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双童谑惩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离着琅琊岛还有十余丈远，因为今夜星斗无光，越发显得黑暗，不欺得十分近了，绝不会被敌人发觉。可是赶到渐渐地相近贴着山壁走近，今夜的情形，靠岛口那里，越发地严厉了。因为昨夜老渔人柴友信来救秦小龙，可是那位老英雄，已把秦小龙安然脱险，在岛口这一带打伤好几个护岛的弟兄。这一来老龙王韩大业可惊了心，他知道此次对付他的人，手底下可过分厉害了，自己空有这么大势力，竟是阻挡不住敌人，这也太以丢人现眼了。可是无论任何精明强干的人，全有“当局者迷”的毛病，老龙王韩大业最吃大亏的地方，也就毁在不信任鱼鹰子船帮，大部分的渔夫，他不止于不能利用，反倒时时防范时，这就叫太阿倒持，授人以柄。赶到入岛的人已然脱身逃去，后面更放起那两把火来，烧得通天红，弄得琅琊岛一夜扰乱，不得安心。赶到天明后，韩大业他可不像先前那么狂妄了，岛内连番受到扰乱，连擒获的那么个后生晚辈，依然被人救去。在白天虽则还听从亲刀子侯泰的主张，对于海面上和渔村仍在严厉搜索，那亲刀子侯泰总认定了附近这十几个渔村，定有和外人勾结，所以在搜查各渔村，十分严厉，一般渔夫的家属，无故地被他们这么尽情扰乱，随便打骂，可是绝没搜索出一点有嫌疑的人来。所有这几个渔村的老幼妇女，全是暗中咒骂。老龙王韩大业他也认定了和他作对的人，绝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所以对于他那个爱妾焦月红身后的事，全无心照料，任凭手下人去办理。
双刀宋雅堂等也觉得在琅琊岛丢尽了脸面，和邱登榜等私下计议了一番，认为和扰乱琅琊岛的不以死相拼，琅琊岛恐怕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所以他们在这一白天，把岛中各处全重行布置，抽调了一百名精壮的弟兄，由他们这般人分头率领，各按着指定的地点，分散开，各自保护一处。到了晚间，老龙王韩大业和双刀宋雅堂率领四十名弟兄巡查琅琊岛的内部，铁胳膊邱登榜带着一队弟兄守栅门，大枪刘文茂他管盘查岛内四周、山崖岭壁一带，以防敌人从这里侵入，白花蛇崔兴和亲刀子侯泰、水蝎子周七分守岛口。今晚却抽调出二十只快船来，由水蝎子周七和侯泰各领一队，布置在岛口两旁。白花蛇崔兴却是把守在入岛里的水滩边。这么布置起来，任凭敌人手段多么高，也叫他难以暗入琅琊岛一步。从天一黑时，各处里灯笼火把亮脂油松，各人带领着各人所统率的匪党们，加紧巡查。
赶到老渔人柴友信、石忠、柴桂、秦小龙到了岛口附近，一看这种情形，就知道不易往里闯了，水旱两面全有许多火把照着，周七和侯泰他们两人所带着这二十只巡船，分成八字形，在岛口边左右排开。虽则海面上雾气腾腾，但是有这么多火光照着，想暗中闯入，可实非易事。老渔人柴友信略一张望之下，认为自己的计划，恐怕不能如愿。这时秦小龙、柴桂小弟兄二人一打招呼，躲向一旁，私下商议了一阵。柴桂遂低声向柴友信道：“爷爷，像头两次那么往里冲入，恐怕不易了。岛口外守护的船只，更有崖口的瞭望，我们纵然闯进去，行迹也得败露。不在岛口扰乱他一下，我们绝不易得手。我们哥两个水衣全带在身边，我们难道不能在水里和他们招呼一下子，扰乱他耳目么？”柴友信一看眼前的情形，认为这倒是办法，不过迟疑间向秦小龙道：“小龙，你是报仇心切，非跟来不可，可是你背上的箭伤未愈，倘有失闪，还不如我们大队猛攻，也一样能冲进岛去。”秦小龙道：“柴爷爷放心，我的伤痕，这半日来尤其是好得多了。若是不能动手，我焉能给你老添麻烦？并且我们所预备的油绸子水衣，颇能应用，伤痕处，绝见不着水。”说话间更不迟疑，从囊中把油绸子水衣取出来。这种东西制作得非常好，又薄又软，穿到身上，把领口地方和袖口全用上面的带子扎紧，仍然把铁拐背好，飞蝗石囊依然挂在肋下，头上也是一块油绸子，罩在原有的包头上。这小哥两个收拾利落，向柴友信、石忠说了声：“二位老人家可千万不要等待我们，水里的活儿，我们做下来，准不会有差错。只要老弟兄冲进岛口，我们也就到了里面。可是我们只要看见船头上，站着水蝎子周七、亲刀子侯泰那两个畜生，我们全冲进岛去，万一被他们逃走，那可坑死我们了。只要看见他们两个，我们就要立时下手，报仇雪恨了。”石忠赶紧向小弟兄阻止道：“就让是这两个禽兽守在这里，千万不要动他们。只要我们混进岛内，自能诱他们到里边去，那时候，一个也叫他走不脱。”柴桂答了声：“就这么办了。”
这小弟兄二人一打招呼，嗖嗖地各自纵身，贴着岛边直扑到水坡下，脚底下轻轻一纵，水花一炸，两人已然蹿入水中。柴桂、秦小龙从水里直扑岛口边，离着岛还有四五丈远，这里虽则贴近岛口中，但是，风浪的力量也不小，涛声澎湃地响着。这两人水面探出头来，仔细察看，果然紧靠里边贴近口门子那里，正是水蝎子周七、亲刀子侯泰两人，周七提着一柄牛耳尖刀，侯泰却是左手提着两把手叉子，站在船上不住地向里外望着。唯有这两队巡船上面，全有年轻力壮的弟兄，也有提着鱼叉的，也有提着刀枪的，船头上各插着火把，周七和侯泰全是得意扬扬。这八字形的巡船左右分列，入岛口当中的这一段水路，被船头上的火把之光照着水面上清澈异常。这两人虽则遵从着柴友信、石忠的嘱咐，但是下水后，可得随机应变，看当时的情形办了。那柴桂头一个转身，连着踹了几下水，反退回四五丈来。秦小龙也跟下来，把肩头露出来。这一带已经黑暗异常，秦小龙遂招呼：“师哥，你怎么又退下来？咱们从船头底下一样往口门子那里闯。先把火把弄灭几支，用水箭打它几下，只要引进他们有下水的就好收拾了。”柴桂道：“我看见这两个恶魔就耐忍不下去，狐群狗党们全注意着当中的水路，我们从船后翻上去，就是怕露了行迹，也先给周七、侯泰两个万恶东西吃些大苦子。别的动不了，小龙，难道火烧战船还不现成么？”秦小龙道：“对，师兄还是你主意多，咱们可别叫爷爷等得着急，得了手赶紧往里闯。”柴桂点点头，两人这才分开，从这两排船后转过去，火把之光全在船头，靠船后一带依然黑暗，这小弟兄两人水性精通，在水中稍一动作，已经各扑到船舵后。
且说秦小龙，他从左边过来，正是水蝎子周七他守的这一排船，站在船头上，他正和身旁的弟兄们在说着闲话。这只船的船头上，一共是四个人，一名领巡船的头目，和两名弟兄跟周七。可是旁边每一条船上，全有四个人，在这种情形下，要动手可真叫冒险。但是秦小龙丝毫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从船尾上一长身，手抓船舷，轻轻地翻上船来，身手轻灵，动作敏捷，虽是才从水中出来，浑身的水往下流着，这种地方除非是面对面地讲话，相隔稍远，连说话全听不真切，因为风浪的声音很大。秦小龙翻上船后艄，略微停了一下，这巡船虽然是快船，可是船身也够大的，这只船是两层舱，周七、侯泰等除了在老龙王韩大业面前，他们的身份立刻减低，但是离开韩大业这琅琊岛的，就数他两人权势大，岛中的鱼鹰子船帮，完全归他两人统带。这是琅琊岛生产的大权，只为这几天连续发生变故，这两人不得不全跟着一块儿布置防守。尤其是从昨夜来，事情闹得越发厉害了，水蝎子周七在惊吓成病之后，若在平时，就是船帮出航捕鱼，他也不肯动，现在因为闹得风声鹤唳，草木贸兵，老龙王韩大业对于一般武师直发怨言，所以周七他不敢不出来了。尤其是今夜，那韩大业更认为敌人恐怕要卷土重来，还要扰乱他琅琊岛。
这一天的工夫，闹得马仰人翻，各处调动，更从船帮中，新调选出来数十名弟兄，由岛中一般首领人物统率着。可是周七和侯泰他们这两人从来和岛中一般江湖朋友不和，明是分派好了，叫他弟兄二人和白花蛇崔兴负责保护琅琊岛入口的门户，可是水蝎子周七和亲刀子侯泰，私下一商量，仍然不愿意和白花蛇崔兴在一处。所以叫崔兴在岛口内守护登陆的所在，他们二人却到岛口外把守，两人早商量好了，防备是防备，依然叫一个自己住宅里的厨子，做好了几样酒菜，预备好了酒，并且在后舱炭炉子上煮好了一锅糈米粥。这两人预备到了四更左右，没有什么变故了，两人在船上好好吃一顿夜宵，再回去睡觉。所以这两个东西，他们平时是尽情享受，完全在一般渔夫身上，克扣剥削压榨所得来的钱，供他们挥霍，他们把一般渔夫，简直看成牛马不如。
秦小龙一翻上船尾后，鼻中就嗅得一股子糈米粥的香气，心说：这帮匪徒，倒还真有心肠找舒服，在这种时候，晚饭早已吃过，还要这么预备，这是没日子吃了。水蝎子周七一阵阵船头发出的笑声，和他身旁亲信匪党甜言蜜语的奉承话，秦小龙听得满耳。但是眼中看到后舱的门内，有暗淡的灯光，这可得察看一下，以免自己尚没动手被人发觉。这时，油绸子上水已流尽，轻轻一纵，到了后舱门口旁，侧身往里一看，只见后舱内，放着两个炭炉子，一个已经熄灭，一个炭火也很微，上面坐着一只砂锅，靠左边一个木桌上，一个大木盘里放着四盘子精制的酒菜，一大壶酒，两份杯箸，盘子旁尚放着几个碗盏。一个穿短衣服四十多岁的壮汉，扎着油裙，坐在木桌旁，趴在那已经睡着。秦小龙心说：好小子们，死期就在近前，尚敢这么作乐享受。仔细听了听对面，柴桂并没发动，心说：正好，我得照顾照顾周七这小子了。只是这个厨夫只要一看到我的踪迹喊嚷一声，这巡船上的人定然全都发动动手，遂轻轻地在门边用手指在舱门上敲了几下，那个厨夫睡眼蒙眬的，抬头问了声：“谁？”秦小龙双手拢着口边，隐在了舱门旁低声说：“七爷爷招呼你快去。”这个厨夫立时站起，因为才睡醒，脚步踉跄，可是他在岛中巴结上这份差事不容易，对于水蝎子周七是小心伺候，平时还不断地被他辱骂着，此时听到外面有人招呼他，他也没辨别出是谁来，闯出后舱口。那秦小龙已经看准了，他身形一离开舱门，秦小龙右手把他辫发抓住，左手猛然把他下颏捏住，猛力向下一拉，竟把这厨夫的下巴骨环摘落，喉中只哼了声，连叫全没叫出来。秦小龙把他双臂一拢，随手把他油裙扯掉，把他两个腕子捆紧，轻轻地放在舱板上，跟着又把他双腿捆好。心说：叫你小子受点罪，我不要你命就是便宜。
秦小龙把他放在舱门旁不去管他，走进舱门。这后舱里没有多大地方，往里面略一察看，已经找到两块抹布，把这只砂锅捧起，先放到舱门外，转身又到里面，把那一大壶烧酒提起来，全泼到后舱两边的小窗上面，把木板上排着的一盏油灯摘下来，这种烧酒是沾火就着，灯焰一晃，两边窗上立刻烧起。秦小龙很快地从舱中出来，用两块抹布捧着这只砂锅，轻轻一纵，蹿到舱顶子上。自己穿着一衣油绸子水衣，纵然锅中粥，洒出来落在身上，也不致被烫伤。秦小龙可是赶紧把身形伏下去，蹲在舱顶占面。后舱这里，窗上的烟火往外一蹿，船头上的人已经发觉，有人高喊了声：“七爷，你看厨子老张不小心，他把什么弄着了？”这种事就是一个猛劲，谁也不思索，都会有的毛病。那周七口中，还不住骂着，这三个首先跑过来，周七也贴着左边船舷紧往后跑，刚到了后舱附近，这秦小龙看准了他，把锅盖早已掀下去，因为整个的锅往下砸，怕被他闪开，落个劳而无功，竟容他到了近前，这一锅粥，向他头上泼去。那周七哎哟一声，他一边大叫着，用左手往脸上抹，这种煮稠了的粥比什么全厉害，并且他连眼全睁不开了。这一怪叫，奔向船尾的匪党，更一眼看到那厨子老张，被捆在船尾，他们一面招呼着：“弟兄们快着点，这里有人了。”同时周七被烫得怪叫。秦小龙见已得手，并且后面这一喊嚷，旁边所有船上的匪党，各抡刀枪鱼叉，把船头上的火把齐往这里弄。那水蝎子周七被烫得十分重，一转身，想往前面逃，秦小龙顺手一砂锅，砸到他背上。跟著一纵身，从舱顶子旁，直蹿入水中。可是，西边那排巡船，也在这边一出事时，同时哗噪声起，亲刀子侯泰竟是被人打入水中。这时对面船上的匪党们，可有四五个同时蹿下水去，一面是救亲刀子侯泰，一面是向水中搜查动手的人。这般匪党究竟是乌合之众，任凭外面看着声势多么威严，防范得多么严厉，一旦出了事，可是立刻张皇失措，毫无纪律地处处是露空的地方，所以这么重要的口门子，竟被两个少年玩弄。
秦小龙这边得手，柴桂也是从船后头翻上去。但是他才从舵后往上一长身，赶紧又退回来。因为亲刀子侯泰，他正在无聊的时候，提着手叉子，带着两名亲信弟兄，往船头到船尾，更跳上旁边的船上，来回地巡查。这种地方，他可比水蝎子周七有点实心办事，不肯疏忽。亲刀子侯泰凶残暴戾，手底下黑，固然是出名的，可是总没有周七那么奸猾取巧，这一来，柴桂一时间竟不易下手。直等到往邻船上转过去，这才从头一条船上翻到后舱前，身形矮下去，隐蔽在黑影中，暗地测度察看，想下手的法子。可是看那亲刀子侯泰的情形，少时他还是要转过来的，柴桂一看只有在船尾上比较容易动手，果然见亲刀子侯泰从这排巡船的末尾一条船，转了过来，一直地走到头里这条船上。这时对面的秦小龙尚没发动，水面上安安静静，不过风略大些，火把之光倏明倏暗。亲刀子侯泰一边在船头转过来，虽还在说着：“风很大，小心一点舱里的火烛。”这时柴桂一看他们在停留，那情形还是贴着靠外边船舷往后去。柴桂见船舵旁正有一根缆绳盘在那里，他赶紧把这根绳抖开，一边拴在船尾的偏左边，把绳索拖在舱板上，自己转身奔后舱的右侧，身形隐在那里。侯泰在头里，后面跟着两名弟兄，侯泰口中说着话，眼中还不住地向岛口一带张望着，更向身后弟兄嘱咐道：“连日出事的时候可很早，今夜无论如何，侯二爷守在这里，我倒要见识见识这群匪徒有多大的本事，敢安心和我们作对，我看他有什么本事在侯二爷眼皮子底下施展？”他这个展字，没出口，往前一迈步，柴桂那里悄悄地把这根缆绳微往起一提，用力一绷，猝不及防，正兜在亲刀子侯泰的迎面骨上，侯泰被这一绊，口中哟了声，身躯猛往前撞去。船面虽则有丈余宽，但是他已走到后面的舵杠前，绳子这一兜住腿，往前撞出两步，已然到了船舷边，身躯可是往前倾着。这时柴桂隐身在后舱旁，已经绊上了，赶紧把绳子一撒手，身躯往下矮着，“浪子踢球”式，这一脚，正踹在亲刀子侯泰肚子上，扑通一声，一个倒栽葱，打入水内。跟随他身后的两党羽，内中已经有一个发觉船尾后靠舱门边有黑影晃动，他一边高喊着：“侯二爷掉入水去了，你们赶紧下手。”可是他口中喊着，手中却猛然一抖鱼叉，向后舱转角黑影中猛戳来。那柴桂一脚把侯泰踹下去，听到这匪徒发声招呼，刚要在舱顶子上翻，锋利的鱼叉已到。柴桂在暗影中，哪会被他刺着？叉头递到，柴桂伸左臂，噗地一把，把叉头下抓住，左臂用力往外一抖，那匪徒正是全身用力往前递叉的式子，哪禁得住柴桂这种顺手牵羊？往外一带，这匪徒整个的身躯，随着这杆鱼叉撞下水去，扑通一声，水花翻飞。后面另一名弟兄提着一口刀，他可是还没看见有人，认为同伙的弟兄力量用猛了，自己摔下水去，他紧往这边闯过来，口中还在喊着：“吴才二，你这是怎么……小心……”底下的话还没出口，柴桂趁着他斜身向船下望，轻轻一纵，已到了他背后，照定这匪徒的屁股上，一脚兜了个正着，口中低声说：“小子，下去吧。”扑通又是一声响，这匪徒也被踹入水中。柴桂可是一拧身蹿上舱顶，往下一伏身，舱顶子上，正有一只水斗子。
这时船头上的弟兄和第二只船上的人，在哗乱声中，齐往这边闯，更听得扑通扑通一连有人下水，从船舱两旁一行人一个挨一个飞扑过来。柴桂一看，旁边的船也在发动，并且对面水蝎子周七所率领的巡船更是连声怪叫，柴桂知道秦小龙已然动手。更看到匪党们，把当中那片水面不管了，并且对面船后，还有烟火冒起。柴桂认为到了入岛的时候，不便耽搁，可是他最后还要照顾两个。从船舱上跑过来的匪徒们，齐往后舱奔，最后一个手中提着刀，尚在高声招呼：“大约是咱们侯二爷下水了，咱们别往一处挤，水里头许有人了，下去招呼。”柴桂把那只水斗子轻轻往起一扬，更接着这名匪徒的话锋，说了个“对”字，叭地一下，这一水斗子正扣在匪徒的脑袋上，他整个脑袋装在水斗子内。柴桂一抖腕子，往外一送，把这个匪徒也送入水中。可是这一耽搁，旁边的船上，可有人望见了柴桂的踪迹，远远地招呼：“头船上有人了，用箭射他。”跟着吱吱地呼哨连鸣，柴桂双足一顿，一个“燕子掠波”式，已然蹿入水中。匪党们也同时有四五个下水。
亲刀子侯泰被踹入水中，他虽则有很好的水性，但是因为被踹的力量太猛，身躯往水中一撞时，已经喝了半口，这种半口，已经装了半肚子。仗着他是久在水面上的人，明白这种情形极危险，身躯往下一沉，已经把气提住，往起一冒，口中喷出许多水来。他刚要开口招呼，可是第二个人下来，这一下子险些把亲刀子侯泰用鱼叉扎死，他赶忙一坐水，身躯又沉下去，退出六七尺，往起赶紧一冒，十分愤怒，刚喊了声：“瞎了狗眼的东西们。”可是他一发觉下水的，也是被打落水中，跟着第三个人又到。侯泰虽则相隔稍远，可是这个被踹落水的式子更猛，整个身躯，砸在水面上，侯泰又被激起来的水打在脸上。他三次沉下水去，赶紧退出两三丈外，可是他已经发觉对面也在出事，就知道事情要糟，探身水面，高声招呼：“弟兄们，快守口门子！”这时柴桂已经飞身一纵，蹿进水中，往起微一提气，只把脸探出来，但是黑沉沉的海面上，这种情况下，两人不是离得太近了，绝难辨认出是谁来。柴桂听到侯泰叫人堵岛口，柴桂身躯更往上一长，肩头露出水面，猛然一掌向水面上劈去，一条水箭向侯泰探身处打去，跟着双足一踹水，双臂一分，轻巧的身躯，直向侯泰冲去。那侯泰虽则发了喊声，但是既有风浪声，又有哗噪声，哪易辨别？再想喊第二声时，水箭打过来，亲刀子侯泰他可始终没把那对手叉子撒手，他知道有人已经下水要伤他，他把手叉子一分，在水中一转，柴桂已经从水面上扑过来。相离已近，亲刀子侯泰望见了人影，他看出水中这人的头面很小，遂知道准是敌人。他把手叉子一分，肩头一晃，双足用力一踹，身躯借着水力往前进，一对手叉子猛向柴桂扎来。柴桂身躯扑到，离他二三尺时，猛然往下一沉，身躯已经没入水中，早已看准了亲刀子侯泰的式子，闭着气，在水面下，用力地往前一蹿，竟是照准了亲刀子侯泰的身上撞去。这一下，还是真损，亲刀子侯泰双叉子扎空，他也知道人既沉下去，恐遭暗算，双臂向左一带，腿底下用力想向左浮出去。可是柴桂这一扬头，正撞在亲刀子侯泰右肋上，这种地方，任凭你多有功夫，只要被打中，也得往里一吸气，并且身躯这一被撞上，再往下一沉，吱喽一下就喝饱了。
双刀宋雅堂等也觉得在琅琊岛丢尽了脸面，和邱登榜等私下计议了一番，认为和扰乱琅琊岛的不以死相拼，琅琊岛恐怕没有自己立足之地了。所以他们在这一白天，把岛中各处全重行布置，抽调了一百名精壮的弟兄，由他们这般人分头率领，各按着指定的地点，分散开，各自保护一处。到了晚间，老龙王韩大业和双刀宋雅堂率领四十名弟兄巡查琅琊岛的内部，铁胳膊邱登榜带着一队弟兄守栅门，大枪刘文茂他管盘查岛内四周、山崖岭壁一带，以防敌人从这里侵入，白花蛇崔兴和亲刀子侯泰、水蝎子周七分守岛口。今晚却抽调出二十只快船来，由水蝎子周七和侯泰各领一队，布置在岛口两旁。白花蛇崔兴却是把守在入岛里的水滩边。这么布置起来，任凭敌人手段多么高，也叫他难以暗入琅琊岛一步。从天一黑时，各处里灯笼火把亮脂油松，各人带领着各人所统率的匪党们，加紧巡查。
赶到老渔人柴友信、石忠、柴桂、秦小龙到了岛口附近，一看这种情形，就知道不易往里闯了，水旱两面全有许多火把照着，周七和侯泰他们两人所带着这二十只巡船，分成八字形，在岛口边左右排开。虽则海面上雾气腾腾，但是有这么多火光照着，想暗中闯入，可实非易事。老渔人柴友信略一张望之下，认为自己的计划，恐怕不能如愿。这时秦小龙、柴桂小弟兄二人一打招呼，躲向一旁，私下商议了一阵。柴桂遂低声向柴友信道：“爷爷，像头两次那么往里冲入，恐怕不易了。岛口外守护的船只，更有崖口的瞭望，我们纵然闯进去，行迹也得败露。不在岛口扰乱他一下，我们绝不易得手。我们哥两个水衣全带在身边，我们难道不能在水里和他们招呼一下子，扰乱他耳目么？”柴友信一看眼前的情形，认为这倒是办法，不过迟疑间向秦小龙道：“小龙，你是报仇心切，非跟来不可，可是你背上的箭伤未愈，倘有失闪，还不如我们大队猛攻，也一样能冲进岛去。”秦小龙道：“柴爷爷放心，我的伤痕，这半日来尤其是好得多了。若是不能动手，我焉能给你老添麻烦？并且我们所预备的油绸子水衣，颇能应用，伤痕处，绝见不着水。”说话间更不迟疑，从囊中把油绸子水衣取出来。这种东西制作得非常好，又薄又软，穿到身上，把领口地方和袖口全用上面的带子扎紧，仍然把铁拐背好，飞蝗石囊依然挂在肋下，头上也是一块油绸子，罩在原有的包头上。这小哥两个收拾利落，向柴友信、石忠说了声：“二位老人家可千万不要等待我们，水里的活儿，我们做下来，准不会有差错。只要老弟兄冲进岛口，我们也就到了里面。可是我们只要看见船头上，站着水蝎子周七、亲刀子侯泰那两个畜生，我们全冲进岛去，万一被他们逃走，那可坑死我们了。只要看见他们两个，我们就要立时下手，报仇雪恨了。”石忠赶紧向小弟兄阻止道：“就让是这两个禽兽守在这里，千万不要动他们。只要我们混进岛内，自能诱他们到里边去，那时候，一个也叫他走不脱。”柴桂答了声：“就这么办了。”
这小弟兄二人一打招呼，嗖嗖地各自纵身，贴着岛边直扑到水坡下，脚底下轻轻一纵，水花一炸，两人已然蹿入水中。柴桂、秦小龙从水里直扑岛口边，离着岛还有四五丈远，这里虽则贴近岛口中，但是，风浪的力量也不小，涛声澎湃地响着。这两人水面探出头来，仔细察看，果然紧靠里边贴近口门子那里，正是水蝎子周七、亲刀子侯泰两人，周七提着一柄牛耳尖刀，侯泰却是左手提着两把手叉子，站在船上不住地向里外望着。唯有这两队巡船上面，全有年轻力壮的弟兄，也有提着鱼叉的，也有提着刀枪的，船头上各插着火把，周七和侯泰全是得意扬扬。这八字形的巡船左右分列，入岛口当中的这一段水路，被船头上的火把之光照着水面上清澈异常。这两人虽则遵从着柴友信、石忠的嘱咐，但是下水后，可得随机应变，看当时的情形办了。那柴桂头一个转身，连着踹了几下水，反退回四五丈来。秦小龙也跟下来，把肩头露出来。这一带已经黑暗异常，秦小龙遂招呼：“师哥，你怎么又退下来？咱们从船头底下一样往口门子那里闯。先把火把弄灭几支，用水箭打它几下，只要引进他们有下水的就好收拾了。”柴桂道：“我看见这两个恶魔就耐忍不下去，狐群狗党们全注意着当中的水路，我们从船后翻上去，就是怕露了行迹，也先给周七、侯泰两个万恶东西吃些大苦子。别的动不了，小龙，难道火烧战船还不现成么？”秦小龙道：“对，师兄还是你主意多，咱们可别叫爷爷等得着急，得了手赶紧往里闯。”柴桂点点头，两人这才分开，从这两排船后转过去，火把之光全在船头，靠船后一带依然黑暗，这小弟兄两人水性精通，在水中稍一动作，已经各扑到船舵后。
且说秦小龙，他从左边过来，正是水蝎子周七他守的这一排船，站在船头上，他正和身旁的弟兄们在说着闲话。这只船的船头上，一共是四个人，一名领巡船的头目，和两名弟兄跟周七。可是旁边每一条船上，全有四个人，在这种情形下，要动手可真叫冒险。但是秦小龙丝毫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从船尾上一长身，手抓船舷，轻轻地翻上船来，身手轻灵，动作敏捷，虽是才从水中出来，浑身的水往下流着，这种地方除非是面对面地讲话，相隔稍远，连说话全听不真切，因为风浪的声音很大。秦小龙翻上船后艄，略微停了一下，这巡船虽然是快船，可是船身也够大的，这只船是两层舱，周七、侯泰等除了在老龙王韩大业面前，他们的身份立刻减低，但是离开韩大业这琅琊岛的，就数他两人权势大，岛中的鱼鹰子船帮，完全归他两人统带。这是琅琊岛生产的大权，只为这几天连续发生变故，这两人不得不全跟着一块儿布置防守。尤其是从昨夜来，事情闹得越发厉害了，水蝎子周七在惊吓成病之后，若在平时，就是船帮出航捕鱼，他也不肯动，现在因为闹得风声鹤唳，草木贸兵，老龙王韩大业对于一般武师直发怨言，所以周七他不敢不出来了。尤其是今夜，那韩大业更认为敌人恐怕要卷土重来，还要扰乱他琅琊岛。
这一天的工夫，闹得马仰人翻，各处调动，更从船帮中，新调选出来数十名弟兄，由岛中一般首领人物统率着。可是周七和侯泰他们这两人从来和岛中一般江湖朋友不和，明是分派好了，叫他弟兄二人和白花蛇崔兴负责保护琅琊岛入口的门户，可是水蝎子周七和亲刀子侯泰，私下一商量，仍然不愿意和白花蛇崔兴在一处。所以叫崔兴在岛口内守护登陆的所在，他们二人却到岛口外把守，两人早商量好了，防备是防备，依然叫一个自己住宅里的厨子，做好了几样酒菜，预备好了酒，并且在后舱炭炉子上煮好了一锅糈米粥。这两人预备到了四更左右，没有什么变故了，两人在船上好好吃一顿夜宵，再回去睡觉。所以这两个东西，他们平时是尽情享受，完全在一般渔夫身上，克扣剥削压榨所得来的钱，供他们挥霍，他们把一般渔夫，简直看成牛马不如。
秦小龙一翻上船尾后，鼻中就嗅得一股子糈米粥的香气，心说：这帮匪徒，倒还真有心肠找舒服，在这种时候，晚饭早已吃过，还要这么预备，这是没日子吃了。水蝎子周七一阵阵船头发出的笑声，和他身旁亲信匪党甜言蜜语的奉承话，秦小龙听得满耳。但是眼中看到后舱的门内，有暗淡的灯光，这可得察看一下，以免自己尚没动手被人发觉。这时，油绸子上水已流尽，轻轻一纵，到了后舱门口旁，侧身往里一看，只见后舱内，放着两个炭炉子，一个已经熄灭，一个炭火也很微，上面坐着一只砂锅，靠左边一个木桌上，一个大木盘里放着四盘子精制的酒菜，一大壶酒，两份杯箸，盘子旁尚放着几个碗盏。一个穿短衣服四十多岁的壮汉，扎着油裙，坐在木桌旁，趴在那已经睡着。秦小龙心说：好小子们，死期就在近前，尚敢这么作乐享受。仔细听了听对面，柴桂并没发动，心说：正好，我得照顾照顾周七这小子了。只是这个厨夫只要一看到我的踪迹喊嚷一声，这巡船上的人定然全都发动动手，遂轻轻地在门边用手指在舱门上敲了几下，那个厨夫睡眼蒙眬的，抬头问了声：“谁？”秦小龙双手拢着口边，隐在了舱门旁低声说：“七爷爷招呼你快去。”这个厨夫立时站起，因为才睡醒，脚步踉跄，可是他在岛中巴结上这份差事不容易，对于水蝎子周七是小心伺候，平时还不断地被他辱骂着，此时听到外面有人招呼他，他也没辨别出是谁来，闯出后舱口。那秦小龙已经看准了，他身形一离开舱门，秦小龙右手把他辫发抓住，左手猛然把他下颏捏住，猛力向下一拉，竟把这厨夫的下巴骨环摘落，喉中只哼了声，连叫全没叫出来。秦小龙把他双臂一拢，随手把他油裙扯掉，把他两个腕子捆紧，轻轻地放在舱板上，跟着又把他双腿捆好。心说：叫你小子受点罪，我不要你命就是便宜。
秦小龙把他放在舱门旁不去管他，走进舱门。这后舱里没有多大地方，往里面略一察看，已经找到两块抹布，把这只砂锅捧起，先放到舱门外，转身又到里面，把那一大壶烧酒提起来，全泼到后舱两边的小窗上面，把木板上排着的一盏油灯摘下来，这种烧酒是沾火就着，灯焰一晃，两边窗上立刻烧起。秦小龙很快地从舱中出来，用两块抹布捧着这只砂锅，轻轻一纵，蹿到舱顶子上。自己穿着一衣油绸子水衣，纵然锅中粥，洒出来落在身上，也不致被烫伤。秦小龙可是赶紧把身形伏下去，蹲在舱顶占面。后舱这里，窗上的烟火往外一蹿，船头上的人已经发觉，有人高喊了声：“七爷，你看厨子老张不小心，他把什么弄着了？”这种事就是一个猛劲，谁也不思索，都会有的毛病。那周七口中，还不住骂着，这三个首先跑过来，周七也贴着左边船舷紧往后跑，刚到了后舱附近，这秦小龙看准了他，把锅盖早已掀下去，因为整个的锅往下砸，怕被他闪开，落个劳而无功，竟容他到了近前，这一锅粥，向他头上泼去。那周七哎哟一声，他一边大叫着，用左手往脸上抹，这种煮稠了的粥比什么全厉害，并且他连眼全睁不开了。这一怪叫，奔向船尾的匪党，更一眼看到那厨子老张，被捆在船尾，他们一面招呼着：“弟兄们快着点，这里有人了。”同时周七被烫得怪叫。秦小龙见已得手，并且后面这一喊嚷，旁边所有船上的匪党，各抡刀枪鱼叉，把船头上的火把齐往这里弄。那水蝎子周七被烫得十分重，一转身，想往前面逃，秦小龙顺手一砂锅，砸到他背上。跟著一纵身，从舱顶子旁，直蹿入水中。可是，西边那排巡船，也在这边一出事时，同时哗噪声起，亲刀子侯泰竟是被人打入水中。这时对面船上的匪党们，可有四五个同时蹿下水去，一面是救亲刀子侯泰，一面是向水中搜查动手的人。这般匪党究竟是乌合之众，任凭外面看着声势多么威严，防范得多么严厉，一旦出了事，可是立刻张皇失措，毫无纪律地处处是露空的地方，所以这么重要的口门子，竟被两个少年玩弄。
秦小龙这边得手，柴桂也是从船后头翻上去。但是他才从舵后往上一长身，赶紧又退回来。因为亲刀子侯泰，他正在无聊的时候，提着手叉子，带着两名亲信弟兄，往船头到船尾，更跳上旁边的船上，来回地巡查。这种地方，他可比水蝎子周七有点实心办事，不肯疏忽。亲刀子侯泰凶残暴戾，手底下黑，固然是出名的，可是总没有周七那么奸猾取巧，这一来，柴桂一时间竟不易下手。直等到往邻船上转过去，这才从头一条船上翻到后舱前，身形矮下去，隐蔽在黑影中，暗地测度察看，想下手的法子。可是看那亲刀子侯泰的情形，少时他还是要转过来的，柴桂一看只有在船尾上比较容易动手，果然见亲刀子侯泰从这排巡船的末尾一条船，转了过来，一直地走到头里这条船上。这时对面的秦小龙尚没发动，水面上安安静静，不过风略大些，火把之光倏明倏暗。亲刀子侯泰一边在船头转过来，虽还在说着：“风很大，小心一点舱里的火烛。”这时柴桂一看他们在停留，那情形还是贴着靠外边船舷往后去。柴桂见船舵旁正有一根缆绳盘在那里，他赶紧把这根绳抖开，一边拴在船尾的偏左边，把绳索拖在舱板上，自己转身奔后舱的右侧，身形隐在那里。侯泰在头里，后面跟着两名弟兄，侯泰口中说着话，眼中还不住地向岛口一带张望着，更向身后弟兄嘱咐道：“连日出事的时候可很早，今夜无论如何，侯二爷守在这里，我倒要见识见识这群匪徒有多大的本事，敢安心和我们作对，我看他有什么本事在侯二爷眼皮子底下施展？”他这个展字，没出口，往前一迈步，柴桂那里悄悄地把这根缆绳微往起一提，用力一绷，猝不及防，正兜在亲刀子侯泰的迎面骨上，侯泰被这一绊，口中哟了声，身躯猛往前撞去。船面虽则有丈余宽，但是他已走到后面的舵杠前，绳子这一兜住腿，往前撞出两步，已然到了船舷边，身躯可是往前倾着。这时柴桂隐身在后舱旁，已经绊上了，赶紧把绳子一撒手，身躯往下矮着，“浪子踢球”式，这一脚，正踹在亲刀子侯泰肚子上，扑通一声，一个倒栽葱，打入水内。跟随他身后的两党羽，内中已经有一个发觉船尾后靠舱门边有黑影晃动，他一边高喊着：“侯二爷掉入水去了，你们赶紧下手。”可是他口中喊着，手中却猛然一抖鱼叉，向后舱转角黑影中猛戳来。那柴桂一脚把侯泰踹下去，听到这匪徒发声招呼，刚要在舱顶子上翻，锋利的鱼叉已到。柴桂在暗影中，哪会被他刺着？叉头递到，柴桂伸左臂，噗地一把，把叉头下抓住，左臂用力往外一抖，那匪徒正是全身用力往前递叉的式子，哪禁得住柴桂这种顺手牵羊？往外一带，这匪徒整个的身躯，随着这杆鱼叉撞下水去，扑通一声，水花翻飞。后面另一名弟兄提着一口刀，他可是还没看见有人，认为同伙的弟兄力量用猛了，自己摔下水去，他紧往这边闯过来，口中还在喊着：“吴才二，你这是怎么……小心……”底下的话还没出口，柴桂趁着他斜身向船下望，轻轻一纵，已到了他背后，照定这匪徒的屁股上，一脚兜了个正着，口中低声说：“小子，下去吧。”扑通又是一声响，这匪徒也被踹入水中。柴桂可是一拧身蹿上舱顶，往下一伏身，舱顶子上，正有一只水斗子。
这时船头上的弟兄和第二只船上的人，在哗乱声中，齐往这边闯，更听得扑通扑通一连有人下水，从船舱两旁一行人一个挨一个飞扑过来。柴桂一看，旁边的船也在发动，并且对面水蝎子周七所率领的巡船更是连声怪叫，柴桂知道秦小龙已然动手。更看到匪党们，把当中那片水面不管了，并且对面船后，还有烟火冒起。柴桂认为到了入岛的时候，不便耽搁，可是他最后还要照顾两个。从船舱上跑过来的匪徒们，齐往后舱奔，最后一个手中提着刀，尚在高声招呼：“大约是咱们侯二爷下水了，咱们别往一处挤，水里头许有人了，下去招呼。”柴桂把那只水斗子轻轻往起一扬，更接着这名匪徒的话锋，说了个“对”字，叭地一下，这一水斗子正扣在匪徒的脑袋上，他整个脑袋装在水斗子内。柴桂一抖腕子，往外一送，把这个匪徒也送入水中。可是这一耽搁，旁边的船上，可有人望见了柴桂的踪迹，远远地招呼：“头船上有人了，用箭射他。”跟着吱吱地呼哨连鸣，柴桂双足一顿，一个“燕子掠波”式，已然蹿入水中。匪党们也同时有四五个下水。
亲刀子侯泰被踹入水中，他虽则有很好的水性，但是因为被踹的力量太猛，身躯往水中一撞时，已经喝了半口，这种半口，已经装了半肚子。仗着他是久在水面上的人，明白这种情形极危险，身躯往下一沉，已经把气提住，往起一冒，口中喷出许多水来。他刚要开口招呼，可是第二个人下来，这一下子险些把亲刀子侯泰用鱼叉扎死，他赶忙一坐水，身躯又沉下去，退出六七尺，往起赶紧一冒，十分愤怒，刚喊了声：“瞎了狗眼的东西们。”可是他一发觉下水的，也是被打落水中，跟着第三个人又到。侯泰虽则相隔稍远，可是这个被踹落水的式子更猛，整个身躯，砸在水面上，侯泰又被激起来的水打在脸上。他三次沉下水去，赶紧退出两三丈外，可是他已经发觉对面也在出事，就知道事情要糟，探身水面，高声招呼：“弟兄们，快守口门子！”这时柴桂已经飞身一纵，蹿进水中，往起微一提气，只把脸探出来，但是黑沉沉的海面上，这种情况下，两人不是离得太近了，绝难辨认出是谁来。柴桂听到侯泰叫人堵岛口，柴桂身躯更往上一长，肩头露出水面，猛然一掌向水面上劈去，一条水箭向侯泰探身处打去，跟着双足一踹水，双臂一分，轻巧的身躯，直向侯泰冲去。那侯泰虽则发了喊声，但是既有风浪声，又有哗噪声，哪易辨别？再想喊第二声时，水箭打过来，亲刀子侯泰他可始终没把那对手叉子撒手，他知道有人已经下水要伤他，他把手叉子一分，在水中一转，柴桂已经从水面上扑过来。相离已近，亲刀子侯泰望见了人影，他看出水中这人的头面很小，遂知道准是敌人。他把手叉子一分，肩头一晃，双足用力一踹，身躯借着水力往前进，一对手叉子猛向柴桂扎来。柴桂身躯扑到，离他二三尺时，猛然往下一沉，身躯已经没入水中，早已看准了亲刀子侯泰的式子，闭着气，在水面下，用力地往前一蹿，竟是照准了亲刀子侯泰的身上撞去。这一下，还是真损，亲刀子侯泰双叉子扎空，他也知道人既沉下去，恐遭暗算，双臂向左一带，腿底下用力想向左浮出去。可是柴桂这一扬头，正撞在亲刀子侯泰右肋上，这种地方，任凭你多有功夫，只要被打中，也得往里一吸气，并且身躯这一被撞上，再往下一沉，吱喽一下就喝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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