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夜探琅琊
2025-06-0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这百十名渔户一个个高声呐喊：“首领只管放心，我们愿意做这种除暴安良之事，为我们吃渔业饭的朋友们铲除这个恶霸，从苦海中把一般弟兄救出来。就是我们全死在韩大业的手中，是死而无怨，都愿意听从二位首领的命令，你就只管吩咐吧。”老渔人柴友信和石忠老弟兄二人向渔户们拱手道：“弟兄们，这份义气，叫我们太感激了。不过在还没到了动手的时候，我们先预备一番。”这时柴友信更向大家说道：“我们趁这个时候，可以做充足的准备。我们这大队的船帮，可不能早早地出现在黄海，琅琊岛放哨的船只很多。我们的船帮分出四队，共排一百只渔船，二十五只做一队，由头目领带，归我这位石老弟石忠掌管。每一只船上，多预备灯笼火把，更要预备下旗花信炮。各队里凡是能下水的，全要水衣水靠预备齐整，在三日后备办齐了。我们从沙金港设法把船队悄悄地移近了琅琊岛附近一带。因为我柴友信弃家出走时，那韩大业尚没霸占琅琊岛，在当初那本是一个荒岛，附近那十几个渔村，各有一队船帮，谁也没理会那个地方。自从他霸占之后，用着不义之财，把琅琊岛已经改变了面目。我柴友信便先入琅琊岛探查明白，所有琅琊岛的出入要紧道路，和附近通着岛内的地方。我把他察看明白之后，然后令首领石忠统率弟兄，各按指定地点集合。在琅琊岛附近几个渔村外，有几处港汊子，全是直通海面的地方，我们把船只分散开，可以开进两队去。可是琅琊岛以西，我还没调查明白，并且船只也不容过去，我们爷三个是明日先走。只要我们把路径探查好了，那时改变成商船模样，分出几天来，不要同时走，每一队船经过他琅琊岛时，加倍地送他一份礼物，这是他琅琊岛新近的一种霸据海面的行为。只要船只越过了琅琊岛前，我们爷三个自能接应，指定隐匿的地点，随时传递信息。反正动手又在夜间，只要里面冲天旗花一飞起，或是见到大片的火光，那就是我们爷们得手之时，所有我们四队船帮奋勇往里闯。可是千万地要高声喊嚷，我们是为琅琊岛附近渔村报仇而来，凡是附近渔村的弟兄们，还不趁此时报仇雪恨等什么？只要有几十名弟兄首先倡导，反往岛内一攻，我们就算大功告成了。”渔户们个个地静听着柴友信的分派，赶到交派完了之后，柴友信默查弟兄们的情形，他们来到沙金港，多年的也携有家属，可是此时没有一个带出怕死留恋之情，老渔人柴友信十分安慰，认为自己的心血，还算没白用。
当天又和石忠计划了一番，老渔人柴友信遂带着柴桂、秦小龙，单预备了一只极破旧的渔船，把应用的东西全藏在船内。老渔人柴友信是一口金背砍山刀，柴桂是一条蛇头蟹爪鞭，秦小龙却是一对钻船铁拐。爷三个还是各有各人的暗器，不过这种兵刃暗器，现在先用不到，全藏在了船中。爷三个驾着小船，先离开了沙金港。他们这船上也没有打鱼的器具，就是经过海面上遇到了琅琊岛放哨的船，这种穷渔户，并没有放在他们眼内，并且他们又像是过路的情形。老渔人柴友信尽力地嘱咐这两个小孙儿，在没有探查明白了琅琊岛之前，要力敛锋芒，不可露了行迹。可是这两个孩子，全是怀着深仇大恨，隐忍了这几年，虽是这位老渔人柴友信尽力地压服他们，先前遇到了放哨巡船盘问时，这小哥两倒还听话，不肯惹事。冤家路窄，正赶上琅琊岛的船帮大队在海面上捕鱼，小哥两个这才略显身手，惩治了水蝎子周七。老渔人柴友信竭力地招呼着，这柴桂才算罢手。这爷三个直越过琅琊岛，把这只小船，隐匿在苇塘中，虽然明知道容易被琅琊岛内发觉，但这只破船原本就没打算要。从荒凉的野中，一直地够奔了琅琊岛后，察看琅琊岛附近海滩一带的形势。老渔人柴友信一看这附近的情形放了心，知道这老龙王韩大业，近来是越发地狂妄了。本来数十里内全是他的势力所及，他虽说是还不时地提防着别处的渔港，有谋夺琅琊岛之心，但是他认定了若非有大队的船帮，势力和他不差上下的，才可以做他的对手，所以在琅琊岛附近一带，反倒没有多么严厉的防范了，只不过隔了两箭地远，安置下一两只放哨的船。柴友信认为这极其容易收拾，最要紧的还是对付他岛中一般死党，内中恐怕有扎手的人物。
把琅瑯岛后的形势察看完，天气已晚，秦小龙一到了琅琊岛附近，想起了祖母和爹爹当年惨死的情形，立时就要在到岛口附近，找他祖母和爹爹埋骨之所。这日正是清明节，柴友信向秦小龙道：“龙儿，现在天色还早，岛中不断地有人出入，我们爷三个此番是图谋大事而来，你的孝心，我哪能拦阻？好孩子，先忍耐一时。我领你们到柴家坞，找找那个盟弟杨万才，回头叫他买些冥纸，候到起更后，你走到埋葬的地方，焚化纸钱，叩拜一番。只盼着我们对于这次的事，能够顺利地得手，报仇雪恨，救了沿海的渔村，那时好好地置备棺木，把你祖母和爹爹的尸骨掘出来，重行葬埋。好孩子，你要知道，你现在还能找你祖母、你爹爹埋骨之地。可是你柴叔叔死在琅琊岛内，尸骨无存，我们爷两个，又该怎样呢？”柴友信这个话，越发地引起了柴桂的愤怒，咬牙切齿，指着琅琊岛，恨声骂道：“韩大业！你这个禽兽，叫你多活一时。等着我柴桂入了琅琊岛，定把你碎尸万段才解恨。”秦小龙拭着眼泪，点点头道：“爷爷，我不叫你着急，我听你的话。”柴友信才带着两个孩子，一直扑奔渔村。
天色已然黑暗下来，秦小龙此时，还依稀记得自己住的老蟹湾，不知道自己那几间草房，还有没有？因为现在形踪还不敢过露，也不敢进老蟹湾，去探看自己的家宅。从村后绕过来，到了柴家坞的后村口，老渔人柴友信略辨了辨眼前的形势，低声说道：“我离开柴家坞十余年，想不到眼前所看到的，还是当年气象，旧日风光。不过太凄惨了，天才黑，死沉沉的，连点灯光全看不见。”远远地就看到盟弟杨万才所住的那个院落，柴友信带着柴桂、秦小龙来到近前，恐怕惊动了邻居们，宣扬出去，于自己不利，遂一耸身，轻轻跃过篱笆墙，小弟兄跟纵而入。老渔人柴友信走到草房前，用手敲了敲风门，低声招呼道：“万才，万才，这么早，你睡了么？快快开门。”里面立刻有人答应着道：“你是谁？”柴友信在门外低声说道：“盟弟，你不要害怕，不要吵嚷，我是柴友信，回来了。”屋中哦了一声，似乎十分惊异，跟着把门开了，推着风门，黑沉沉中，彼此哪辨得清面貌？柴友信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道：“盟弟，你只不要高声，把灯点起来，我还带了两个人来。”那杨万才手忙脚乱地把火种打着，费了半天事，才把墙上挂的一盏油灯点着。杨万才仔细往柴友信的脸上看了看，不觉流下泪来，拉住柴友信的手说道：“大哥，我居然还能看见你回来，真想不到。我们柴家坞的人全苦死了。这两个少年是谁？”柴友信说道：“你全不认得了，这是小孙儿柴桂，这个是老蟹湾秦三立之子秦小龙。这尤其是你想不到的事吧？”杨万才看看两个少年，不住点头道：“哎呀，他们全长这么大了，可是桂儿和他妈被逐出柴家坞，居然和大哥你聚在一处，这真是上天不负苦心人了。可是秦小龙，他怎会也在你身边？”老渔人柴友信这才落座，把自己的经过，全对这位盟弟说了一番。更告诉杨万才：“此番是潜踪隐迹来得这里，我也为的是先看了我自幼生长的故土，更为的是问问村中情形如何。我们此来要为我们沿海渔村报仇雪恨，不把这个恶魔除掉，我们爷三个绝不放手了。”杨万才惊慌失色，带着很害怕的情形，向柴友信道：“大哥，你我是结盟的弟兄，情同手足，你已经在外面又闯了这么些年，老龙王韩大业未可轻敌，大哥，你可千万要慎重行事。”老渔人柴友信道：“盟弟，这些事，我也不便对你细讲。我们若没有铲除他的力量，绝不愿意枉送性命。盟弟，你放心，绝不会连累你。”扬万才立刻面色一沉，向柴友信道：“大哥，你这叫什么话？你是没看到我们村中的情况，我们现在全过的是什么日子，整天地在愁苦中挣扎着。只盼有一天老天睁眼，恶人遭了天报。我们这十几个村庄，受尽了欺凌压迫，整天挨着一半饿，还不知哪一时祸事临头。大哥，你连累我什么？我还怕什么？我身体还健壮，可是你弟妹，却是老疾缠绵，我那么年轻力壮的儿子，水面上干起活来，比谁都强，可是现在连爹娘全不能够养活了。我们昼夜地盼望着，只要我们柴家坞的人能翻过身来，不再受这种恶气，像我这种年岁死也甘心。我是怕大哥你力量不够，为什么白把老命搭上呢？”
老渔人柴友信点点头，带着诚意的话声说道：“盟弟，你只管放心，等待着恢复我们渔村旧日的风光。此番我要竭尽我们所有的力量，跟老龙王韩大业周旋一下，天地间若还有公理正义在，我想韩大业也正到了他覆灭之时。”更把这两个孩子近年来所学的本领，也告诉了盟弟杨万才。说话间，这柴家坞距远的一阵犬吠之声，老渔人柴友信向柴桂一挥手，叫他出去看看。柴桂不大的工夫翻回来，向祖父报告，正是白天海面惩治的那个周七又来了。老渔人柴友信向盟弟杨万才附耳低声嘱咐几句。杨万才微微一笑，这才出去对付那水蝎子周七。这两个小弟兄一直地把周七戏弄个死里逃生。那秦小龙正得到这位盟爷杨万才屋中还放着上坟祭奠用的冥纸，因为他也正要祭扫坟茔，只为老妻病着，没有工夫去，秦小龙正好借用。他找寻到当日祖母和爹爹埋骨之处，痛哭祭奠一番。水蝎子周七正逃向这里，他这才现身把周七吓得死了过去。
小弟兄回转了柴家坞，向柴友信报告了经过。柴友信向两个小兄弟道：“今夜这场事看起来，我们不可过分轻视了这群恶党，现在我们下手更不能过分延迟。水蝎子周七今夜竟会寻到这里，此人的难惹，也就可想而知。何况老龙王韩大业，近年来拿着渔户们血汗所得，他结交了一群江湖匪类，我们先得探查琅琊岛全窝藏着什么人，咱们爷三个也得试试自己的力量，再行大举破他琅琊岛。不过你们入琅琊岛，可不许轻举妄动，我们只能暗中查勘他内里的人物和出入的道路，不可早早地露了行迹，打草惊蛇，反叫他们有了提防，往后的事，可就不好下手了。”柴桂和秦小龙答应着，各自收拾兵刃暗器。老渔人柴友信是一口金背砍山刀，一槽瓦面透风镖；柴桂却是一条蛇头蟹爪鞭，六支丧门钉；秦小龙一对钻船铁拐，一囊飞蝗石。爷三个结束停留，嘱咐杨万才，只管安心歇息，不用担心，他们纵然对这里疑心，再来搜查，也得明天了。
老渔人柴友信带着柴桂、秦小龙离开柴家坞，从渔村后面绕着直奔琅琊岛。这里可全由人把守着，这琅琊岛虽是一个水港船只出入的地方，但是贴近渔村一带全是陆地，只要闯进了这道口门子，就算进了琅琊岛。鱼鹰子船帮大队的船只，全在岛内，靠口门子这里有四只渔船，常川守卫，靠岛口高处更悬着两盏极大的灯笼。柴友信带着小弟兄贴着岛边，爷三个仗着身形巧快，闪展腾挪地躲避开口门子陆地上守卫的弟兄，竟是闯进琅琊岛口。爷三个各自找隐身的地方，先察看眼前的形势，莫怪外边贴近岛边守卫得不甚严厉，敢情一进口门子，除了一片凸起的山岩，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里面占的地势极大，只要往岛里去，非得有船只送进去不可。贴着口门子一带，虽有停身的地方，往外出去三四尺，就是岛内的水港，这个完全仗着轻身术，从他这一带渔船的船顶上翻进去，若不然就得从外围岛内四周的悬崖峭壁上走，那比较着又费手脚又危险。老渔人柴友信，看了看眼前形势，倒还没有什么为难。爷三个全是水旱两面的功夫，被迫到不得已时，还能下水，从水中依然能蹚进岛去。老渔人柴友信向柴桂、秦小龙一挥手，各自把身形隐起。这大队船帮，一排排的船只全沿着山根底下排着，每八只船有一支桅杆上排着红灯。因为这差不多也到了三更左右，所有渔船上的渔夫们，早已入睡，一片黑沉沉。这爷三个各把身形施展开，从这渔船的船顶子上，倏起倏落，脚底下全加着十二分小心，不叫带出多大声息来，贴着左边山壁下，一连翻过十几排船顶子，已经到了岛内贴近陆地的地方。
老渔人柴友信头一个从船顶子上耸身飞纵，落在岸边，这两个小弟兄也是跟踪而下。耳中听得里面梆锣不住响着，梆锣的声音，还不只是一拨。往前面望去，从水边往里出去，有一二十丈远，这片陆地上到处有高大的树木，一株株苍老翠柏，全是数百年的树木了。从树隙间望到里面，有一段高大的木栅墙，横断这片陆地。老渔人柴友信向这两个小孙儿招呼着道：“你们看看这个恶魔老龙王韩大业，这些年来，果然把他势力造成了，岛内竟是建筑起这么大片的栅墙。这一般狐群狗党，定然全在里面，我们各自小心些，往里面搜索探查一下，没有我的招呼，可千万不要动手。”柴桂、秦小龙答应了声。老渔人柴友信穿着一片的树林，一直地扑向栅墙前。这段木栅虽没有多高，也就是一丈二三尺左右，可是东西出去有数十丈远。这栅墙大约和两边的山壁，连接到一处，栅门一闭，内外隔断。柴友信隐身树后，见当中两扇高大的木栅门关闭，可是栅门两旁挂着四盏灯笼，隐隐地见栅门口内，有刀光闪动。柴桂、秦小龙也发现内里有人把守。秦小龙低声向柴友信道：“爷爷，你等待着，我把里面这两个小子诱开，你们爷两个不要等待，先翻进栅墙，我也跟着，就可以翻进去了。”那柴桂在这种地方，焉肯落后？说了声：“小龙弟，我也帮你个忙。”这两人矮小的身形闪动，从树后往栅门前欺过来。栅门里两个短衣壮汉，各提一口刀，来回走着。秦小龙离开他们有丈余远，一耸身，蹿上了木栅墙，身躯绷在上面，伸手抓出一块飞蝗石来，一抖手，向这两个守门的弟兄两边打去。这块飞蝗石出去，足有两三丈远，砰地打在沙石地上。那两个守门的弟兄一惊之下，全把提着的刀换到右手，向前察看。这秦小龙果然好大的胆量，那柴桂此时也跟踪翻上栅墙，这两人毫不迟疑，竟要扑过去，把两个守门的先收拾下来。
哪知道这时忽然西边的木栅门，嘎巴嘎巴一阵爆响，碗口粗的木柱子，好像要折断似的，两个守门的弟兄，迟疑得全出了声，提着刀紧跑过去察看。秦小龙、柴桂也是惊疑止步。老渔人柴友信此时也趋势翻上栅墙，耳中也听到两边木栅爆响之声，更看到小弟兄的情形，是要往栅门那边扑。老渔人柴友信赶紧飘身而下，伸手把秦小龙左臂抓住，用沉着的声音，说了个“走”字。秦小龙不敢不听老人家的吩咐，先后腾身而起，向里面蹿过来，柴桂也跟踪赶过来。离开栅门数丈远，贴近栅门一带，也有七八株大树，当中是一条丈余宽的道路，用细石沙子铺得平整异常。这爷三个先把身形隐住，回头再察看栅门那里，只见那两守门的弟兄正在抬头向木栅上察看，可是那边除了两个提刀壮汉之外，一点别的行迹没有。老渔人柴友信暗想：真是怪道，这情形好像是有人暗中帮我们爷三个的忙。此时因为察看不出一点可疑的情形来，好在已经避开了守卫的壮汉们，暂且不去管他。
再往里面一打量时，只见一片片的瓦窑似的房屋建筑得十分齐整，有的地方屋顶上现出灯火之光，显得下面之人还没入睡乡。柴友信带着小弟兄，经左边隐蔽着身形，直扑一片高大的院落。可是往里面走时，发现直通里面这条道路上，也有巡查壮丁提着刀缓缓地在道路当中往前走，一拨拨巡更的围着一处处的宅子转。老渔人柴友信向两个小弟兄挥手示意，要提防着他这里暗地有人巡查。爷三个不能聚在一处，分散开，只要离得不太远了，遇到了变故时好想到援应。来到偏东的这所宅子前，看了看墙头上并没有障碍，老渔人柴友信头一个往起一耸身，单臂跨墙头，探身往里察看，只见墙内黑沉沉的，贴近墙边的房屋，灯火颇暗。靠近墙下是条更道，可是往这宅子的当中看去，尚有大片灯火之光，照到黑沉沉的天空中。这时柴桂、秦小龙，也随着柴友信翻上墙头。柴桂揭起一块瓦片，向下打去，听了听，下面是实地，这爷三个一同翻进，落到箭道中，这正是贴近前面大墙的转角一带。柴友信向小弟兄一挥手，各自纵身翻上对面的屋顶。老渔人柴友信向两个小弟兄，先附耳低声说道：“我们此番蹚进琅琊岛来，所注意的是我们的冤家对头老龙王韩大业和亲刀子侯泰、水蝎子周七。那周七已然惊吓过度，一时他还没有什么作为，不过我们要探查明这三人住居的所在。可是老龙王韩大业手下，可有几个武术最高的江湖道中人，我们现在可能和这般人动手。今夜我们到这里来，只要全看清了他们居住的所在，然后再想下手之法。现在我们在这个宅子内，可以分头搜索。大致的情形，这绝不是韩大业住的地方。”秦小龙低声答道：“爷爷放心，我们绝不会误你的事。”
这两个孩子别看年岁不大，全是胆大心细，小弟兄二人一打招呼，合在一处，顺着屋顶往后面扑去，身形轻快，脚底下一点声息没有。老渔人柴友信看看这两个孩子，不禁点头叹息。这时自己扑奔这宅子的当中，贴近他屋门的迎面有一排房屋，却是黑沉沉，没有灯火之光。可是靠着大墙下，却有脚步之声，知道这个宅子内，也有巡查守夜的人。老渔人柴友信翻过正面的一排房屋，到了这宅子的中院屋顶上。只见这里是一段三合房，他这段房子，是按着外面那条大道建筑的，房屋是以东为上，正面上一排三间高大房屋，建筑得虽不讲究，可十分坚固。在正房前，柱子上挂着两只灯笼，门窗上的灯光颇亮，里面却有口音不同的人在说着话。仔细察看了一下，幸喜院中无人，老渔人柴友信从北厢房上面绕过来，靠东北角正有一个夹道，是紧靠正房的房山这里，黑暗暗的，灯光也照不到。老渔人柴友信隐身在暗影中，轻着脚步，贴近窗前。
当天又和石忠计划了一番，老渔人柴友信遂带着柴桂、秦小龙，单预备了一只极破旧的渔船，把应用的东西全藏在船内。老渔人柴友信是一口金背砍山刀，柴桂是一条蛇头蟹爪鞭，秦小龙却是一对钻船铁拐。爷三个还是各有各人的暗器，不过这种兵刃暗器，现在先用不到，全藏在了船中。爷三个驾着小船，先离开了沙金港。他们这船上也没有打鱼的器具，就是经过海面上遇到了琅琊岛放哨的船，这种穷渔户，并没有放在他们眼内，并且他们又像是过路的情形。老渔人柴友信尽力地嘱咐这两个小孙儿，在没有探查明白了琅琊岛之前，要力敛锋芒，不可露了行迹。可是这两个孩子，全是怀着深仇大恨，隐忍了这几年，虽是这位老渔人柴友信尽力地压服他们，先前遇到了放哨巡船盘问时，这小哥两倒还听话，不肯惹事。冤家路窄，正赶上琅琊岛的船帮大队在海面上捕鱼，小哥两个这才略显身手，惩治了水蝎子周七。老渔人柴友信竭力地招呼着，这柴桂才算罢手。这爷三个直越过琅琊岛，把这只小船，隐匿在苇塘中，虽然明知道容易被琅琊岛内发觉，但这只破船原本就没打算要。从荒凉的野中，一直地够奔了琅琊岛后，察看琅琊岛附近海滩一带的形势。老渔人柴友信一看这附近的情形放了心，知道这老龙王韩大业，近来是越发地狂妄了。本来数十里内全是他的势力所及，他虽说是还不时地提防着别处的渔港，有谋夺琅琊岛之心，但是他认定了若非有大队的船帮，势力和他不差上下的，才可以做他的对手，所以在琅琊岛附近一带，反倒没有多么严厉的防范了，只不过隔了两箭地远，安置下一两只放哨的船。柴友信认为这极其容易收拾，最要紧的还是对付他岛中一般死党，内中恐怕有扎手的人物。
把琅瑯岛后的形势察看完，天气已晚，秦小龙一到了琅琊岛附近，想起了祖母和爹爹当年惨死的情形，立时就要在到岛口附近，找他祖母和爹爹埋骨之所。这日正是清明节，柴友信向秦小龙道：“龙儿，现在天色还早，岛中不断地有人出入，我们爷三个此番是图谋大事而来，你的孝心，我哪能拦阻？好孩子，先忍耐一时。我领你们到柴家坞，找找那个盟弟杨万才，回头叫他买些冥纸，候到起更后，你走到埋葬的地方，焚化纸钱，叩拜一番。只盼着我们对于这次的事，能够顺利地得手，报仇雪恨，救了沿海的渔村，那时好好地置备棺木，把你祖母和爹爹的尸骨掘出来，重行葬埋。好孩子，你要知道，你现在还能找你祖母、你爹爹埋骨之地。可是你柴叔叔死在琅琊岛内，尸骨无存，我们爷两个，又该怎样呢？”柴友信这个话，越发地引起了柴桂的愤怒，咬牙切齿，指着琅琊岛，恨声骂道：“韩大业！你这个禽兽，叫你多活一时。等着我柴桂入了琅琊岛，定把你碎尸万段才解恨。”秦小龙拭着眼泪，点点头道：“爷爷，我不叫你着急，我听你的话。”柴友信才带着两个孩子，一直扑奔渔村。
天色已然黑暗下来，秦小龙此时，还依稀记得自己住的老蟹湾，不知道自己那几间草房，还有没有？因为现在形踪还不敢过露，也不敢进老蟹湾，去探看自己的家宅。从村后绕过来，到了柴家坞的后村口，老渔人柴友信略辨了辨眼前的形势，低声说道：“我离开柴家坞十余年，想不到眼前所看到的，还是当年气象，旧日风光。不过太凄惨了，天才黑，死沉沉的，连点灯光全看不见。”远远地就看到盟弟杨万才所住的那个院落，柴友信带着柴桂、秦小龙来到近前，恐怕惊动了邻居们，宣扬出去，于自己不利，遂一耸身，轻轻跃过篱笆墙，小弟兄跟纵而入。老渔人柴友信走到草房前，用手敲了敲风门，低声招呼道：“万才，万才，这么早，你睡了么？快快开门。”里面立刻有人答应着道：“你是谁？”柴友信在门外低声说道：“盟弟，你不要害怕，不要吵嚷，我是柴友信，回来了。”屋中哦了一声，似乎十分惊异，跟着把门开了，推着风门，黑沉沉中，彼此哪辨得清面貌？柴友信往前凑了一步，低声说道：“盟弟，你只不要高声，把灯点起来，我还带了两个人来。”那杨万才手忙脚乱地把火种打着，费了半天事，才把墙上挂的一盏油灯点着。杨万才仔细往柴友信的脸上看了看，不觉流下泪来，拉住柴友信的手说道：“大哥，我居然还能看见你回来，真想不到。我们柴家坞的人全苦死了。这两个少年是谁？”柴友信说道：“你全不认得了，这是小孙儿柴桂，这个是老蟹湾秦三立之子秦小龙。这尤其是你想不到的事吧？”杨万才看看两个少年，不住点头道：“哎呀，他们全长这么大了，可是桂儿和他妈被逐出柴家坞，居然和大哥你聚在一处，这真是上天不负苦心人了。可是秦小龙，他怎会也在你身边？”老渔人柴友信这才落座，把自己的经过，全对这位盟弟说了一番。更告诉杨万才：“此番是潜踪隐迹来得这里，我也为的是先看了我自幼生长的故土，更为的是问问村中情形如何。我们此来要为我们沿海渔村报仇雪恨，不把这个恶魔除掉，我们爷三个绝不放手了。”杨万才惊慌失色，带着很害怕的情形，向柴友信道：“大哥，你我是结盟的弟兄，情同手足，你已经在外面又闯了这么些年，老龙王韩大业未可轻敌，大哥，你可千万要慎重行事。”老渔人柴友信道：“盟弟，这些事，我也不便对你细讲。我们若没有铲除他的力量，绝不愿意枉送性命。盟弟，你放心，绝不会连累你。”扬万才立刻面色一沉，向柴友信道：“大哥，你这叫什么话？你是没看到我们村中的情况，我们现在全过的是什么日子，整天地在愁苦中挣扎着。只盼有一天老天睁眼，恶人遭了天报。我们这十几个村庄，受尽了欺凌压迫，整天挨着一半饿，还不知哪一时祸事临头。大哥，你连累我什么？我还怕什么？我身体还健壮，可是你弟妹，却是老疾缠绵，我那么年轻力壮的儿子，水面上干起活来，比谁都强，可是现在连爹娘全不能够养活了。我们昼夜地盼望着，只要我们柴家坞的人能翻过身来，不再受这种恶气，像我这种年岁死也甘心。我是怕大哥你力量不够，为什么白把老命搭上呢？”
老渔人柴友信点点头，带着诚意的话声说道：“盟弟，你只管放心，等待着恢复我们渔村旧日的风光。此番我要竭尽我们所有的力量，跟老龙王韩大业周旋一下，天地间若还有公理正义在，我想韩大业也正到了他覆灭之时。”更把这两个孩子近年来所学的本领，也告诉了盟弟杨万才。说话间，这柴家坞距远的一阵犬吠之声，老渔人柴友信向柴桂一挥手，叫他出去看看。柴桂不大的工夫翻回来，向祖父报告，正是白天海面惩治的那个周七又来了。老渔人柴友信向盟弟杨万才附耳低声嘱咐几句。杨万才微微一笑，这才出去对付那水蝎子周七。这两个小弟兄一直地把周七戏弄个死里逃生。那秦小龙正得到这位盟爷杨万才屋中还放着上坟祭奠用的冥纸，因为他也正要祭扫坟茔，只为老妻病着，没有工夫去，秦小龙正好借用。他找寻到当日祖母和爹爹埋骨之处，痛哭祭奠一番。水蝎子周七正逃向这里，他这才现身把周七吓得死了过去。
小弟兄回转了柴家坞，向柴友信报告了经过。柴友信向两个小兄弟道：“今夜这场事看起来，我们不可过分轻视了这群恶党，现在我们下手更不能过分延迟。水蝎子周七今夜竟会寻到这里，此人的难惹，也就可想而知。何况老龙王韩大业，近年来拿着渔户们血汗所得，他结交了一群江湖匪类，我们先得探查琅琊岛全窝藏着什么人，咱们爷三个也得试试自己的力量，再行大举破他琅琊岛。不过你们入琅琊岛，可不许轻举妄动，我们只能暗中查勘他内里的人物和出入的道路，不可早早地露了行迹，打草惊蛇，反叫他们有了提防，往后的事，可就不好下手了。”柴桂和秦小龙答应着，各自收拾兵刃暗器。老渔人柴友信是一口金背砍山刀，一槽瓦面透风镖；柴桂却是一条蛇头蟹爪鞭，六支丧门钉；秦小龙一对钻船铁拐，一囊飞蝗石。爷三个结束停留，嘱咐杨万才，只管安心歇息，不用担心，他们纵然对这里疑心，再来搜查，也得明天了。
老渔人柴友信带着柴桂、秦小龙离开柴家坞，从渔村后面绕着直奔琅琊岛。这里可全由人把守着，这琅琊岛虽是一个水港船只出入的地方，但是贴近渔村一带全是陆地，只要闯进了这道口门子，就算进了琅琊岛。鱼鹰子船帮大队的船只，全在岛内，靠口门子这里有四只渔船，常川守卫，靠岛口高处更悬着两盏极大的灯笼。柴友信带着小弟兄贴着岛边，爷三个仗着身形巧快，闪展腾挪地躲避开口门子陆地上守卫的弟兄，竟是闯进琅琊岛口。爷三个各自找隐身的地方，先察看眼前的形势，莫怪外边贴近岛边守卫得不甚严厉，敢情一进口门子，除了一片凸起的山岩，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里面占的地势极大，只要往岛里去，非得有船只送进去不可。贴着口门子一带，虽有停身的地方，往外出去三四尺，就是岛内的水港，这个完全仗着轻身术，从他这一带渔船的船顶上翻进去，若不然就得从外围岛内四周的悬崖峭壁上走，那比较着又费手脚又危险。老渔人柴友信，看了看眼前形势，倒还没有什么为难。爷三个全是水旱两面的功夫，被迫到不得已时，还能下水，从水中依然能蹚进岛去。老渔人柴友信向柴桂、秦小龙一挥手，各自把身形隐起。这大队船帮，一排排的船只全沿着山根底下排着，每八只船有一支桅杆上排着红灯。因为这差不多也到了三更左右，所有渔船上的渔夫们，早已入睡，一片黑沉沉。这爷三个各把身形施展开，从这渔船的船顶子上，倏起倏落，脚底下全加着十二分小心，不叫带出多大声息来，贴着左边山壁下，一连翻过十几排船顶子，已经到了岛内贴近陆地的地方。
老渔人柴友信头一个从船顶子上耸身飞纵，落在岸边，这两个小弟兄也是跟踪而下。耳中听得里面梆锣不住响着，梆锣的声音，还不只是一拨。往前面望去，从水边往里出去，有一二十丈远，这片陆地上到处有高大的树木，一株株苍老翠柏，全是数百年的树木了。从树隙间望到里面，有一段高大的木栅墙，横断这片陆地。老渔人柴友信向这两个小孙儿招呼着道：“你们看看这个恶魔老龙王韩大业，这些年来，果然把他势力造成了，岛内竟是建筑起这么大片的栅墙。这一般狐群狗党，定然全在里面，我们各自小心些，往里面搜索探查一下，没有我的招呼，可千万不要动手。”柴桂、秦小龙答应了声。老渔人柴友信穿着一片的树林，一直地扑向栅墙前。这段木栅虽没有多高，也就是一丈二三尺左右，可是东西出去有数十丈远。这栅墙大约和两边的山壁，连接到一处，栅门一闭，内外隔断。柴友信隐身树后，见当中两扇高大的木栅门关闭，可是栅门两旁挂着四盏灯笼，隐隐地见栅门口内，有刀光闪动。柴桂、秦小龙也发现内里有人把守。秦小龙低声向柴友信道：“爷爷，你等待着，我把里面这两个小子诱开，你们爷两个不要等待，先翻进栅墙，我也跟着，就可以翻进去了。”那柴桂在这种地方，焉肯落后？说了声：“小龙弟，我也帮你个忙。”这两人矮小的身形闪动，从树后往栅门前欺过来。栅门里两个短衣壮汉，各提一口刀，来回走着。秦小龙离开他们有丈余远，一耸身，蹿上了木栅墙，身躯绷在上面，伸手抓出一块飞蝗石来，一抖手，向这两个守门的弟兄两边打去。这块飞蝗石出去，足有两三丈远，砰地打在沙石地上。那两个守门的弟兄一惊之下，全把提着的刀换到右手，向前察看。这秦小龙果然好大的胆量，那柴桂此时也跟踪翻上栅墙，这两人毫不迟疑，竟要扑过去，把两个守门的先收拾下来。
哪知道这时忽然西边的木栅门，嘎巴嘎巴一阵爆响，碗口粗的木柱子，好像要折断似的，两个守门的弟兄，迟疑得全出了声，提着刀紧跑过去察看。秦小龙、柴桂也是惊疑止步。老渔人柴友信此时也趋势翻上栅墙，耳中也听到两边木栅爆响之声，更看到小弟兄的情形，是要往栅门那边扑。老渔人柴友信赶紧飘身而下，伸手把秦小龙左臂抓住，用沉着的声音，说了个“走”字。秦小龙不敢不听老人家的吩咐，先后腾身而起，向里面蹿过来，柴桂也跟踪赶过来。离开栅门数丈远，贴近栅门一带，也有七八株大树，当中是一条丈余宽的道路，用细石沙子铺得平整异常。这爷三个先把身形隐住，回头再察看栅门那里，只见那两守门的弟兄正在抬头向木栅上察看，可是那边除了两个提刀壮汉之外，一点别的行迹没有。老渔人柴友信暗想：真是怪道，这情形好像是有人暗中帮我们爷三个的忙。此时因为察看不出一点可疑的情形来，好在已经避开了守卫的壮汉们，暂且不去管他。
再往里面一打量时，只见一片片的瓦窑似的房屋建筑得十分齐整，有的地方屋顶上现出灯火之光，显得下面之人还没入睡乡。柴友信带着小弟兄，经左边隐蔽着身形，直扑一片高大的院落。可是往里面走时，发现直通里面这条道路上，也有巡查壮丁提着刀缓缓地在道路当中往前走，一拨拨巡更的围着一处处的宅子转。老渔人柴友信向两个小弟兄挥手示意，要提防着他这里暗地有人巡查。爷三个不能聚在一处，分散开，只要离得不太远了，遇到了变故时好想到援应。来到偏东的这所宅子前，看了看墙头上并没有障碍，老渔人柴友信头一个往起一耸身，单臂跨墙头，探身往里察看，只见墙内黑沉沉的，贴近墙边的房屋，灯火颇暗。靠近墙下是条更道，可是往这宅子的当中看去，尚有大片灯火之光，照到黑沉沉的天空中。这时柴桂、秦小龙，也随着柴友信翻上墙头。柴桂揭起一块瓦片，向下打去，听了听，下面是实地，这爷三个一同翻进，落到箭道中，这正是贴近前面大墙的转角一带。柴友信向小弟兄一挥手，各自纵身翻上对面的屋顶。老渔人柴友信向两个小弟兄，先附耳低声说道：“我们此番蹚进琅琊岛来，所注意的是我们的冤家对头老龙王韩大业和亲刀子侯泰、水蝎子周七。那周七已然惊吓过度，一时他还没有什么作为，不过我们要探查明这三人住居的所在。可是老龙王韩大业手下，可有几个武术最高的江湖道中人，我们现在可能和这般人动手。今夜我们到这里来，只要全看清了他们居住的所在，然后再想下手之法。现在我们在这个宅子内，可以分头搜索。大致的情形，这绝不是韩大业住的地方。”秦小龙低声答道：“爷爷放心，我们绝不会误你的事。”
这两个孩子别看年岁不大，全是胆大心细，小弟兄二人一打招呼，合在一处，顺着屋顶往后面扑去，身形轻快，脚底下一点声息没有。老渔人柴友信看看这两个孩子，不禁点头叹息。这时自己扑奔这宅子的当中，贴近他屋门的迎面有一排房屋，却是黑沉沉，没有灯火之光。可是靠着大墙下，却有脚步之声，知道这个宅子内，也有巡查守夜的人。老渔人柴友信翻过正面的一排房屋，到了这宅子的中院屋顶上。只见这里是一段三合房，他这段房子，是按着外面那条大道建筑的，房屋是以东为上，正面上一排三间高大房屋，建筑得虽不讲究，可十分坚固。在正房前，柱子上挂着两只灯笼，门窗上的灯光颇亮，里面却有口音不同的人在说着话。仔细察看了一下，幸喜院中无人，老渔人柴友信从北厢房上面绕过来，靠东北角正有一个夹道，是紧靠正房的房山这里，黑暗暗的，灯光也照不到。老渔人柴友信隐身在暗影中，轻着脚步，贴近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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