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深宵惊变　追刺客联骑下洮南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说话间已到了三更左右，这位场主宋纪道：“老师们连日劳累，还是早早歇息吧！”随即吩咐侍立在柜房外的弟兄收拾寝具，在柜房里是安置了两位客人的宿处，其余的却安置在客房。凡是够了势派的牧场，全要单独收拾出几间精致的客房，给贩马客人们预备的。双义牧场为关东道上有数的买卖，场中这种设备哪会没有？并且客房也较比别家精致。就在这柜房后面，一共是连通的房子，共有四所。这种客房里面，设备周到洁净。这时，场主宋纪因为这柜房里只能招待两位客人，遂请金刚掌谷伦和公主岭矿山总盘查韩登榜在柜房里安歇。自己陪同着小矿主石玉璞和天外飞鸿秦元豹、大班头张元凯往后走来。转过柜房，这时场中只有一阵阵马嘶之声，冲破了沉寂的空气，远远地见那围子上不时地有人影晃动，正是加巡察守夜的弟兄，虽是平静，没有一点警兆，也照样地严厉地防守着。这位场主白马金枪宋纪遂陪同着秦武师等走进了客房，是一排四间，分为两进，全是一式的两通连的，作为一间。这里只有这四间，没有客人，这位场主宋纪请秦武师等进了客房。这里单有伺候客房的弟兄进来给收拾卧具，秦元豹遂请大班头张元凯在左首这两间歇息，自己和石玉璞在右首这两间同榻而眠。场主宋纪遂请秦武师早早安息，这才退岀了客房。这里石玉璞眉峰紧皱，向秦元豹道：“盟叔，事情想不到这么辣手，只怕聂济川师徒不容易就踩迹着了。谷老前辈和场主全是话锋闪烁，有的地方似乎不肯明言。那情形，是怕小侄心肠窄想不开，其实小侄倒是着急，可也不能尽自忧烦误事。这情形看来，大约裕王府的珍宝已被贼子们送走东边，这时连聂济川师徒也许一同往东边匿迹，也未可知。”

　　天外飞鸿秦元豹点点头道：“这倒或许是这样吧！这聂济川老匹夫是倒行逆施，悖逆已极，这时什么狠心辣手的事全许做得出来。我也想着这场事，或许不容易落岀好结果来。”这爷两个计议了半晌，知道这场事只怕非得闹到地覆天翻不可。

　　这时，外面已交了三更，这爷儿两个也真有些疲倦，相继沉沉睡去。天外飞鸿秦元豹因为事情辣手，虽是在疲倦之下依然睡得不大沉实。不知睡了多大时候，耳中似乎听得一种声息，天外飞鸿秦元豹是久历江湖的武师，夜间不论在什么地方睡眠，全十分警觉，只要生有些异样的声息，立能警觉。此时矍然警醒，坐起来侧耳听了听，先前只听到一种马嘶之声和那锣之声，自己认为听讹疑了，自己刚躺下去重睡。忽听得外面似有衣裳窸窣之声，自己的床铺是贴近了东山墙，还离着窗口很远，自己轻轻到了地上，匆遽间蹬上靴子，随即扑到窗口，把窗纸点破一些往外窥察时，只见此时外面斜月横空，可以辨别出院中一切迹象。果然有两个夜行人一个伏身在窗下，正在侧着身子，侧耳倾听。这时，秦武师所站的地方仅和外面这夜行人隔着一层窗纸，自己屏息等待着，看他做何动作。另一名匪徒却已由角落里飞纵过来，凑到了窗前匪徒的身旁，低声说道：“并肩子，我已经摸清了，点儿确是落在这里了。点子可十分扎手，我们只要把合住了，马前点亮青子，只要刽了那对头，我们马前点出窑，这里的点儿可个个扎手。”天外飞鸿秦元豹因为相隔一层纸窗，听得一字不遗，这两个匪徒是行刺来的，只是屋中灯已熄下去了，就是他想察看屋中情形，也不容易看真切了。秦元豹见他把脸凑到窗口，心想：“鼠辈，秦老子这时要想伤你，只一举手之劳。不过秦老子是历来只做大仁大义的事，焉能学那宵小的行为，只用暗器伤人？”自己赶紧一翻身，飞纵到了石玉璞的近前，轻轻一拍他的肩头。石玉璞猛然惊醒，自己刚要问盟叔是什么事，天外飞鸿秦元豹低声道：“轻着点，不要出声。”自己说完这两句，赶紧一转身，仍然卧在榻上假寐，故意叫匪党往屋中察看。只是灯光已熄，仅凭外面星月之光来察看屋中的情形想非易事。秦武师是故作镇定，仍然偃卧在床铺上，注定窗上和门口，连动全不动。小矿主石玉璞却被盟叔天外飞鸿秦元豹给惊醒了，知道外面有人要来图自己，却赶紧地翻身坐起，先把靴子蹬上，见秦元豹已经伏身假寐，自己不敢误事，也赶紧地向床头横卧，暗伺贼人的动静。果然在小矿主石玉璞才伏身静待，窗纸上倏地响了一下，声音极其轻微，不是屏息细听，绝不会听见。这时，那窗上又连着沙沙地响了两下，跟着窗纸上现一破孔，贼人是因为灯光已熄，从小孔往里看不真切。贼人听准屋中的人已经睡着，所以大胆地把纸窗撕了一个核桃大的纸孔，往里窥视。

　　这时，屋中的秦元豹和小矿主石玉璞全毫不作理会，任凭贼人偷窥。跟着屋门那面也微有响动，来人还是下五门的高手，没见他怎么费事，已自把屋门拨开，门分左右，跟着从门外先探进一把明晃晃的刀来。这仍是贼人心存顾忌，恐怕是屋中的人或者暗自潜伏暗算，贼人遂先用刀探进来试探。当时这里没有一点动静，见贼人身形晃动，窜进屋中，往地上一伏身，掌中刀一个盘旋，把身形四外全护住，秦元豹见贼人的身手颇为矫捷，动作绝没有一点声息！赶到略一伏身，似已看清了屋中情形，右手按着刀塌身下式，脚下一点，已到了床前，离着卧床还有三四尺，停身站住，那情形是要看看两人的面貌。无奈这时秦元豹和石玉璞全是面向里，不敢欺身往床榻上逼近了。贼人猛地一长身，举掌中刀往下就砍。作下手的正是天外飞鸿秦元豹，刀风劲疾，猛一劈下来，喀嚓一声，贼人反自咦了声，这一刀砍下去时，自己身形反似被人推了一下，可又不是真个着了人的掌力，当时上身往后一扬，刀的尺寸可退回二尺来，哪会不砍在了床沿子上？自己就不知不好，赶紧撤身，可是下刀处已经空了。小侠石玉璞一个鲤鱼打挺也翻到一旁，秦元豹却已腾身跃到床前，冷笑一声道：“鼠辈，你敢暗算你秦老子，你还想走么？”这时，动作全是同时，石玉璞已从侧面扑过来，兵刃已经抓到手中，厉声斥道：“贼子，你好大胆，还不抛兵刃束手就擒？难道还等你石矿主动手么？”口中呵斥着，身形往前一扑，递刀往贼人腕子上便剪，想把他的刀打落。可是贼人手底下并不软弱，知道已中了人的暗算，赶紧撤身封住了门户，石玉璞的刀递过来，他一反腕子来个“倒剪梅”，用掌中刀反点石玉璞的肩井。石玉璞一甩肩头，虽把贼人的刀避开，贼人却一个倒转身，“倒踢金灯”，竟反向石玉璞的小腹踢来。石玉璞身形欺近了，屋中又没有多大地势，进攻退守全得把地势量好了。跟着贼人这一脚踢到，竟自无法闪避，可是秦元豹金背刀也撤到手中，在床里一点床板，往下猛袭过来，人到刀到，脚下往床前地上一找，刀已向盗人的左肋点来。当时，这贼人身形正塌着，秦元豹的刀到，把右腿往回下一撤，仍然是塌着身，掌中刀“烘云托月”，往上一撩，呛的一声，跟秦武师的刀子砸个正着，贼人的腕力颇强，竟把秦元豹的刀磕开。贼人却用“玉蟒翻身”嗖地窜到屋门口。外面的贼人却也在这时发话道：“并肩子，风紧，马前点出窑。”屋中这贼人就是没有外面同党打招呼，也是往外逃。哪知才一塌身作势，二次往门外纵身，就觉着从自己头顶上忽地扑过一阵劲风，掠着头顶过来，眼前一暗，只听得一声冷笑道：“相好的，外边冷，屋里待着吧！”贼人听出这是从自己头顶上飞坠的这人，当门而立，阻住自己出路，这时，因为进屋多时，眼光业已拢住光，已看出屋中一切，见当门而立的竟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赤手空拳地站在这儿，两眼神光炯炯，威棱慑人。贼人并非是绿林道毛贼，也是江湖名手，一照面，已知是劲敌，屋中别无出入的门户，自己竟没看出，老者在何处隐迹潜踪。此时腹背受敌，背后的天外飞鸿二次袭过来，递刀向自己脊背上扎来。贼人喝了声：“来得好！”往起一纵身，竟自飞纵上了横柜，身手这份轻灵巧快，实足令人惊异。这时，天外飞鸿秦元豹刀又扎空，那当门而立的，正是金刚掌谷伦谷老侠客，见贼人竟自飞纵上横柱，一声轻斥道：“鼠辈，当着老虎面前尽情卖弄，我若叫你逃出手去，枉在江湖道上行走了。”跟着这位金刚掌谷伦猛地往前一上步，身形往当中一站，抱元守一，气纳丹田，贯于右臂，注于掌心，猛然向屋顶一击，吐气开声，谷老侠是运用自己独步武林闯荡关东借以成名的龙形八掌的“游龙探爪”大力金刚手。这龙形八掌是老英雄三十年苦功锻炼的，只要用这种内功，掌锋不用贴到敌人的身体，相隔三尺远，就能被掌击伤。这种功夫，只有少林寺有这种绝技，别派武功中没有传这种精纯绝技的。今夜谷老侠以贼人是个中好手，不是秦元豹等那种本领所能制伏的。谷老侠客一亮式发这种掌力，贼人狡猾异常，识得这种龙形八掌的厉害，自己赶紧往后一撤身，口中忙喊道：“原来是金刚掌谷大侠，在下肉眼不识真人，我认败服输，甘拜下风了。”金刚掌从来不做赶尽杀绝的事，一听贼人口中认了栽，不过这种江湖积盗，自己既已伸手和他招呼上，在这种地方要是容贼人从容逃去，自己在关东道上的威名就这么断送了，太以冤枉，我不下辣手，贼人们莫看口中这么说着，未必肯为我谷伦留余地。金刚掌谷伦意念一动之间，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把贼子从上面震了下来，警戒他一下。哪知贼子狡诈万分，他这么一招呼，无形中谷大侠的掌力略减。那贼人已从横柁上飘身而下。

　　这时，金刚掌本不想再动他，武林中的习惯，就凭一句话，只要口头上一认输，天大的事就算完。哪知贼人竟自在身形一落地，猛然脚下轻轻一点，身形已然腾起，似箭离弦，蹿出了门外，直到身形已纵出去，口中才说了声：“姓谷的，咱们半夜算是暂时算完，你只要不离关东，我夜游神晚晚必再来领教。”这时，金刚掌谷伦听得贼人自报姓名是夜游神，自己越发愤怒，厉声呵斥：“匹夫，你敢不识好歹，我老头子掌下留情，饶你一死，你还敢口岀狂言？我要叫你逃出手去，我金刚掌谷伦枉在江湖上立足了。”呵斥声中，身形展动，也飞纵出了门外。那贼人这时已跃上了第二排客屋。金刚掌谷伦见巡风的贼人也相继往前面逃去，这位老英雄在震怒之下，哪肯那么容易叫贼人逃出手去？这时，天外飞鸿秦元豹和小矿主石玉璞也各持兵刃追了出来。金刚掌谷伦蓦地想起，这牧场中只要一入夜，就把最灵警的猎狗撒了出来，可是贼人已然深入牧场，竟自没遇上场中的猎狗，这可是怪事。当时心里疑惑，脚下可没停留，紧追着贼人赶了下来，将将岀了这排客房，还没转到柜房，只见两个贼人蓦地往斜刺里逃去。跟着从后房坡飞纵下两条黑影，陡然发话道：“道上朋友，既然敢来到我双义牧场耀武扬威，我宋纪正想向朋友你请教。你若这么一走，也太看不起我宋纪了，朋友你留步吧！”

　　金刚掌谷伦原在柜房歇宿，那时场主宋纪正在出去盘查，没在柜房，谷老英雄暗中缀了下来，不料出屋不久，发现有两个夜行人已潜入客厅院落，才追踪而去，要察看来的是否为聂济川师徒？哪知所来的人十分眼生，可是全是非常的扎手。那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却在查夜回转柜房之际，发觉两头猎犬已被人用药馒首给制倒。宋纪惊惶愤怒之下，认为是风子帮来照顾到自己牧场，自己这多年来可没栽过，这次非要折在别人手内不可了。这位场主在一怒之下，飞奔那圈，才到大圈附近，守圈的两只猎犬竟自扑了过来，宋纪把心放下了一半，知道大圈尚没被人动了。自己一边抚摸着猎犬一边走进圈来，见那看马棚的马夫正在假寐，被脚步声惊醒，见场主到来，吓得赶紧站起来。宋纪看了看，圈内没有一点异状，也不好向他说什么，只嘱咐小心些，不要贪睡误事，马夫诺诺连声答应着。宋纪从大圈岀来，赶紧翻回前面，那柜房里和金刚掌谷伦一处歇息的韩登榜武师一觉醒来，见桌上灯光未熄，谷老英雄的床上已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的。自己身为客人，不便擅自行动，可是又知道到夜静，场中的猎犬必已放出，生客人自己走不得，老英雄怎么离开了柜房？遂蹬上鞋，走到门口去张望。跟着那场主宋纪正走回来，赶到柜房察看，韩登榜忙招呼：“场主来得正好，谷老英雄怎的好半晌没见？”

　　场主宋纪哦了声，随说道：“大约是进了贼人，被老英雄觉察，追赶了去。”遂把两条猎狗被人制倒，自己察看过马圈并无变动，我得赶紧去搜索。韩登榜道：“这一说大约是为我们来的了，场主，据我看来，赶紧到客屋那边去察看察看，恐怕来人是为我们小矿主来的。”场主宋纪也觉出定是为公主岭的事而来了，当时遂一同赶奔牧场客房。才转过后面，瞥见两个夜行人身形如箭向外逃来。这时，场主宋纪遂向来人喝问，叫他按江湖的规矩报“万”字。可是这两个绿林道竟自避着场主宋纪往斜刺里飞纵岀六七丈去，内中一个身形瘦长的，却略停了一停，答道：“宋老当家的，我们弟兄这次冒犯牧场，实是另有原因。我们跟当家的无仇无恨，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的是公主岭下来的一般人，改日定在场主面前请罪。”说到这儿，复向金刚掌和秦武师那边说道：“老英雄也不必过于追赶，我们是受朋友所托而来，咱们洮南再会吧！”说完这两句话，不再等金刚掌等答话，转身就走。

　　金刚掌谷伦道：“鼠辈！掌下余生，暂饶你一死。寄语聂济川老儿，如若是江湖道上的好朋友，别再藏头露尾，三天内定去洮南找他。”当时两个贼人竟自疾疾逃去。宋场主遂向金刚掌谷伦道：“老前辈，这两个贼子是聂济川老儿打发来的，图谋行刺，如今竟容他逃出手去，也太便宜他们了。”说到这儿，忽地一怔，却向谷老英雄道：“这里闹得地覆天翻，张老师在邻室歇宿，怎的竟没见他到来？”金刚掌谷伦道：“我们倒毋庸替他担心，我想张元凯也是久历江湖的朋友，难道他自己还不能照顾自己么？”场主宋纪和秦元豹听谷老英雄答的话十分迷离，知道定有用意，不肯在这里说，遂也不再往下问。金刚掌谷伦道：“宋场主，嘱咐弟兄们小心防守，亡羊补牢尚未为晚，我们到柜房歇息歇息吧！”场主宋纪传令下去，所有牧场中负责守卫的弟兄要在后半夜全体出动，不得有疏忽，调集十二名掌竿的，每班六名，每名带四名弟兄，各骑快围着场子四周盘查，不论哪里岀了事，唯该十二位掌竿的以及马师们是问。双义牧场的存亡，全在他们身上。这已经岀了事，是哪里疏忽防范，我绝不再追究了。弟兄们，听场主吩咐完了，赶紧去传令发动牧场全副防守之力，去防范贼人的侵入。这般弟兄领命走后，场主宋纪一面陪同着金刚掌谷伦、天外飞鸿秦元豹、小矿主石玉璞往柜房里走着，随向秦武师说道：“我宋纪这次竟自遭受这么侮辱侵扰，二十年来，我是一帆风顺，没遭受过什么波折，把事情也太看大意了。这次给我个这么折辱，也算稍得教训，叫我别太藐视了江湖道，过信了自己的交游。我实没想到，竟有到我牧场来搅扰的老英雄，不是我宋纪过于把自己看得太重，实因这些年来，我在关东道上对于哪路的朋友全是尽情周全，不敢骄狂自恃。想不到这次竟有人这么毫不为我宋纪稍留余地。我若不能一雪今夜之耻，我有何面目再在这张广才岭立足？”秦元豹一旁答道：“场主，我看这两个绿林道绝不是存心和您过不去，来摘您的眼罩。他完全是为我们来的，据我看，是洮南那边使岀来的，或是公主岭金五搬请出来的，还不能确定。我们现在树下这两路强敌，倒要时时提防，不要轻视了哪一方。若说是在这一带，安窑立柜的当家的，稍识情面的，也得存投鼠忌器之心。这次竟自这么大胆来扰及牧场，实在叫人难容。原来我们也没预备和这般匹夫一决存亡，眼前这就得和贼子相见。场主，有什么过节拿不过来呢？”

　　金刚掌谷伦随即说道：“固然那忘恩负义的金开泰老匹夫也有重大的嫌疑，不过这两个贼子绝不是公主岭请出来的。我看他们多半还许和宋场主是熟人，看他两人手底下，实受过高人传授，虽是为我的龙形八掌震住，不敢在我面前妄为，不过按他们手底下功夫，还正可施为，只是一见宋场主到来，逃避不遑，分明是不敢和宋场主对面。我们赶紧赶赴洮南，谅这两个贼人的来路，还不难查出。”这时，早已来到柜房，彼此落座之后，金刚掌谷伦道：“张元凯师傅已经蹑贼踪，追下两个贼人去了。因为我认定这两个贼党全不是无名小卒，这次敢来双义牧场，足见他们是有所恃。所以我急切间忽想起张老师对于关东道上很生疏，由他去跟缀贼人，易掩形迹，不过稍涉招险。可是我们天亮后就赶奔洮南，足可以接应他，倘若两个贼子径回他自己的垛子窑，张老师也可以探出来人是哪道的绿林道了。”天外飞鸿秦元豹虽也认为谷老英雄应变神速，可是大班头张元凯总是人地生疏，并且在公门中日久，无论怎么变装易服，终掩不住公门的习气。自己暗替师弟担忧，可是不敢形诸辞色，令老英雄感到不快。大家计议已定，这时已到四更左右，索性也全不睡了，歇息了一会儿，天已大亮，小矿主石玉璞见大班头张元凯到这时还没回来，自己实在不放心。因为这次大班头张元凯前来，既是奉有裕亲王的堂谕，更携有顺天府的朱批，别人有什么闪错，没有什么妨碍，他若有失闪，只怕北京城休想回去。当时，又不便露岀关急的情形来，遂悄悄地向秦元豹说了。秦元豹道：“我们不必悬系这件事，事情出自老英雄的意思，他老人家威名震关东，绝非一般平常的武师可比，你张师叔倘有差处，全在他老人家身上，还用我们担心么？”小矿主石玉璞听盟叔这么说着，也觉着既有老英雄主持着一切，总可以有所依靠。

　　这时，由场主宋纪照应着大家梳洗，进过早点，场主宋纪吩咐牧场里武师们：“要严加防卫，不得稍有疏忽。昨夜总算过于大意，对于防守上，仍为匪党所乘。我们今夜务要严加防守，只有把十二队连环哨马出动，都放到围子外，六队为一般，连环哨戒，把伏桩全安齐了，直到山口全要分班下卡子。不论哪处伏桩，见着警动，赶紧地用响箭向场中报警。这样严密布防，或者还许稍防万一。我们要再栽了一二回，那可真别想在这一带立足了。”当时一般武师听了场主宋纪谆谆以牧场防守相托，知道事关重大，这般武师和马师相继答道：“我们也算是关东道上闯荡多年的好朋友，我们若是叫场主弄得灰头土脸，我们也跟着一块栽。场主自管放心，双义牧场的威名站得住，我们也借着牧场的光，在关东道上提名道姓。牧场的‘万儿'一扔，我们生不如死，场主就不用挂念了。”

　　场主白马金枪宋纪遂点头道：“好。”立刻挑选了四名精明干练、久走各线的掌竿的跟随，挑了八匹快马。这八匹马一色地雪片似的毛色，矫健神骏。除了金刚掌谷伦，全是各佩兵刀。场主宋纪虽以金枪二十四式成名，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带长兵刃不甚相宜，遂佩了一柄金背砍山刀，用硬套挂在马鞍桥上。牧场中所骑自用的牲口，鞍鞯鲜明，大家在柜房前搬鞍上镫。前面是两名掌竿的弟兄，全是灰布大棉袄，紫灰布的中衣，倒赶千层波的裹腿，搬尖踢死牛，大掖包洒鞋，两腿的腿缝上全插着明晃晃的手叉子，头上是金边大毡帽。按时令不过深秋，还没入冬，在内地里初用棉衣，可是关外的气候特别冷，在这凌晨深夜，遍地严霜，寒风阵阵，有如严冬，地上的霜不到中午融化不尽。两名掌竿的做前锋，跟着就是秦武师、小矿主石玉璞和韩登榜武师、金刚掌谷伦，场主白马金枪宋纪殿后，后面又是两名掌声竿的弟兄。这八匹骏马冲寒冒着霜露直奔栅门，铁蹄蹭在冰霜上，嘎吱嘎吱发岀一片清脆的响声。到了栅门前，守门的弟兄一见场主和来的朋友到了，立刻肃然致敬。这一行人刹那间冲出栅门。这时，场外的景物凄凉，一条宽阔的道路，清荡荡没有一点别的声息，只有一阵阵的寒鸦不时从丛林高岭间冲上高空。这般人遂任意驰驱着，竟奔那山口外。金刚掌谷伦见那沿途所有伏桩明看是绝找不着，可是每走过一箭多地，即有一个疾装劲服、背弓挎箭的弟兄现身出来向场主致敬，容这一行人过去，立刻隐入丛蒿茂草中。谷老英雄暗赞，足见这位场主宋纪实是个关东道上的英雄，只就他这种布置情形，实足以在关东道上雄视一切。这时，一行飞骑冲出了山口，这一行铁骑奔驰着，这时那所有沿途的道路，全是这牧场经行的地方。

　　一路攒行，直到中午，来到了苦水屯。这里是小镇甸，不过二百百户人家，有一座火店，和几处卖饭食的饭棚子。掌竿的铁腿周兴向金刚掌谷伦请示：“谷老师，是在这苦水屯打尖，还是往前再赶二十里，到祁家堡那里打尖好呢？”金刚掌谷伦见苦水屯虽是个小村镇，倒显着各朴雅静，一连是两处卖饮食的，一家是饭铺，一个是凉棚改作暖棚。这时，正在中午，地上的冰霜渐渐融化，把早晨那股子寒气全赶尽了。饭棚子那沿街是六扇桑皮纸的吊窗，窗子这时全数支起，在临窗是一排长案子，在东头近门第一个窗子里是一个柜台，上面摆着两只青花白地大瓷酒坛子，上面是擦得雪亮的锡盖儿，红棉布的垫儿，看着那么干净。关东的高粱烧酒，是别饶风味，纯净的烧酒，顺着风一打酒坛子盖儿，馨冽的酒香送出老远去。谷老英雄豪于饮，更欢喜这种酒，遂向牧场主白马金枪宋纪道：“场主，我们已赶出六十余里，已错过了一个大站，再要是赶到了祁家堡，还有二十多里的路好走。我们全有些口干舌燥，我看就在这儿将就着打尖吧！”

　　场主宋纪道：“好好。”随即向掌竿铁腿周兴招呼，就在这苦水屯打尖。前面立刻把牲口勒住，圈了回来。天外飞鸿秦元豹、小矿主石玉璞、韩登榜武师，全纷纷下马，由四名掌竿的师傅把牲口全接过去。这种好马，不论是打尖住店，历来不依靠着店中洗刷、蹓、饮、喂，自己的人保护自己的马。掌竿的把头马的缰绳往铜过梁上一搭，伸手先把肚带松了半扣，随把鞍子给掀了掀，这时，不能撒，因为走长路，鞍子下全是汗，若是贸然把鞍子给卸了，牲口极易受伤。这时，掌竿仍只留一人领着头马，后面这匹快马，很驯顺地跟着头马，顺着这小小街道溜过去。这九匹骏马，绝没有一匹倔强的，不时走出苦水屯，在屯外转了两周，把牲口的汗全落下去。这苦水屯虽名为苦水，可是每隔五六户人家，就有一口酣水井，在屯口外单有两个饮马上料的槽头，专给脚程预备的。掌竿的周兴叫两个乡农给打净水饮马，更令他单拌一槽好料给自己牲口用。饮喂完了，看了看这九匹马，走了六十里路，尚还没怎么吃力，遂不用再撒鞍鞯，以便打过尖，立刻启程，遂把这九匹牲口领进苦水屯。见场主们全在饭棚子里临窗的座头上，自己的同伙弟兄们却在里面据案大嚼，铁腿周兴赶紧把牲口全拴在门外，也往饭棚里走，一脚才跨进门，从里面撞出一人，慌慌张张和自己撞个满怀，一股子酒气扑人。周兴是个练家子，忙地左肩头往后一退，把来人力量卸了。这人只翻了翻眼皮，嘴是城似乎嘟囔着什么。周兴拿桩站稳，随即怒斥道：“喂，你这人好不通情理，怎么撞了人，连句话也不说，你是哑巴呀？”这人似乎很忙很着急地，一抬头，两眼向铁腿周兴瞪了一眼道：“朋友，又没撞着你，不是自己的事，比这点小事重要得多么？哪有工夫再说废话。你们头儿正在找你呢，快去吧，这点小事值得捣乱么？”说完，这人再不打招呼，匆匆向这饭棚旁一个小巷里走去。跟着一阵马蹄子的声音，渐渐地消没了。这一来，倒把个铁腿周兴闹愣了，听这人的情形，似乎和自己这边的人有认识的，怎么场主还叫他招呼我么？自己这迟疑的工夫，里面的同伙弟兄陈勇岀来点手招呼道：“当家的叫你，不要和刚出来的那人口角，叫你赶紧进来有话说。”

　　铁腿周兴道：“和谁口角？人家这时好几里地出去了！”随着陈勇走进来，见场主正向门这里张望，见周兴进来，遂点手招呼。这周兴赶紧来到场主面前，随即说道：“场主，有什么吩咐？”宋纪道：“方才这人和我们实有渊源。不过此人因为身负重命，为他们首领办事，情形非常傲慢，我怕你们再冲突起来，岂不叫外人笑话？”周兴听场主这么说着，自己不便追问。更见那谷老师和那位秦老师及小矿主正在低低商量着，这一定是有什么事，自己遂答应着退向后面桌上去进饮食。

　　原来这里在这刹那间，已得到非常信息，那刚走的竟是来送信之人。金刚掌谷伦老英雄为是图得这地方清幽，遂在这苦水屯打尖，大家走进这饭棚子。伙计见进来这般人以及所骑的牲口，知道是江湖道上人，赶紧满脸赔笑地向大家招呼，靠纸窗这落了座，随即由伙计擦抹了桌案。这里由场主吩咐着，给烫大壶的顶好高粱烧酒。这里酒还是真好，又由伙计给配了几样乡村的菜肴和几样腊味，大家倒觉得别饶风味。谷老英雄不禁欣然举杯相让道：“这种关东的特产，别有一种醇厚之味，除了江南的远年、陈绍，他处不论多么名贵的酒，也不如这两种名产，令人回味不尽。”天外飞鸿秦元豹和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全是豪于饮。秦武师自下关东，因为强敌当前，不敢贪杯误事，多日全是浅尝辄止。这时，因金刚掌谷伦意兴甚豪，以他老人家已经成名江湖的英雄，自己和他老人家难得相聚，遂也不再顾忌。那场主宋纪自己终因为这些年来威名才树立起来，乍遭挫折，心里觉得郁闷难消，遂也借酒浇愁，彼此是酒到杯干。只有那小矿主石玉璞只略略沾唇，心中只有盘算自己的事。武师韩登榜不能多饮，只要一沾酒，立刻面红耳赤，所以轻易不愿意挂这种幌子。

　　彼此正在且谈且饮，从里面走出一个客人，身上斜背着包裹，倒看头向外走，可是从窗前一带绕过来，势须从这临窗几个座头经过。才可走到门口，这人步履蹒跚，已有十分酒意的情形，不竟走到谷老英雄这一个座头，身躯从这座上一撞，金刚掌谷伦和宋纪的两杯酒全是才满上，被这一撞，酒全洒出来。宋纪从鼻孔中哼了声，没肯说什么。那小矿主坐在靠外边，却呵斥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么慌张？”这人醉眼歪斜地，脚下略停，一扭头，才看见桌上的酒已被自己全撞洒了，似乎很觉着惭愧地，伸手用他袖中的手巾去擦拭，更要把菜盘子给挪开了，全给探一下子，口中却说道：“我真是瞎了眼，这儿坐着好几位，哪会没看见，这怎么说的？”场主宋纪见这人情形是跑远路的，身上许多尘土全没拂去，恐怕他身上的尘土落在桌上，倒显得不合适了，遂忙说道：“朋友，不用你管了，叫伙计收拾吧！这算得什么？”

　　这人却也不再客气，遂说了声：“我就遵命了，咱们前途还许会遇上的，我失陪了。”这人就这么周旋，只是连眼皮全不撩，踉跄走去。小矿主石玉璞最好洁净，见这行脚汉子给擦抹挪移菜盘子，自己十分不快，只是盟叔秦武师及谷老师全没发作，自己哪能多口？这一见他走去，遂立刻招呼伙计来重给收拾。伙计把桌上的酒渍拭干，往里一堆菜盘子，在盘子底下现出一个折叠齐整的纸柬。那伙计伸手就要用它来擦桌上的污渍，金刚掌谷伦忙说：“别动，那是有用的。”伸手拿了过来，随即把伙计支开。金刚掌谷伦遂把这纸柬打开，见上面写着一篇字迹。金刚掌谷伦把这字柬看完，不禁两道长眉尖一挑，眼望着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及秦元豹道：“棋错一步，满盘全输。我们此去洮南，只怕未必能再见聂济川老匹夫师徒的踪迹了。”

　　天外飞鸿秦元豹和小矿主石玉璞全愣然惊骇道：“怎么？”场主宋纪道：“谷老师，这话从何说起，这张字柬是哪里来的呢？”

　　金刚掌谷伦随手把这个字柬递了过来。大家一看，这字柬上面只寥寥几行字，写得笔走龙蛇，只见上写：

　　洮南武师，自知非我等之敌，正拟携赃远走，忽被奸人煽惑，复受恶徒怂恿，竟将裕王府奇珍携赴宁远城，献与五国城盟主。人赃将落极边，时机稍纵即逝，余父女受石氏厚恩未报，愿以全力对付恶魔。事急，请速图之。知名不具。

　　这字柬的下角印着一条黑龙，秦元豹一边看着，一边心头跳个不住，把字柬看完，秦元豹不禁长叹一声道：“毁了，人赃一入五国城，我们再想原赃缉盗，那算妄想了。”场主白马金枪宋纪也急得不住搓手。小矿主石玉璞对于这字柬也看过，只是仅知道聂济川要携赃逃走，可是究竟怎的就至于束手无策，自己还不大明白，眼望着谷老英雄发怔。金刚掌谷伦笑了声道：“玉璞，大约你对于这五国城不知道是怎么所在吧？”天外飞鸿秦元豹双眉紧皱地向石玉璞道：“完了，咱们爷们算栽到家了。这一来不要紧，我们要想回到关里，只有到顺天府投案，听候裕亲王发落，不然就别想到关里去了。五国城这处边荒，那地方若不是本地方的土著，绝难挡那种酷寒的气候。数百里冰雪载途，马匹休想过去的。况且那里的人是特别的能耐寒忍冻，整日在冰雪中猎兽捕貂，毫不介意，我们内地人只要稍一轻视那种气候，就要为风雪所困。这种地方我们想去搜索强敌，良非易事。”当时，石玉璞一听这种情形，不禁十分失望，知道这位江湖女侠绝不会有什么虚言。这聂济川师徒果然这么一来，真要叫我们束手无策了。金刚掌谷伦和公主岭矿山盘查韩登榜对于这远处边荒的五国城，知是这东边最有名的部落，也是内地人最视为畏途的地方。那族人个个剽悍矫健，能挽强弓，驱飞逐走，更兼那一带整年只有夏季三四个月里，算是冰雪融解净了的时期，一入秋天，跟着又见了冰雪。这种地方最厉害的是恶犬，最便利的是雪橇，在冰雪上其行如飞，有时更用那雄壮的猎犬来拉动这雪橇，能够搬运极笨重的物件。这种部落，没有多少内地人去，若怀着敌视之心，想入五国城的辖境，只怕完全是妄想。金刚掌谷伦随抬头向秦武师和韩登榜、小矿主石玉璞道：“事情变化到这样，我们幸得龙江女侠黑龙姑的传柬告秘，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我想女侠既说是他们赶到宁远城，那么他们或许还没去五国城。据我所料，这五国城业已归化大清国，因为他那里岀产貂皮，每年要给朝廷纳贡，有献貂将军之设。不过我因为这时尚早，不到献貂时节，这五国城盟主或许早来了一个多月，也未可知。龙江女侠莫看是个女流，遇事慎重，轻易不肯多发一言，这次飞柬告秘，定是已得着了确实的信息。这事我们倒不好过事耽搁，我们还是得赶紧赶奔宁远城。只要他师徒没离开宁远，裕亲王的珍宝就是已经出手，只要尚没出宁远，事尚可图。我们赶紧奔宁远城才是。”

　　秦元豹道：“那宁远城，土城的防卫森严，有府厅各官所，还有八旗劲旅，沿着土地设防，步步都有军兵监视。这宁远城，因为是宁远将军驻守之地，并且在宁远城内有一处军统所，这里大部的犯人倒全是稍为安善的罪人。至于那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军统犯们，并不在宁远城内收容，在小白山下单有一个管束军统犯之所。那种地方，平常的商民绝不许在那附近随便行动。这宁远城在明面上看着商业也非常繁盛，也有千百户土著居民，但是这种地方绝不像内地里一样，就是常走东边的商人们，不是和当地的商家们熟识，恐怕这宁远城就叫你住不下去。因为那儿里犯罪的人全是从内地里充军到宁远军台效力，不是三五年能够赦免放回。并且所有那里的犯人，全是案情重大，由刑部衙门判处的罪犯。这种军台效力的犯人，倘有脱逃，漫说值司军统犯的官员担不起这种罪名，连宁远将军全要获罪。一座宁远城看看不过是边荒上一座土城，可是比起关东三省大城镇来，严厉得多多。商人客旅入宁远城，得经过严密盘查，落店之后，你的来路和所经营的事业，当地盘查官员全要详细侦问。答对的话，稍一失检，立刻就遭到拘禁。所以凡是往宁远城去的，绝没把当地那种防范严厉情形放在心上，就因为所去的必是和当地有来往，所以那个地方轻易不出盗匪案件。宁远城四无依靠的，离开那座土城，无论从东、西、南、北，至少全有四五十里的大草原。在宁远城出了事，想脱身逃走，谈何容易？宁远城内常川驻守着久经训练的骑兵，附近一带道路纯熟，无论是山谷、森林、草原，多么荒僻的地方，他们全是了如指掌。你想离开宁远城，能够逃得走么？”秦元豹说到这向金刚掌谷伦、白马金枪宋纪和韩武师道：“我所知道的究竟还不是我身临目睹，还是听朋友们到过宁远城述说过当地情形。至于那五国城，更是仅仅地在传闻上知道是内地人望而却步的地方了。”这时，白马金枪宋纪向秦元豹道：“秦老师所说的全是实情，这宁远城我虽没到过，可是我牧场中一般弟兄们多半的熟悉这一带的情形。现在我们所带着的弟兄中，陈勇、周兴他们所走的地方太多了，不止于对宁远城是轻车熟路，大约五国城的情形，他们也知道得很多，因为他们在宁远城内已经待过五六年，更在最著名的莲记参场赶过二三年。五国城盟主达啦罕王，每年献貂之时，除了宁远将军馈赠之外，他必要自己选购些老山的大参，带回五国城。陈勇、周兴借着莲记参庄的来往和五国城盟主的部下们倒还有个认识。我们少时走在路上，可以向他们问问。现在我们别无他策，只有先赶到宁远城，探查五国城盟主是否已到宁远？倘若真是这时早早地来到此地，那还是我们大家之幸。聂济川师徒绝不会近走极边，一定也落在宁远城内，我们的事情或者易于下手，也未可知。不过看到龙江女侠黑龙姑这种行径上，对于这件事丝毫不敢轻视，敌人的扎手也可想而知。这其中难免另有恶谋诡计，事情也就许不为我们想象的那么易于下手了。”金刚掌谷伦此时脸上神色十分庄重，眼皮不撩，不住地沉思，分明是在思索着这件事如何下手？这聂济川师徒居然会有这么恶辣的手段，实非始料所及。天气虽然这么寒冷，大家在酒足饭饱之下，反觉得这酒棚中有些烦躁。当白马金枪算清了酒饭账之后，招呼手下弟兄，预备牲口，立刻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