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负伤逃窜落魂坡寻师

2025-05-31  作者：郑证因  来源：郑证因作品集  点击：

　　苦和尚打定这种主意，手底下越发地加了力量。自己动手之下，此时已判明冲天龙苗飞虎这口金背砍山刀，十分厉害。那个翻天鹞子陈震的七节鞭，非常贼滑。那个过天雕邱云一对铁拐，也是十分威猛。不过他左臂上已经受伤，绑扎着，并且他脸上也有摔伤的地方。他这对铁拐威力，可就不如苗飞虎、陈震了。苦和尚知道非从他身上下手不可。此时正是双手握乌龙鞭，把冲天龙苗飞虎的金背砍山刀荡出去。翻天鹞子陈震，七节鞭从苦和尚的背后砸下来。苦和尚趁势一个“渔夫扳会”式，斜着双手握鞭，向上一抖。哗楞一声，陈震的七节鞭跟乌龙鞭卷在一处。苦和尚右手突然一松鞭尾，左手一振腕子。趁着他的七节鞭没退下去，乌龙鞭尾连着他的七节鞭，向他左耳右肩头胸前猛力鞭打。这一手翻天鹞子陈震，他用力地往后一甩头，左脚也往后撤。可是苦和尚这一招力量太大，依然没叫他完全逃开。乌龙鞭尾竟扫在翻天鹞子陈震的胸前，他的七节鞭也出了手。

　　那个过天雕邱云，他是紧着救应陈震。身形纵起，向苦和尚搂头盖顶砸来。此时冲天龙苗飞虎，金背砍山刀，可也跟着向苦和尚斜肩带臂劈到。这时前后夹攻，苦和尚这条乌龙鞭，身形不转，猛往左一甩肩头，右臂上用力往起一抖，鞭头向后甩。就在斜闪着身躯的式子下，这条乌龙鞭呛的一声，滑在他刀背上。苗飞虎的金背砍山刀，被鞭头砸得沉下去。可是苦和尚这条鞭，如电光石火一般，随着往前一抖，这叫一式破双招。整个的鞭身接他双拐，身躯可得这么闪出来。因为这是重兵器，用软兵器就是把它缠住，也怕挡不住它的式子。哗楞一声，乌龙鞭卷住了双拐。

　　苦和尚在这种情势下，可是丝毫没有缓气的余地。丹田气一提，右臂猛往左一震，把他的双拐带得随着往这边一晃。过天雕邱云他绝不肯立时撤手。可是苦和尚在这一斜身之下，右脚飞起，脚尖正崩在他左手腕子上。过天雕邱云原本左臂带伤。这一伤上加伤，他哪还吃得住劲。哎哟一声，左手拐已经撤了手。可是苦和尚趁势往外一抖乌龙鞭，把鞭退下来。唰啦地从自己头顶上一个盘旋，这就得不叫他们缓开式。

　　果然冲天龙苗飞虎已经又扑过来，苦和尚乌龙鞭甩得疾，他往前扑的式子猛，险些被鞭头打在他左颊上。他往下一低头，还想猱身递入时，苦和尚乌龙鞭用的是三环套月。二次盘旋疾转，乌龙鞭甩过来。却往前一纵身，式子是追赶过天雕邱云。鞭头变成“乌龙出洞”，可是完全是虚式。邱云左臂带伤，他哪能再动手？身形往北房前一落，苦和尚乌龙鞭追到，他赶紧顺着北房前往西一纵。苦和尚这条乌龙鞭猛然一振腕子，向上甩起。一斜身，一个“苍龙归海”式，反向身后紧追过来的冲天龙苗飞虎砸下来。

　　苦和尚这几招运用得也是把一身所学，尽量施展出来，舍命一拼。果然这一式使得冲天龙苗飞虎，他不敢往前再扑了。把往前猱身的式子，赶紧向右一撤。掌中的金背砍山刀，反着刀身，用刀背猛往上一绷。这个恶魔手底下可有尺寸，他的刀背是正找乌龙鞭的龙头。接架这种软硬兵刃，全凭手底下的尺寸准。当的一声，崩个正着，乌龙鞭荡起。可是苦和尚往回一撤乌龙鞭，脚底下用足了力。嗖嗖地往前紧纵，可是跟着一耸身，蹿上了北房的西山墙角。

　　往房上一落，房头上伏守着十几名匪徒。有的是暗器，有的是瓦片，唰唰地全向苦和尚身上打来。苦和尚乌龙鞭在掌中一用力，就是一个盘花盖顶。随着一阵乱响中，身形已经纵出去。离开了北房的山墙头，落在前面二首门的花墙子上。冲天龙苗飞虎却一声暴喊道：“穷和尚，你还想逃出五云岗么？妄想吧！”他是跟踪追赶，苦和尚此时脚下不停，从花墙上一耸身，落到前面一道院中。腾身疾纵，斜穿着这道院落，扑奔南院，一连翻过两道院落，斜扑西南。

　　可是冲天龙苗飞虎追赶得十分紧，他手下一班党羽，也在狂吹着呼哨，向四周呼应堵截。但是这班人挡不住苦和尚，一连地越过南面两排垛子。眼看着前面已到了庄门附近，突然在庄门南边屋顶上有人高声喊着：“好狂徒，还想往哪里走？”跟着砰砰地就是四五片瓦，向苦和尚迎头打来。

　　此时苦和尚可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动手还招。这个冲天龙苗飞虎只要追近了，他这口刀十分厉害，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苦和尚身形仍然是往前扑，乌龙鞭随身形前纵的式子，盘旋舞动，打得碎瓦纷飞。自己蹿到庄门前的矮房上，乌龙鞭抖开，把迎面阻挡的两个匪徒兵刃磕飞，人也打伤。竟从他们头顶蹿过来，往前面大墙上一落。微一斜身，见冲天龙苗飞虎不过相隔四五丈远。苦和尚一耸身，落在山庄前石坡上。心想：“这个恶魔紧追不舍，只要他走单了，我倒可以和他一拼死活。”自己紧往前纵身，想先退出这个横山坡，转奔五云岗的山口。奔边山一带逃下来，这么可以走得开。

　　苦和尚往前连着紧纵身形，已经到了横山口边，耳中听得背后一声狂笑道：“你倒会找葬身之地，这是很好的所在。山主成全你吧。”苦和尚听这喊声，人已经追近，自己脚底下可不停，紧往五云岗山口这边纵身。离着山口这边不远，再有五六丈，转角处林木丛杂，正可脱身。往前一纵身之下，忽然听得冲天龙苗飞虎高声喊：“穷和尚，你看山口那里是谁？”

　　因为这一带过分黑暗，苦和尚也恐怕迎头有匪党堵截，悄发暗器，自己遭到暗算。他赶忙往山冈边一纵身，脚底下不过略慢了些，身后突然“嘣”的一声，苦和尚知道有暗器打到。赶紧一翻身，乌龙鞭往起一甩，向上一撩。哪知道这个冲天龙苗飞虎，他们这东南三霸天，这些天来不止于各自锻炼了一身精纯的功夫，三人更练就了一种极阴毒的暗器，名叫梅花绝命钉。这种东西是一筒打出五支来，完全是三寸二分长的银钉。上下左右中，猝然打出来，力量大，三四丈内，你就休想脱身，逃得活命。

　　苦和尚翻身抖乌龙鞭时，眼中看到五点银星，挟着风声打过来，再想闪避来不及了。乌龙鞭虽则往起甩得很疾，手底下应变很快。可是从对面打出来，被自己一翻身，往左一晃，对面左边那一支梅花钉是打空了。右边一支，面门一支，心窝一支，完全被乌龙鞭往起一翻，磕飞了。可是下面这一支，苦和尚这一拧身，这支梅花钉正打在苦和尚的右腿迎面骨旁，穿进肉内。苦和尚觉得这种暗器非常厉害，立刻痛彻全身。

　　可是知道此时略一露出受伤的行迹来，就算把这条命断送在恶魔之手。虽然疼得浑身颤动，却一咬牙，口中反发出一声狂笑，喊了声：“好恶魔，你看打吧。”苦和尚左手探入囊中，虽则是一只残废手，仗着在玄鹤寺所练的这种暗器，左手也照样运用。此时更不想准打中他，不过挡一下好逃命。往囊中一探，拇指食指捏住了五六枚青铜钱，口中更喊了个“打”字。一抖腕子，把这五枚铜钱同时打出去。可是自己咬紧了牙，翻身一纵向山口这边蹿。身形蹿过来，赶到往下一落，这条右腿吃不住劲了。脚底下一软，身形向下倒去。这一段斜坡，那个冲天龙苗飞虎一筒梅花绝命钉，竟没有把苦和尚打倒，五枚金钱镖反打过来。因为他已经尝到这种金钱镖的厉害，过天雕邱云右臂就是被金钱镖打伤，隔着衣服正穿入肉内，所以他翻身倒纵。苦和尚算是逃得活命。

　　身躯往右坡下一滚，准知道冲天龙苗飞虎不会放手，再追过来，自己就走不脱了。个人咬着牙往起一翻，看了看山口边，仗着树木多，又十分黑暗。赶紧地把乌龙鞭往腰间一围，踉跄顺着山口边往东一转。眼前正有一排树木，紧靠着山跟前。自己右脚不能着力了，咬紧了牙，左脚挺着劲，往下一缩身，猛往起一耸，身躯依然蹿起来。抓住了上面树杈子，全身往上一翻，爬在树杈子上。

　　那冲天龙苗飞虎不过是往后一退，他可跟踪扑过来，追出山口。这个恶魔果然十分厉害，他顺着山根下用这口金背砍山刀不住地左右摆动，砍着下面的深草往前搜索。这时五云岗内一班匪党已经跟踪追出来，内中更有三个举着火把的。冲天龙苗飞虎赶紧高喊着：“你们赶快过来，这个穷和尚一定是被我打伤，他走不脱，往山根底下看。”提着刀枪棍棒的十几名党羽，一边用火把照着，一边紧追下来。

　　苦和尚伏身在树杈子上，看着下面这群匪徒搜索，一直地往东如飞而去。自己索性伏身不动了。可是他们刚走出有一箭多地，突然山口里边有匪党连续吹着呼哨。如飞地闯出山口，向这边打招呼。来的是两个人，他们一边向东紧追，一边高喊：“山主，快请回，林场那边可出事了。”喊一阵，吱吱连吹几声呼哨。冲天龙苗飞虎已经听到这边的声音，他这才带领一班党羽，如飞地又翻回来。山口里边出来送信的匪徒，也迎上前来。

　　冲天龙苗飞虎喝问什么事，可是这两个报事的匪徒似乎不敢声张，迟迟疑疑地不敢说事情的真相。冲天龙苗飞虎虽则自己的阴谋毒计已经得手，但是自己心爱的姘妇难逃敌人的毒手。现在更没追上这个穷和尚，他是怒极愤极，举起刀来就向来人劈。吓得这个匪徒，赶忙往旁一纵，忙说道：“山主，你别着急，李三爷不叫声张，地窖那两个人大约走脱了。”

　　冲天龙苗飞虎呀的一声怪叫，恨声说道：“我不信有这种事。”他话声中提着刀嗖嗖地一连几个纵身，蹿进五云岗的山口，飞扑林场。苦和尚伏身在树杈子上面，他们说的话全听见了。但是自己伤太重，容他们走远，身躯向下一翻。双手抓着树杈子，往下一飘身用左脚找地，身躯倒在山坡边。疼得浑身冒冷汗，此时紧咬着牙关。伸手一摸，右腿迎面骨旁，这支暗器还在肉内。苦和尚咬紧了牙，用手捏住绝命钉的钉尾，猛往起一拔，自己几乎晕了。身躯向山壁上一挺，这条右腿颤动着。苦和尚忙把丹田气一提，用力地把短僧衣下面撕下一大块来，往膝盖下用力地一勒，把血阻挡住。幸而包裹搁在山神庙，这个布囊始终地没放下，身边带着药了。这是会武功走江湖一天不能离的东西。赶紧地把一个瓷瓶子掏出来，右手捺着伤口，这只残废手抓着瓷瓶子，用牙把瓶塞咬去。在黑影中把这一瓶子药完全倒在伤口上，连着血往上按。把左腿裤角又撕一大片来，捺住了伤口，用力缠紧了它，把它系紧了。自己略缓了缓气，个人轻轻地试着，把右腿伸缩了一下，伤虽重，觉着还不至于就废了，因为筋骨没伤。

　　又缓了半晌，挣扎起立，慢慢地试了试。敢情坐了这半晌，越发地不得力了。可是自己想到这里哪能长久停留下去，眼看着天一亮，可就走不脱了。苦和尚摸索着把那支绝命钉拾起，放入囊中。一瘸一拐顺着山边往东走，走出一箭多地去。腿已溜开，更兼敷药扎裹，疼痛略减。慢慢地顺着山边，一直地找那个小山口。更在一个小树林下斩了一段粗树枝，用它做手杖，脚底下略微得力了。到了小山口边，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星斗，此时已经斗转星移，不久天就要亮了。

　　苦和尚此时觉得眼前是一片凶恶的现象，因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师徒此番到五云岗来，恐怕非弄个全军覆没不可。这个冲天龙苗飞虎好厉害了，此时停留在七煞岭落魂坡山神庙的师父、师兄，是否还在那里，自己看没有把握了。因为所遇到的情形，完全不是师父所想到的。这个冲天龙苗飞虎跟过天雕邱云、翻天鹞子陈震，处处是阴谋，处处是诡计。他焉能叫师父、师兄在山神庙等待下去。苦和尚一边思索着，真是心似刀扎。自己茹苦含辛等到今日，依然是一声空，什么事全不能做到底。

　　这片乱山头是极难走，苦和尚此时可算苦到家了。腿上这处伤痕，就把他全身精力全夺去。总算是还能走，也就算很万幸了。咬着牙，一连翻过两道高冈，已经到了那条干沟前。想起师父在这里掩埋白骨，自己知道现在自身也是与鬼为邻。早晚不过也落了陈尸郊野，白骨现天，恐怕不容易找归宿之地了。越过这道山沟，往东一直地奔七煞岭落魂坡。苦和尚虽则是拼着命走，可是很慢了。

　　往东出来不远，东方已经朦胧发晓，天空中现出曙色。仔细辨别着七煞岭落魂坡，仍然看不真切。自己又不敢高声招呼，咬着牙紧往东走。已经到了落魂坡，眼中已经可以看到七煞岭前那片高冈，跟那一带的树木，山神庙依然看不真切。越往前走，天也越亮。此时这片落魂坡头，已经现出青蒙蒙的晓色，附近的草木全可以看得清楚了。隐约地也可以看到那座小山神庙的一角。

　　听了听附近，除了树头的宿鸟惊飞、乌鸦噪晓，在天空中一阵阵盘旋飞过，没有人声，不见人迹。苦和尚自己落到这样回来，心里好生难过。这样见了师父，我有什么话可说。可是这时是无可如何。往前走，自己遂试着招呼：“慧空师兄，慧空师兄。”他连招呼着两声，估量着山神庙内足可以听见了，可是尚没有答声。苦和尚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了，师父、师兄全是非常人，在这种地方不会沉沉睡去。紧往前走，越发地招呼，又招呼了三声，自己失望了。心说：“师父走了，可是自己夜入五云岗林场、山庄全亲自到过，东南三霸天一个不短，全跟自己动着手。师父、师兄往哪里去了？师父那么固执，绝不肯离开这里，若是被冲天龙苗飞虎诱走，恶魔们既然仍在山庄，事情就是没作最后了断，师父也该回来。何况自己私自离开山神庙，师父、师兄全不知道，他们想离开此地，也不会不等待自己。”苦和尚走上落魂坡，脚底下加快，往小庙前转过来，离着庙门已近，依然没有答声的。