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荒港奇童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那个村童往水中一坐，眨眼间已经退出丈余远，往上一冒，口中说着：”好小子，你敢动手，我今天非叫你喝饱了不可。”他跟着回头向那渔船上招呼：“阿爷，你快着点，把这尾鱼接去，我摆制这个野小子。咱们在这里，可不能叫人再欺侮了。”那船上的老人，却不住地吆喝着：“龙儿，可不许胡闹，他也是小孩子呀。”老渔人柴友信见柴桂要和这村童打架，也赶紧招呼：“柴桂，你敢胡闹，我可不饶你！还不给我上船？”柴友信和那个渔船的老者，一齐呵斥阻止。这时那个捉鱼的村童，已经到了他自己船边，又把所夹着的鱼抛进舱去，可是他不肯听从那老者的话，仍然翻身，要扑奔柴桂。可是那老者带着怒声道：“龙儿，你敢不听话，我告诉你母亲，可要责打你了。”这个村童猛然在水中一转身，水花一翻，双手已经抓住船头，往起一长身，轻飘飘翻上船去。那柴桂他这时见村童不来追他，并且在水中待了这么一刻，他把当年水中的本领，又全施展出来了。双手一分水，双足一踹，身躯在水中非常快，竟扑进港口，终于把那尾大鲤鱼捉到，在浪花中忽隐忽现，扑奔自己这个船，老渔人柴友信也正把船荡过来接应他。他往水面一冒，单手抓住船头，口中招呼着：“爷爷，你把网兜子接着点，别叫它再跑了。”老渔人柴友信看看也欢喜，一尾二尺多长的金鳞鲤鱼，抛进了网兜子，不住地跳跃挣扎。柴桂此时也翻上船头，用手来抹着脸上的水。可是那村童在他自己船上，还不住地闹：“趁早把那尾鱼给我，你们走到哪儿，我也会找你们去。”柴桂站在船上，带怒说道：“大江大海不是你家的私产，我凭本事捞的鱼，凭什么给你？”
可是柴友信从那村童一发话时，听着耳音很熟，并且见那个渔船的老者颇为和蔼，犯不上因为小孩子们得罪人，遂把船停住，带着笑说道：“小哥，你先不要闹，这尾鲤鱼算你的，一定给你。小哥，听你说话颇像琅琊岛附近一带的渔村口音。”跟着又向后艄招呼：“老哥，小孩子无礼，请老哥你担待。请问老哥可是在琅琊岛一带的人么？”那老者此时也听出柴友信说话的口音，可是此时不禁有些怀疑，两眼在注视着柴友信，又向柴友信的船头上看了看，沉着面色说道：“老朋友，你问这些个事，没有什么用。我们在这荒凉的野港躲避着大渔场们，在水面上找一碗饭吃，我在这里已经住多年了。大概你们是琅琊岛的鱼鹰子船帮，可是我们从来不敢到海面一带去找麻烦。我们小孙儿年轻任性，老朋友，你就请吧。”说着话，这老者更在低声和那村童说了两句。老渔人柴友信是安心在此地树立将来的根基，哪肯就走？把船反向前摇着，口中招呼道：“这位老兄不要误会，我们爷两个早年也是琅琊岛附近渔村中人，逃亡在外多年。老哥，你那么大年纪，还看不出我们爷两个的情形来么？我们实在是愿意知道家乡的情况，可惜现在不许我们回去了。”那个村童此时注意地听着柴友信的话，遂问道：“老头儿，你是哪里人？”柴友信道：“我就是琅琊岛附近柴家坞，我看到小哥们的情形，倒很放心，我知道你们这里已经离开琅琊岛的管辖。实在不相瞒，我们祖居柴家坞已经三代了。”那渔船后艄的老者，此时面色缓和了些，向柴友信道：“老朋友，你贵姓？”柴友信道：“我是一个柴家坞逃亡在外的人，现在我相信你们爷两个全是好人，我叫柴友信，当年柴家坞，也曾在兄弟我手中掌管着渔业。十几年来，弄得我家败人亡，死亡逃散，我这是才从关外回来，畏惧着那琅琊岛主的厉害，不敢回到家乡。可是在海面上盘旋了多日，连一个乡亲全遇不上，今天好容易听到我们本乡本土的口音，我所以才敢冒昧地动问。老哥，你看兄弟我这把子年纪，带着我这个小孙儿，千里迢迢赶回来，愿意把我这把老骨头，还埋在了柴家坞，所以愿意知道家乡近来的情况，是否能回去？”
这时两只船已经靠摆到一处，柴桂此时听到祖父的话，为的探问柴家坞的情形，他也不敢再向那村童无礼了。那个村童此时听到柴友信的话，竟是眼泪汪汪，带着很难过的情形。柴友信更说：“没领教老哥你贵姓。这个小哥，这么点年岁，竟有这么好水性，实在难得。”这个柴友信，他这种气魄和语言，无形中带着一团正气，这个渔船老者已不再起疑心，慨然说道：“柴老哥，我在下姓石名忠，这个荒港叫沙金港，我是此地的土著。当初那琅琊岛也曾派他船帮在这一带巡查搜索过，因为离开海面太远，地方太荒凉，并且这里的渔户们，有的被他诱入琅琊岛，有的逃出海口，入了江苏境内。这几年来，也就剩下十几户老幼无能的人，只能在这附近一带，遇到潮水涨的时候，捞些鱼将就度日。这个孩子的确是琅琊岛的人，他们当年在老蟹湾居住。”那个村童却拦着老者道：“阿爷，不要提这些话了，有什么用呢？”柴友信一听这祖孙二人，竟不是一个地方人，遂带着惊疑的神色道：“老哥，难道这个小哥，不是你的亲孙孙么？他既是老蟹湾的人，和我柴家坞是极近的邻村，我柴友信当年为的柴家坞的渔业，打死人命，弃家逃走。想不到我走后数年中，老龙王韩大业霸占琅琊岛，我们乡里子弟们全被琅琊岛主收入岛内，编入鱼鹰子船帮，从此那十几个渔村，就算受了罪，完全压制在韩大业的手下，弄成永世不能翻身。这个小哥，既是老蟹湾的人，老蟹湾的老住户，差不多我全记得。”这时那村童听柴友信这么把他个人出身来历爽快地说出，他竟是向柴友信道：“这位老爷子，你敢情就是柴家坞，当初管领渔典的首领么？我年岁小，倒还听我妈说过，你已经多年没回家乡了。”这时那老者石忠，听到这村童话，竟也记忆起这个老渔人的来历，遂向柴友信道：“老哥，你既然是我们自己人，你也是逃亡避祸的人。我这个小孙儿的情形，和你差不多，此处虽是荒凉，也提防着被人窃听了去，老哥何妨到我家中细谈一下？”柴友信点点头道：“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们倒要造扰了。”这时那老者才说出这个村童，是他义女之子，名叫秦小龙。柴桂此时跳上他们船头，手拉着秦小龙，立时化敌为友，十分爱慕他。这个老者石忠摇着船，柴友信这只船也紧跟随，从港口前的水面上绕着一片片苇塘走出有一里多水路来，远远地才看到岸边有四五户人家。这个老者石忠把船靠在岸边，相继下船。柴友信一看这里的情形，四周看不见道路，完全被苇塘隐蔽着，若不是这老者石忠语言爽直，足可以疑心这里不是好人住的地方。这里真是隐秘荒凉，颇像海盗寄迹之所。
石忠和这秦小龙引领着这爷两个，到了一片篱笆门前。那个秦小龙竟是头里跑进去，他走向这迎面三间草房靠西边的一个单间内，石忠把柴友信、柴桂让进了东边的屋中。这是一通阵的两间，屋中虽则没有什么陈设，这家人生活情形也够寒素的，不过屋中收拾得倒是十分干净。石忠请柴友信祖孙落座，更在招呼着道：“龙儿烧些水来。”柴友信道：“老哥，不要客气，我们冒昧来打搅已抱不安，容我把我们详细的情形奉告，老兄就知道我们祖孙二人，也是难中人了。”这时忽然风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倒还洗得干净，一进门先向石忠招呼了声：“爹爹。”跟着向柴友信脸上仔细望了望，这个妇人竟带着悲声招呼道：“你敢情就是柴老伯么？老伯，你大约不认识我这苦命人了，可是你老人家离家多年，依然是当年的情形，并没见怎样老，所以一进门我在屋中就看出来了。”柴友信赶忙站起，仔细看着，可是虽觉面熟，可是想不起是谁了。这个妇人竟是流下泪来说道：“柴老伯，我是老蟹湾的人，秦三立是我的丈夫，你老大概想起来吧？”柴友信道：“哎呀，我真老糊涂了，你竟是秦嫂嫂，三立是我看着长起来，他现在哪里？难道还在琅琊岛受罪么？”
这妇人敢情正是秦三立的妻室王氏。王氏此时听到柴友信一问，越发地泪落如雨，向柴友信道：“老伯，我一家人落得好惨，秦三立被那水蝎子周七活活打死，我婆母也死在他们手中。我母子二人当时也受尽凌辱，是我被逼无法，抱着我苦命的龙儿投海一死。可是我母子，好像是人间的罪还没受够，在那么大的风涛中，不知被什么挂住了，一直地漂流下来。母子二人，竟被我这位义父所救。我们竟在沙金港这里忍辱偷生，还算是给我这苦命人一线生机，我们母子蒙义父恩养到今日，龙儿已经长大了，身体也十分健壮。但是含冤而死的母子，大仇难报，冤愤难伸。今日竟能见到我们家乡人。柴老伯，你带着的这个小哥又是何人？”柴友信此时听到秦三立的妻室，说出他们惨痛的故事，自己也勾起一片伤心，老泪涟涟，恨声说道：“秦嫂嫂，你也请坐，这个孩儿，就是我孙儿柴桂，我一家的遭遇和你相同。”遂把桂儿他母子到关外找寻自己，以后儿媳死在桑家镇的情形，完全向秦王氏说了一番。这时那秦小龙站在他母亲身后，听到一切经过，也是不住地哭着，拉着秦王氏的手说道：“妈，现在我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跟爷爷练得这么好水性，难道还不能报仇么？你放我走吧。”秦王氏此时搂住秦小龙哭着说道：“好孩子，你不是不记得当初的情形，你小小的年纪，你惹得了他们么？好歹总算是我秦家有你这后代，报仇的事总要等待你长大成人，有了力量时再说。今日不是柴老伯来，我还不愿意提这些事，徒惹伤心。好孩子，你可要听娘的话，你只要私自一离沙金港，我是一头碰死，绝不再多活一时。”这秦小龙听他母亲这么说着，立刻连叫着：“妈，我听你话，你别生气。”
这时老渔人柴友信，愤然说道：“秦嫂嫂，龙儿这孩子，就算是颇有孝心。你们不要悲伤，不要伤心。实不相瞒，我柴友信此番把镖局子的事业抛弃，回转山东，我们祖孙二人完全是为复仇而来。我们为私仇，为公益，也不能放手。这件事放在我柴友信身上，我自有办法。我老头子年岁虽大，但是我还不服老，现在我们应该暂时忍耐着，努力地积累我们的力量。那老龙王韩大业声势浩大，我柴友信一入山东境内，在道路上听到所传说的情形，就知道这个恶魔，尤其是近几年来，越发地不容易动他了。他时时地也在提防着有人反抗他，现在他更收容一般江湖上流浪的匪徒，做他的亲信党羽，琅琊岛内更教练出百十名少壮的弟兄，和那一般受压迫的渔户，迥然不同，全得到他优厚的待遇，整年地操练着水旱两面的功夫。他把这黄海一带，完全霸据了。尤其是近一年来越发地厉害了，凡是航海的商船客船，经过他琅琊岛，全要给他拿一份过关的费用，不论你是多有力量的航海船帮，只要不买他的账，反正早晚地遇上事，休想平安渡过海面。这种行为若容他长久下去，还有别人的活路么？我认为沙金港是个最好的地方，我老头子破出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消灭琅琊岛这个恶魔。不过这不是一时半时的事，我们既想动他，就得把他连根子铲除了；若弄个画虎不成，反赔上几条性命，那可就毁了。我们乡里父老兄弟晚生后辈们，还有翻身之日么？石老哥，你要帮助我一臂之力，我在关东还略积蓄些资财，我们在沙金港，暗中立起船帮，我们倒用不着非得比上琅瑯岛的力量不可，只要我们能召集起百十名得力的渔户，有我柴友信，亲自指挥教练他们，足可以能够把这件大事办成。”秦王氏一旁说道：“柴老伯，你老是有年岁的人，老谋深算。我这位义父也是水旱两面拿得起来，小龙的水性完全是他阿爷教出来的，你们老哥两个若是能够把力量合在一处，总可以报仇雪恨。”
石忠一旁说道：“柴老哥，你不要听她的。我有什么本领？不过自幼生长海面，下水能干活儿，那是我们的本等。柴老哥，既然你怀着这种志愿而来，我这个干女儿遭逢太惨，我们虽则离着琅琊岛很远，但是一样地也受到他这种恶势力的压迫，我们的渔船，哪还敢在海面上多走一步？柴老哥，你比我年岁大，既然看得起我，我老头子现在是孤身一人，这条老命愿意和韩大业拼了，不比老死沙金港强得多么？”柴友信此时一回头，见靠里边的墙上，挂着两口厚背刀，刀身还非常大，遂微微一笑，指了指墙上那两口刀，向石忠道：“老弟，你有本领没本领我也不问，咱们老哥两个一块卖这条老命吧。”石忠愤然站起说道：“很好，柴老哥，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我可没有什么力量，三间草房，一只破船，一张渔网，这是我老头子的全份家产。我这么告诉你可不是跟你告穷，因为我们除了这只船打鱼之外，还种了几亩薄田，我们爷三个还挨不着饿。我是告诉你，就是把我石忠弄个家产尽绝，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你还不放心地干么？年岁老了，可是这把老骨头，倒还能挣扎一下。”柴友信把拇指一伸，说道：“好，我很高兴。我虽然山东的土生土长，现在我们来到家乡连个朋友全没有了。有石老弟你这个血性的朋友，和眼前这两个孩子，我们就要凭着这点力量，把老龙王韩大业消灭了，为沿海一带，永除后患！”
这老弟兄二人说好了之后，石忠遂不叫柴友信祖孙二人再走了。
老渔人柴友信从这日起，把自己积蓄的私财拿出来，离开海口一带，先买了十只渔船，全在黑夜间悄悄地运进沙金港。那石忠更亲自出去拉拢附近的渔户们，更给他们物色打鱼的地方。这样白供给船只，得到的利益一多半归渔户们做养生之用，这种行为，哪会有人不愿意入他沙金港的船帮？只半年的光景，老渔人柴友信手下已经召集了五十多名渔户。仗着这地方隐蔽，所有的渔船，又从不往海面上去捕鱼，柴友信拿出多年的经验，自己更领头地操作，把港汊子一带有淤沙的地方，全开好了水路。这样沙金港一带的水道，依然和海面上一样。不过这条水路迂回曲折，在入沙金港的水路上，更暗中埋伏下船只，外来的船若是偶然往里面来探查，渔户们赶紧用好言安慰着，把他们挡走。琅琊岛那边在他势力正强之时，他们渔业的收入既丰，眼中更看不起会有人在他附近一带扰乱。柴友信在沙金港立住脚，也是昼夜地不辞辛苦，一面布置沙金港的船帮，一面教练着一般渔户，尤其是秦小龙和柴桂俩，终日地在一处，秦小龙教给柴桂水面上的本领，柴桂却教给他武功，这样一来，小弟兄水旱两面的功夫，全有进步。
一晃一年多的光景，这沙金港已经有一百多只渔船，日子太久了，风声可就掩不住了。琅琊岛本是不能容人的，只为老渔人柴友信管理得法，尤其所率领的渔户们，对于这位首领轻财重义，处处地为渔户们的身家打算，只这短短的时光中，这百十名渔户，上下一心，团结得如同手足弟兄一般。更是服从老渔人柴友信的命令，虽则全深恨琅琊岛的霸道，可是绝不敢私自出港，从来和海面上的船只没有接触。转年已经到了二月光景，离着清明节近。沙金港这里常常有外来的船只，不断地侵入，虽则没有闹出多大是非来，但是沙金港的船帮，再也掩藏不住了。柴友信这天和石忠商量：“我们现在虽则仅有百十只渔船，可是年轻力壮的弟兄，就有一百多名，这点力量若是运用好了，足可以斗一斗老龙王韩大业了。现在本港船帮的声势，已然散出去，倘若被琅琊岛知道了真实情况，他若调动起全岛的力量来毁我们的船帮，我们这种气可就散了。还不如即时下手，不要再等待下去了。”老弟兄二人计议已定。
这天在黎明时候，沙金港响起号令来，召集本港船帮齐队集合在港口，老渔人柴友信站在一队队的船帮前，把自己一身所经历的事，跟琅琊岛附近十几个渔村被害的情形，详细地向一般渔户述说了一番。听得一般渔户拧眉瞪目，愤愤不平。老渔人把所有老龙王韩大业剥削渔户，凌虐渔村，欺压善良，强梁霸道，每一件事情全是传扬在沿海一带，全是有凭有据，有事实可查，连自己本身和秦三立等一般人被害的惨痛，全详细地向大家报告了一番后，更向一般弟兄说道：“大丈夫生在天地间，不能光宗耀祖，显亲扬名，也应该凭自己血汗之力，挣得一家温饱，抵御强暴，保卫自身。我柴友信当年为的全村的渔户前途，打伤人命，弃家逃走，已经够对不住乡里父老，和我自己的一家人。想不到老龙王韩大业，以一个海盗出身的匪徒，他集合了一般狐群狗党，霸占琅琊岛，把附近十几个渔村，完全收入掌握。此人手狠心毒，他用种种压迫的方法，叫那数百名渔户，完全屈服在他暴力下，用血汗挣来的利益，供那韩大业及一般党羽，纵情享受。可怜老蟹湾、柴家坞十几个渔村，所有的老幼，终年过着那种悲惨生活，一个个形同乞丐。可是姓韩的财产日富，琅琊岛中集了多少个江湖上的匪人，助着他强梁霸道，什么欺天灭理的事全做。我柴友信此番沙金港立这份渔场，我实是为沿海一带苦朋友们，申冤雪愤而来，报私仇泄公愤，不把那老龙王韩大业，和他一般党羽消灭了，我柴友信绝不放手。我想弟兄们全是热肠的朋友们，我柴友信要请大家捧我一场，弟兄们可不要畏惧那琅琊岛的势力大。那韩大业亲信的党羽，不过数十人，他那鱼鹰子船帮，大部分还是沿海一带旧日的渔户，那一般苦朋友，全是无可如何，低头忍受，时时地在想逃出他的掌握。只为那韩大业手段过辣，弟兄们无法反抗，每次只要逃亡抗拒的，不过多送几条性命。可怜一般弟兄壮志消磨，形同牛马地低头忍受下来。我柴友信已经察看得明明白白，我柴友信已经这般年岁，我可不能拿着弟兄的性命，为我自身的私仇，做孤注一掷。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一家人，已经落得死亡逃散，我焉敢再做那种损阴丧德的事？我已经计划了不是一天，论我柴友信和我这老朋友石忠，以及这两个小孩儿秦小龙、柴桂，要想暗入琅琊岛，刺杀韩大业，大致还不会不成功。不过那只能报了我个人的私仇，死了一个韩大业，还有若干韩大业，依然能继续他逞凶作恶，我们沿海这些渔村，以及水面上找生活的弟兄们，还有申冤雪愤的日子么？此次我柴友信要借着弟兄们的力量，助我成功。动手剪除为首的几个人，我们爷几个足可以担当。只请弟兄们到时候，听凭我的调度，为的是镇住他那手下一般爪牙，不叫他们漏网。我们只要一动手，就要把琅琊岛整个儿地推翻，至于那鱼鹰子船帮，我们可不能够尽情杀戮，和他们做对头，只要把琅琊岛他根据地给他挑了，我柴友信准保鱼鹰子船帮立时地要报复他们多年来受压迫之仇，反能助我们肃清韩大业的死党。我柴友信在吉林还干着一个镖局子，这次的事，我绝没有丝毫的私心，只要能够把琅琊岛消灭了，沿海各渔村由弟兄们公平论断，在海面上各割出地界来，各人整理各人的渔业。我想凭着弟兄们，一个个全是年富力强，在发达渔业上不费吹灰之力，没有这种恶党把持剥削，定能够安居乐业。我们沙金港的船帮，能够办出这件事来，试想那多少被压迫的渔村，谁不敬服，谁不爱戴？我们那时绝不和别的渔村争权夺利，只要我们船帮能够在海面上求生活，养家小，余愿已足。但不知弟兄们肯和我柴友信做这件惊天动地的事么？”
可是柴友信从那村童一发话时，听着耳音很熟，并且见那个渔船的老者颇为和蔼，犯不上因为小孩子们得罪人，遂把船停住，带着笑说道：“小哥，你先不要闹，这尾鲤鱼算你的，一定给你。小哥，听你说话颇像琅琊岛附近一带的渔村口音。”跟着又向后艄招呼：“老哥，小孩子无礼，请老哥你担待。请问老哥可是在琅琊岛一带的人么？”那老者此时也听出柴友信说话的口音，可是此时不禁有些怀疑，两眼在注视着柴友信，又向柴友信的船头上看了看，沉着面色说道：“老朋友，你问这些个事，没有什么用。我们在这荒凉的野港躲避着大渔场们，在水面上找一碗饭吃，我在这里已经住多年了。大概你们是琅琊岛的鱼鹰子船帮，可是我们从来不敢到海面一带去找麻烦。我们小孙儿年轻任性，老朋友，你就请吧。”说着话，这老者更在低声和那村童说了两句。老渔人柴友信是安心在此地树立将来的根基，哪肯就走？把船反向前摇着，口中招呼道：“这位老兄不要误会，我们爷两个早年也是琅琊岛附近渔村中人，逃亡在外多年。老哥，你那么大年纪，还看不出我们爷两个的情形来么？我们实在是愿意知道家乡的情况，可惜现在不许我们回去了。”那个村童此时注意地听着柴友信的话，遂问道：“老头儿，你是哪里人？”柴友信道：“我就是琅琊岛附近柴家坞，我看到小哥们的情形，倒很放心，我知道你们这里已经离开琅琊岛的管辖。实在不相瞒，我们祖居柴家坞已经三代了。”那渔船后艄的老者，此时面色缓和了些，向柴友信道：“老朋友，你贵姓？”柴友信道：“我是一个柴家坞逃亡在外的人，现在我相信你们爷两个全是好人，我叫柴友信，当年柴家坞，也曾在兄弟我手中掌管着渔业。十几年来，弄得我家败人亡，死亡逃散，我这是才从关外回来，畏惧着那琅琊岛主的厉害，不敢回到家乡。可是在海面上盘旋了多日，连一个乡亲全遇不上，今天好容易听到我们本乡本土的口音，我所以才敢冒昧地动问。老哥，你看兄弟我这把子年纪，带着我这个小孙儿，千里迢迢赶回来，愿意把我这把老骨头，还埋在了柴家坞，所以愿意知道家乡近来的情况，是否能回去？”
这时两只船已经靠摆到一处，柴桂此时听到祖父的话，为的探问柴家坞的情形，他也不敢再向那村童无礼了。那个村童此时听到柴友信的话，竟是眼泪汪汪，带着很难过的情形。柴友信更说：“没领教老哥你贵姓。这个小哥，这么点年岁，竟有这么好水性，实在难得。”这个柴友信，他这种气魄和语言，无形中带着一团正气，这个渔船老者已不再起疑心，慨然说道：“柴老哥，我在下姓石名忠，这个荒港叫沙金港，我是此地的土著。当初那琅琊岛也曾派他船帮在这一带巡查搜索过，因为离开海面太远，地方太荒凉，并且这里的渔户们，有的被他诱入琅琊岛，有的逃出海口，入了江苏境内。这几年来，也就剩下十几户老幼无能的人，只能在这附近一带，遇到潮水涨的时候，捞些鱼将就度日。这个孩子的确是琅琊岛的人，他们当年在老蟹湾居住。”那个村童却拦着老者道：“阿爷，不要提这些话了，有什么用呢？”柴友信一听这祖孙二人，竟不是一个地方人，遂带着惊疑的神色道：“老哥，难道这个小哥，不是你的亲孙孙么？他既是老蟹湾的人，和我柴家坞是极近的邻村，我柴友信当年为的柴家坞的渔业，打死人命，弃家逃走。想不到我走后数年中，老龙王韩大业霸占琅琊岛，我们乡里子弟们全被琅琊岛主收入岛内，编入鱼鹰子船帮，从此那十几个渔村，就算受了罪，完全压制在韩大业的手下，弄成永世不能翻身。这个小哥，既是老蟹湾的人，老蟹湾的老住户，差不多我全记得。”这时那村童听柴友信这么把他个人出身来历爽快地说出，他竟是向柴友信道：“这位老爷子，你敢情就是柴家坞，当初管领渔典的首领么？我年岁小，倒还听我妈说过，你已经多年没回家乡了。”这时那老者石忠，听到这村童话，竟也记忆起这个老渔人的来历，遂向柴友信道：“老哥，你既然是我们自己人，你也是逃亡避祸的人。我这个小孙儿的情形，和你差不多，此处虽是荒凉，也提防着被人窃听了去，老哥何妨到我家中细谈一下？”柴友信点点头道：“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我们倒要造扰了。”这时那老者才说出这个村童，是他义女之子，名叫秦小龙。柴桂此时跳上他们船头，手拉着秦小龙，立时化敌为友，十分爱慕他。这个老者石忠摇着船，柴友信这只船也紧跟随，从港口前的水面上绕着一片片苇塘走出有一里多水路来，远远地才看到岸边有四五户人家。这个老者石忠把船靠在岸边，相继下船。柴友信一看这里的情形，四周看不见道路，完全被苇塘隐蔽着，若不是这老者石忠语言爽直，足可以疑心这里不是好人住的地方。这里真是隐秘荒凉，颇像海盗寄迹之所。
石忠和这秦小龙引领着这爷两个，到了一片篱笆门前。那个秦小龙竟是头里跑进去，他走向这迎面三间草房靠西边的一个单间内，石忠把柴友信、柴桂让进了东边的屋中。这是一通阵的两间，屋中虽则没有什么陈设，这家人生活情形也够寒素的，不过屋中收拾得倒是十分干净。石忠请柴友信祖孙落座，更在招呼着道：“龙儿烧些水来。”柴友信道：“老哥，不要客气，我们冒昧来打搅已抱不安，容我把我们详细的情形奉告，老兄就知道我们祖孙二人，也是难中人了。”这时忽然风门一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倒还洗得干净，一进门先向石忠招呼了声：“爹爹。”跟着向柴友信脸上仔细望了望，这个妇人竟带着悲声招呼道：“你敢情就是柴老伯么？老伯，你大约不认识我这苦命人了，可是你老人家离家多年，依然是当年的情形，并没见怎样老，所以一进门我在屋中就看出来了。”柴友信赶忙站起，仔细看着，可是虽觉面熟，可是想不起是谁了。这个妇人竟是流下泪来说道：“柴老伯，我是老蟹湾的人，秦三立是我的丈夫，你老大概想起来吧？”柴友信道：“哎呀，我真老糊涂了，你竟是秦嫂嫂，三立是我看着长起来，他现在哪里？难道还在琅琊岛受罪么？”
这妇人敢情正是秦三立的妻室王氏。王氏此时听到柴友信一问，越发地泪落如雨，向柴友信道：“老伯，我一家人落得好惨，秦三立被那水蝎子周七活活打死，我婆母也死在他们手中。我母子二人当时也受尽凌辱，是我被逼无法，抱着我苦命的龙儿投海一死。可是我母子，好像是人间的罪还没受够，在那么大的风涛中，不知被什么挂住了，一直地漂流下来。母子二人，竟被我这位义父所救。我们竟在沙金港这里忍辱偷生，还算是给我这苦命人一线生机，我们母子蒙义父恩养到今日，龙儿已经长大了，身体也十分健壮。但是含冤而死的母子，大仇难报，冤愤难伸。今日竟能见到我们家乡人。柴老伯，你带着的这个小哥又是何人？”柴友信此时听到秦三立的妻室，说出他们惨痛的故事，自己也勾起一片伤心，老泪涟涟，恨声说道：“秦嫂嫂，你也请坐，这个孩儿，就是我孙儿柴桂，我一家的遭遇和你相同。”遂把桂儿他母子到关外找寻自己，以后儿媳死在桑家镇的情形，完全向秦王氏说了一番。这时那秦小龙站在他母亲身后，听到一切经过，也是不住地哭着，拉着秦王氏的手说道：“妈，现在我已经长得这么高了，跟爷爷练得这么好水性，难道还不能报仇么？你放我走吧。”秦王氏此时搂住秦小龙哭着说道：“好孩子，你不是不记得当初的情形，你小小的年纪，你惹得了他们么？好歹总算是我秦家有你这后代，报仇的事总要等待你长大成人，有了力量时再说。今日不是柴老伯来，我还不愿意提这些事，徒惹伤心。好孩子，你可要听娘的话，你只要私自一离沙金港，我是一头碰死，绝不再多活一时。”这秦小龙听他母亲这么说着，立刻连叫着：“妈，我听你话，你别生气。”
这时老渔人柴友信，愤然说道：“秦嫂嫂，龙儿这孩子，就算是颇有孝心。你们不要悲伤，不要伤心。实不相瞒，我柴友信此番把镖局子的事业抛弃，回转山东，我们祖孙二人完全是为复仇而来。我们为私仇，为公益，也不能放手。这件事放在我柴友信身上，我自有办法。我老头子年岁虽大，但是我还不服老，现在我们应该暂时忍耐着，努力地积累我们的力量。那老龙王韩大业声势浩大，我柴友信一入山东境内，在道路上听到所传说的情形，就知道这个恶魔，尤其是近几年来，越发地不容易动他了。他时时地也在提防着有人反抗他，现在他更收容一般江湖上流浪的匪徒，做他的亲信党羽，琅琊岛内更教练出百十名少壮的弟兄，和那一般受压迫的渔户，迥然不同，全得到他优厚的待遇，整年地操练着水旱两面的功夫。他把这黄海一带，完全霸据了。尤其是近一年来越发地厉害了，凡是航海的商船客船，经过他琅琊岛，全要给他拿一份过关的费用，不论你是多有力量的航海船帮，只要不买他的账，反正早晚地遇上事，休想平安渡过海面。这种行为若容他长久下去，还有别人的活路么？我认为沙金港是个最好的地方，我老头子破出这条老命不要了，也要消灭琅琊岛这个恶魔。不过这不是一时半时的事，我们既想动他，就得把他连根子铲除了；若弄个画虎不成，反赔上几条性命，那可就毁了。我们乡里父老兄弟晚生后辈们，还有翻身之日么？石老哥，你要帮助我一臂之力，我在关东还略积蓄些资财，我们在沙金港，暗中立起船帮，我们倒用不着非得比上琅瑯岛的力量不可，只要我们能召集起百十名得力的渔户，有我柴友信，亲自指挥教练他们，足可以能够把这件大事办成。”秦王氏一旁说道：“柴老伯，你老是有年岁的人，老谋深算。我这位义父也是水旱两面拿得起来，小龙的水性完全是他阿爷教出来的，你们老哥两个若是能够把力量合在一处，总可以报仇雪恨。”
石忠一旁说道：“柴老哥，你不要听她的。我有什么本领？不过自幼生长海面，下水能干活儿，那是我们的本等。柴老哥，既然你怀着这种志愿而来，我这个干女儿遭逢太惨，我们虽则离着琅琊岛很远，但是一样地也受到他这种恶势力的压迫，我们的渔船，哪还敢在海面上多走一步？柴老哥，你比我年岁大，既然看得起我，我老头子现在是孤身一人，这条老命愿意和韩大业拼了，不比老死沙金港强得多么？”柴友信此时一回头，见靠里边的墙上，挂着两口厚背刀，刀身还非常大，遂微微一笑，指了指墙上那两口刀，向石忠道：“老弟，你有本领没本领我也不问，咱们老哥两个一块卖这条老命吧。”石忠愤然站起说道：“很好，柴老哥，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出来。我可没有什么力量，三间草房，一只破船，一张渔网，这是我老头子的全份家产。我这么告诉你可不是跟你告穷，因为我们除了这只船打鱼之外，还种了几亩薄田，我们爷三个还挨不着饿。我是告诉你，就是把我石忠弄个家产尽绝，也没有什么顾虑的，你还不放心地干么？年岁老了，可是这把老骨头，倒还能挣扎一下。”柴友信把拇指一伸，说道：“好，我很高兴。我虽然山东的土生土长，现在我们来到家乡连个朋友全没有了。有石老弟你这个血性的朋友，和眼前这两个孩子，我们就要凭着这点力量，把老龙王韩大业消灭了，为沿海一带，永除后患！”
这老弟兄二人说好了之后，石忠遂不叫柴友信祖孙二人再走了。
老渔人柴友信从这日起，把自己积蓄的私财拿出来，离开海口一带，先买了十只渔船，全在黑夜间悄悄地运进沙金港。那石忠更亲自出去拉拢附近的渔户们，更给他们物色打鱼的地方。这样白供给船只，得到的利益一多半归渔户们做养生之用，这种行为，哪会有人不愿意入他沙金港的船帮？只半年的光景，老渔人柴友信手下已经召集了五十多名渔户。仗着这地方隐蔽，所有的渔船，又从不往海面上去捕鱼，柴友信拿出多年的经验，自己更领头地操作，把港汊子一带有淤沙的地方，全开好了水路。这样沙金港一带的水道，依然和海面上一样。不过这条水路迂回曲折，在入沙金港的水路上，更暗中埋伏下船只，外来的船若是偶然往里面来探查，渔户们赶紧用好言安慰着，把他们挡走。琅琊岛那边在他势力正强之时，他们渔业的收入既丰，眼中更看不起会有人在他附近一带扰乱。柴友信在沙金港立住脚，也是昼夜地不辞辛苦，一面布置沙金港的船帮，一面教练着一般渔户，尤其是秦小龙和柴桂俩，终日地在一处，秦小龙教给柴桂水面上的本领，柴桂却教给他武功，这样一来，小弟兄水旱两面的功夫，全有进步。
一晃一年多的光景，这沙金港已经有一百多只渔船，日子太久了，风声可就掩不住了。琅琊岛本是不能容人的，只为老渔人柴友信管理得法，尤其所率领的渔户们，对于这位首领轻财重义，处处地为渔户们的身家打算，只这短短的时光中，这百十名渔户，上下一心，团结得如同手足弟兄一般。更是服从老渔人柴友信的命令，虽则全深恨琅琊岛的霸道，可是绝不敢私自出港，从来和海面上的船只没有接触。转年已经到了二月光景，离着清明节近。沙金港这里常常有外来的船只，不断地侵入，虽则没有闹出多大是非来，但是沙金港的船帮，再也掩藏不住了。柴友信这天和石忠商量：“我们现在虽则仅有百十只渔船，可是年轻力壮的弟兄，就有一百多名，这点力量若是运用好了，足可以斗一斗老龙王韩大业了。现在本港船帮的声势，已然散出去，倘若被琅琊岛知道了真实情况，他若调动起全岛的力量来毁我们的船帮，我们这种气可就散了。还不如即时下手，不要再等待下去了。”老弟兄二人计议已定。
这天在黎明时候，沙金港响起号令来，召集本港船帮齐队集合在港口，老渔人柴友信站在一队队的船帮前，把自己一身所经历的事，跟琅琊岛附近十几个渔村被害的情形，详细地向一般渔户述说了一番。听得一般渔户拧眉瞪目，愤愤不平。老渔人把所有老龙王韩大业剥削渔户，凌虐渔村，欺压善良，强梁霸道，每一件事情全是传扬在沿海一带，全是有凭有据，有事实可查，连自己本身和秦三立等一般人被害的惨痛，全详细地向大家报告了一番后，更向一般弟兄说道：“大丈夫生在天地间，不能光宗耀祖，显亲扬名，也应该凭自己血汗之力，挣得一家温饱，抵御强暴，保卫自身。我柴友信当年为的全村的渔户前途，打伤人命，弃家逃走，已经够对不住乡里父老，和我自己的一家人。想不到老龙王韩大业，以一个海盗出身的匪徒，他集合了一般狐群狗党，霸占琅琊岛，把附近十几个渔村，完全收入掌握。此人手狠心毒，他用种种压迫的方法，叫那数百名渔户，完全屈服在他暴力下，用血汗挣来的利益，供那韩大业及一般党羽，纵情享受。可怜老蟹湾、柴家坞十几个渔村，所有的老幼，终年过着那种悲惨生活，一个个形同乞丐。可是姓韩的财产日富，琅琊岛中集了多少个江湖上的匪人，助着他强梁霸道，什么欺天灭理的事全做。我柴友信此番沙金港立这份渔场，我实是为沿海一带苦朋友们，申冤雪愤而来，报私仇泄公愤，不把那老龙王韩大业，和他一般党羽消灭了，我柴友信绝不放手。我想弟兄们全是热肠的朋友们，我柴友信要请大家捧我一场，弟兄们可不要畏惧那琅琊岛的势力大。那韩大业亲信的党羽，不过数十人，他那鱼鹰子船帮，大部分还是沿海一带旧日的渔户，那一般苦朋友，全是无可如何，低头忍受，时时地在想逃出他的掌握。只为那韩大业手段过辣，弟兄们无法反抗，每次只要逃亡抗拒的，不过多送几条性命。可怜一般弟兄壮志消磨，形同牛马地低头忍受下来。我柴友信已经察看得明明白白，我柴友信已经这般年岁，我可不能拿着弟兄的性命，为我自身的私仇，做孤注一掷。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一家人，已经落得死亡逃散，我焉敢再做那种损阴丧德的事？我已经计划了不是一天，论我柴友信和我这老朋友石忠，以及这两个小孩儿秦小龙、柴桂，要想暗入琅琊岛，刺杀韩大业，大致还不会不成功。不过那只能报了我个人的私仇，死了一个韩大业，还有若干韩大业，依然能继续他逞凶作恶，我们沿海这些渔村，以及水面上找生活的弟兄们，还有申冤雪愤的日子么？此次我柴友信要借着弟兄们的力量，助我成功。动手剪除为首的几个人，我们爷几个足可以担当。只请弟兄们到时候，听凭我的调度，为的是镇住他那手下一般爪牙，不叫他们漏网。我们只要一动手，就要把琅琊岛整个儿地推翻，至于那鱼鹰子船帮，我们可不能够尽情杀戮，和他们做对头，只要把琅琊岛他根据地给他挑了，我柴友信准保鱼鹰子船帮立时地要报复他们多年来受压迫之仇，反能助我们肃清韩大业的死党。我柴友信在吉林还干着一个镖局子，这次的事，我绝没有丝毫的私心，只要能够把琅琊岛消灭了，沿海各渔村由弟兄们公平论断，在海面上各割出地界来，各人整理各人的渔业。我想凭着弟兄们，一个个全是年富力强，在发达渔业上不费吹灰之力，没有这种恶党把持剥削，定能够安居乐业。我们沙金港的船帮，能够办出这件事来，试想那多少被压迫的渔村，谁不敬服，谁不爱戴？我们那时绝不和别的渔村争权夺利，只要我们船帮能够在海面上求生活，养家小，余愿已足。但不知弟兄们肯和我柴友信做这件惊天动地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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