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牧野英雄　具肝胆共议除敌策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当时，天外飞鸿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及小矿主石玉璞进得牧场，一看里面的形势，只见好个广阔伟大的牧场。里面进栅门起，就是一片空地，收拾得地面平滑如镜，全是细沙子铺地。往场中央走过两箭多地，是一片压马的圈道，因为用的时候久了，成了平滑的地面，走岀一个数里长的圈道，纤尘不起，比压的还平。再往里走，在地面上埋着许多木桩，插着许多套马竿子，有许多矫健的马夫和十几位马师及掌竿的正在呼喝鞭笞着。这里所有的马师们全具非常的身手，个个矫健异常，那场上数十骑尚未调出来的烈马，在这般马师的手里，任凭怎样咆哮蹴踏，只脱不岀这般马师的掌握去。这时，里面的弟兄一看场主及派岀迎接石少矿主的弟兄们全回来了，这才赶过来接牲口的缰绳。场主白马金枪宋纪令所有的一般接应的弟兄回排房歇息，自己请石玉璞、秦元豹、张元凯往里走。这位少矿主石玉璞是初到关东，对于这种牧野英雄的生涯，尚是初次入目，觉着这种生涯倒是适合自己的脾胃，处处入目的全是令人起一片雄心。这种大帮的马群，更是内地不容易看到的，所产的马群，又全是良种。马师和驯马的弟兄各具不同的身手，一个个和那猛烈惊人的烈马在场里挣扎。套马竿每套上一头烈马，旁边就有四五支长鞭，就听吧啦吧啦地鞭声清脆，响彻高空。那马虽是那么凶猛不受羁勒，但是经不住这种很大工夫鞭策，竟自力竭声嘶，无力再抵抗。那马师手中的长鞭才撤下来，由一位具好身手的马师飞纵上马背。这种牲口，虽经这么折腾，赶到一骑上，立刻又带起威风，唏的一声长嘶，两耳啪啪地一扇，前蹄往起一扬，想把背上人掀下来。无奈这种马师只要身躯一沾到马背上，就好像粘在了马背上，任它怎样猛力挣扎，也不会被马掀下来。这种烈马，左右来回盘旋数次，才把四蹄放开，飞驰下来。马师只不叫它往栅门外闯，在牧场里顺着盘道任情奔驰，绝不再勒它。工夫一大，马身上全见了汗，渐渐慢下来。可是马师却在这时用力鞭策，不快走就打，反倒叫这牲口非把它所有力量全用出来，不叫它再有一点余力。当时那一个个武勇矫健的马师各压着马驰骋在围子内，这盘道上也全是一般马师们调马。场主白马金枪宋纪遂向秦元豹等说道：“这里的情形，要比起关东道上的几处大牧场来，未免小巫见大巫，相形见绌了。我对于游牧生涯，也没有多大的经验，秦老师还要多多指教才好。”这时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仅看到牧场这点外貌，已自佩服得五体投地，莫看场主宋纪那么谦辞，按着这种规模的牧场，在关东至多也不过仅仅找出一两处来。当时，大班头张元凯随向场主宋纪道：“宋四爷，你不用客气。这种买卖，可不是任凭什么人全能干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仅说你这牧场里有极好的川藏的良种，有丰富的草原，你的人戳不住，就不能干。一来你的马群走出牧场，人家选的因为路上不靖，指定到哪里点收，我们就得给护运到哪里。可是哪一条线上全有绿林道盘踞着，越是你这牧场无名，人家越想申量你，你一个接不下来，你这牧场就算完，再不能在关东道上立足。还有风子帮（专吃牧场的盗马贼），你越是没有‘万儿’，他越想吃你。这种风子帮最是难惹，任凭你牧场里防守多么严厉，他们一样伸手动你，并且多坚固的围子，全有法子出来，往往一夜之间，能把牧场里的烈马盗走数十骑，有时叫人难于置信。”当时，这位大班头张元凯对于这位场主，十分佩服崇敬，宋纪谦逊不遑。

　　宋场主遂向里让大家，小矿主石玉璞对于这种牧野英风，十分留恋，缓步随着往后走。越过这片调马的旷场，只见前面是一片房屋，东西相距有二十丈远，对面是两排矮屋，全是因陋就简地，木石建筑的排房。这里是这牧场弟兄们宿所，每五间断开，这一排就是五十间，对面是一百间排房。在这排房夹峙的当中，迎面是一座巨厅，正是这双义牧场的柜房。柜房后是用木桩圈起的一个大院落，建筑了三面的巨屋，是这场中马师们歇宿的地方。历来牧场生涯，绝没有较大的建筑，全是因陋就简。因为牧场这种生涯全仗着有水草的地方，可容这种拥有千百头马匹的生息，只要这个地方的地势、气候有个变化，就得另找一个水草丰富的地方，再住下去。故此牧场中全是长期预备着筑木栅的木柴和帐篷以及车辆，时时预备着迁移。像双义牧场这种土围子，就是别处牧场没有的。这就因为得着特殊的地利，这牧场所在地是地势饶富，更有水源土脉肥沃，终年的水草够用的，白马金枪宋纪才敢在这里长期住下去。这时，秦元豹等往里走着，从柜房往后望去，只见后面一排排的马棚纵横全有，不时地有马夫往圈子里驱牲口。这位场主白马金枪宋纪随向秦元豹等说道：“你们三位先到柜房里歇息歇息，回头我领着三位去看我这牧场的马种如何，也好请秦老师、张老师指教。”这时，只有石玉璞对于这牧场处处起了留恋之心，恨不得立刻先往马棚那里，看看这千百头烈马，只是秦盟叔已随场主走向柜房，自己只好也随着往柜房走来。这爷三个一进这座柜房，只见里面地势十分宽敞，东边临窗设有账桌，账桌后靠墙上挂一支极大的水牌子，在水牌子旁，更有四支黑木牌，上面密排着尽是白油的小木牌子，上面标着马棚和圈口的号数，以及各排房弟兄的名字，单有一个是这本场马师的名额。近门这里仅有一架巨木案，两边放着四把椅子，往西墙这里，是几支白木的茶几，和两排树做的凳子。虽没有较好的陈设，，可是古朴的陈设，更显得牧野生活的本色。这里有四五位牧场里管理武师以及这里的账房，见场主宋四爷进来，随即全站起来迎接，场主遂向这些武师给石玉璞和天外飞鸿秦元豹及大班头张元凯，全引见了。这里秦元豹等见所有一般马师武师一个个气魄沉雄刚毅，豪爽得令人乐于接近。彼此落座之后，伺候柜房的弟兄，献了一遍茶。这位白马金枪宋纪更把场上以及巡察马圈的马师和八名掌竿的头目全召集到这柜房里，一边给引见，一边略述公主岭矿山金开泰见财起意，想要图谋陷害，幸有关东大侠金刚掌谷伦和龙江侠女黑龙姑仗义相助，这才把小矿主救出虎口。又说：“我宋纪论起来和金开泰是一样的情形，全是蒙老矿主石老当家的看得起，以矿山牧场全部相托，这样看得起我们，就该以血心交友，不负朋友的重托。不料金开泰这匹夫竟自丧心病狂，胆敢做出这种欺天灭理的事来。这种情形，人神共愤，天地不容，请你们众位想，金开泰这匹夫，如果再容他在关东道上耀武扬威，也太叫人不平了。”内中有位名马师，名叫马殃神罗勇的愤然说道：“金开泰既是这么令人难容，以谷老侠客和龙江女侠的威名，各有一身惊人的绝技，绝顶功夫，怎的还容这匹夫活在人世？”

　　场主宋纪望了小矿主石玉璞一眼，道：“此次小矿主随秦、张二位老师下关东，绝非想收他的矿山。实为老当家铁掌石崐当年与洮南武师千里追风暴聂济川结怨，竟致冤仇深结，聂武师竟自在石老当家去世三年，才找了去。从来人死不结怨，生前恩怨，死后一笔勾销。可是姓聂的竟自想从小矿主身上泄愤，惹恼了关东大侠金刚掌谷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把北京城闹了个地覆天翻。聂济川积恨难消，竟自倒行逆施，和他恶徒连作几件巨案，裕王府失去奇珍，少矿主和秦老师全身陷囹圄，若非有大侠在外营救，一时哪能出来？不过顺天府虽是把他叔侄放了，仍然得由他叔侄完案，遂由顺天府赏发了海捕公文，派这位张老师帮忙，联袂下关东，缉捕聂济川师徒，原赃归案。你们请想，少矿主此来哪有心情办别的事？金开泰这老匹夫，竟自这么妄起贪心，竟做出这种下井投石的事来。要论谷老侠和龙江侠女，不论哪一位想收拾这匹夫，不过一举手之劳。只为目下得赶紧追迹聂济川师徒的下落，以便完结北京城顺天府的悬案，恐怕他师徒一个畏罪潜逃，就不好捉拿他们了。无论如何，暂时不便除这金开泰，所以让他先苟活一时。有这种缘由，所以才叫这匹夫暂活一时。你们想想，这时倘若一动他，谁有工夫办理公主岭矿山的善后？”这位老马师马殃神罗勇冷笑一声道：“金开泰这匹夫，他真是藐视江湖道中没有主持正义的了。我罗勇早晚定要找他，看看姓金的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敢这么横行？”天外飞鸿秦元豹道：“这位罗老师不要忙，我们和这老匹夫焉能就这么算完？现在不过因为裕亲王的赃物圆不回去，我们无法回北京城，我们焉能和他善罢甘休？”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向秦元豹道：“秦老师，你先尽追赃捕盗的事办，至于金开泰的事，哪时想找他算账，自管招呼，我宋纪绝没有含糊。我不叫他双手献出公主岭矿产，我宋纪就算关东道上除名。”

　　少矿主石玉璞立刻站起来向场主宋纪道：“老伯这么义重故交，叫小侄感激难忘，老伯这么恩待小侄，就连先父九泉之下也当含笑了！”白马金枪宋纪道：“玉璞，我们是东伙的关系，何况我与你父情同骨肉。现在老矿主已然去世，你来到关东道上，我忝为父执的，应该保护你。只要有人敢动你毫发，我宋纪就算栽在关东三省。玉璞贤侄，我不跟你客气，你不要招呼我伯父，我比老当家的小着十几岁了。”当时，石玉璞一听宋场主讲出这种恳切话来，自己不觉十分感激，看起来，人哪能比呢？金开泰当时是比较着宋场主还交情厚，当年老矿主一意经营公主岭矿山，两人终日一处共着事，交情比宋场主亲近得多，哪知他如今竟自变了心，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遂慨然向宋场主道：“叔父，我不敢再和你老客气，我这次随着秦盟叔和张师叔来到关东，实为的洮南武师聂济川而来。不料事情变化得这样快，金开泰这一生心谋产，一意地想害小侄，虽是蒙谷老前辈及龙江女侠救出虎口，只是这一耽误，那聂济川师徒只怕已缓开手脚。只要他师徒一个远走高飞，小侄今生就别想再回关里了。小侄自恨无能，不能够继承先人的事业，一身生死不足惜，只是老母尚在，以风烛余年，又遭受这种逆事，早晚非把老人家急死，小侄的罪孽就大了。”石玉璞说到这儿，不禁惨然，满面凄凉之色。

　　这位牧场场主白马金枪宋纪愤然说道：“玉璞，你不用难过，你既投奔到我这里，我定当尽全力和这老匹夫周旋。好在他师徒来在关东道上，怎么也不致连一点踪迹不露。我这里的马师们及一般掌竿的，在这关外一带，还到处走得开，到处有朋友，我们一面先到洮南去根究他的踪迹，倘若他师徒隐匿起来，我们派出八路弟兄，分赴各处安卡子，凡是各处安窑立寨的绿林道，以及镖行牧场所认识的，全要托付到了，只要哪里发现他师徒的踪迹，赶紧给我们送信。我想他师徒除非离了关东，算是暂逃出我们的掌握。只要他师徒仍在关东道上，绝不会叫他逃出手去。现在事已至此，徒急无益，你只要安下心去，任凭聂济川老儿就是携赃逃走，我们也不致叫这匹夫制了死命。何况金刚掌谷老英雄当年在关东三省是多大的‘万儿’，虽则这些年匿迹销声，全传说这位老英雄已经归隐，可是老侠客的‘万儿’始终没倒，可见这位老侠的威望足以镇服一切。这般鼠辈，不是谷老侠的敌手。更有那龙江女侠黑龙姑虽是才入江湖不久，可是女侠掌中一对弧形剑在关东道上就没遇见过敌手。就凭这两位成名的侠义道，伸手给你帮忙，怎么也不致叫你落在贼子们的手内。”当时，连牧场的马师们，也全深信这两位大侠，一致地向小矿主石玉璞慰勉，都劝他只管在牧场里候信，既然有谷老前辈及龙江女侠伸手和贼子们较量上，哪会叫贼子们得了志呢？石玉璞被大家劝着，遂也略略展颜。

　　这时，天色已晚，有牧场伙计们伺候着掌上灯来，由场主预备了一席盛筵，请小矿主石玉璞和天外飞鸿秦元豹、大班头张元凯接风洗尘。这里四位马师和白马金枪宋纪陪着。酒席间场主宋纪说道：“我久闻得那千里追风聂济川在洮南戳竿子立场子已经多年，手底下很教了些徒弟，他已经是成了名的武师范，到老来居然这么倒行逆施起来，这么看来，真是一个人总得盖棺定论了。谁又想到，他竟敢这么自己轻轻把一生的英名掷掉，这种事若非我们身临其境的，简直说不会轻信呢。”说到这儿，复向天外飞鸿秦元豹问起北京城聂济川师徒作案的情形。天外飞鸿秦元豹道：“这老匹无，若是盗取平常富室珍宝，纵然圆不上案，也不致就把我叔侄陷入囹圄。北京城虽是客居，只为年限已久，又在那里经营着典业，地面上还能够有人保证。无奈老匹夫等下手狠辣，事主是北京城数一数二难惹的主儿，更兼贼子们二次所盗的赃物乃是裕亲王珍秘的爱物，哪能任它流落在外面？所以在先颇为震怒。幸经谷老侠客夤夜入爵邸，现绝艺，王驾开恩，准其协助顺天府捕盗追赃。在先还想无论如何，在北京城也可以了结。不料这千里追风聂济川竟自被他恶徒蛊惑得直欲把姓石的和我秦元豹置之死地，才称心如愿。这才在箭楼上留柬，约我们到关东相见。这一来，就把那一心洗手江湖的谷老前辈惹恼，谷老前辈已经非和聂济川一决雌雄绝不肯罢手。所以，现在就是石玉璞和他的事完了，谷老前辈也和他不能算完。谷老前辈认为，聂济川老儿不顾江湖道的信义，竟敢这么倒行逆施，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在关东三省的江湖道面前，一论是非。只是我自恨无能，公主岭矿山的事又累及谷老前辈，这太叫我抱愧了。”白马金枪宋纪道：“玉璞，这倒无容介意，谷老前辈在关东道上侠名远震，为江湖道所推崇，一事不为己，专为他人忙，专爱抱打不平。何况石老当家的和他老人家还有一面之识。这位老侠客的行为，常人不易测度，这件事只要他伸手管了，不论担多大风火，也不用你去替他担忧。老侠客履危蹈险，视作平常。我看聂济川师徒逞一时的意气，妄用机谋，不过是自取灭亡，他别想在关东道上立足了。”场主宋纪方说到这儿，有伺候柜房的弟兄进来回话：“派出去两拨放远哨的全回来，请场主的示下。”场主宋纪立刻说道：“唤他们进来。”这回话的弟兄赶紧退出去，跟着领进两名弟兄来。这两人全是三十多岁，精神饱满，体格矫健，进得柜房，向场主略示敬礼，往旁一站，内中一人说道：“我们弟兄奉场主之命，往七星庙和燕子屯两处去察看。这两下的当家的，还算真有面子，情愿帮我们的忙，只不过现在没有他们伸手的地方，无能为力。这两处因为是赴洮南的咽喉要路，所以在前天全见着他师徒了。因为他们形色可疑，燕子屯的当家的双头蜈蚣窦龙，在他们‘落禽'（术语谓住店）头时，很摸了他们一阵，见他们并没有什么扎眼的事，只是那聂济川老儿身上带着东西了。那老儿机诈异常，竟没察出他带的是什么来，只是在入洮南境七星庙那里，却只见着他两个徒弟，那老儿却不知走得那条路a我们因为当家的没敢叫我们往远处趟，所以没敢再往下趟。赶回来报告当家的，请你的示下。”

　　天外飞鸿秦元豹和石玉璞等，一旁听着，敢情这位白马金枪宋纪更是恳切地关怀，并没等自己求他，竟自派人暗中探查聂济川的踪迹，居然得着一些线索，看起来血心的朋友另有一种令人折服的行为。自己和石玉璞及大班头张元凯不约而同地站起来，向场主宋纪拜谢道：“场主对于我们这场事这么关心，太令人可感了。这一说，聂济川师徒或许全在洮南，只要老匹夫没离开关东，那真是我们托天之福。这位燕子屯当家的窦爷，眼力就算不差，老匹夫身怀异宝，他哪搪得过行家的眼去？裕亲王府的赃物还在他身上，他并没把赃物销了。我们事不宜迟，不能再容他缓开手，我们明日就赶奔洮南。这次也无须避忌，单刀直入，开门见山地和他挑明了，弄到哪儿全算着。好在这次是各走极端，谁也不用给谁留余地了。”石玉璞却向这两名弟兄客气道：“二位为我的事太辛苦了，我事完之后，定当重谢。”两人忙赔笑道：“我们是就当效力的，提不到辛苦，矿主不要客气了。”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向两名弟兄一摆手道：“你们下去，歇息歇息。”这两名弟兄退了出去。

　　这里大家酒饭后，散坐在柜房吃茶谈话，仍然是计议小矿主的事。这里一般马师、武师有职司的，全办理自己的事。这时场主宋纪向秦武师道：“我看我们就这样决定吧，事不宜迟，明日一早请秦老师和张老师同我们这里罗勇罗老师一同赶奔洮南。你们二位找他们自有说辞，我这里是单独拿我的名帖拜望他。即或这老匹夫当时不肯相见，我们把名帖交付他洮南的门弟子，那么他只要收我的名帖，就当时告诉他，双义牧场场主宋纪请聂老师到我牧场一会，有要事和他面谈，叫他只管放心，姓宋的绝无丝毫恶意，若是看得起姓宋的，我也拿他当好朋友，只要他金身大驾肯赏脸赐光，姓宋的定然对得起他。他若置之不理，那也没别的，我改日定要重行登门拜访，我们将来的事，只可另说另议了。”秦元豹道：“场主可以先不必和他逞这种义气，我看这老匹夫未必能够那么顾面子，只怕徒找烦恼。还是我们先找了他再说，实在不行，场主再接我们的后场好了。”白马金枪宋纪道：“秦老师，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么办，不过是和他先把过节套上。他只要敢这么折我的面子，我将来再露面，不算我不够朋友。这次我下帖恭请，总算先礼后兵，他敢置之不理，那我再找他，总算师出有名了。”秦元豹等听了，遂忙说道：“场主想得倒也有理，这么办法把脚步站住了，不致叫老匹夫有丝毫借口。”说话间，外面已起了更，小矿主石玉璞道：“谷老侠客入矿山接应，怎的这时还不见到牧场来。还有女侠黑龙姑中途分手，原说是在这里会面，怎的竟自到这时还不见到来？这倒令人放心不下。”

　　场主白马金枪宋纪随即答道：“玉璞，你这倒无容担心了。想这两位大侠，全是各具非常的身手，全是一身绝技，绝非平庸之辈所能比拟，这倒不用我们担心了！”说到这儿，站了起来，随即向这爷儿三个说道：“场中到了封锁栅门的时候，我这例行的公事，必须去看看。你们先谈着，我去去就来。”石玉璞一听，这正是机会，忙地站了起来，向白马金枪宋纪道：“宋叔父，小侄对于这牧马生涯，十分向往，匆匆来到场中，连这里所有的马群，全没看见。叔父要是到后面圈上巡查，小侄跟了去好么？”白马金枪宋纪含笑点点头道：“好吧，连秦老师傅和张师傅也一同去看看，这牧场中的夜里，倒较白昼有意思，一同走吧！”

　　天外飞鸿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也巴不得地周游全场，只不肯随意地自己去察看，这时，宋场主一说，立刻全欣然站起来道：“场主不嫌我们麻烦，我们倒愿意开开眼界。”说到这儿，宋场主已然转身往外走，秦元豹、张元凯和小矿主石玉璞全跟在身后走出柜房。

　　这爷三个一看外面这点形势，果然与白昼不同，黑沉沉的一座广大的牧场，仗有十几道昏黄灯光照着，不时射向围子上和四面围墙，人影憧憧，就在这暗沉的黑影中，来回地走着，全是各有职司，各有所掌管的事。正在乱腾腾地忙着，跟着栅门一带响起了三声呼哨，和栅门加闩落锁之声。跟着所有矿场中在走着的弟兄各自脚下加紧，各自扑奔了各自值勤的所在，一会儿广场上一点人迹没有。四角的更楼子上相继出来木梆之声，沿着围子上巡更瞭望。这拨巡更的弟兄过去了一会儿，从更楼上又各出来弟兄，隐约地看出各提着兵刃走出更楼，不时地用所提的孔明灯往外照射。这时，场主宋纪领着爷三个往里走来，走没多远，忽地从围子上一道昏黄的灯光闪过来，往场主身上照来，跟着上面有人问：“喂，下面什么人？请报个令子。”场主脱口答了“宾”字，上面巡查的竟自走去。这位场主白马金枪宋纪仍然沿着围子下往后走。这时，小矿主石玉璞一扯盟叔天外飞鸿秦元豹的衣袖，退慢了两步，低声说道：“盟叔，这里就算势派大，牧马生涯也算是营业。怎么这里所入目的，全是军中大营似的，白天还不怎样，这一夜间，到处里全是严密紧张，比起大营来，还要显得威严。这叫官家看在眼内，难免不起疑心吧。”天外飞鸿秦元豹含笑道：“你这才是少见多怪，你还是不知道关东道上的风土人情，所以看到一切的措置，全有些过分。其实这么严防，还有时出事呢。牧场这种生涯，总得有人有势，虽说是种营业，可跟镖行差不多，人不闯出‘万儿’来，你这牧场就立不住。因为这关东道上，最敬服的是英雄，你这人走到哪儿，全能戳得住，你就吃开了。若是仅凭有几个外场朋友关照，你绝站不住。这一带有一路‘风子帮’，就是专吃牧场和马贼。这风子帮有大小帮，可是全是各具惊人的身手，全有各别岀人意外的手段，专能偷盗牧场大批的马匹，有时一动手就是一二十头，防不胜防。所以每个牧场对于这事，是丝毫不敢大意了，出了事损失了马匹，跟头先栽不起。牧场里的内部，是怕“风子帮”照顾你。马群出去，也凭你干牧场的‘万’字，你只要戳得住，你的马群出去，不论是你牧场里的马师押运，或是贩马客自己起运，只有你牧场几名伙计，掌竿的弟兄押着，能够走得开，没有敢来动你，那才叫得起字号来。若是你这牧场马群一出事，只怕往后照顾你的就少了，贩马的知道你的马群走不开，线上的朋友和你没面子，你这场主没威望，镇服不住，那一来，早晚你就得关张歇业，关东三省，算是没有这么一号了。所以这种营业实术容易干，这种买卖获利大，可是挑费也大，往往所赚的钱全得赔在人的挑费上。”

　　石玉璞不禁怀疑道：“这倒真各别的事，我看像咱们牧场，就是没有人上夜盘查，凭这么坚固的栅门和高厚的围子，盗马贼也不易把马匹盗岀去。何况马是活物，怎样也有声息。盟叔你说的这种盗马贼一下手，就是十几头，那真有些玄了。”

　　天外飞鸿秦元豹微笑道：“是不错，按理说起来，像这种监牢的防卫，盗马贼纵具好身手，也不易动手了。可是你这种想法，是没见过‘风子帮’的厉害。他们单有一种控制烈马的手段，不论多厉害的烈马，一到他们手里，立刻驯若绵羊，比起牧场的马师来，还有本领。更有一种手段，使马连声全无法出，绝不会仰首长嘶，在半人高的矮栅墙，盗马贼要凭骑在马背上，捋着马鬃，连人带马跃岀栅墙，这种是在极矮的栅墙下，可以施展，像这种高的围子，就不行了。但是只要盗出圈去，也一样走得脱，不过不是从高处走了，能够挖半槽地道，把马送岀。有时牧场失事之后，只要一验盗迹，能令久据东边的马师咋舌，惊为绝技。当年我在关东道上时，‘风子帮’中有一位马王神席珍席老当家的，是此道中能手。其人相貌不扬，看他那份形容相貌，好似吃食江湖的游民，哪知他名震关东三省，风子帮中推许他为首领。他是轻易不下手，可也轻易不饶人，不论哪个牧场，总得设法结他递个手本，送份厚礼，遇到他主人弟兄过境时，优礼相待，那就任什么事没有。只要是在关东三省的风子帮，不论哪个帮口动了你，自有人和他算账。若是你稍得罪了他，只怕你就没有安生之日了，任你怎么防范，总得动了你。这位席老当家的，只要亲自出马，总是单人独骑，连一个徒弟也不带，凭自己一身艺业，把活做下来。还告诉告诉你，叫你当时发觉，当时自己发动你的力量来较量，不过叫你多栽些跟头。这位风子帮的马王神横行了三十年，就没有和他较量个平手的，后来算是洗手这一行，不再在风子帮中厮混，关东三省的牧场才算稍为安生。近年不知这位老英雄还在不在，要是像马王神席老当家的那样身手，这更是令人不大相信了。”秦元豹谈得高兴，小矿主石玉璞听得入神，忽听身旁微然一笑道：“这位老英雄，是我们干牧场的魔头，玉璞是没见过，哪里就肯相信？”两人一扭头，见场主白马金枪宋纪已在身旁，天外飞鸿秦元豹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全被这位场主听去，遂含笑说道：“我说这种重视江湖道上的风子帮们，叫宋场主听着，好似我吃过他们苦子似的。其实不过道听途说，场主不要见笑才好。”

　　白马金枪宋纪哈哈一笑道：“秦老师，我宋纪历来是不护短，知己知彼，我这双义牧场在关东三省吃得开，叫得响，就凭我这点本领，不怕泄气的话，未必行得了吧！我这些年来，把这个字号立住了，多半是凭遍地里有朋友捧我，我们牧场里这些年倒是赚了不少钱，所以没落什么的缘故，就是全维持朋友了。在关东三省，，想创个‘万儿’，实不是容易事，现在才算是名利双收，所以风子帮大小帮口，我是概不得罪，该着应酬的一定应酬，找到我门上的，我是尽力地应酬，定叫朋友们笑着离我的牧场。”大班头张元凯道：“场主过谦了，现在你这点威名，可不是随意说得起的，我们一入关东三省地界，就听得场主的‘万儿’，这岂是虚言所能掩去的？我们此后借重之处正多，我们彼此不要客气才好。”

　　彼此说着话走着，又遇到两道盘查。跟着从柜房那边疾走过两个弟兄，却走到头里去给开路，再遇上盘查的，立刻由这两名弟兄替答话，这一来省却了许多麻烦。这时，已越过了排房一带，见排房一带黑沉沉。可是每一大排房，最靠尽头一间门房，挂着一只红灯。赶走近了这才看出来，这排房是每一大排成一长线，两头全有木栅门封锁着，和外面就算是断开，里面有一名弟兄看守着。赶过了排房再往后望，眼前就是马圈的所在了。石玉璞这时一打量这马圈的所在，只见四围也用树木筑成一道围子，围子里有四道马沟，是圈一过马数之用。四道马沟过去，是一片平坦的场子，这里有守栅两名弟兄上值。跟着场主令这两名弟兄向前说明场主亲来察看马圈，跟着这座内栅门开后，两名弟兄走向场主前肃然行礼，场主遂同大家走进了内栅。这位小矿主石玉璞随着大家越过了这边四条马沟，是一片细沙子铺的广场，平滑如镜。这片广场是里圈试马的地方。这时，已入了夜，所以各圈上的马已经归了槽。这时，所有的武师们全是各就着自己的职司，右面上职的两名弟兄撑着灯笼在前行着路，够奔了头排马圈。只见这道马圈是一排二十五个槽，每一个槽是用坚固的木栅筑成，外面用席包扎的，所有的岀入道路全有把守的。这头排木栅是两槽烈马，这可是已经调驯过的，那马匹是一色的白马，十分神骏。那槽头上也是用木杠隔断着，每四匹是一个档上，留有四个木杠隔断马槽，每一档里只一匹马，这是顽烈难驯的烈马，既不受羁勒，更咬群，所以和别的牲口不能联为一起。这里有一名马夫，正在整理马料的时候，草料全配好了料豆，可先不往槽里添，把配好的草料放在了圈外。马夫便进了槽上，去收拾槽头，全把剩的草料清除净了，把剩的草料抛弃不用，连圈里的马粪，全扫除岀来。虽是这么大的槽口，绝不像那种粪气蒸腾的情形。当时场主陪同这爷三个站在圈外看看，一边指着说与小矿主石玉璞。这时，更有掌管这圈的马师到来，圈里圈外全察看了一遍，连所添的夜料全验看一过，唯恐马夫们偷工减料。这里看完之后，场主更请秦武师等转过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排圈，后面却是一座极大的马圈，从外面看着，就显着异常伟大。这座大圈足有四十多丈长，有十丈深，里间用十几枝松蜡灯照着，依然显着黑沉沉的。可是这种大圈里面，足有数百匹良马，全是已经调驯好了，性已驯善，受人羁勒。里面有十六名马夫，正在忙碌地工作着，这里所有操作与前面倒是一样。不过走到圈里，从一排排的槽头看过去，走到东北角上，耳中听得角落暗影中，吱吱地形同猴子挣扎嘶叫。小矿主石玉璞听着声音诧异，心说，这里怎么竟又出了猴子的叫声？赶到凑到了近前，这才看出来，敢情这里是单圈起的一段木栅，里面有四头庞大的猴子，在里面因为争夺食物打起来。当时有一名马夫却提着一条巨鞭赶过去，口中呵斥着，把手中的长鞭吧啦啦地一挥，立刻那么凶猛的猴子一个个抱着头躲向角落里，不敢再挣扎了。小矿主石玉璞回头向场主道：“宋叔父，这圈里还有这种东西，要他有什么用呢？”

　　白马金枪宋纪扭头笑向天外飞鸿秦元豹道：“秦老师大约知道这猴子是做什么用吧！”天外飞鸿秦元豹点头道：“大概是弼马猴吧！我看这是牧场中一种假例，究竟这种猴子真能镇服马不能，那可不知道了。”白马金枪宋纪道：“这种设备虽近于假例，可是马群要是赶上内里有要炸群的，只要是三两匹牲口，就不易逃出这猴子的掌握。可也作怪，只要这猴子一扑上马背，就是多厉害、多暴躁的牲口，也不易再发威，终于驯服在猴子的利爪之下，故此牧场中是不可少的，多少也得有两头猴子镇圈。”小矿主石玉璞听了，这才知道，自己对于牧场生涯一点门道还没有。这种马匹，莫看全是披毛戴角的畜类，灵性极好，对于这位场主，就好似认识似的，一齐地昂首仰望，内中有几骑却是场主不断在场里抚摸爱惜。这种牲口，却不忘场主爱惜之义似的。白马金枪宋纪偕同秦武师等，在圈里转转一圈，一排排的骏马蹄蹴嘶鸣，声势非常的雄壮。这里转行了一周，令人起宝马英雄之感！说真了，莫说这种大圈口，数百头骏马在行列整齐的圈里，就是平常养马的主儿，有个五六头好马，在料上足了，刷洗干净，马夫手底下再干净，这棚里不见一点尘垢，你站在这样槽头上，也叫你不由得留恋。小矿主石玉璞对于这边塞风光，牧场里生产这么大帮的良骥，心里爱慕，亦为以前自己深居家门，没入过江湖，仅只耳闻，没有亲历，所以还只是神往。这时，身临其境，更是自己容易接近的生涯，立刻要在关东道上借着这片牧场继承亡父的志愿，创一番事业，也免得叫人看不起。小矿主石玉璞存心如此，所以后来真个如愿以偿，竟在关东三省成名露脸，全基于此日一念之微，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这位场主白马金枪宋纪转出大圈，两名弟兄撑着灯，在圈外等着，见场主一行人出来，遂问：“还到后圈去么？”宋场主遂向秦武师等问道：“秦老师，还到后面去么？”秦武师道：“再看别处大致相同，场主不要客气，您请执你的公，我们自己回柜房，不用场主这么陪着了。”白马金枪宋纪微微一笑，没好意思说什么，心说：“莫看这位秦老师，也算是老江湖了，竟也一样地失场露空？不论多近的交情，场中总是初到，这已入了夜间，一个场中做客的，你要能自己走得开，这场中，也太叫人轻视了。大约离开我们场中人，是寸步难行。”当时，石玉璞却忙说道：“还是趁着我宋叔父的领导，我们索性多开开眼界，我觉夜间游览牧场，比较白昼更加有意思。”白马金枪宋纪含笑道：“我这时正在清闲，秦老师们何妨把后圈看看呢？”随说着，随即走出大圈，往后面走来。

　　这时，忽地那西南一带，突有响箭之声，在先声音极微，大家全没理会，只场主宋纪脚下微停了停，略一细听，随即仍然往前走，跟着秦元豹和大班头张元凯等也全听见，向场主道：“这是哪里的响箭？场主可听见了么？”白马金枪宋纪遂点点头道：“我听见了，这是有客人深夜到我们场里来拜见。这是山口外卡子上射进来的，叫栅门上弟兄接迎，来人或许是熟朋友这工夫，那旷场中忽地涌起了一片喧声，跟着两道灯光从远远驰来。这里宋场主一看，忙迎上去，正是前面两名弟兄进来报告，说是有客人来拜见场主。场主宋纪听了，不由一愕，忙问：“来的究竟是何人？”场中弟兄报告道：“大约一个姓谷，一个姓韩。”丁秦元豹道：“这一说一定是谷老前辈和矿山上韩登榜了。”大家遂赶紧扑奔了前面，来到柜房里面，又张起一片灯光。只见那牧场中一般武师们，有好几位全是久仰这位谷老前辈的威名，这一听来到牧场，全赶来为是一瞻这位大侠的丰釆。这时，场主宋纪和秦武师等全赶紧走进柜房，只见这里已经有人围随着客人。秦武师等见谷老侠满面风霜，就知老侠客这时才赶了来，定是另有事故。这位秦元豹赶忙向前招呼道：“谷老师，多辛苦了！”韩登榜他是向前打招呼，向秦元豹等先略施一礼，随即向这位场主叙礼。场主宋纪向前说道：“我宋纪对于老前辈久仰侠名，今夜竟蒙光临敝场，足令我这牧野增辉，添无限光荣，真是幸事。”随又向这位韩登榜道：“韩老师，本侠义道天职，竟能这么仗义相助，使我们少东免遭毒手，宋某全承情不尽了。”韩登榜忙道：“场主过奖。我韩登榜不能规正金矿主，使他行为正大。竟因一念贪心，做出这种自误负人的事来，为朋友的同手共事，虽说是各本天良做事，谁也不碍谁的事，既是好朋友，稍看出有不良的举动，能够用尽方法，把事情终消灭化解了，那也不枉是朋友共事一场了。所以我兄弟对于金矿主这场事十分抱愧，对不过金五爷，更对不过小矿主石少当家的。昨夜若不亏谷老前辈热肠侠骨，把我韩登榜救出虎穴龙潭，我韩登榜饶把命送在公主岭，还落个哪面也不够朋友。所以谷老前辈不仅救我一命，还成全了我的微名，我蠢登榜只要有寸进，绝不敢忘这次成全之义。”

　　金刚掌谷伦忙笑道：“韩老师，不要这么客气。我们全是武林同道，全是道义之交，拔刀相助，义不容辞，韩老师能够不为公主岭金开泰匹夫的威胁利诱，这就很够个汉子了。至于相劝金开泰老匹夫回心转意。据我谷伦看来，只怕他未必能纳好朋友的忠言吧！金开泰现在可一心想着，只要霸据矿山，有无穷的富贵，所以把切身的祸患全不管了，这就是利令智昏，只顾取眼前的快乐，哪还管将来的结果？像我们这武林中朋友，寄向在江湖道上，总得到处有好朋友敬服，那才走得开，叫得响。这位金矿主不耻之图，竟自想要以巧取豪夺的手段来对付故人之子，他这样做事，在关东道上哪会站得住呢？”韩登榜也经秦武师的指引和牧场一般武师等一一相见过。这时，天外飞鸿秦元豹道：“谷老前辈，这次夜入公主岭，竟自不费吹灰之力，把韩老师接出矿山。可是若按行程说，老前辈应该在今日午后，就可以赶到牧场中，怎会深夜才赶到？赶是又遇着了什么事了么？”

　　金刚掌谷伦点头道：“不错，倒是因为事情耽误，这时才赶了回来。”谷老侠客说这话时眉峰紧蹙，似含隐忧。这里白马金枪宋纪忙向谷老侠说道：“谷老前辈，这次石少矿主来到关东，遭逢这种事，实在令人痛心。当年石老当家的以至友相托，如今姓金的竟做出这种事来，不仅他个人的负义忘恩令人难忍，就连我宋纪也跟着丢人现眼。现在我宋纪没有别的，只有请谷老前辈助我一臂之力，除此恶魔。我宋纪愿举全力和他周旋，不把这匹夫除了，我就无颜在并砂道上立足了。”金刚掌谷伦慨然说道：“金开泰已是丧心病狂，这么欺天做事，他是自绝于江湖。莫说我们不能容他，江湖同道谁也不能交他这个朋友。我不过因为当前的事，实比他的事要紧，所以必须赶紧着手。这事的变化，只怕眼前就是一场绝大的麻烦。此事大家谅必已知大致情形吧，就为那个千里追风聂济川老匹夫已和他两个孽徒携裕亲王府的原赃来到洮南。只是他师徒沿途散布流言，说是宁可两败俱伤，谁也别打算活着，他要把裕亲王府所得的珍宝送与具有非常力量的主儿，叫我们有力无处使去。真要是这么办，只怕我们任凭有多大本领，也只可束手回关内，要想缉捕他师徒，那算妄想了。当时我听得这种传言，尚不敢信以为实。我想那聂济川老儿孤独一身，没有什么牵缠，尚许敢率意而行，可是他一般徒弟全是有家之累，难道他们就敢这么不顾一切地去做么？我们这次是奉有亲王的堂谕，和顺天府的朱批，就连这里的官家也得协助我们。可是事情实难逆料，我们料不到他就许做到了。所以我和韩老师离开公主岭，本意立刻赶回来，因为遇到江湖旧友和我说起这事，叫我要慎防一切，不要叫匹夫们真个地就这样施为。当时我对于这种信息，虽不敢深信，可也不敢过于轻视了这种传言。遂立刻和韩老师赶奔洮南，不料事出意外，这聂济川老儿的两个徒弟却已到了，聂济川却没到。可是一入榆关，却有两个卡子，全是咱们武林道中的朋友设的，不知是哪位烦的他们，对于他师徒的行踪十分注意。这次他师徒若敢真个地用那诡谋奸计，我们倒要举全力来对付他，看看他师徒有本领毁我们，还是我们能把他师徒置于死地？”当时天外飞鸿秦元豹听了，心中一动，随即向这位谷老侠道：“我们深望他师徒，不要起那两败俱伤之念，将来的事，或许能挽救万一。若是真个地敢置我们于束手无策，我们只要一较最后的身手。”当时，这位谷老侠客见秦元豹已然听岀这千里追风聂济川的阴谋诡计，他真要是携赃远走极边，还真够费手脚的，又赶上已入严冬，再想缉捕他师徒就不易了。当时彼此没有把真相说出，随即由场主这里给谷老侠客及韩武师预备了酒饭。

　　这时天已到了二更过后，牧场中已经渐渐寂静下来，这里却把其余的武师、马师全打发走了，因为牧场中的一般武师全是各有职责，各有各的事，这次牧场中既有了非常事故，一般马师、武师全要在夜间加班值守，所以这时场主白马金枪宋纪打发一般武师们上值，却毫不显得是有背着他们商谈正事的意思。这时，天外飞鸿秦元豹见屋中仅只谷老前辈和场主白马金枪宋场主，遂向金刚掌谷伦道：“谷老师，那聂济川这次生心要和我们不两立，这种情形，只怕只有各走极端。听老前辈的话，莫非老儿又在什么恶念么？”金刚掌谷伦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聂老儿岂止已生恶念，这次他只要真个如传言所说，那样狠心辣手，那我们也只好用我的全力来对付。事或不成，这次我们也许会断送老匹夫手内，也未可知。”这时，白马金枪宋纪听谷老侠的话锋中似已尽知聂济川师徒的行藏，不过言语吞吐，不肯说出实情。这么看来，追缉聂济川师徒恐怕不是易于着手的事，当时自己倒不好追问。不过金刚掌谷伦却抬起头来，正色说道：“宋老师，你道这聂济川师徒生心毒恶，实出人意外。这次我们从北京城跟踪追赶下来，这老匹夫，除了沿途上给我们撒了几把野火外，更召集他洮南一般的弟子们，举全力和我们周旋。我们原没把老匹夫放在心上，哪知这聂济川不过是行为悖谬，却不像他几个门徒那样阴险狡诈，他们竟因为我们跟缀得太紧，所以决心要把我们送入虎口。他这洮南门弟子有一个姓袁的，本是极边上的土民，移居内地，归服王化，只是自从拜在聂济川门下后，如虎添翼，在这一带，无恶不作。明看他是教武术的武师，暗含着他却交结绿林道，收纳风子帮，只要是关东三省找横钱的，他就设法结纳。更兼他是极边上的土民，会好几种语言，深悉各部落的风俗习惯，所以他也不时地到各部落去，做些以有易无的生意，倒也获了不少厚利。在洮南一带，他总算名成业就。据说近年来这袁某很拥有巨量的财产。这次聂济川老儿挟赃来到关外，经他手下恶徒的蛊惑，想将裕亲王府所得来的珍宝险送东边上一小部落。这个部落，在东边上极其强悍，那地方更是荒寒之地，气候极冷，轻易没有内地人去的，因为耐不惯那种酷寒奇冷。这种居心毒恶，全出于这般孽徒之意。据说这种办法，那聂济川老儿尚不以为然，不过只是拗不过他这般恶徒们。故此事这老儿一到洮南，就被他这恶徒们包围把持着。这裕亲王府的原赃，由那聂济川老儿带到关外，老匹夫本应该在我们到公主岭之先，就到了洮南。不料这老匹夫竟自听信他那恶徒袁某的计策，在一过榆关驿，反把行踪忽隐，我们虽是在暗中屡次和他所有的党羽周旋，终是未和这老匹夫见面，那么他是否隐匿在洮南一带，不得确息。可是那裕亲王府的原赃，是否与聂济川老匹夫携赃远飏还是已到了他徒弟手内，颇难推测。此时既已到了这种地步，只有尽我们个人的力量与小辈一较，倒看看鹿死谁手。”

　　大班头张元凯道：“江湖道朋友做事，历来全讲究磊落光明。像聂济川这老儿，实不是我道中人。我们要尽全力来排除他师徒，叫聂师徒关东道上无法立足。这次我们对于追取那裕王府的原赃，更是绝不容丝毫含糊的事，莫说原赃缺一件无法交代，就是原物稍有残缺，我们也是不能把公事圆下来。这次所以对待他师徒，我们不得不举全力来对付了。”小矿主石玉璞道：“那么侠女黑龙姑，原因从公主的到牧场来，行程中不大方便，所以分道而行，这时怎么还不见到来？叫人好生悬系！”金刚掌谷伦道：“女侠在关东道上正如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所，隐现无常。如若不愿意见你，任凭你千方百计的也不易见到她。这次对于你的事，不请自来，仗义援手，确是难得的事。可是女侠到这时还没来，定是另有原因，绝非无故。我看女侠对于你的事，前因后果皆了然，此时或许也伸手来查缉聂济川师徒的行踪，也未可知。”这时，秦元豹道：“既是这样，我们索性也不要等街离，事情迟则生变，我们赶紧地下手，严缉他师徒。若真叫他师徒远奔东边，我们这冰天雪地中只怕不易捕拿他师徒了。”金刚掌谷伦点了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这次只要是稍迟延，就许他师徒得了手，我们是决定明日赶奔洮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