串钱在桌子上，算是留给店家做店饭费，因为这一去，未必能回来了，史湘老人头一个轻轻走到外面，他们又耽搁半晌，这店房中的客人，多半入了睡乡，院中十分清静，司徒静柳天培也跟随出屋，仍把风门掩好，嗖嗖的腾身而上蹿到屋顶，先伏下身去，向四周察看一番，柳天培蹿到头里领前开路，一直奔归化镇的西镇口，这时街道上冷清清，店铺也全上着门，出了归化镇，镇口外就是一片野地，往北望去，那苗山岭黑压压雾沉沉高耸天空，远远地尚可望到驻防清军大营中的号灯，史湘老人等各自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顺着野地里一条山道，直扑岭下，相隔没有多远的路程，也就是半盏茶时已到了南岭的山口前。
沿山土著居民也全被驱逐走，靠这南岭入山的山口一带，尚有两座帐篷，有一哨人马驻守这里，史湘老人等避开靠山口的营帐，从山边上林木间穿过去，如飞地蹿进山口，这座山口内地势颇宽，因为在平定时候常有大帮的客商，一入苗山做买卖，他们是成群结队，在这南岭一带，有好几条山道，全是经过人工的修整，所以走这种山道颇觉省力，可是到处里参天古树，那古老的树木有三四人合围粗，入山道往里走进有一里多地，这山道渐渐地往上高起，这可不是一直地就能翻上岭头，往上走上一段高坡，就是一片平坦的山头，当初土人在这里住的时候，连这山头上面也可以种田地，这苗山岭的出产颇厚，尤其是几个采伐树木的木商，他们全能养着好几百人，此时可全完了，人已走得干干净净，这扎玉堂统领驻兵之处，在这南岭最高处，名叫接天峰，在这里没有瞭望台、烽火台，能够望到苗山内几处通着山外的要紧道路，所以这里是一个最好的驻防所在。
这老弟兄三人，入苗山岭往里走进有十余里的山道，毫无阻碍，这时司徒静向史湘老人柳天培打招呼：“我们从前面这片小峰前转过去，大约就转上奔军营驻扎的所在了，我们形迹隐秘些得提防他们放哨的官兵，这岭上到处全有林木，提防他有暗卡子，我们稍一疏忽大意，没入大营先被他们发现了，那可真有些误事了。”老弟兄们互相戒备着，奔前面山峰下转过来，按着山势说是在西北，从这座山峰旁边翻过去，虽则夜间看不真切，大致的形势已经辨出，往上去有一段盘旋的山道，只要翻上去，大约就是大营附近了。因为这种驻扎重兵之地，他们把自己所用队伍上下的道路，全开辟得十分齐整，所以虽在夜间也容易从那一排排的树木上看出来，只有树木行列整齐，必是有道路的地方，柳天培、司徒静、史湘老人全各自提着全副精神，穿着一排排的大树下，贴着道路边往上疾走下来，赶到转过这道山峰，果然前面是一段盘旋的山道，从一片树隙中已经看到一处处驻防营帐的灯火，相隔没有多远了，也不过是半里之遥。’
刚要往这条盘旋山道上走时，柳天培在头一个，低声招呼，因为他从身左侧无意中望到所经过的一条山道上面，突现灯火之光，似乎又有人从他们所来的那条路上也翻了上来，司徒静史湘老人仔细探身向左边望了望，知道一定是奔上面大营来的人，只有贴近大营时先行隐蔽一下，把来人让过去，因为贴近大营时，得临时的察看形势，再想往里闯的办法，因为上面的形势不大明了，处处地不敢冒昧。老弟兄三人各把身形隐起，等了很大的工夫，这才看见一片灯火之光，果然是走上这条山道，前面是四支火把引路，后面还有两支灯笼，除去这六人之外，后面一个穿官服的官员，他背后还跟着两个背上全斜勒着黄包裹，背着公事，史湘老人等虽然不懂得官家制度，但是看这种情形，就知来人的身份不小，前面执火把引路的弁勇，服装十分整齐，全是各跨绿皮套的腰刀，渐渐地已经走到这片山峰后，只见这位官员，年纪在四旬左右，相貌生得十分威武，看情形至少是个中军副将以上的人物，这情形大约是统率征苗队伍扬威将军的部下了，容这行人过去，他们直向前面那段盘山道路走去。
容他们走远，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低声招呼：“前面人正好给我们开路，我们暗中跟缀，所有离着他营寨附近的放哨兵弁，形迹可以显露出来，省得我们提防了。”司徒静柳天培各自答应着赶紧地施展开轻身术的本领，轻登巧纵在暗影中隐蔽着身躯，也从这段盘旋山道往上闯来，这段山道有三四十丈高，果然幸亏这一行来人，给这老弟兄三人省了许多麻烦，这段山道上连发现两处放哨下卡子的官兵，他们身形一显露，史湘老人等容易躲避，安心闯过了这二道卡子，前面一段几丈高的斜山坡，把这条路走过去就是接天岭下，一座座的营帐全沿着岭头上札起也和平原上一样，围着营帐的周边，全筑有坚固的围子，在这上面就是单独的防备野兽，他这驻防的大营营门是正对着苗山岭南，大营前一片平坦的山头有数十亩大，靠贴近营门一带的树木完全伐去从营门前可以直望到苗山岭下，那一行人直转向正面的营门前。
史湘老人等可不用再跟随他了，在这木栅的旁边一片林木中，隐住身形仔细察看附近的情形，出入倒极其方便。围子内各处的帐篷前虽有号灯，但是那种灯光暗淡照不到远处，史湘老人等贴着木栅前又往北走出一段路来。这一带十分黑暗，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各自一打招呼，各自纵身而起，一直地越进圈子内，脚底下不敢停留，赶紧地往前连纵身形，往右边的一排也营帐后绕过来。
此时史湘老人等各自分散开，各找隐身之处，往前淌下去得打量好了停身之处，因为军营中，他是整夜守有负责营寨的人，一队队的官兵穿着各营巡查守卫，各处里凡是品级略高的带兵官，他个人的营帐前全有守卫军兵，所以弟兄三人往前移动，得十分注意着四周的一切，此时看到从营门进来那一行人直奔中营，本营中已经有人接待来人，把这位武官已经迎到一座大帐篷内，这时史湘老人等连翻过四排营寨，这里离着中军大帐已近了，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打招呼集合一处，附耳低声道：“来的这位武官身份不小，此来必是见那扎玉堂，我们正好看到他的踪迹，也正好查明他起居食宿之所，大哥、三弟，我们贴近他中军大帐时，彼此可不要相顾了，并且千万地要提防着他身边的那几个江湖能手，那铁砂掌萧云定已回来，我有一种痴心妄想，就是那铁砂掌萧云怀恨而归，不肯甘心，立时地约着他一般同道带着扎玉堂的命令赶赴苗山，这般人已经离开苗山岭，扎玉堂身边总有保护的人，也不会多了，那可真是我们报仇雪恨之时到了，我们可以立时下手除此恶魔，不过这种想法恐怕未必能如愿，扎玉堂奸猾异常，老谋深算，他身边再有久历江湖的人物，只怕没有这种失着的地方了，反正咱们各自谨慎，看机会下手便了。”
这种地方不能多说话，没有那个时间，从这排帐篷后望去，中军大营一带，不时有灯火移动，来来往往的似乎很忙碌，史湘老人道：“我们不要耽搁赶紧欺过去看一看，究竟有什么事发生。”司徒静柳天培各自答应着，老弟兄三人身形移动，各自散开，各找各的隐身之所，直向中军大帐一带扑过来，这时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贯注着四周，把轻灵的身形施展开，到了中军大营的后面，从一座帐篷后面隐蔽着身躯向前移动，就在这时一阵鼓响立刻有各营的营官，和一般将弁全是官服齐整，有二十多人直奔中军大帐，大帐前二十名小队子，已经排好班，大帐内外灯火通明，史湘老人从当中翻过来，望见后面数十名守卫军兵，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保护着当中一段道路，从后边八字形的一排帐篷后，悄悄地转过来，这里略行黑暗些，把身躯紧贴这座帐篷听了听里面，更故意地把帐篷后面振动一下，知道里面是没有人了，史湘老人又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这里，一耸身蹿上了帐篷后面，帐篷上面微响了一下，里面无人声响，把身躯伏在帐篷顶子的斜坡上，这一来，就是有人从下面经过，不是仔细地注意着，绝不会看到自己贴在上面，身形伏好，偏着脸正好看到中军大帐门内。
这时队伍全列好，后面一片靴底塌地的声音，四只灯笼引导着，那总镇扎玉堂从后面走出来，身后尚有两名跨腰刀的弁勇保护着，从两排军兵当中，一直地到了大帐前，跟着有四名小武职官带着四名兵丁提着灯笼，直向前面一排帐篷前转去，跟着就转回来，正是把方才山道上所见的那位武官迎接进来，这位武官被领到大帐篷内，那总镇扎玉堂却不升坐公案，在公案前，设着茶几座位很客气地请来人坐下。
史湘老人伏身的地方，虽则相隔着有四五丈远，可是此时大帐内外鸦雀无声，两人叙礼说话全可以听得见。落座之后，那位武官把身旁一个弁勇的公事接过来递与总镇，扎玉堂看了一下，眉头紧皱，似乎很为难，可是这位武官却含笑说道：“年兄你是没有看到将军那份着急的情形，事情若不是关系太重，他不至于这么一时等不得了，年兄是将军的近人，这回事可不要看得大意了，我看年兄还是得赶紧走，那情形他是一时等不得，大致苗山的事有极大的变化了，怎么样？年兄可赶快决定，我不能耽搁，我还得往都匀八寨走一遭，第六镇第七镇的兵马，也得立时开入苗山，误了事，兄弟这个吃饭家伙就要保不住了。”
扎玉堂点点头向这武官说道：“既是这样，那么老哥就先请吧，我镇守苗山岭，也是重要的所在，无论如何我也得稍微交派一下，反正我不耽搁，三更前我就起身，不到天亮我也足可以赶到了。”这位武官点点头道：“事情太忙，咱们没有工夫叙谈，咱们在将军那里再见吧。”说话间来人立即告辞，总镇扎玉堂，把来人送出大帐，还要往外送，被来人拦住，这位武官被一般弁勇们引领着直向前面走去。
看情形事情还是真急，扎玉堂原地方没动，就吩咐击鼓升帐，跟着各营中又是一阵轻微的骚动，各武官全是急匆匆地赶奔大帐，扎玉堂坐到迎面的座位上，他立刻向帐中的一般将弁们传令，说是现在奉到将军紧急命令，调本镇赶奔将军行辕商议军情大事，苗山岭是重要地方，苗疆的事，恐怕还有变化，虽是苗山中有我军的各营镇守，万一再有变故发生，苗山岭是首当其冲。现在军事紧急，本镇不能不走，大营的事，暂由三营统领玉德方全权代理，有周统带、王统带协助。对于苗山各路口，派兵加紧盘查，本镇大约没有什么耽搁，明日自能赶回来。跟着又传令中军副将李振邦挑选一哨人马，随本镇赴将军行辕，本镇这就起身，赶紧派人到岭下把马匹预备好了，不得误事。说罢一摆手退帐，转出大帐仍然从这两排军兵守卫的这条道路向后面走去。
此时史湘老人听到这种情形，认为是天赐良机，这时大帐前一般官弁们，除去忙着伺候总镇出发，各回各的营帐，史湘老人悄悄从帐篷顶上退下来，这时后面一队军兵已然撤下去，司徒静柳天培也从后面转过来，史湘老人向他们一挥手，自己头一个引领绕越着一处处营帐，一直地扑奔西面围子，越出围子外，到了对面树林中。
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道：“大哥、三弟，你们听见了么？”柳天培道：“我离得太远，不能贴近，没听见帐中讲说的什么。”司徒静道：“我只听到苗山似有变故发生，大约是调这扎玉堂。”史湘老人道：“将军那里以紧急命令调扎玉堂立赴行辕，这贼官立刻起身。大哥、三弟，离开他大营，才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我们飞天岭下等他去吧。”司徒静柳天培齐说了声：“此乃天助也！”这弟兄三人，遂赶紧扑奔原路，要在苗山岭下半路中为故乡数百名屈死的冤魂报仇雪恨。
这地名叫归化镇，紧靠着山岭前，很大的一个镇甸，一条长街足有一里多地，做买做卖的店铺很齐全，这镇甸上更不断地有大营的官兵和官员们来往，所以地方上比较着别处显着火炽。那统领扎玉堂，他奉令带兵驻防在苗山岭上，为是叫他监视着汉苗交界之地，此时街上店铺中全点起灯火，史湘老人、司徒静、柳天培在镇甸上低着头走，绝不随便地张望，一直地走进镇甸口有半里多地，见路东有一家店房，字号是仁和店，史湘老人遂向司徒静柳天培打招呼，就在这里落店。走进店门有店家引领着老弟兄三人占了两间宽大的房间，这时天色可不早了，差不多也就快起更，史湘老人等不愿意再出去，遂在店中用过晚饭。预备歇息一下，如夜入苗山岭探查扎玉堂的动静，和他身边所有的人。晚饭用过后，店中的客人还不断地出入着。史湘老人站在屋门口把屋门推开，往院中看了看，店房很宽敞，各房间的客人们有的在用着晚饭，有的在说笑着，一片喧哗。
史湘老人把院中的形势打量了一下，自己站在屋门前连台阶没下，刚一转身进屋，突然见过道那边，似乎有一人正在偏着身，站在过道内，向这边张望。赶到史湘老人向那边注目看时，此人竟撤身退出去，史湘老人也没甚介意，因为这店房中是个杂乱的地方，自己不能处处地就起疑心。何况刚到这里也不会就有人跟踪蹑迹，转身进了屋中，也没想司徒静柳天培说什么，不一时已经起更，店中略微地清静了，店伙向各屋中招呼着：“有客人没回来的言语一声，这就要上门板了。”史湘老人向司徒静点点头，弟兄三人各自躺下歇息着，为是缓足了精神，好去大营探查，柳天培紧靠前窗这边正是他歇息的床铺，和衣而卧躺在那里闭目养神，屋中此时静悄悄，没有什么声息。
柳天培也因为从苗山上逃下来，一路上太累了，此时一躺下歇息，竟自朦胧欲睡，这时他耳中似乎听到一点声息发自窗前，虽则是要睡着，可是终因离着苗山岭近，时时在警觉着，立刻矍然惊醒坐了起来，精神略一振作，往起长身，一个箭步已经蹿到门口，轻轻地把风门往外一推，猛闯出屋来，向窗前察看时，黑沉沉的窗下，任什么没有，自己认为或者是耳中听差了，好在手脚极轻，还没惊动司徒静史湘老人，略站了站，一转身退回屋中。
哪知那弟兄二人已然坐起，司徒静更走向窗前，仔细地向纸窗上看着，柳天培已到了近前，司徒静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向柳天培道：“三弟，真有意想不到的事，好厉害的对手，好像他有未卜先知之力，怎的我弟兄刚到此处，就有人暗中跟缀上，这么早的时候竟敢暗中来窥察我弟兄的动静，三弟可看到什么形迹么？”柳天培道：“外面静悄悄没有人了，我在朦胧中，似乎听到窗上有响声，我认为是自己疑心，大哥，难道已经发现敌人了么？”司徒静道：“我倒还没听到别的声音，只是看到三弟你的动作，这才起了疑心。”这时史湘老人也凑到近前。
司徒静用手向窗上一指道：“你们哥两个仔细看，这不是敌人用指甲点破窗纸的地方么？”柳天培史湘老人，仔细向窗上看时，果然发现偏着左边的纸窗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孔，柳天培和史湘老人全点点头道：“还是大哥心细，此人竟敢在这种时候，穴窗偷窥，这样看起来，我们入苗山岭，或者还费许多手脚。”司徒静道：“来人行踪未明，你我到此就是刀山油锅也得闯一下，形迹败露也得算着了，咱们索性不要耽搁，就到苗山岭上走一遭，先探一探虚实动静，此次我们到苗山岭来，在归化镇落脚，看起来还是失策，我们到岭上探查一下，能下手时相机下手，倘若事情不能称心如愿，我们先另觅匿迹潜踪之所才好。”史湘老人心中也悬念着穴窗偷窥的人，不能再迟延下去，赶紧各自收拾紧趁利落，临行时放了两串钱在桌子上，算是留给店家做店饭费，因为这一去，未必能回来了，史湘老人头一个轻轻走到外面，他们又耽搁半晌，这店房中的客人，多半入了睡乡，院中十分清静，司徒静柳天培也跟随出屋，仍把风门掩好，嗖嗖的腾身而上蹿到屋顶，先伏下身去，向四周察看一番，柳天培蹿到头里领前开路，一直奔归化镇的西镇口，这时街道上冷清清，店铺也全上着门，出了归化镇，镇口外就是一片野地，往北望去，那苗山岭黑压压雾沉沉高耸天空，远远地尚可望到驻防清军大营中的号灯，史湘老人等各自施展开夜行术的功夫，顺着野地里一条山道，直扑岭下，相隔没有多远的路程，也就是半盏茶时已到了南岭的山口前。
沿山土著居民也全被驱逐走，靠这南岭入山的山口一带，尚有两座帐篷，有一哨人马驻守这里，史湘老人等避开靠山口的营帐，从山边上林木间穿过去，如飞地蹿进山口，这座山口内地势颇宽，因为在平定时候常有大帮的客商，一入苗山做买卖，他们是成群结队，在这南岭一带，有好几条山道，全是经过人工的修整，所以走这种山道颇觉省力，可是到处里参天古树，那古老的树木有三四人合围粗，入山道往里走进有一里多地，这山道渐渐地往上高起，这可不是一直地就能翻上岭头，往上走上一段高坡，就是一片平坦的山头，当初土人在这里住的时候，连这山头上面也可以种田地，这苗山岭的出产颇厚，尤其是几个采伐树木的木商，他们全能养着好几百人，此时可全完了，人已走得干干净净，这扎玉堂统领驻兵之处，在这南岭最高处，名叫接天峰，在这里没有瞭望台、烽火台，能够望到苗山内几处通着山外的要紧道路，所以这里是一个最好的驻防所在。
这老弟兄三人，入苗山岭往里走进有十余里的山道，毫无阻碍，这时司徒静向史湘老人柳天培打招呼：“我们从前面这片小峰前转过去，大约就转上奔军营驻扎的所在了，我们形迹隐秘些得提防他们放哨的官兵，这岭上到处全有林木，提防他有暗卡子，我们稍一疏忽大意，没入大营先被他们发现了，那可真有些误事了。”老弟兄们互相戒备着，奔前面山峰下转过来，按着山势说是在西北，从这座山峰旁边翻过去，虽则夜间看不真切，大致的形势已经辨出，往上去有一段盘旋的山道，只要翻上去，大约就是大营附近了。因为这种驻扎重兵之地，他们把自己所用队伍上下的道路，全开辟得十分齐整，所以虽在夜间也容易从那一排排的树木上看出来，只有树木行列整齐，必是有道路的地方，柳天培、司徒静、史湘老人全各自提着全副精神，穿着一排排的大树下，贴着道路边往上疾走下来，赶到转过这道山峰，果然前面是一段盘旋的山道，从一片树隙中已经看到一处处驻防营帐的灯火，相隔没有多远了，也不过是半里之遥。’
刚要往这条盘旋山道上走时，柳天培在头一个，低声招呼，因为他从身左侧无意中望到所经过的一条山道上面，突现灯火之光，似乎又有人从他们所来的那条路上也翻了上来，司徒静史湘老人仔细探身向左边望了望，知道一定是奔上面大营来的人，只有贴近大营时先行隐蔽一下，把来人让过去，因为贴近大营时，得临时的察看形势，再想往里闯的办法，因为上面的形势不大明了，处处地不敢冒昧。老弟兄三人各把身形隐起，等了很大的工夫，这才看见一片灯火之光，果然是走上这条山道，前面是四支火把引路，后面还有两支灯笼，除去这六人之外，后面一个穿官服的官员，他背后还跟着两个背上全斜勒着黄包裹，背着公事，史湘老人等虽然不懂得官家制度，但是看这种情形，就知来人的身份不小，前面执火把引路的弁勇，服装十分整齐，全是各跨绿皮套的腰刀，渐渐地已经走到这片山峰后，只见这位官员，年纪在四旬左右，相貌生得十分威武，看情形至少是个中军副将以上的人物，这情形大约是统率征苗队伍扬威将军的部下了，容这行人过去，他们直向前面那段盘山道路走去。
容他们走远，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低声招呼：“前面人正好给我们开路，我们暗中跟缀，所有离着他营寨附近的放哨兵弁，形迹可以显露出来，省得我们提防了。”司徒静柳天培各自答应着赶紧地施展开轻身术的本领，轻登巧纵在暗影中隐蔽着身躯，也从这段盘旋山道往上闯来，这段山道有三四十丈高，果然幸亏这一行来人，给这老弟兄三人省了许多麻烦，这段山道上连发现两处放哨下卡子的官兵，他们身形一显露，史湘老人等容易躲避，安心闯过了这二道卡子，前面一段几丈高的斜山坡，把这条路走过去就是接天岭下，一座座的营帐全沿着岭头上札起也和平原上一样，围着营帐的周边，全筑有坚固的围子，在这上面就是单独的防备野兽，他这驻防的大营营门是正对着苗山岭南，大营前一片平坦的山头有数十亩大，靠贴近营门一带的树木完全伐去从营门前可以直望到苗山岭下，那一行人直转向正面的营门前。
史湘老人等可不用再跟随他了，在这木栅的旁边一片林木中，隐住身形仔细察看附近的情形，出入倒极其方便。围子内各处的帐篷前虽有号灯，但是那种灯光暗淡照不到远处，史湘老人等贴着木栅前又往北走出一段路来。这一带十分黑暗，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各自一打招呼，各自纵身而起，一直地越进圈子内，脚底下不敢停留，赶紧地往前连纵身形，往右边的一排也营帐后绕过来。
此时史湘老人等各自分散开，各找隐身之处，往前淌下去得打量好了停身之处，因为军营中，他是整夜守有负责营寨的人，一队队的官兵穿着各营巡查守卫，各处里凡是品级略高的带兵官，他个人的营帐前全有守卫军兵，所以弟兄三人往前移动，得十分注意着四周的一切，此时看到从营门进来那一行人直奔中营，本营中已经有人接待来人，把这位武官已经迎到一座大帐篷内，这时史湘老人等连翻过四排营寨，这里离着中军大帐已近了，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打招呼集合一处，附耳低声道：“来的这位武官身份不小，此来必是见那扎玉堂，我们正好看到他的踪迹，也正好查明他起居食宿之所，大哥、三弟，我们贴近他中军大帐时，彼此可不要相顾了，并且千万地要提防着他身边的那几个江湖能手，那铁砂掌萧云定已回来，我有一种痴心妄想，就是那铁砂掌萧云怀恨而归，不肯甘心，立时地约着他一般同道带着扎玉堂的命令赶赴苗山，这般人已经离开苗山岭，扎玉堂身边总有保护的人，也不会多了，那可真是我们报仇雪恨之时到了，我们可以立时下手除此恶魔，不过这种想法恐怕未必能如愿，扎玉堂奸猾异常，老谋深算，他身边再有久历江湖的人物，只怕没有这种失着的地方了，反正咱们各自谨慎，看机会下手便了。”
这种地方不能多说话，没有那个时间，从这排帐篷后望去，中军大营一带，不时有灯火移动，来来往往的似乎很忙碌，史湘老人道：“我们不要耽搁赶紧欺过去看一看，究竟有什么事发生。”司徒静柳天培各自答应着，老弟兄三人身形移动，各自散开，各找各的隐身之所，直向中军大帐一带扑过来，这时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全神贯注着四周，把轻灵的身形施展开，到了中军大营的后面，从一座帐篷后面隐蔽着身躯向前移动，就在这时一阵鼓响立刻有各营的营官，和一般将弁全是官服齐整，有二十多人直奔中军大帐，大帐前二十名小队子，已经排好班，大帐内外灯火通明，史湘老人从当中翻过来，望见后面数十名守卫军兵，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保护着当中一段道路，从后边八字形的一排帐篷后，悄悄地转过来，这里略行黑暗些，把身躯紧贴这座帐篷听了听里面，更故意地把帐篷后面振动一下，知道里面是没有人了，史湘老人又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这里，一耸身蹿上了帐篷后面，帐篷上面微响了一下，里面无人声响，把身躯伏在帐篷顶子的斜坡上，这一来，就是有人从下面经过，不是仔细地注意着，绝不会看到自己贴在上面，身形伏好，偏着脸正好看到中军大帐门内。
这时队伍全列好，后面一片靴底塌地的声音，四只灯笼引导着，那总镇扎玉堂从后面走出来，身后尚有两名跨腰刀的弁勇保护着，从两排军兵当中，一直地到了大帐前，跟着有四名小武职官带着四名兵丁提着灯笼，直向前面一排帐篷前转去，跟着就转回来，正是把方才山道上所见的那位武官迎接进来，这位武官被领到大帐篷内，那总镇扎玉堂却不升坐公案，在公案前，设着茶几座位很客气地请来人坐下。
史湘老人伏身的地方，虽则相隔着有四五丈远，可是此时大帐内外鸦雀无声，两人叙礼说话全可以听得见。落座之后，那位武官把身旁一个弁勇的公事接过来递与总镇，扎玉堂看了一下，眉头紧皱，似乎很为难，可是这位武官却含笑说道：“年兄你是没有看到将军那份着急的情形，事情若不是关系太重，他不至于这么一时等不得了，年兄是将军的近人，这回事可不要看得大意了，我看年兄还是得赶紧走，那情形他是一时等不得，大致苗山的事有极大的变化了，怎么样？年兄可赶快决定，我不能耽搁，我还得往都匀八寨走一遭，第六镇第七镇的兵马，也得立时开入苗山，误了事，兄弟这个吃饭家伙就要保不住了。”
扎玉堂点点头向这武官说道：“既是这样，那么老哥就先请吧，我镇守苗山岭，也是重要的所在，无论如何我也得稍微交派一下，反正我不耽搁，三更前我就起身，不到天亮我也足可以赶到了。”这位武官点点头道：“事情太忙，咱们没有工夫叙谈，咱们在将军那里再见吧。”说话间来人立即告辞，总镇扎玉堂，把来人送出大帐，还要往外送，被来人拦住，这位武官被一般弁勇们引领着直向前面走去。
看情形事情还是真急，扎玉堂原地方没动，就吩咐击鼓升帐，跟着各营中又是一阵轻微的骚动，各武官全是急匆匆地赶奔大帐，扎玉堂坐到迎面的座位上，他立刻向帐中的一般将弁们传令，说是现在奉到将军紧急命令，调本镇赶奔将军行辕商议军情大事，苗山岭是重要地方，苗疆的事，恐怕还有变化，虽是苗山中有我军的各营镇守，万一再有变故发生，苗山岭是首当其冲。现在军事紧急，本镇不能不走，大营的事，暂由三营统领玉德方全权代理，有周统带、王统带协助。对于苗山各路口，派兵加紧盘查，本镇大约没有什么耽搁，明日自能赶回来。跟着又传令中军副将李振邦挑选一哨人马，随本镇赴将军行辕，本镇这就起身，赶紧派人到岭下把马匹预备好了，不得误事。说罢一摆手退帐，转出大帐仍然从这两排军兵守卫的这条道路向后面走去。
此时史湘老人听到这种情形，认为是天赐良机，这时大帐前一般官弁们，除去忙着伺候总镇出发，各回各的营帐，史湘老人悄悄从帐篷顶上退下来，这时后面一队军兵已然撤下去，司徒静柳天培也从后面转过来，史湘老人向他们一挥手，自己头一个引领绕越着一处处营帐，一直地扑奔西面围子，越出围子外，到了对面树林中。
史湘老人向司徒静柳天培道：“大哥、三弟，你们听见了么？”柳天培道：“我离得太远，不能贴近，没听见帐中讲说的什么。”司徒静道：“我只听到苗山似有变故发生，大约是调这扎玉堂。”史湘老人道：“将军那里以紧急命令调扎玉堂立赴行辕，这贼官立刻起身。大哥、三弟，离开他大营，才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我们飞天岭下等他去吧。”司徒静柳天培齐说了声：“此乃天助也！”这弟兄三人，遂赶紧扑奔原路，要在苗山岭下半路中为故乡数百名屈死的冤魂报仇雪恨。
相关热词搜索：苗山血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